“哈哈哈,楚先生好口才,”说罢,一个身带银饰,头有银冠,全身蓝黑的白发老者,杵着树根一般的木杖,稳稳地落在了东陵曦
的面前,双手一拱,道是:“楚先生,老夫等你多时了。”
“晚辈才是,能得前辈的青睐,是楚某之幸。”
“既然是幸,先生何不随老夫去我那草屋子坐一坐呢?”
“您的屋子可非一般人能进,更何况楚某不过是带着自家的侍卫来游山玩水的,既然这大漠已不再是随意进出的地方,那楚某这便走了,不打搅了,”说着,东陵曦供拱手,转身就要离去。
“先生,当年阴阳家的双生鱼玉佩认了主,自那时候起,主仆二人灾祸不断,十年后,双生鱼玉佩寄主身死,不久前双生鱼玉主也葬身火海,大火之后的风回谷一片狼藉,什么也没剩下,五块五行石毁了三个,另外两个不知所踪,但是却没人注意到那块引起诸多灾祸的双生鱼玉佩,……难道先生,就不想知道吗,那块被阴阳家奉做至宝的东西……”
脚步在响起‘双生鱼’的时候就停了下来,东陵曦歪头看着面前这个精神饱满,身体结实的老者,眸子暗了暗。
所谓命运,就是无论你如何逃、如何跑,也永远跑不掉、逃不掉的东西,背负在肩膀上的、比任何事物都要重千倍百倍的命运,在他轻微放松的一霎那,又重新钻进了他的人生,比以前藏得更深、缠的更紧。
就像被揭发了丑闻的政客,东陵曦绷紧一张脸,翘起嘴角,笑不入眼,低声说道:“一个躲在山里的老头子,竟然敢这么跟我说话,嫌自己活得太久了么?”
那老者听了东陵曦突然不敬的、充满了挑衅的话,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哈哈哈地大笑起来,道是:“不愧是火司先生!气势好生吓人,老夫虽然听说你的传闻颇多,却不曾见过,这回得了你直奔这边的消息,就派了手下来此死守。”
“怎么?”东陵曦挑挑眉毛,邪笑一下,“嫌自己活的太长?”
“怎么可能,老夫只不过想告诉先生,进了一个圈子,想要再出去,要么死,要么就把自己摘的清清楚楚、干干净净,什么也不做的四处逃,除了越陷越深,越缠越紧之外,再没有其他的结局了。”
“听前辈的口气,好像和楚某是有很多牵连。”
左之大祭司从怀里拿出一个已经风干的蓝虫躯壳,递给东陵曦看,“医圣惨死,蓝虫现,当日客栈试探先生侍卫武功的几个黑衣人,用的是我苗疆的东西,那盛极一时的风回谷,童儿从头到尾都没离开过,更不用说那个满是生魁,又有阴阳阵法和地龙的鱼风池,我们苗疆从远古开始就妄图做成一具完美的人蛊,为了做成人蛊,不断的实验、不断地做出各种各样的怪物,而你们阴阳家,一直以仙人自居,梦想飞升成神,做出一大堆像地龙那样的所谓神兽,无数的阵法、无数的神话,人蛊、神人,不过烟云,到了如今,却成一切的借口,火司先生,您来到苗疆,难道从没怀疑过吗?”
“……”东陵曦站直身子,思考了一会儿,问道:“你想做什么?”
知道这么多事情,想必跟他一样,定是追查了许久,阴阳家和苗疆暗地合作这么多年,又图图生出许多旁枝末节……
地城、医圣、五行石的传闻,等等……
江湖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不过是一场人为的计划。
风回谷,不过是一个牺牲品……
而七星,他定是知道这其中的缘由,也参与了进去,最后却背离了,所以才被抛弃?
东陵曦耳边回荡起七星临死前的话,‘黑暗的尽头’,指的便是这个阴阳家和苗疆合作的阴谋?
多年来,阴阳家和苗疆都在计划着这个阴谋,究竟是为了什么,他不知道,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现如今应是到了关键时刻,隐瞒了几十年的事情,才会露出端倪……
又或者,……是故意的,为了请君入瓮……
‘君’,东陵曦眯眯眼睛,心里盘算着,请的这个‘君’是谁,又入的是什么‘瓮’……
“老夫想和火司先生做笔交易。”
东陵曦轻呵一声,柔声问道:“前辈,生意是建立在互惠互信的基础上的,没有信任和利益,何来交易?”
“信任这种东西确实是说不清,老夫只能用行动证明,不过,这利益,火司先生一定有兴趣。”
“楚某惶恐。”
左之见东陵曦一口不屑的语气,低声笑了笑,沉声说道:“先生你自己的命,难道没有兴趣吗?”
这句话的话音还未落,一直默默地站在东陵曦身后的男人已经拔了双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挡住了自己的主子,两腿微微弯曲,趋势待发,双眸杀意翻腾。
第一百零五章:阴阳苗疆一
在楚言动的一霎那,左之就动了右手食指,让一条两指粗的黑红大蜈蚣探出了衣袖,伺机待发,眼前的小子本来无声无息地站在楚西云身后,不言不语,十分顺服,却因为一句似真似假的话……
大长老眯眯眼睛,心里暗笑,这黑小子动作奇快,脚法利落,身手相当不错呢。
“楚言,”这厢,东陵曦却往前凑了凑,轻轻拽住男人的衣角,贴近耳朵,小声说道:“不要激动,那老头子没这胆量。”
“……”
“楚言。”伸手抚上男人绷紧的手臂,东陵曦又唤了一声。
男人咬咬嘴唇,随着抚着自己手臂的那只手,缓缓地、一点点地放松下来,却终不敢完全卸下警惕,垂眼瞄向自己肩膀上的手,抿抿嘴,又抬眼看看几步之外的苗疆人,楚言不察地蹙起了眉头。
东陵曦右脚一错,挡住楚言半个身子,弯弯嘴角,说道:“我这侍卫禁不住吓,长老还是说清楚,如此弯弯绕绕地,大家都不舒服。”
“老夫说过了,请楚先生去小屋一聚,这里面的团子太大,这么站着是说不清的,先生知道一部分,那另一部分不知道的,老夫都会告诉先生,只求一个合作的机会。”
东陵曦背在身后抓着楚言手腕的左手,随意地揉捏着,眸子一闪一闪地,嘴边的笑意一直似有似无,定定地看着左之。
两方人马均是沉默了半晌后,东陵曦扇子一合,牵过骆驼的绳子,左手拉过楚言,十分随意地说道:“走吧,咱们去大长老的小屋里喝杯茶去。”
楚言一愣,一个‘不’字憋在嘴角吐不出去,只得任由东陵曦拽着,向大漠的深处走去。
大雁国的大漠,其实是把这个国家的西南角切割出来,长且窄,出了大漠便是西南的邑晏山群,高低不一,布满植被,这种自然景观很难不让东陵曦惊讶,大雁国是内陆国家,面积很大,只有两面环海,内陆地区的气候一般比较稳定,不会像海洋性气候那样多变,可是,这种像江河一样的沙漠,却是无法解释,西北边的水汽本应被沙漠挡回去,形成循环,但却偏偏在沙漠后面又出现了一大片的雨林……
东陵曦看着四周的大树,撇撇嘴,好吧,他承认,地理气候这个学术领域他仅仅限于中学的课本知识,分析这种独特的地域气候差异确实超出他的能力范围……
“主子……”
“嗯?”
“……”
微微回头看过去,东陵曦翘起嘴角,轻声问道:“怎么了?”
“……这样……您又……真的好么?”
这样鲁莽行动,您又不做其他安排,真的好么?
东陵曦眨眨眼,觉得就算楚言现在不把话说全了,还是能听明白的自己,简直强、爆、了!
不过,事事有偏差。
左之很精明,也很缜密。
但是,苗疆的族长更精明、更缜密。
路程到了一半,湿热的雨林就开始隐隐透出一些不平凡的味道。
‘沙沙’声时有时无,什么东西轻轻蹭过树叶、踏过青草,带着显而易闻的血腥气。
刀光剑影、毒虫蛇蚁不过一瞬间的事情。
东陵曦仅仅是拽过身旁的楚言,几乎狼狈地摔进了一侧的草丛中。
花草缝隙间,哀嚎与鲜血在不停地飞舞着。
“圆,”东陵曦蹲在地上,左手紧紧拉着楚言,右手食指点地,“火场,蛇形舞。”
火焰从指尖窜出,然后向四面八方扩展,以蛇的姿态、蛇的速度,将不远处的蛊师和蛊虫包围起来。
大火如浪一般高涨,扑向人群的时候,那由虫组成的墙就如同一张薄纸,哄的一下子燃烧殆尽。
“走。”
拉着楚言,东陵曦扭身就向雨林深处跑去。
本来就是来苗疆找茬的,现在不但有人把自己带了进来,还有人把麻烦的人解决掉……
谁说苗疆人不好客的,苗疆人很热情嘛……
“主子!”
难得能听见楚言大声喊出来。
这是东陵曦在掉进深坑的一霎那,脑中浮上的唯一一句话……
“很高呢。”
“……”
“墙壁也很滑。”
“……”
“我觉得,轻功咱们也飞不上去。”
“……”
“……说点儿什么吧。”
“…………主子,咱们被困住了。”
“……”
“……”
“我知道。”东陵曦丧气地蹲了下去。
“……”楚言仰头望着,洞口的光就像一盏烛灯。
“总觉得地下比地上要危险,”东陵曦偏头看着不远处的三个洞口。
楚言转过身,低低地是了一声。
三条岔路,都裹着阴风,带着低哑的叫,散着一股潮气,细小的‘唧唧’声不间断,间或传来一丛丛鬼魅的低语,东陵曦站起身,用脚蹭蹭地面的泥土,抬头看了看三个黑洞洞的入口,右脚一迈,进了右边的路。
楚言最后看了一眼上面的光,便随着自家主子进了去,没入了黑暗。
第一百零六章:阴阳苗疆二
东陵曦头一次这么庆幸自己习的是火之术。
狭长、潮湿的长洞,每十步便是一盏烛灯,昏昏暗暗,似绿似黄的墙壁,看上去亮晶晶的。
起初刚进这右侧长洞的时候,还算是比较正常。
先是大约百步长度的直道,而后又分左右两条路,右拐,进入一段相对短的通道,其中间或有水流声,洞壁却厚实的不像隔墙有水的样子,接着,又是一个三岔口,继续右拐,几十步后,一个十分宽敞的空场赫然眼前,中间一个老旧的地下水井,谨慎的摸过去,稍稍探头一看,顿时惊的东陵曦浑身一紧,‘此处不宜久留’的念头‘嘭’的一下子就上了心头。
那口古井里并非是水,而是满满的一井婴孩尸体,被黄色的粘稠液体浸泡着,每个婴儿的嘴里都插着一根手腕粗的管子,互相连接着,灰朦的眼睛死气沉沉地看着不知名的一处。
东陵曦缓缓收回脑袋,左手使劲攥了攥另一个人的手,回头看看来路,漆黑一片,入口模模糊糊的辨不清。
苗疆多邪神、邪物,很多时候,只是不经意间。
“主子,……”
楚言跟在东陵曦身后,小声的念了一句什么。
“你说什么?”
“主子,墙上……全是虫子。”
亮晶晶的,贴在墙壁上,时不时震震翅膀,‘嗡嗡’的震的人心情异常烦躁。
篮球场一般大小的空场,烛灯的亮丝毫不起作用,反而徒添了一丝诡异,一眼望去,高达三四米的室顶、四周昏暗的角落,唯有‘嗡嗡’的虫鸣声。
那些都是虫。
成人的手掌一般大小,似绿非绿,似黄非黄,油亮亮的甲壳,满满的,趴满了整个石室,毫无缝隙。
“到我身后去。”
东陵曦揽了楚言,护在身后,右手一抽,白雪扇在他手上转了转。
左右看看,这些密密麻麻的东西,楚言的一套双剑应付不来,万一虫子上了身,可就麻烦了。
在苗疆,最忌讳的便是大意,无处不入的虫,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环,”东陵曦倒拿着扇子,随着轻轻的一声,红色的火如同水一般,缓缓倾泻到了地上,汇聚在一起,不多时,再慢慢散开,慢慢地形成了一个圆环,把东陵曦和楚言包围在里面,隐隐的火光,微微照到了井中的婴孩,在东陵曦不注意的地方,其中一个半眯着眼的婴儿轻轻地动了动手指。
拉着楚言的手,东陵曦把自己的动作放至最轻,这些绿不绿黄不黄的虫子究竟是做什么用的,他也不知道,不过这井里的婴儿,……
小心一些总是没有坏处,牵着人慢慢地向前走。
‘咔’!
突然的一声,两人的脚步均是一顿。
‘啪!咔咔!’
声音不大,却有些渗人,越来越密集的声响,带着回音,一波接着一波。
慢慢扭过头,高出地面大约两手高的古井边上,扶着一只泡到苍白浮肿的小手。
‘咯咯咯……’
随着婴儿笑声,婴儿的头也渐渐地伸了出来。
‘呃!呜哇哇!’
似是看见了东陵曦俩人,那灰白的婴儿猛地尖声高叫起来,不停的,不间歇的高叫着。
东陵曦双眼一凌,面目严肃,双唇紧抿,甚至带着一丝的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真是鬼婴蛊?
那哭声在空无一物的空场中,以百倍千倍的递增,震得墙壁上的甲壳虫也蠢蠢欲动起来。
“你冲什么!到我身后去!”
东陵曦一把拽过作势就要挡住自己的楚言,右手使死劲儿地抓住男人的手臂。
“老实呆着!!”
话罢,眼见无数只甲壳虫已经飞离了墙壁,向东陵曦和楚言二人撞过来。
“炎壁,火舞,冲!”
一直圈在二人脚边的火圈,猛地高涨,而后‘唰’地一下子成了一道墙壁,在东陵曦念出‘火舞’之后,又仿若一匹红色的丝绸,滑柔地弯曲,最后在一个‘冲’字的命令下,如同大海的大浪,凶猛地扑向了甲虫群。
火,顺着墙壁的虫,越烧越旺,越烧越大。
被火光映的面色阴沉,东陵曦脸上笑的勉强,俨然已经无法继续淡定下去了。
这长洞,怕是和苗疆养蛊地有关系。
“走。”
说着,用了用力,领了人,转身就向里走去。
往回走是万万不可的了,不说这地洞爬不上去,就算是爬了上去,那树林子也未必比这地洞安全。
东陵曦轻轻地苦笑起来。
找苗疆人报仇,真心是一件苦差事。
而那什么都没说,一个命令就把自己放到了苗疆的阴阳家,也没安什么好心。
真是糟心,不解决你们这两家子不安生的,我怎么能活的踏实,要么弄死你们,要么弄死我自己……
想到这里,本带着些许无奈的那双眸子,也渐渐染上了血色。
和阴阳家早在刘九枫死了的那个时候,就已经明里暗里地撇清了关系,不过,阴阳家不放他,不论是舍不得他的才能也好,还是为了另外一些不知的缘由也罢,总之,阴阳家默许了东陵曦的消极怠工,仅仅维持着每年的例行通报,却在这么多年之后,以一种无法拒绝的姿态,下了一个几乎可以说是‘送命’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