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赫干笑几声,道:“满城,你派军队守在和清园门口做什么?趁父王还不知道,赶快撤了吧。”
“不必了,我马上带我姐和满都走。”
“满城!”博赫喝止道:“金音不能走,大哥已经向她提亲了!过不了几日她就是度东的太子妃,怎么能和你一起回圆辽?”
“哐啷……”满城一甩手,将茶杯砸在地上,众人都惊了一跳。唯独忠善丝毫不为所动,自顾自地细细品茶,冷眼旁观。
“呀,我都不知道博佳哥哥这么喜欢我姐呢,也难怪,我姐美若天仙,任谁都会喜欢的。”满城不紧不慢的说着,眼中隐隐冒出杀气,“不过,我们夏家是我说了算,就是我姐愿意,我也不让她嫁。”
博赫脸色一肃,“满城,你现在还是这般幼稚胡闹!这可是容不得你反对的!不管你愿不愿意,金音都要留下来。”
“博赫哥哥……”满城冷笑一声,“幼稚的人是你。我夏满城已经今非昔比了,我要带我姐姐走,天皇老子也阻止不了。”
转而,满城冲金音笑道:“姐,我看你也没有什么可整理了,今后你要什么都有,你去收拾收拾一些满都舍不得的玩意儿就行了。”
金音张了张口,正要说话,博赫已面有怒色,“满城,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能带金音走!”
满城立了起来,面色倨傲,踱近了博赫。
门外又是一阵脚步声,两个威震军兵卒架着个容颜娇好的女子进了来,那女子刚一瞥见满城,立刻愕然地张大了嘴,却说不出话来。
金音失声叫道:“蓝杏!”
满城面上露出一些柔和的神色来,“蓝杏,你和我们一起走。”
蓝杏动容落泪,金音忙道:“满城,蓝杏已经嫁了人,有了孩子……”
蓝杏点头不止,哭道:“王爷,我……”
满城寒声道:“蓝杏,今后请你改口叫我将军。我已经给了你一个人情,留你丈夫性命,你若不识好歹,后果就不好说了。”
金音骇然道:“满城,你……”
博赫忍无可忍,斥道:“夏满城,我忍让再三,你却得寸进尺!你到了度东,非但没有立刻去拜见我父王,还放肆嚣张地抢人!章周是怎么纵容你的我不管,你现在立在我的地界上,就必须服从我!”说着,冲手下几个侍卫挥了挥手,那几个侍卫迅速将满城等人包围起来。
金音慌道:“博赫,你这是做什么?满城,你还是听他的话,别……”
只见人影一晃,忠善霍地张开五指,抓住了一个侍卫的肩膀。
博赫怒道:“你是什么人?居然敢在此撒野!”
忠善不卑不亢,沉声道:“武涛军副宗将成忠善见过王爷,如有不敬,请王爷见谅。”话音一落,那侍卫惨叫一声,肩骨尽断,摔在地上抱肩打滚。
金音怎么见过这等血腥的场面?她连连后退,紧捂着嘴,恐惧地瞪大了眼睛。
博赫惊骇,大喝:“狗奴才!你找死!”转而冲剩下几个侍卫命道:“拿住他!”
忠善一侧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一个向自己扑来的侍卫的天灵盖,只听“咔”的一声,那侍卫脑浆迸裂,倒地立毙,典雅干净的清和园血溅四处。忠善泰然自若地背着一只手,另一只手鲜血淋漓地停留在半空中,其余的侍卫哭爹喊娘地逃散开。
“啊——”金音终于抑制不住,惊恐万状地喊了起来。蓝杏更是哆嗦得跪了下来。
博赫后退一步,拔出了刀,眼中腾起怒火,朝忠善扑来。满城晃了晃身子,挡在忠善面前。
金音竭斯底里地大喊:“满城——”
“哐”地一声,满城拔刀挡住博赫的攻势,博赫只觉得面前人影虚摇,满城已斜到博赫右侧,横刀在他咽喉间。
“忠善……你吓到了我姐,回去我会罚你的。”满城话虽埋怨,语气却是平和如水,丝毫没有责怪忠善的意思。
博赫动弹不得,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满城靠近了博赫的耳朵,声音低得只有博赫一个人能听到,“博赫哥哥,你求饶啊……”
博赫腿软得都要跪了下来,心里的愧疚却比恐惧来的多得多,“满城,对不起,以前的事你可不可以……”
满城得意地冷笑,话语阴恻恻地扎得博赫全身寒战,“呀,博赫哥哥大概是忘了吧,以前满城可不是这么求饶的。”
“……”
“满城!”金音颤声道:“你……你快放了他!”
博赫镇静下来,轻声道:“满城,你若想解怨气,就杀了我罢!”
刀闪血溅,博赫臂上破开一条血道,鲜血直流。博赫哼了声,手上的刀落在地上,却咬牙忍痛,默不吭声。
金音吓得魂飞魄散,哭道:“满城,你到底要干什么啊?满城!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啊?”
满城一怔,抽回了刀,呆呆地望着金音,许久,苦笑,“姐,我比你看到的更可怕。不过我不会害你。姐……”满城向前走了一步,拉上了金音的手,金音却缩了回去。
满城脸上露出悲寂凄凉的神色,“姐,你不要我了?”
姐,你不要我了?
这么熟悉的话啊!那个清纯可爱的弟弟在自己怀里撒娇时说过多少遍这句话?
金音心里抽痛,不顾满城身上的污浊血迹,扑过去倚在他的怀里,痛哭失声。
多可怜的弟弟啊,我知道你是为了什么才变成这样的。
这世上还有哪个男人像你这般盲目痴情?只可惜,你爱错了人。
我那个软弱善良的弟弟,命里注定要早早的消失泯灭。
第三十二章:一物降一物
1.
圆辽军停驻在邓国裘亭城郊,与井水县的永兆军对峙。
几个首领聚在营里研究井水县地形,满城急不可耐道:“我们不必再看了,威震军开路,进禄你们随在后面就行了。”
进禄道:“满城!永兆军势力能如此神速地壮大,必有其能耐,还是不可小看为好。如今他们降了井水县城守,一定对井水县了如指掌。这井水县山道险阻,永兆军又有百万铁甲,我们不明路况,若是中了埋伏必遭重创。”
寺虎也点头,“夏将军,属下认为,还是等邓王从边境调来的军队抵达后再进攻为好。毕竟邓国军将比我们了解井水县,不如让邓国军队寻路开道,也免了我军做不必要的牺牲。”
满城跳脚道:“放屁!邓国军队拖拖拉拉的,要我们等到什么时候?裘亭不是也有军队?叫他们开路便是!”
进禄耐心劝道:“满城!这裘亭不过是个供来往商人娱乐的小县,哪有什么像样的军队?”
“妈的!找一批狗总认得路吧!”满城蛮横地打断他,“废话少说了!兵贵神速,我看还是速战速决,打他个措手不及!”
进禄苦笑着看了眼忠善,向他求助。
忠善一笑,“满城,狗是会认路,但你听得懂狗语吗?”
满城不怒反笑,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骂他:“你不就是狗?你去和它们交流!”
众人失笑,忠善乘势劝道:“满城,你就等几天吧。裘亭吃喝玩乐样样不缺,几天还不是一眨眼就过去了,你急什么啊?”
满城眼珠一转,嘿嘿笑道:“这倒也是,听你的好了。”
其余众将皆露出一丝笑意: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2.
前因
五百多年的杨家王朝最终在雄州这片富饶的土地上泯灭,圆辽指派的城守纷纷赶到了雄州地界上的各处城县,牢牢稳固了圆辽对雄州的控制。
待众人退出耀极殿,刚才立在殿下的人踱上高台,靠近了他的君王。
桌上,是一张这个国家的地图。
这个国家如今空前辽阔,西边扩开大片雄州疆土,直达沿海。
满城垂眼张望着这原本属于杨道醇的雄州,心里沉甸甸的如秤砣一般,压得透不过气来。
“满城,这一战打得真漫长,我都快有半年没见到你了……”章周将他搂进怀里,却发现他一脸的消沉。
“满城,你怎么了?”章周明知故问。
“……”
“满城,我……想你想得都快疯了。”
满城往他怀里贴了贴,合上眼睛,轻声道:“章周,我很累了,你答应我,这是最后一次。”
章周抬手抚摸满城脸颊发鬓,柔声道:“我答应你。”
两个人蜷在龙椅上,默默地相拥相依。
曾经年少的时光中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温暖,现在却是阻碍重重,无价珍贵。
“章周,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一声果断而又沉冷的回答:“我希望圆辽强大无匹,章家王朝千秋万代。”
3.
裘亭城内的嘉韵馆内,名妓梵惜穿过回廊,缓缓走来。邓国上至王宫贵族,下至黎民百姓都对这个才女有所耳闻。
圆辽军停留在裘亭之后,街面萧索,到嘉韵馆的客人陡地稀少下来。这日黄昏过后,夜暮低沉,霓光彩灯依旧焕然,酡红粉裳在嘉韵馆内飘过来荡过去,深秋的冷风嗖嗖地从空荡凄凉的馆内大堂吹过,拂散了的袅袅熏香靡烟片刻之后又聚融在空气中,迷蒙蒙的更添一丝可怖之意。惟独二楼金喜房内不时传来放肆的笑声。
梵惜抱着琵琶踱到金喜房外,看着那个门,全身寒战。
她知道里面那几个是声名狼藉,杀人不眨眼的圆辽将军。虽然千不甘万不愿,可是嘉韵馆的老鸨在她的缀暖阁第一次板着面孔说话——“今日你是不陪也得陪了,若得罪了金喜房里那几个杀人如麻的煞星,别说你我死无全尸,就是这整条仙蓉街都要血流成河!”
里面那几个姐姐的娇笑声中居然没有一丝恐惧!只听一声:“成将军,人家都把这杯喝了,你怎么还耍赖?”是易娉姐姐的声音。
一个略微低沉的男人笑声:“看不出你酒量这么好!我倒要看看今晚能不能把你给灌醉了!”
易娉吃吃的笑声中,另一个男人放声大笑:“满城,这个女人不简单,若是你应付她,没几杯就被她放倒了!”
“可不是……夏将军,你还没喝几杯,怎么脸就红了?可别醉了啊……”这一声娇笑,是玫蔻姐姐。
梵惜心头一悚:人称嗜血狂魔的夏满城!
那夏满城的声音却是出人意料的清朗柔和:“还没做正事,我怎么能醉……”
里面一阵淫词浪语,笑声连连。
她站在门口,手脚发凉,一步都迈不开,暗自佩服里面几个姐姐居然如此随意无惧。但毕竟她们与自己不同!这几年来卖艺不卖身,苦苦坚持,到了今天,估计也由不得自己了!
身后,不知何时立着个人。
梵惜大惊,回头仰视,只见一个年纪尚轻的高大男子,面呈枣色,深眶修颊,剑眉入鬓,竟是十分英俊。
那人闷哼一声,“干什么的?”
没等梵惜回话,他就推开门,顺势也将她推了进去。梵惜吓破了胆,手里死抱琵琶,眼睛盯着自己的鞋面,狠命压抑身上的颤抖。
屋里的男人们都笑道:“寺虎,来了啊!”
玫蔻道:“梵惜,怎么这么久?几位将军都等急了!”
“她就是梵惜?”那清朗的声音带着几分不屑,“一般货色罢了。”
玫蔻赔笑道:“梵惜吟诗作对,琴棋书画样样都堪称绝妙,邓国若要选才女,可就非她莫属了!”
“不巧的很,我是个粗人,不喜欢这些斯文的东西。”
“满城!”那略微低沉的声音怪笑几声,说:“你的脑袋瓜子里都是干那事,还能喜欢什么?”转而,对梵惜说:“站着干什么?你弹上几曲给我们听听。”
梵惜挪了几步,坐在一边,边弹边唱,可是心中恐惧难抑,嗓音颤抖,居然走调了。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哈哈哈哈……”一串几乎如孩子一般的笑声,接着是嘲讽:“果然是绝妙!再唱啊!”
梵惜双手抖得拨不了琴弦,那人却走了过来,淡淡地问:“你的手怎么抖得这么厉害?”梵惜腰一软,跪倒在地上。
“满城,你就别欺负人家了。”
满城蹲了下来,靠近了她,“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用的是什么熏香?”
“我……就是那个……那个……”
满城拉上她的手,将她拽到桌前,自己坐了下来,拿起酒杯,递给她:“喝酒。”
这一拽,梵惜看清楚了这个人,不由全身一震:这夏满城浅浅的眉毛,含情秀目晶莹剔透,挺拔鼻梁的线条是那么柔和,唇边颊上带着一丝孩童一般无暇的浅笑。如此俊美的男人哪里像传闻中那个暴戾凶残的魔鬼?
发愣之余,却听那男人又是一笑:“酒都不会喝?”手上一用力,就将梵惜扯过来坐在自己腿上,搂紧后在她身上狠狠地嗅了一通,居然撒娇道:“陪我喝几杯嘛……”
玫蔻撇撇嘴,坐到了一边。
“满城,你闻什么?”说话的人皮肤淡黑,箭眉舒展,鼻正梁高,仪表堂堂,举手投足却是泛着十足霸气,此时似笑非笑地望着这个方向。
另一个人年纪稍长,竟生得慈眉善目,三分随和,七分威武。
而在门口遇到的那个面色严肃的男子,现下也注视着这个方向,嘴角有一丝柔和的微笑。
梵惜讶异地微张开嘴,几乎不能相信眼前这几个人就是让各国闻风丧胆的煞星。光看这外表,若要说他们没有人性,却是任谁谁都不会相信的!
脖颈上突然痒痒的,原来背后那人居然嗅到了自己的脖子上!梵惜登时涨红了脸,僵着一动不动。
忠善不由大笑:“满城!你怎么和狗一样?什么味道这么好闻?难不成这姑娘身上有烤乳猪的香味?过来让我也闻一闻!”
满城嘿嘿傻笑几声,说:“不给。”
这两个字在梵惜心里一荡,面上禁不住泛起一阵甜蜜。她扭了扭腰枝,低低说了句:“夏将军,梵惜不会喝酒。”
“我就喜欢不会喝酒的!我不费劲就能把你灌醉,多好!”
梵惜看着他的笑容,还没喝酒,就已醉得晕晕忽忽,那杯酒被他送至唇边,也不推却,酒入喉下肚,浓烈呛人的味道一下子把自己惊醒,掩嘴连连咳嗽。
满城满意的笑了,又送了一杯过来。
梵惜惊慌失措,急忙往后一缩,求道:“夏将军,我不能喝了!不如让梵惜唱个小曲……”
“小曲啊?”满城讥讽道:“刚才不是唱过了么?”
“这……”梵惜羞得低头扯弄稠带。
“你是怕醉态难堪吧?”满城摸着她滑嫩嫩的手背,眯眼端详她,“不如我们两人到你房里喝,就我看到你的醉态,如何?”
“噗!”进禄终于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