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破 下——恩顾

作者:恩顾  录入:02-12

我回忆起来了,你的目光有一点点呆滞,还有无边无际的绝望。

对不起,满城……我伤透了你的心……

我啊,我后悔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啊……

满城……你不要怕,我会一直牵着你的手,永远都不放开。

我会陪你去那个世界,我们永生永世都不分开。

2.

彭鸿进了里屋,修仪见他一脸疲惫,心疼不已,一边吩咐身边丫鬟领彭凯和彭悦出去玩,一边唤人去准备点心,自己坐了下来给彭鸿沏茶。

彭鸿黑着脸,默不吭声。

“满城……怎么样了?”修仪小心地问了句。

彭鸿叹了口气,“不知道,回城后已经有六、七天了,”他说着,眼圈红了,声音越来越低:“满城现在……怕是只有出来的气,没有进去的气了。”

修仪欲言又止,垂头拭泪。彭鸿又说:“他死了,章周该怎么办啊……”

门口一阵嘈杂,彭鸿开门出去,见一个兵卒满脸慌张地扑过来,见了他立刻跪倒,“王爷,邓国几名大臣和将军归顺永兆,邓王逃出宫下落不明,我们的军队全部退守安庆了!”

彭鸿一阵恼怒,喝道:“成忠善呢?”

“成将军已赶到安庆了,申候爷手下的威震军也平稳下来,尽数听从成将军的指挥,安庆城已严守得滴水不漏。”

彭鸿点点头,心想:这成忠善还真有一套。

身后的修仪突然厉声问道:“邓国王后呢?”

“这……”小兵踌躇片刻,道:“王后悬梁自尽了。”

彭鸿眼前一黑,却听身后丫鬟喊着:“王妃!王妃!”

彭鸿缓了口气,回头,修仪早已晕了过去。彭鸿忙扶住她,喊叫丫鬟传大夫,两个孩子哭着扑过来喊娘,园子里一片混乱。

3.

红绸花簇的朗境园,宫女们都喜气洋洋地忙碌着。

彭鸿绕过侧门,轻轻地进了这熟悉的房间。

流苏金鱼纹的屏风后,是谁在叹息?铜镜倒影中,是谁在描眉?

“你……来了……”那温婉柔和的嗓音,幽幽扬起。

金音立了起来,转身面对他。

如此一个天下第一的美人,此时盛服浓妆,雾鬓云鬟坠满珠宝金钗,腮凝新荔,睛若秋波。只是她睫上水珠,颊上泪痕,为的是谁?

就是站在她面前这个为情彷徨懦弱的男人。

彭鸿痛心入骨,不由跪了下来,抱着金音,泣不成声。

“金音,对不起。”彭鸿哽咽许久,颤声道:“我……我对不起你!”

“你这句话,说了不止一千遍,一万遍了!我等你那么多年,只不过为了等着做妾而已,你都……”

我用我人生中最美好的十年,等着你一次一次的“再等等我。”

如今,就算我还愿意等,也容不得我等了!

“彭鸿,事到如今,我已经不能做你的小妾了,你要不然就带我走,要不然,你就……你就只能看着我去邓国!”金音也跪了下来,捧着彭鸿的脸,苦苦哀求他:“彭鸿!你带我走吧,我……我不想去邓国,你带我走吧,我求你了!我求你了……”

彭鸿合了合眼,痛不欲生,许久,吐出一句话:“对不起,金音。”

这句话!除了这句话,我还能说什么?

金音轻轻一笑,泪水却无法停息,她摇摇欲坠,却努力站了起来,扶着桌子,坐在了梳妆镜面前。

一桌红艳艳的胭脂水粉,金晃晃凤钗珠配,几乎要迷糊了视线。

我不想要这些,我原本,只不过想做你的小妾而已!连这样,你都不肯。

彭鸿,这么多年,我早就明白,我在你心中,永远没有修仪姐重要。可是我不愿承认!我一直骗我自己说,她有你的人,而我有你的心。

其实,我什么都没有……

“王爷……请你出去吧。”

当年那糊糊涂涂的一见钟情,为何要让它放任自流?

你居然如此狠心逼我走到这一步,还不如早早抽刀断丝,绝了我的念想。

4.

彭鸿将修仪抱回屋里躺着,修仪已清醒了大半,泪雨横流。

彭鸿也落下泪来,哑声道:“据说永兆军向来会好好安置这些王亲贵胄和败军家属,那个傻瓜……何必呢?”

修仪披头躺着,紧抓枕巾,哭泣不绝,“是我对不起她!她视我如亲姐姐,我却……”

“关你什么事?”彭鸿握着她的手,劝道:“修仪,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有一天如果这圆辽也亡了,或者我死了,你千万别学她做傻事,好不好?”

修仪点头,听彭鸿又道:“我是说真的,看这情形圆辽迟早要有一场血战,我若真的不在了,彭凯就是你的依靠,你千万别寻了短见。”

修仪起身抱着彭鸿,伤心欲绝地哭道:“彭鸿,我从小认识你,我比任何人都爱你……”

“我知道。”

“可是,你爱的不是我,是金音!我都知道!”

彭鸿吃了一惊,“你……你乱说什么?”

“我都知道,从金音到度东去的时候你们就相爱了,我早看出来了,你们拖了一年又一年,就是不敢告诉我,我也知道。”

彭鸿不敢看修仪,泪水不自觉地奔涌而出。

回想金音的一切此时都让彭鸿痛上加痛,金音心若止水般等待他,可是他给了什么?

一个女人可以等多少年?嫁给钱德和邓王都是在逃避那永无终了的等待。彭鸿都知道,可是又能怎样呢?

我放不开修仪啊。

我都已经有了一个青梅竹马已融进自己灵魂和血液中的女人,为何我还不满足?为何我还这般无耻地想要更多?为何我还要爱上别人?

早知如此,当初为何不躲开她?为何要让这段感情开始?又为何要让她离开我啊?

还有什么苦,会苦过心里的苦?

修仪紧紧抓住他的手,哭道:“彭鸿,你原谅我吧,金音那么美,美的不似凡人,她不是你娶进门可以做个小妾的女人,我比不过她!这么多年来我担惊受怕就是怕失去你……彭鸿,你原谅我。”

彭鸿凄入心脾:原谅什么啊?我应该求你原谅才对。

耳朵里,修仪的哭声绵绵蜒蜒地传来:“彭鸿,我知道祥光是你的儿子,对不起,祥光是我毒死的。”

彭鸿震惊如吃了当头一棒,“你说什么?你……”

“我趁金音不注意时给祥光吃了一枚特制的糖丸,祥光还没长牙,一含嘴里就迅速吞下去了,两个时辰后那裹在外面的糖胶在他肚子里一层层的融了,里面的毒药就……”

彭鸿悲愤难抑,吼道:“你!”

修仪惶恐绝望地看着他,几如崩溃了一般,哭得无法自持,“彭鸿!我知道我不是人!我也很后悔啊!这几年我强颜欢笑,其实却是生不如死啊!我真想一死了之啊,可是一看到你和孩子,我就舍不得了,我知道我害苦了你和金音,我害苦了满城和章周,我后悔啊!我后悔的不得了……

“你……”彭鸿紧紧地握着拳,泪涕横臆。

“王爷!”一个不知礼数的小兵居然撞门进来,扑通一声跪趴在地上。

彭鸿一掌拍碎了桌几,喝道:“滚出去!”

“王爷,”那小兵举手过头,颤巍巍地摊开了掌心,“王爷,永兆派使者送来了夏将军的解药!”

彭鸿不可思议地盯着那士兵手心里小小的红色药瓶,想笑,想点头,却是泪水不止。

第六十一章:回归

1.

前因

安庆的王宫笼罩在一层阴森森的气氛之下。

满城瘦小的身躯蜷在宽大的龙椅,显得那么可怜,那么无助。

章周深吸一口气,踱过空旷无人的大殿,踏上台阶,跪在了龙椅旁边。

“你要干什么?”满城漠然地看着他。

“满城,你放我回去吧。”

满城嚷道:“章顺都将你的兄弟姐妹全部杀光了,你回去不是送死吗?”

章周一脸的决绝,释然道:“我不回去,他就会攻打安庆。章顺暴戾凶残,一定是说到做到。如今国丈也死了,安庆根本没有力量对抗他。满城,你不送我回去的话,安庆的王朝就毁在你手里了。”

“又是这些话!他们一个一个的轮流来啼哭哀求,你就不要再来烦我了。”满城淡淡地说:“我不让你回去。这个王朝,毁了就毁了罢。”

章周苦笑道:“满城,你这么小,懂什么啊?你知道这个龙椅是多少血泪换来的吗?满城!我走了,以后你做个贤君,娶妻生子,也可以过幸福的生活,我是不能陪你一辈子的。别执迷不悟了!”

满城爬下龙椅,抱着章周,哭道:“你答应一生都陪着我,你答应了的!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有你在我身边,我做个平民,做个乞丐都行!章周,你要去送死,带着我一起去好了!”

章周毫不留情地推开他,“满城!我们原本就不应该在一起,什么永生永世,那是我哄你的。我来不是和你商量,是来和你告个别,城楼外的马车已经准备好了,不管你同意不同意,我是一定要走的。”

章周说完,咬紧牙关,立起来就走。

“章周!”满城绝望地哭喊着,“章周,你别走!”

章周走下了台阶,回头再看时,满城手上多了把寒光闪耀的匕首。

章周心里一悚。

满城紧咬下唇,死盯着章周,刀锋狠狠划过手腕,鲜血登时涌了出来,染红了身前的金黄袍子。

这刀犹如是割在章周胸口上,他心痛得全身颤抖,狂奔回去搂紧了满城,“太医……”

满城抬手捂着他的嘴,“别叫人!别……叫人。”

章周蓦地红了眼,撕扯下衣袖扎紧了满城的伤口,泪水已止不住纷纷落下来。

满城小脸痛得煞白,额上冒出豆大汗珠,嘴角却上扬起来,“章周,你居然哭了?我还以为你是没有眼泪的人。”

章周的声音哑了,“多痛啊,满城,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我想……留住你。你不懂吗?”满城抬起粘上血迹的手,轻轻触及他的泪水,“章周,你死了的话,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敢离开安庆一步,我就先死在你面前,你懂了吗?”

“懂!我……懂。”

满城心满意足地倚在他的怀里,柔声道:“章周,你不会走了吧?”

“不走了,我一辈子和你在一起。这个安庆毁了,我们就躲到哪个偏僻乡间去厮守一生,没人约束我们,我们也不要偷偷摸摸的……”是什么,温柔地击溃了坚强刚毅的神志,让他的泪水毫无保留地汹涌而出。

满城轻轻吻他脸上的泪水,嗔道:“章周,为什么一定要我受伤,你才肯醒悟呢……”

2.

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虽然很平静,虽然很安心,却一直都没有光明。

那一丝光线张开,想看到什么?

我想看到,那个让我一生牵挂的人。

我想看到,那个让我留恋难舍的人。

满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到的是谁?

是那个让他一生镂刻于心的人。

是那个让他爱得痛不欲生的人。

“章周……”满城笑了笑,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像是昨天还在安庆的王宫中,无暇的眼眸清冷如皎月。

章周的泪水一颗颗落在他的脸颊上,他伸出手,冰凉的手指接触章周睫毛下那暖暖的泪珠,“章周,你……你哭了……”

章周抱着他,不发一言,而泪水已肆无忌惮地奔涌出来。不用多说一句话,只要看着对方的眼神,就什么都能明白。

满城合了合眼,只觉得他温暖的泪水,淌湿了自己的脸庞……

章周,我以为,你不会再为我落泪了……

一个挺拔的背影,伫立在安庆城王宫的废墟之上。

放眼望去,当年的琼楼玉宇,黄瓦红墙,现在只剩断井颓垣,处处杂草丛生,荒芜萧条。

那十多年前,你躲藏玩耍的西前殿,是哪一处?

你爬树摔下来磕破了膝盖的裕醒园,是哪一处?

你翻墙偷听你父王声音的锦华园,是哪一处?

你和他夜夜相拥入眠,和他初试欢爱的居安园,是哪一处?

这里处处都是纠缠你一生的回忆,我沿路寻找你的踪迹,明明感觉到你的气息,却触及不到你的身影。我是那么想牵牢你的手……

可惜,我却不是他。

为什么我不是他啊?

满城,我的心已经累得几乎没有气力再跳动了。

满城,我啊……我怕是熬不下去了。

统领将军伤愈苏醒的消息传遍退守安庆的军营,皆是一派振奋人心的昂扬斗志。

申康却看到那个一瞪眼就能震慑几十万威震军的男人,独自在满目疮痍的破败王宫,失了神志一般游走。

那个轩昂英伟的鬼神无敌,此时却是脆弱无助,泪流满面。

一颗苦熬独撑的寂寞心灵,无私付出,却永远没有人安慰。

3.

有多久,没有和他一块吃饭了?满城注视着眼前的这个人,有些不知所措。这一刻,该如何去珍惜?

“肩还是很痛吧?”章周笑了笑,握着满城拿着勺子的右手,说:“我喂你,好不好?”

蓝杏轻笑着退了出去。

满城小声道:“不要。”说着握紧勺子,铲了一口饭,埋头就吃。

章周夹了一块鱼肉,撕下鱼皮,细心挑出鱼刺后,才放进满城的碗里。这个熟悉的动作,却有多少年没有见过了?五年?还是十年?

章周看着晶莹的泪珠落在满城紧张地捧着的碗里,心中一阵酸楚。

章周靠近过去,一手搂着他,一手替他夹菜,不时停下来,嘴唇轻轻触及他的耳垂和脸颊。

丁零哐啷。碗落在地上,摔成几瓣。

两人都是一愣,章周“呵”地一笑,说:“我叫蓝杏再盛一碗来。”

“不要!”

章周微笑着搂紧了他,问:“满城,以后我天天这样陪你吃饭,好不好?”

“好……”满城淡淡地应了句。

“满城,我是说真的,我是说真的!”章周拣下他颊边的饭粒,又扯了扯袖口替他擦嘴角的油渍,话语真诚无比:“满城,以后我若再逼你去打仗,我就天打雷劈,死无全尸!”

满城凝视着他深邃的眸子,片刻之后,如依人小鸟一般靠在他肩上,哽咽道:“我相信你。”

圆辽的冬末,不那么寒冷。南方的树木多数都没有落光叶片,在今晚的夜色中,那枯旧的叶丛中隐隐有新嫩的颜色,悄悄吐露出来。

突然院外一声:“别挡着我!”是那脾气暴躁的雷丞相!

满城惊了一跳,章周立刻收回了搂着满城的手臂,站了起来。满城一阵心酸,懒得再仰头看他一眼。

混着蓝杏慌张无力的阻止劝说声,雷伏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推书 20234-02-12 :谁让你们来提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