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如此。”我应道。“更可恨的是,无论我如何打探,都始终无法找到线索。如果我们不能先声夺人,便无法扭转大局!眼下一切都朝着银面郎君预想的变化,我真的害怕十多日后的武林大会将会是一场噩梦!”
“先声夺人。”苏怀秋反复念叨着这四个字,突然似乎想到了什么。他一字一顿道,“你说,司落隐现在是银面郎君的棋子。如果消除司落隐这个隐患,银面郎君的计划自然不攻自破!”
“可现在最关键的就是,我无法找到落隐!”我烦躁地起身来回踱步。恍然间灵光一闪!“我想到了!”我一把拉住苏怀秋,向他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
“哦?”苏怀秋浅笑道,“说来听听!”
“这世上落隐最在乎两个人。一个是我!还有一个便是干爹!”我沉下心来分析道。“落隐的确将报仇作为首要任务。但若是我与干爹遭遇不测,难道他会不现身?”
“好计策!”苏怀秋沉思片刻又问。“你想怎么做?如何才能让司落隐相信你和司南华会有危险?又如何保证你们不会真的受到伤害?”
我凝视着苏怀秋略显疑虑的眼。缓缓吐出两个字。“结盟!”
第五十八章:决战前夜
“你要我结盟?”我见苏怀秋眼中闪过的光彩,他定然明白了我的意思。不过他的顾虑我也明白。“我知道你要清逸和各大门派结盟,忽略司落隐,先发制人攻打神乐,打乱银面郎君的计划。届时不怕司落隐不现身!可到时即便你能说服司落隐不乱杀无辜。武当峨眉这些门派定然会让神乐血债血偿!神乐如何抽身?”苏怀秋神色一凝,欲说还休。“而且——”
“你害怕银面郎君发现计划有变,也会出现在神乐大开杀戒?”我一开口,苏怀秋便慢慢颔首。“这我不是没想过。但武林大会的日子渐渐逼近,我别无他法。落隐多在外一天,就可能多几十条冤魂。既然神乐已躲不开这一战,我何不将地点从平川移至神乐山。至少占据了有利地形,还有些胜算!”
“胜算……”苏怀秋垂下头,我知道我所谓的胜算简直微乎其微。即便我当日劝说落隐成功,我们几个加起来也不是银面郎君的对手!若能保住性命便是万幸了!但世间有一样东西,能为我带来仅有的一丝希望——
“苏怀秋,我知道那么做凶险万分,但若这是唯一的方法,我甘愿冒险一试!”我双手支撑在桌子上,狠狠地道。
“你还有什么底牌?”苏怀秋看出了我的心思,疑惑地问道。
我侧过脸向他轻松地笑起来。“也罢。但愿我不会走到那一步!”
我又与苏怀秋继续商议攻打神乐山的事宜。苏怀秋负责在三日内召集各大门派齐聚清逸山庄,正式商讨对付神乐的法子。而我则赶回神乐加紧部署一切。当日苏怀秋率领各大门派由侧山山路冲上。那里不同于当年玉箫谋逆的路线。玉箫对神乐山地形了如指掌,选择的是最为宽直的小路,即便那里雾气最为浓厚。
而神乐侧山的小路雾气稍小,视野清晰,本是不容易迷路。但那条路没走多久便会有岔路。枝节众多,且路面不太平整,越走越会感到狭窄。起初大队绝对能勉强通过,但自半山腰起,马匹就再难行进。而且事先苏怀秋会教我移形换影的方术,就如清逸后山那片竹林一样,能令人迷惑,找不到出路。于是那条侧山小路便是困住各大门派的关键所在。
苏怀秋以及极少数人也许能够通过那处屏障,但我已准备在神乐阁大门外设下埋伏,由阮琦儿对敌拖延时间。为了逼出司落隐,阮琦儿会对苏怀秋刻意放行,令他闯入阁中。届时我会带干爹在阁中等待。
我与苏怀秋假装对阵,苏怀秋只需要假意对付干爹。此时不怕落隐不露面!
……
我从清逸快马加鞭回到了神乐部署一切,将计划全部告诉阮琦儿。整个神乐便提前进入了紧张的状态。侧山小路的机关,门前的埋伏,各处兵力部署,我都一一检查记入脑海中。当然,我亦准备好了当日所谓的最后的底牌,那颗火红艳丽的石子!
一晃眼,我已两日没有合眼。阮琦儿前来禀报,说是各大门派掌门已携武功最为上乘的多名弟子齐聚清逸山庄。众人已拥苏怀秋为盟主,齐心协力对抗神乐山。而攻打神乐山的日子,就定在武林大会前三日,也就是——后天。
听了这个消息,我就像吃了灵丹妙药一般,不知哪儿来的气力!又检查了一遍侧山的阵术,门前的埋伏,以及给弟子们改善了伙食,亲自召集大家说明失态严重。我不想弟子们给神乐陪葬。若是那日我与司落隐死在了银面郎君的手里,阮琦儿便会遵照我的嘱咐,带领大家离开神乐阁,去绮舞观生活。
我又亲自去看望了早已不认识我的干爹。自从带他回神乐以来,我根本没有做好一个义子该做的本分。他早已认不出我,看见我时还会胆怯,暴怒。可眼看神乐即将迎来生死一战,也许有些话,现在不说,便一辈子再无机会说了。
我轻轻推开门,见干爹一人坐在窗前。他一双无神的眼,凝视着远方。饱受摧残后畸形的身子简直撑不起衣服,看着令人心酸不已。
“干爹。”我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也不敢靠他太近,只怕他又会激动。只站在一步开外,缓缓跪下。“干爹,碎琴没用!”
干爹艰难地挪动着轮椅,转向我。眼中闪过湿润。却不似责备与心疼。而是一种怜悯与惋惜。
我低下头,咬牙道,“当年是干爹将我从街边捡来,如若不然,碎琴早已冻死,早已饿死。干爹帮我安葬娘亲,给我好吃好住,授我一身武艺。但碎琴愧对干爹!更愧对司家列祖!碎琴曾答应过你要好好照顾落隐!曾保证神乐安宁太平!这一切!我都没有做到!我不但抛下落隐独自逍遥,更被银面郎君玩弄,陷神乐于危难!”我狠狠地以头叩地。“请干爹责罚碎琴!”
我看着地面,只听见轮椅移动的吱呀声。半响,我缓缓抬头。干爹依旧靠在床边,一双无神空洞的眼,除了窗外景色,再无其他。
我心酸地站起身。领走时淡淡地道,“明日之战,干爹请放心。碎琴定然拼了性命也会护你周全!”他依旧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般,对我不理不睬。我只得轻手轻脚地和上门。
又是入夜,眼看决战就在明日,神乐阁依旧灯火通明。这倒不是大家都在戒备,而是今夜根本无人能够入睡。我吩咐了阮琦儿让弟子不必再守夜,养足精神明日也有气力对抗外敌。可这股浓重的如临大敌的紧张感,依旧无法消除。
我洗漱过后,淡然地躺在床上。目光凝视着头上的一方床帐,心里似乎五味杂陈,却又空旷一片。我说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好像是害怕未来,却又忧心现在。明日之后,我,苏怀秋,落隐,干爹,神乐,清逸,整个天下武林,会是哪般结局?
我突然很想流泪。这个漫长的夜里,我从未感到如此冰冷和孤独。我想喊一个人名字,能够马上出现在我身边的亲密之人的名字。可脑海中闪过的一个个名字都已离我远去。
“苏怀秋,落隐,墨笑,干爹,琵琶,玉箫……”我慢慢地唤着,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屋子内,回应我的却是只有窗外微微刮起的风,树枝的刷刷声。我又吐出最后一个名字。“顾柳月。”多日未曾休息的双眼,终是酸涩难耐地留下一滴眼泪。
曾经的小倌顾柳月从不在乎一切,金钱,身份,或是其他。他拥有一个人最深的爱意,拥有一个坦诚相待的好兄弟。拥有乐观潇洒面对一切的心态。我好生羡慕他。也因为最关键的一点,顾柳月不是江湖人。
顾柳月说,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可他不是江湖人。他没有报不完的仇,没有杀不完的人,和难以违背的身份和责任。他可以选择自己的爱情,自己的友情。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自在的了!这也是我花一辈子,都无法追逐到的美梦!
时间可否重来?
我眨着眼,回忆着顾柳月的一切。回过神来才发现,眼泪沾湿了枕边。我这才想明白一件事。即便明日大获全胜,除了心腹大患银面郎君,大家都安然无恙。我也依旧要背负着碎琴的人生,活一辈子!
想到此处,如希望破灭般,心如死灰。
……
清晨雾重,我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干爹,来到凌云崖。
放眼望去,一片云卷云舒,苍茫致远。当初司家老祖宗为何会成立神乐阁这个门派?既然是江湖门派,却占着这与世隔绝的仙山?也许是一身江湖戾气被凌云崖的灵气一并洗去了吧!
我简直不敢想象,再过几个时辰,此地将会化为屠杀场,血海汪洋。
一时兴起,我开始碎碎叨叨地向干爹说起他不在神乐这些年,这凌云崖上发生的故事。我如何力压众人,将落隐送上阁主之位。又是何时收养了玉箫琵琶,在此地习武畅饮。我知道干爹也许不会明白我在说什么。但说些无关紧要的话,也好过其他复杂的情愫霸占内心。
不知在凌云崖站了多久,阮琦儿竟然匆匆赶来。她一见我连行礼都忘了。脱口说道,“大护法!前方弟子来报!苏怀秋已率领各大门派赶到神乐山山脚下,已准备上山!清逸弟子大约一百名,其余门派各带了三十名左右弟子,还有一些无门无派的人士,粗略估计整个队伍七八百人。”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我沉下心来,吩咐道。“来者人数多过我们三倍有余,你让弟子们务必要守住半山的迷阵,若是过了那道防线,门前的埋伏根本拖不住他们!虽然武林众人不免无辜,但若是守不住,你让弟子们也不必再顾虑其他,全力反击,保住性命要紧!”
“遵命!”阮琦儿双手抱拳,立刻离去。
我静静地望着远处,等待落隐的出现,以及另一个可能的不速之客。
第五十九章:不速之客
骄阳似火,我感到额间出现一抹细汗。伸手用袖管缓缓拭去。我与干爹在树荫下静静等待,从前方传来的战况接连不断。我抑制不住狂跳的内心,却未有坚守此地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清逸的迷阵果然有效极了。各大门派已被围困在半山腰,寸步难行。苏怀秋与几名清逸弟子懂得脱困之法,已闯出迷阵。
“大护法!大事不妙!”阮琦儿又匆忙赶来,面露惊慌之色。
“怎么了?”我赶忙问道。
“我们在半山腰的迷阵,支持不住了!”她大口喘气道,“苏掌门方才从迷阵脱困,我正准备去迷阵处打探情况。他让我赶紧来通知你,各大门派已想出火攻之法来对付我们!他们打算一把烧了半山的树林!一旦如此,他们不但能脱困,火势蔓延到山顶,我们必死无疑!”
我心一凉,不由双拳紧握。看来是我小看了那群门派,竟然会想到用火攻。形势与阮琦儿所言丝毫不差,若当真火势蔓延,迷阵毁了不说,整个神乐阁将会葬身火海!
“苏怀秋可有应对之策?”我颤声道。
阮琦儿凝眉而起,缓缓摇头。“苏掌门正在想办法甩掉跟随的弟子,只身来此。”话语未落,阮琦儿突然自言自语道。“也许用那个——”
“用什么!”我直直地盯着阮琦儿,“无论有没有效果!我们都必须一试!”
阮琦儿看着我又侧过头去,眸光流转,似乎有难言之隐。“其实,其实是这个。”她从袖间摸出一个小瓷瓶。“这是墨笑独门迷烟。”
“墨笑?”我追问道,“他何时给了你?难道自从他离开神乐,你们俩还见过面!”
“大护法请恕罪!”阮琦儿一躬身,垂首道,“当时墨笑带着姐姐离开神乐。天大地大,却无他俩可容身之处。墨笑担心银面郎君会要了他的命,到时会牵连姐姐。姐姐她武功尽失,身体需要好好调理。于是琦儿才会自作主张将他们收留绮舞观。”
“起来吧!”我摆了摆手,“他们能在绮舞观,我也安心不少。”我拿过小瓷瓶打量着。“这是墨笑特别调制的?他知道今日的战事?”
“是。”阮琦儿抬起头,淡淡地道,“墨笑听说了江湖传言,知道今日是关乎神乐生死存亡的一战。昨夜他亲手交给了我。说是到了万不得已之时,或许可以放手一试。”
墨笑,我真是看不穿你。我不由沉默了半响。“就这么一小瓶,能迷倒那七八百人?”
“墨笑说这是经过多种迷药提炼而出的。药效惊人!而且若是配合内力,将小瓷瓶里的粉末打散,一旦吸入极其细微的一点,便会昏迷几个时辰!”阮琦儿坚定地道。“苏掌门已出迷阵,我们何不试试看!”
“好!”我将瓷瓶递还给阮琦儿。垂下眼帘。“就按墨笑说的方法做!”
阮琦儿领命而去。我又迎来另一人。
一袭白衣从远处踩着树枝,飞身而来。我一定神,便见苏怀秋一脸正色。一把青丝剑缓缓指向我。他的黑眸牢牢锁在身上,“我说过!清逸迟早会找神乐一雪前耻!”他抿着唇向我缓缓颔首。
落隐!你是否也已经悄悄来了?
我看着苏怀秋,亦微微点头。“废话少说!我绝不会让你伤害干爹,伤害神乐!”我抽出腰际重剑,剑刃迎向凛冽的风,发出刷的一声。
苏怀秋脚尖点地,青丝剑幻化万千剑花,向干爹劈去。我亦纵身而起,重剑霸道地还击而去。剑气四溢,凌云崖周遭树木纷纷折断。我抵上苏怀秋的攻击,脚下步子缓缓后退。苏怀秋见状,立刻回身又是一击。我故意调转剑刃的方向,承受不了苏怀秋的那一击,身子向后倒去。
“司南华!我今日便取你狗命!”苏怀秋与我对视一眼,立刻猛攻向一旁手无寸铁的干爹。
我捂住胸口看着细韧如丝的青丝剑落下,离干爹越来越近,心中紧张地无以复加!落隐!你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干爹受伤,对不对!
剑锋逼近,苏怀秋眼中闪过一丝惊慌。难道是我估计错了!“住手!”我紧握重剑,闪身横扫一击,去抵挡干爹面前近在咫尺的剑。这场赌局,我不能赔上干爹的性命!
眼看我的重剑就快要抵上苏怀秋的青丝剑,突然远处飞来一抹妖艳的红色。红缎迅速而狠辣地缠住苏怀秋的手腕!苏怀秋被红缎一扯,不由后退数步,险些跌倒!
我临时变卦,剑气坎向周遭一课参天大树。“落隐!”我以剑支地。向那红缎的源头看去!
远处一抹红衣飞飘,那魅惑的男子仿佛上天派入凡间历练凡人的仙人。他左鬓的红发如丝绸般顺滑闪亮。一双琥珀色的凤眼不笑自媚,无论是男子或是女子都会为之倾倒。他,正是我寻觅的司落隐!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狠戾的目光紧紧盯着白衣人。“你果然大胆!竟敢提前对爹动手!”落隐咬牙道,“苏怀秋,我本想在武林大会当日将你铲除!看来是你活得不耐烦了!”他指尖用力,苏怀秋的手腕被勒得更紧!
“哼!总算把你逼出来了!”苏怀秋冷笑着,突然反手勾起青丝剑。只听一声撕裂般的声响,落隐手中红缎被青丝剑劈成几段布条。
苏怀秋收起青丝剑,揉了揉手腕,站到我身边淡淡的道,“都将他引出来了!接下来还得看你能不能劝服他!”
我缓缓颔首,上前数步。“落隐!你这些天究竟去哪儿了!”我握住他的肩膀,不悦地道,“你知不知道我和干爹都很担心你!你这样不辞而别,还私自在武林上杀害那些无辜的人!我知道是墨笑给你的消息,但那些都是假的!你被利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