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如轶走下来,往黑暗的巷子深处看了一眼,问旁边的长胡须男人:“人醒了吗?”
“今天一早就醒了,不过听了您的吩咐,已经打上了药,估计至少还要两个时辰才能再醒。”长胡须男人毕恭毕敬的回到道。
田如轶沉吟了一下,说:“带我去看看。”
两人沿着小巷低矮的土墙走着,长胡须男人在前面带路,不时的说一声:“二少爷小心,这里滑。”
经过独门小院,两人进了低矮的小土房,一方小土炕上仰面躺着个人,赫然是被人劫走的邵昕棠。
长胡须男人非常有眼色的想要出去带上门,就听田如轶低沉着声音说:“不用出去了,我交代你件事儿。”
“唉”长胡须男人答应道,虽然觉得奇怪,还是恭恭敬敬一点儿异议都没有的站在门边儿。
“用的这些人口风都紧吗?”田如轶坐到那铺着已经被火炕烤得焦黄的炕席上,伸手去轻轻摸邵昕棠的脸。
“绝对比死人的口风还要紧。”男人说道:“二少您放心,没有把握的人那天只被派去抓人,什么也不知道,绝对不会想到咱们。”
田如轶点了点头,突然话锋一转,说道:“怎么就给他铺了这一层褥子,这炕这么硬?”
长须男人一听,冷汗就顺着头顶往下淌,他战战兢兢的回道:“是小人疏忽了,因为这个房子空了好久,就剩下这一条褥子了,再出去弄我怕打草惊蛇。城里现在查的特别严,白道的黑道的都在找人……”
“嗯。”田如轶轻轻地嗯了一声。说实话,他也没想到于战南在天津城的势力也这样大,能令这么多厉害的人物替他找人办事儿。
屋里烧着两个大火炉,红彤彤的照在邵昕棠的脸上。田如轶伸手想抚平他揪在一起的眉峰,猜想他一定是做了噩梦吧。
这样的玉人儿,废了这么多的功夫,终究还是得不到啊……
田如轶轻轻地叹了口气,缓缓的开口吩咐道:“今晚派人把他偷偷的送到付大博家去藏好,然后派我们的人去把他救出来。”
长须男人猛然抬头,吃惊的看着田如轶温情的注视着床上的人,心中满满的都是疑问。这么费力弄来的人,这么喜欢的样子,怎么这么轻易就要送走了?
“要不得了……”田如轶看出他的疑问,开口说道。其实他自己的心里比谁都舍不得。眼看着这样一个玉人儿,碰不了动不得,就像是渴了很久的人,找到一瓶毒药般,喝了就是死,不喝又难受得要命……
越看越不舍,田如轶想到自家弟弟还在人家手里不定怎么受罪呢,就毅然的站起身来,说“这事儿要快,而且务必要做得天衣无缝。否则走漏了一点儿风声,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长须男人连忙答应下,然后送田如轶出去。
当晚,就传来消息,说是人找到了,是天津一个前航空部长的独子付大博。这个付大博人尽皆知他喜欢漂亮男人,整日吃喝玩乐无恶不作,也出席了田中和的寿宴。而且几年前他曾经跟于战南有过点儿过节。
于战南刚得到消息,人就已经被送回了他住的会馆。是田如轶亲自把人送回来的。邵昕棠已经醒了,在路上听田如轶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发现自己除了头部异常疼痛外,倒是没什么事儿。
远远地,邵昕棠就看到于战南高大的身影立在会馆的门前,心里突然涌起一丝奇异的感觉。看到那个高大的身影,好像从从被劫走到现在的所有不安都不见了。好像只要在这个男人身边,自己就是安全的一样……
车门被打开,邵昕棠正在跟田如轶道谢,就被一股力道猛的扯了出去,然后被牢牢的压在一个火热坚硬的胸膛。
听着那隔着衣服还跳动的剧烈的心跳声,邵昕棠似乎能感觉到这个男人的不安,他忍不住伸手搂住了对方的强健的腰,然后感觉到于战南身上的肌肉一僵,更加用力的抱紧自己。那双铁臂像是要把自己勒紧他的身体里一样。
“对不起……”
邵昕棠似乎听到于战南这样说。还以为是幻觉,因为这个声音太轻了,而且这个男人是谁,是东北的军阀于战南啊……
田如轶站在车边。此刻天边已经全黑了,车灯的阴影下看不到他的表情。直到于战南放开了邵昕棠,改牵着他的手后,才听到田如轶声音清冷的笑着说:“这下人找到了,表弟也可以放心了。也叫我四弟出来跟我回家吧,父亲还等着呢。”
于战南回头给闫亮使个眼色,闫亮马上进去带人。
于战南站在门口的青石台阶上,冷冷的看着田如轶,那眼神很复杂。
田如轶就这样跟他含笑对视着,一点心虚的样子也看不出来。
付大博的下场自然很惨,都不用于战南出手,田家已经惩办他了。
于战南是一副什么都心里明白的样子,而田如轶则笑的无辜。直到田如玉被人带了出来,看到田如轶和于战南的时候大声的诉苦:“哥,他、他然敢打我,还不给我吃饭,不给我喝水……”
田如轶打断他,看到他没缺胳膊少腿的,已经是于战南给他们家面子了,他厉声说:“别废话,快上车,父亲还在等着呢。”
上了车,田如轶看田如玉虽然狼狈,但是倒是没受什么伤害,至少他还有力气叫骂着,把自己的耳朵震得嗡嗡直响。
田如玉气得像是只小青蛙,在旁边一鼓一鼓的。田如玉坐在车内的阴影里,一言不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两人站在会馆门前昏黄的光影下,眼看着田如玉坐着车慢慢走了。就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邵叔叔!”
邵昕棠一回头,正好让冲出来的于一博抱住。小西瓜头抱着邵昕棠的大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邵昕棠把他从地上抱起来,觉得这个小孩儿可真沉啊。
“邵叔叔,我担心死了,比父亲还要担心,我以为你回不来了……呜呜呜。”小西瓜头窝在邵昕棠的怀里,说道,引来他父亲淡淡的一个白眼。
“乖!”邵昕棠昏迷了这么久,身体很虚,眼看就要抱不住小孩儿了,就被一旁的于战南伸手接过,放在地上说:“你邵叔叔很累。”
小西瓜头听话的乖乖跟着,于战南把他搂住,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柔声问道:“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医生已经在路上了,等会儿让他给你好好检查一下。”
邵昕棠摇摇头说:“我很好,这次多亏了田家的二少爷。”
“这段时间你有没有看到什么人?”于战南沉声问道。
“没有,我就一直昏睡着,直到刚刚被田家二少爷唤醒的时候,已经在他的车上了。”邵昕棠说的时候眼神还有些迷茫。
于战南的眼睛在夜色下愈发显得深不见底,半晌,他冷哼一声,说:“也奇了怪了,付大博这样的人把你抓去一天一夜然连动都没动一下……那个真正地对你心存不轨的人,我早晚要抓住他!”
“你是说,劫走我的人不是那个人?”邵昕棠撑着发疼的脑袋问道。
“你别管。”于战南看他头疼的样子心疼极了,歉意的说道:“这次是我疏忽了,让人有机可趁,我保证绝对没有下一次,让你陷入险境。”
“你也不是故意的。”邵昕棠摆摆手,想让他不要这样自责。
于战南没有应声,只是进了门就拦腰抱起他,送上了卧室的床上,等着医生来。
不管怎么说,邵昕棠让人在他眼皮底下被劫走,就是他的错。把邵昕棠保护好,让他无忧无虑每天开心的笑,本来就是他的责任。
于战南亲了亲邵昕棠的额头,握着他的手,柔声说道:“你先睡一会儿,等医生来了我叫你。”
邵昕棠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于战南就这样一直坐在床边,握着那只白皙瘦削的手,眼神一时一刻也没离开床上人的睡颜,那双虎目里流露出来的温柔,简直要腻死人……
邵昕棠这一觉睡得香甜,医生来了他也不知道。医生开了一些安心养神的西洋药丸,知道床上这个睡得正熟,漂亮的少年就是这一天一夜搅乱天津城的主角,忍不住多瞧了几眼,在看于战南走路都不自觉放轻的脚步,心里感叹道:真的是红颜祸水啊!
第56章:初到上海
田如玉被圈在了家里,直到于战南再次要走的时候,他才被他二哥架着去车站送人,兼道歉。
田如玉不知道被他爹怎么收拾的,虽然还是那副桀骜不驯的样子,但是当天还是主动地走上前去,表情尴尬,难受的要死了似的而且口气极其冲的对于战南说:“对不起。”
他难受,于战南比他更难受,看见他就恶心,总是想掏枪蹦了他可恨的脑袋瓜子,还得多亏了他超人般的意志力。
邵昕棠早被他送进去了,于战南站在车厢口看着他们,说得唯一温情的话大概就是一句问候他舅舅的,他对田如轶说道,连看也没看前来道歉的田如玉一眼:“让舅舅保重身体!”
田如轶应下了。田如玉见于战南压根看也不看自己一眼,本就窝着火的脾气又上来了,张口就骂道:“你他妈装什么!”
田如轶一把拽住他,常年带着莫测笑意的脸上也不禁露出了怒容,被他这个永远得不到教训,缺心眼儿的弟弟气到不行,他低声冲着他怒吼道:“你给我消停点儿,别忘了你是怎么答应父亲的!”
田如玉闭了嘴,可还是表情愤愤的。
于战南这时终于把目光施舍般的看向了田如玉,那双漆黑深沉的眼睛冰冷的像是两颗琉璃,他突然勾起嘴角笑了,只是这笑容极其的冷酷薄凉,让一直盯着他的田如玉都忍不住心里一惊。
“为兄这就要走了,四表弟这样盛情款待,为兄还留了一份厚礼,只等我走后给你一个惊喜,四表弟可别嫌为兄准备的不够充分啊。”于战南缓慢的说道,嘴角的那抹笑极其残忍。
“于战南,你做了什么?你敢……”
田如玉被他二哥拉住,田如轶的表情也有了丝变化。他还以为于战南看在父亲的面子上,就这么放过田如玉了,看来他们都放心的太早了。田如轶硬着头皮陪笑道:“表弟,别这样,我们都是一家人,四弟有什么做错的地方你就多担待些,回头我让父亲教训他……”
“我多担待倒是可以,这些年他明面上折我面子,暗地里拆我台,我看在舅舅的面子上,何曾说过一句什么。可是他错就错在动我的人,就是找死。”于战南不容妥协的说道。
“四弟不就是想跟你闹着玩儿吗!真正动你的人的人也不是他,付大博不是已经找到了吗,我已经替你做了他了,你的气也消消……”为了自家弟弟,田如轶勉强笑着跟于战南说软话。
“是不是他还不一定呢。”于战南的眼睛像是什么都了然于胸一样盯着田如轶,继续说道:“如果找到真凶,二表哥别忘了告诉他,洗好了脖子等着我,我是不会放过他的。”
田如轶的笑容僵住。于战南看了他们最后一眼,转身就走进了车厢……
因为邵昕棠被劫走的事儿,他们又在天津多留了三天,理由是于战南害怕邵昕棠身体还有哪儿不舒服。其实邵昕棠自认为自己没有那么娇贵,这次被劫走一事,虽然发生的突然,但是可以说是有惊无险了。邵昕棠还是挺庆幸的。
虽然自己没事儿了的时候也曾偷偷想过,自己要是被人那什么了,于战南有没有可能不要自己了,放自己走。
邵昕棠自己想来想去,觉得自己很无聊。他是想逃想疯了,才会有这种恶心的假设。只要想一想有个陌生的男人压在自己身上做那件事儿,邵昕棠就觉得想吐,浑身战栗,一点儿也受不了。他都要忘记当初自己去于战南面前,最初上他床的那刻,承受的那种比死还要难受的感觉了……那种感觉,这辈子,他都不想再尝试第二次……
看着于战南对待自己像对待玻璃之类的易碎品时,邵昕棠总觉得将来逃跑是个很可怕的结果,随着于战南对自己越来越好,他甚至不敢想象当于战南发现自己逃跑了后,会不会化身为什么魔物……
他刚坐起来一小会儿,于战南就又让他躺下,细心的给他拿枕头垫在后脖颈处,能让他跟他们说话聊天的时候也不难受。于战南就说他这几天受了惊吓,要多多休息。其实大家都真心觉得,受惊吓的应该是他们的司令才对。
在车上的日子很无聊,还好有可爱的小西瓜头。于一博拿着他从天津淘来的一大堆小东西在床上捣鼓着,一会儿说这个好玩,要拿回去带着聂健安,一会儿又说这个新奇,要拿回去跟聂健安一起弄。捣鼓了一会儿,小西瓜头终于趁着他父亲不注意,扑到邵昕棠身上,可怜兮兮的说:“邵叔叔,我想小哥哥了。”
邵昕棠摸了摸他的头,他就没见过比小于一博更加会讨人喜欢的孩子,一颗心柔软的像是浸在水里,他说:“我也想啊,我们回去就能见到他了。”
于一博这个鬼灵精,出发前特意去理发店重新剪的头发,让理发师给他修得毛茸茸圆滚滚才算满意,还是那个小西瓜头,刘海儿才到他的半个额头,露出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闪着调皮机灵的光芒,让人看了恨不得抱在怀里好好的蹂躏一番。于一博说他二姨喜欢他的这个发型,理直气壮的每天顶着这个可爱的西瓜头招摇撞骗求疼爱。
“小哥哥他为什么不来?”于一博提到聂健安,情绪有点儿低落。他被很多人捧在手心宠着,有人玩儿的时候还会好点儿,一等到就他一个小孩儿的时候,他就会想起他的大头哥哥。
“小哥哥要上学嘛!等过一阵子我们就能回去了。”邵昕棠摸摸小孩儿的头发。
“嗯,我也很想二姨,看完二姨一眼,马上就回去!”小孩儿吸了吸鼻子。
一开始邵昕棠并没有想到这两个孩子感情会这么好,毕竟无论是生活背景还是童年经历,两个小孩儿都相差的太多。如果不出意外,他们一个有王子病傲娇的很,一个孤僻不屑与富人为伍也说不准。可是于一博从小被他父亲散养惯了,一点儿骄纵的小少爷脾气也没有不说,还很谦让聂健安。而聂健安,即使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好像也没带给这个孩子多大的伤害,他对待明天的态度仍然是积极的,对待别人仍然是善意和耐心的,虽然他越长大,好像心思越重,不愿意与别人说,但是邵昕棠仍然很欣慰了。他总觉得两个孩子在一起时格外和谐,很有兄友弟恭的感觉。
欣慰之余,他也忍不住想到他和聂健安突然消失了的那天,小孩儿会不会也很伤心……但当年华逝去,越来越多令人眼花缭乱的东西占据着这父子俩的生命时,他们就会慢慢淡忘吧……
这时的火车还没有提速,从天津到上海足足在路上耗了二十几个小时,弄得邵昕棠到了陆地,脚下都有些晃。
等火车停稳了,他们从一个单独的门出来。邵昕棠可以看出于战南的激动,听说他跟他的这个相差仅一岁的二姐感情尤为好,看来不假。
邵昕棠面上冷冷清清的,他倒是不奢求他的这个二姐会多喜欢自己,只求别像在天津一样出那么多不愉快的事儿就行了。不过于战南可是很兴奋,说他二姐想见他很久了,他们俩一定会相处得很好。
邵昕棠可不敢全信,他不觉得在这个年代,哪个世家小姐会对至亲的弟弟找个男人而感到高兴。她对你好,那是因为你是他弟弟。她对自己这个别人眼里狐狸精一样勾搭男人的戏子,还有待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