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得瑟。”杨天齐抿了一口酒继续说,“我说的重点是之前的事情。你真当他傻子,能被你骗一辈子?你当全民都是流言止于智者?虽然成果明显,不过招数确实阴损了点。”
“诶?当时你可没阻止我用这个办法啊,要不我才不用这种费力不讨好的活计!虽然一锥子真能扎出血,可是反弹面太可怕了。散发安氏要挤兑温航的流言这种事情,只可其一,不能再二再三。”祁晓腾换了换地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重新坐好。“你知道后面怎么着?安氏手底下的经销商也太有妄想症了。我本来就是想挑起那么一丝丝,可好,这火烧燎原之势……喂,你有没有在听?”祁晓腾伸手在杨天齐面前晃晃。
“别动手动脚的!”杨天齐的木讷表情忽然变凌厉。
“切……”祁晓腾小声念叨了几声,想看侍应生就直接看啊,带我过来算了屁事儿,这会儿到啥都怕了。“不过要说,我也是后怕的,没想到安氏这么丧心病狂。我一直认为安氏顶多是在S市称霸百货大自大惯了,怎么也能办起这种没头脑的事情。”
“你也只能多关注一下你的宝贝儿。”杨天齐说完还恶寒的抖了抖身体,嫌弃的看了看祁晓腾。他知道这次中标其实是挠中了政府的痒痒肉。与其一家独大,不如两家合作,相互牵制。这样市场运营才会更加顺畅。而自己公司只不过捡了一个容易的路走,再加上竞标价的缓冲,足够了。虽然竞标价的出示确实小人了一些,可是这就不是自己的问题了。祁晓腾给了温翔宇一点心理暗示,结果那位倒是非常给面子,多疑了半天改了标价。我要是温翔宇,撕了祁晓腾的心都有了,这不就是在玩弄自己吗?!
“放心吧。”
后悔,自责,祁晓腾对于那件事情的负面情绪都能压垮所谓的成功。温航和安氏本可不必大动干戈。然而,这一来是为了让自己公司竞标成功的赢面大一些,二来标书的成功只不过是两个人可以继续谋事的台阶。只有这样才可以名正言顺地出现在对方的身边。即使没有百般借口,也可以不用像以前一样用着卑微仰望的角度看他。但是,一旦温翔宇知道这种台阶背后掩藏的真相,那会是一场什么样的风暴?冰川罅隙,终归是一场躲不过的浩劫。现在还不敢想象。而且这场棋局一开始还伤害到了他。虽然自己足够幸运看见了,也动用了能动用的资源,但是还是后怕。似乎只要呼吸一停滞,那种一直以来所坚持的一切都会分崩离析,就好像自己会消失一样。可是为什么会有自己也会消失的想法呢?
“长大究竟代表了什么
……
如今想必正朝着某个目标
一步步向前走
……
爱恋中带着心痛
……
曾经天真无邪地笑闹奔过
在那遥远的夏日
……
我们现在正位在
最接近永恒的场所”
——我骑得快不快?
——祁晓腾,你醒醒!醒醒!
小区里面哪家正在装修,楼前的空地上堆了好多沙子。主干道上偶尔也会堆些材料,当然还附送偶尔的钻孔机的噪音。可是孩子们就不管这些。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里面,回来了依然是要在楼下一起玩的。他们用沙子堆了很多沙堡,用手挖出一个个洞。谁在一侧开了一个洞,对面的人负责打通。间或有偶尔的坍塌或者成功。或者他们只是光脚丫子在上面走,也不嫌硌脚。
温翔宇和祁晓腾这个时候已经算是大龄的孩子了。他俩再过一年就可以上初中了,必然是不会和比自己小的孩子去争什么沙子的地盘。虽然男生不可避免的淘了些,喜欢干些揪揪女生辫子这种在他们看来彰显男人风范的事情。可是大年龄的男生是不屑和幼儿园的孩子一起玩的,何况祁晓腾还发现了新的玩具。
车子已经因为哪次不小心划掉了一块漆,不过还是很新的。后车轮上一开始还附加了两个小车轮帮助骑车子的人保持平衡,后来因为祁晓腾好歹练了个把式,好说歹说让自家的爸爸给拆了下来。虽然现在还是摇摆不定的程度,不过也不会太影响市容。谁让祁晓腾的父母太放心孩子,任凭孩子用根本就不是大撒把但是却比大撒把还有破坏力的车技在整个小区的道路上横扫了一阵邪风。
温翔宇是不爱运动的。确切的说总是会有这么一类和大部分男生都不一样的男生存在。在几乎所有男生都在地上滚的满身是泥的时候,他们乖乖的回家打开书包做作业。他们是同龄调皮男生眼中最可恶的“别人家孩子”。不过只要祁晓腾死缠烂打一些,温翔宇总是会和他一起出去的。不过再做一些令人羞涩的动作就不太容易了。比如坐祁晓腾的自行车这一类的。这在温翔宇幼小的心灵里面根本就不是羞涩,是恐怖。
“阿姨,我们晚饭的时候再回来!”一阵风过去,温翔宇还没吭声表态就被祁晓腾拉走了。
“我骑得快不快?”树影摩挲过夕阳,留下夏日炎热的空气。
“呼~”自行车从眼前骑过,温翔宇只是象征性的抬眼看看。“车子往那边骑点,万一你倒了也别殃及无辜。”
“我给你表演车技,你怎么不看还反倒说我?”祁晓腾把车子晃晃悠悠地停在温翔宇身旁。看着眼前的男生不为所动,祁晓腾下意识地戳戳他的肩膀,“喂,回答我啊。”
“好好好……”温翔宇不胜其烦,“你继续骑车子吧。”虽说语气是敷衍,但好歹表情做的还算到位,动作上也不太出格。以温翔宇一贯的冷脸来说,这样的表情已经算是心情不错了。祁晓腾就继续骑车子绕着小区玩去了。
其实温翔宇的心情是真的很不错。
很平和,万物和心脏一起跳动。那些随着夕阳下垂却被微风吹动的树叶,在视野里面拓出一片片的墨绿,伸展着正当辉煌的生命。那自己呢?算是不存在的?不可能像别的孩子一样那么理直气壮的生活在灿烂千阳下,张开肆意的笑容。这些都不属于我,都不曾属于我。还好身边有祁晓腾,虽然十分的吵闹,但至少说明自己是被需要的。不一定非常重要,但是却总是能出现在每次想看见的地方。
沉溺。身边也没有孩子在玩耍了,温翔宇抬眼找着祁晓腾。远处有一辆汽车慢速的前行,估计是要找个位置停靠。
那半分钟,到底是谁把谁楔进对方的生命里?
那个车子忽然加速,笔直的朝着温翔宇开了过来。温翔宇正好坐在马路牙子上向左扭头找着祁晓腾,车子在后边。这个时候楼底下都没有人了,而且这个地方是大部分住宅楼的死角。祁晓腾就在这个时候从左边冒了出来,骑着晃晃悠悠的车子,刚刚大喊了一声:“小宇,我回来了。咱们吃饭去吧。”
车蹬子上的脚下意识的在用力。右腿向下使劲,左腿顺势上来,准备用力,继续靠近温翔宇。可是为什么理解不了这个场景呢。
温翔宇看着那狗爬爬的骑姿后皱了一下眉头,在听到祁晓腾的“小宇”后,摆了一个微笑。
车把还算稳当。祁晓腾晃晃脑袋,咦?车还在?“小……宇,你背后的车!”声音带上了紧张。声调虽然拔高了,但是声音却骤小了不少。
“什么?”祁晓腾并没有大声喊出来,温翔宇听不太清。起身转向祁晓腾,却看见祁晓腾露出了更加惊恐的表情。这是怎么了?
“有车啊!”祁晓腾就那样大声得凄厉地喊了出来。起身,连车座子都不坐了,脚上不但没有松劲,还下意识得越蹬越快。那个时候,祁晓腾的心里就只有一句话:把那个车撞回去,撞回去!
直到温翔宇看着祁晓腾骑着车子晃晃悠悠但是却很快的从自己身边经过并且撞上了身后的车子时,他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孩子柔软的身体慢动作一样反向弹了回去,摔在了地上。脑门上不知道蹭到了什么,已经擦破流血。祁晓腾早就在头碰地的瞬间晕了过去。他一动不动的样子吓坏了温翔宇,温翔宇瞬间只剩下愣住。车子的前车轮完全变了形,已经折成了三角铁的形状。
温翔宇跑到祁晓腾身边,慌了神。“喂!”语气恶狠狠,“祁晓腾,你醒醒!醒醒!”怎么还是不睁开眼睛呢?彻底的慌乱,“不带你这样的啊!”
【十】FYI Were gonna be up all
走廊清冷,脚步声清晰可辨。此时落日彻底消失在了地平线。急救室上面的“手术中”灼烧刺眼。祁晓腾的爸爸现在还在外面出差赶不回来,只有祁妈妈一个人在守着。温翔宇家的阿姨在旁边劝着什么,温翔宇坐在离他们比较远的座位上,听得不是很清楚。而且耳朵里面一直嗡嗡作响。
——妈妈说两块大白兔奶糖就可以冲一杯牛奶。所以,我特意留了两块大白兔给你。
——我会好好保护你,就像保护之前的小黄一样!我发誓。
——今天的月亮好亮啊,就像你的眼睛。
——有车啊!
祁晓腾,祁晓腾。为什么总是你呢?温翔宇认为这么担心一个人的心情是不对的,然而想着刚才的情况,也无端生出一股寒意。司机撞了人倒是没有肇事逃逸。他已经先去交各种手续费了。温翔宇从兜里拿出一个手机,犹豫了半天还是把电话打了出去。等了一会才被接起。
“爸爸,我是小宇。”似乎是难以启齿的样子,看着远处苍白脸色的祁妈妈,也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到,“我现在在医院……我没有事情,是邻居家的一个孩子因为救我进手术室了……对……省三院……三楼……对的……再见。”
爸爸,这个字眼好生疏啊,你给予了我生命,然后再夺走它。我应该恨你的,我应该彻底消失在你的世界中的,可是为什么还要依靠你呢?我多想摆脱你啊。你给予的只是一个隐形的不存在的身份。然后解释了那么多,只是为了证明你的弱小吗?
有了温航总裁的身份,果然医院里面一切的繁琐程序都靠边站,通通开了绿灯。也不知道温总裁用了什么手段,和他一起来的还有省二院的两个重量级的神经外科主任医师。
那一刻,温翔宇第一次意识到权力的好处。不再是以前黑暗的包围圈,不再是一开始数月才见一次父亲的期待,不再是后来面对这张脸的漠视和疲惫,而是一种力量。如果我也能得到的话,我也可以这样。祁晓腾就可以更早的更好的接受治疗,或许比这些还多。这些贪念就如同藤蔓一样,生根发芽,慢慢缠绕到温翔宇的心脏上,吸收养分,纠结成长。
对啊,这些本来就是我的。为什么我之前不知道争取呢?这明明不是我的错啊,爸爸。这明明是你的软弱啊。因为畏惧二叔的势力,甚至失去了自己的妻子,连同差点出生不了的亲儿子。为了我,不,为了祁晓腾,我也要得到这些本来属于我的东西。那个和我同年出生的堂弟,他不幸多了一个敌人,真不幸呀。
仪器还在规律的响着,点滴扎在了祁晓腾的右手,左手因为跑针已经鼓了一个包。眼睛滴溜溜的转,可惜他现在还不能下床。这滋味真不好受,就和全身长了虱子一样。祁晓腾看了眼身边的温翔宇,对方在安静地看书。不想打扰他吧又觉得实在没劲,“我说,想吃苹果。”
“不行,好了伤疤忘了疼,上午不是才吐了?”温翔宇把书页翻了一页。下午的阳光射过头顶,白色的小衬衣透出一股子阳光的味道,可偏偏本人却是带着些冷色调的人,这两者中和了一点。
“好吧,”谁让咱祁晓腾这回躺床上只能任人宰割呢。祁晓腾看着左手的那个包,脸色又彩色纷呈了,可还是扭头看着温翔宇的眼睛,真漂亮,“喂,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温翔宇这回抬头看了眼祁晓腾,对方期待的眼神让他忽然有种想要揍他的冲动,“做梦吧你!”
谢谢你救了我,祁晓腾。只是我真的不想让你知道这事件背后的故事。我多么希望你能一直那么冲我笑,可惜以后的路终归是不同。用不了10年,也许就要分道扬镳。可是,下一次换我保护你好不好?
但是,真的有那个机会吗?
省政府对面地皮的承建权终于尘埃落定。远扬公司作为第一承办商专门在离市中心比较远的一栋度假酒店办了个酒会。那些曾经给他们铺路和给他们谋划的公司或者个人都被邀请过来。总是有些愚昧的人说着祝福词,说温航这次和远扬合作,一定能让S市的地产业重新洗牌。虽然不知道牌面如何,但是那些个实力稍弱的公司还是趁机想抱住两家公司的大腿。
又送走了一个公司,温翔宇带着愠怒的脸色看着远处冲他乐的祁晓腾,带着顶上吊灯的光,在头顶形成了个光圈。刺眼。莫名的。
可偏偏祁晓腾还是一如往常一样死皮赖脸的粘过来。还摆出一张咱们这次终于合作成功的表情。这让温翔宇一瞬间不知道怎么应答。他想直接飞几个眼色走掉。可是脚步却定住了。
“嗨,我可算是忙死了,晚上光应付那群想分点什么的投资商就跟投胎没投成直接投向大地一样。”说罢就咧了嘴角。
“嗯。”温翔宇脸色一凛,把这句话当成了示威和嘲讽。如果最后得标的是温航,那现在这么手忙脚乱的就是自己了。温翔宇直接把杯子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克制住想大声质问对方的欲望,扭头,转身。
“诶,站住。”祁晓腾语气带了点慌乱,自己都这么示好了,你好歹给点反应啊!还是和刚回国一样硬邦邦的算是怎么回事。
“有什么事情吗?”温翔宇眼神带上刻意的疏离。
“我知道上次的事情确实做得不太体面,但是你要是不那么多疑……”看着对方攥紧的拳头,祁晓腾下意识的后退两下,换了个更轻柔的语气,“好吧好吧,我只是想说,你还那么在乎我,我其实挺高兴的。”
温翔宇这回更郁闷了,“谢谢你把这次中标看成我重视你。我是不是应该很荣幸?”
“……”火药味似乎更浓了?祁晓腾倒腾了半天从西服兜里拿出几块糖果,“莫生气,白了少年头,空悲切。”还想继续说什么,杨天齐在远处叫了一声,祁晓腾只得露出遗憾的表情,转身走掉了。
“这什么……”在看见包装后,温翔宇手心一紧,“还和糊弄小孩一样。呵。”
温翔宇走到垃圾箱前想把大白兔扔掉,可还是犹豫了一下,拨开了糖纸,放进了嘴里。
“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这次非要把这么重要的酒会开在这种鸟不拉屎的郊区的原因。”杨天齐好不容易把晚上需要应酬的事情搞定了。杨天齐前一阵子放手让手底下的人操持这次的酒会。也不知道谁被祁晓腾收买了,地点定在了这里。自己前一阵子忙着合同的事情,同时也觉得手底下的人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哪里忘了自家公司还藏着一个祁晓腾。
“这地方远离市中心,虽然交通多有不便,”“交通”两个字加了不大不小的着重音,似乎还因为辛苦了一晚上,祁晓腾颇为刻意地伸了个懒腰,“但是菜色不是还可以?”
“原来你大老远地跑过来就为了个‘菜色还可以’?”
“诶,就是上次绑架那事情我有点在意。”祁晓腾左手揉了揉右胳膊。看来上次在马路上飞奔摔的胳膊还没好彻底,“想查个东西。贸然前进会打草惊蛇的,虽然绕了点远,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