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下诏,派太子长明出兵平叛,两路大军在泸和平原相逢,交锋数次各有胜负,僵持不下。
长明出征的时候,长夜没去送他,他知道自己现在这样,再与长明多牵扯只会害了他。他搬到承苓宫后长清很宠他,对他没有任何过多的要求,长清不在的时候,他还可以在皇宫到处走走,只是不能离开皇宫。不过长清除了接见外臣和早朝之外,都喜欢把长夜带在身边,在书房批阅奏折的时候,就让长夜坐在一旁陪他,有时候,看累了,就让长夜帮他念念。
长夜就是通过这些奏折知道关于长明和长溪之间战况的消息,如果可以他不希望他们两人任何一人受伤,他觉得好像他最亲近的人总是势同水火,比如长昊,长明,长溪都是这样。
长夜的防备心很低,他在专心帮长清念关于叛乱战况的奏折时脸上的担忧一览无余,他从来不知道,长清每次都一直看着他微微低头念奏折的脸,仿佛这是一种享受。
这一次,他又看见长夜微微皱起眉头,“夜。”
长夜转过头,对着长清别有深意的眼睛,长清伸出一只手,“过来。”
长夜放下奏折走过去,才到近前,长清一下拉住他的手将他扯进怀里,狠狠吻住他的唇,他近乎贪婪地汲取着长夜口里的甘甜,却还觉得不够,怎么都不够。他明白这个孩子虽然老老实实地待在他身边,心里却记挂了太多的东西,他不能占据他的心,这让他嫉妒难受得发狂!
他还是没有弄清自己的感情,是否是爱?他不知道。
他是帝王,他一直都不曾去爱任何人,他只爱他自己。他的父亲上一任君主曾告诉他,当一个帝王一定要懂得爱自己,因为只有你足够爱你自己,才会不容许自己犯错,你才配做这个位置。可是这长久以来的信念,开始模糊。
如果朕先付出,你会回应朕么?
他松开长夜的唇,与长夜对视着,他捧着他脸的左手碰到了长夜右耳的鸳鸯坠,玉质莹润,触手冰凉。
“这是长明送你的?”
“嗯。”
长清柔声说,“摘掉。”
长夜怔了一下,回答,“不行。”
“为什么?”
“我答应过他永远都不会摘下来。”长夜语气平静却很坚决。
长清微微一笑,“好。”
长夜有些惊讶,他没想到长清会这么好说话,他都已经做好应对他接下来惩罚的准备。
长清拉下他的头,含住他的唇瓣,轻轻舔吻并不深入,长夜看不见他眼中的阴霾,他给了长明一个永远的标记,而长溪得到了他的第一次并在他身体种下难以消除的记忆。那么他呢?
“你可以不取下来,不过朕也要在你身上留下属于朕的印记。”
当夜,他让人在长夜左肩刺了一幅巴掌大的鲤鱼图,图样是他亲手所绘,长夜不明白为什么画鲤鱼,不过他没有问,只觉得这幅刺青就是长清给他的烙印,让他的心越发沉重。
第七十九章
这场大郑建国已来最大的叛乱,已持续了两个月之久。
泸和平原传来消息,南阳王派人夜袭了朝廷大军的军营,烧掉了粮草,而后继粮草不及,以至于大军无法行军,只能后撤,退守泸和城,同时派人向百姓征收粮草,还好秋收刚过,百姓存粮多,只是存粮一缴,百姓的日子又不好过了。
观天阁里,李文成和李文齐对坐博奕,自二十年前长灏死后,他们就很少这些坐在一起下棋。
李文齐手捻黑子一笑,“皇上真舍得,每次哪里危险就把太子往哪里派。”
李文成笑,“乱世方出英主。”
李文齐落下黑子,笑看他一眼,“就不知你心中的英主是谁?”
李文成笑,“重要么?”在他看来,不管赢的人是谁都一样,因为只有留下的那个人,才有资格成为皇上的对手。
李文齐叹道,“这一战下来,百姓又要受苦了,朝廷又要元气大伤。”
李文成把玩着白子不说话。
深夜,泸和平原南阳王府军营里。
长溪和卫影,卫飞,卫秦三人正在军帐中,看着地图商讨着做战计划,他们使计烧掉了长明军队的粮草,现在想要取胜就要趁朝廷大军的粮草不足时一鼓作气,一举击溃。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撩开帐帘,正低头看着地图商讨的四人都怔住,卫影沉声道,“怎么不禀报就进来!”
那人完全走进来,一身素白,眉目如画,微微一笑,“我可从来没有禀报的习惯。”
长溪皱起眉头,看着突然出现的沐清远,整个军营戒备森严,他居然能够如入无人之境,直接进了营帐,营帐外的守卫也不少,沐清远不放倒他们是进不来的,可是他们四人居然毫无查觉。
绝尘公子的名头不是吹的。
“你怎么来了?”
沐清远看着他,微微叹息,“有人向我买了你的命,我虽然舍不得杀你,可我不能坏了绝尘楼的规矩。”
卫影,卫飞,卫秦都戒备起来,护在长溪身边,长溪没动,只是看着沐清远的笑脸。
绝尘公子要你死,什么人能躲得过?
天色微蒙,长明依旧早早醒来到城楼上巡查,想到粮草被烧的事,他就一阵气愤,气得不是长溪诡诈,而是自己总是输那个男人一筹。
他刚刚走到正对着泸和平原的南门城楼上,就看见有两道身影慢慢地往这边走,走在后面的人一身白衣带着面具,而走在前面的赫然竟是南阳王。
城楼上的士兵大都不认得南阳王,只是觉得这两个人很奇怪,长明却是皱起眉头,他目力极佳,一眼就看出长溪是被身后的男人制住强迫走来。
长溪对身后拿着细铁细抵着他的腰的沐清远说,“我还以为你会杀了我。”
沐清远轻笑,“雇主说要亲自料理你的命,所以我只负责将你交给朝廷军队就可以了。”
长溪淡笑,仰起头,对上长明冰冷的视线,那种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的眼神,在心里暗叹,看来落到长明手上,日子很不好过啊。
三日后,未央皇宫里。
长夜照旧帮累了的长清读着臣下呈上的奏折,他放下一封关于北方瑞城官员关于今年瑞雪喜报的奏折时想,今年未央的冬天来得好晚,到现在都没下雪。他拿起另一封,打开正要念,却一下呆住——
南阳王伏诛,叛军不战自溃,泸和大捷,不日班师回朝。
长夜手里的奏折一下掉回桌上,他身子一软坐在短榻上,怔怔出神,皇叔死了?
他从未想过那个人会这么轻巧地死去,他总是一肚子坏水,老是使诈骗他,他怎么看都像一只打不死的蟑螂,他怎么可能这样就死了呢?
甚至在智计手段上,长夜都认为长明不如长溪,所以这一战,他的担心更多是放在长明身上的,那个人笑起来的样子让人很难觉得他会输,更不能相信他会死。
他想起小时候母妃去逝的时候,长溪每日陪着他,抱着他入眠,教他写字,教他练剑,教他骑马。未央驿馆里他强占他的时候,那撕裂般的疼痛,落河州分别前烟波湖里的抵死缠绵,还有未央城外,他身受重伤坐在地上看他的眼神。
他给他的所有的好和痛都在这一刻涌了上来,冲进他的脑子里,一片混乱。长夜只觉得头有些发胀,过往的画面一幕幕在脑海里接连浮起,最后定格在那个大帐里,他对他伸出的那只手,他差一点就要握住。
他的思绪凌乱不堪,就连长清连叫了他好几声都没有反应。
“夜。”
长清皱起眉头,看着半垂着头坐在短榻上发呆的长夜,脸色沉了下来,他一直看着他,从他看到奏折的开始,他的任何一丝反应他都没有放过。
长清站起来,走过去,坐在长夜旁边,淡淡扫了那封奏折一眼,用手转过他的脸,“你……”
他怔住,看着长夜的左眼里慢慢流出一滴眼泪,然后就再也止不停,这是他第二次看见他为别人的死亡而落泪,那样伤心绝望。
“你爱他么?”长清的声音有一丝颤抖。
长夜只是睁大双眼空洞看着他,仿佛根本没听懂他问什么,长清叹口气,终究不忍心看他这样,将他拥进怀里,“他没死,奏折是假的。”
他是故意放上这本奏折就是想看看长夜的反应,长夜从他怀里抬头看他,“真的?”
“真的。”长清吻了吻他脸颊的泪珠,“长明正押着他回来。”
长夜沉默了,现在不死,不代表回到未央不会死,想他死的人,长明就是第一个。
长清又将他拥进怀里,紧紧抱着,“如果朕死了,你会这样为朕落泪么?”
“你不会死的。”长夜说,他是帝王,永远坐在华美的皇宫里指点江山,大郑有无数能力志士,他根本不需要披甲上战,杀敌对决,以他的智谋,刺杀暗杀这种事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长清抬起他的脸,吻了吻他的眼睛,“朕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朕死了,你也要像这样为朕流泪,能答应朕么?”
长夜点头,“好。”
征元二十年冬,朝廷得神秘人相助,深夜潜入叛军军营擒获南阳王,南阳王叛乱失败,大军溃散,南阳王府名将卫影,卫飞,卫秦三人不知所踪。太子长明班师回朝,南阳王被押解回未央。
承苓宫龙榻上的水色绡帐内,少年的呻吟声令人心弛神荡,长清略带喘息的声音传出,“你今天很热情。”
长夜骑坐在长清身上,脸颊微微潮红,用尽浑身解数讨好着长清,长清自然看出来了,他看着长夜,等着他开口。
长夜咬咬下唇,“不要杀他。”
他就知道。长清叹息,揽着他的脖子吻他,“你爱他?”
长夜沉默了一下,摇摇头,“没有。”
“真的?”长清微微眯起眼怀疑。
“真的。”
“那好。”长清一个翻身将长夜压在身下,“朕让他活着,但是你永远都不可以去见他。”
“活着有很多方式。”长夜看着长清的眼睛。
长清笑起来,“你就这么不相信朕么?朕会让他毫发无伤地活着。”
长夜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辨别着这是否谎言,末了,他点头,“好,我答应你,永远都不去见他。”
长清低头边吻他边说,“过几天是你生辰,朕会好好给你庆生的。”
长夜露出一丝苦笑,从前他是他儿子的时候,他从来不记得他的生辰,更别提庆生,从来都是紫庞宫的宫人帮他过,长明,长昊,长溪都会送礼物。而现在,他变成他的男宠了,反而能让他为自己庆生。
“不要这样笑。”长清皱起眉头,抱紧他,“不要这样笑。”
每当你这样笑,朕的心里就会难受——
长夜睡着之后,长清才起床,小心帮他掖好被子,穿上衣服去了书房,李文成已经等在那了。长清走进去,在书案后坐下,他盯着李文成许久,才说,“是你干的好事吧。”
让绝尘楼的人去对付长溪,他并不想用这种方式赢。
李文成坦然一笑,“这一战结果未知,双方都倾尽兵力不管哪一方胜都等于两败俱伤,若真等到战事结束,大郑将元气大伤,民不聊生。臣只是选了最快捷损失最小的办法。”
长清盯着他不说话,李文成道,“就不知陛下想怎样处置南阳王呢?”
“留他不死。”
“哦?”李文成微微挑眉。
这可真让他意外啊。
第八十章
刑部大牢里,长明站在关押长溪的牢房里,看着一脸悠然地坐在地上的长溪,冷笑道,“我以为以皇叔你的性格,在失败的时候就会自裁,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苟且偷生,甘愿受辱。”
长溪抬眼看他,闲闲微笑,“我选择活着,自然有我的理由。”
长明居高临下,冷冷看他,“可惜,不管你的理由是什么,我都不会让你活着。”他最恨这个男人,借着临洲之围,让他成为长夜屈从他的原因,而他偏偏两次被都这个男人所救,还在泸和平原上吃了他的大亏,这股不岔,郁结在他心中太久。
若不是绝尘楼的杀手跟了一路,他早就在半途将他杀掉,绝对不会让他活着见到未央。而他更担心,长夜向来重情心软,若是知道长溪的事情,一定会想方设法救他。他可以为了长夜留下长昊,却无法留下这个男人。
长溪一笑,看着面前旧案上那杯毒酒,“我以为你会让我死得更痛苦一点。”
“我当然想,只是我不喜欢浪费时间。”长明拍拍手,站在牢门外的东宫侍卫走进来两人,长明盯着长溪冷冷道,“灌他喝下去!”
长溪坐着没动,脸上的微笑就像那天在莫名居里被六百支羽箭瞄准时那样从容,他被下了让他变虚弱的药,动或不动,没有差别。
两个侍卫领命上前,一个拿酒,另一个就要去钳长溪的下巴,牢房之外的黑暗里,有黑影轻动。
这时,一个声音冷冷传来,“住手!”
两个侍卫僵住,长明一怔,转头看向牢外,长清站在牢门外冷冷看着长溪,长溪转过头来,与他对视,唇边的笑容慢慢褪去,满含杀气。
长明皱着眉头,“为什么?”他以为父皇想让长溪死的心,不比他少多少。
“出去!”长清没有看他,冷冷道。
长明咬咬牙,瞪了长溪一眼,甩袖出了牢房,还撞到站在牢外的李文成,东宫侍卫立刻全都跟上去。
李文成轻笑,“太子殿下,真是好大的火气啊。”
他又看着冷冷对视着的两人,两人眼中都是毫不掩饰的杀意,长溪看着慢慢走进牢房的长清,脸色阴沉,他可以对着长明笑,因为长明从来都不曾拥有过长夜,可是他无法心平气和地对着这个男人,特别是想到也许他的吻他的手刚刚还碰过他珍视的人。
长清的脸色也不比他好多少,他看着长溪许久,拳头越握越紧,长溪看着他的手,冷笑,“你阻止长明,是因为你想亲自动手么?”
“朕不会杀你。”
“哦。”长溪一弯嘴角,“我从不知道,原来皇兄这么舍不得我。”(为毛我写这句话时会有让这两家伙搞在一起的冲动~~~~)
“朕会让你活着,好好地活着,好好地看着你会知道,你是争不过朕的!”长清说完,就转身要走。
“他开心么?”长溪淡淡问。
长清的脚步一下凝滞,他开心么?
“怎么样你才能开心一点?”
长夜生辰的那天,长清问他,长夜正穿上新做的礼服,头发难得正正经经地束在冠中,他笑,“我这不是笑得挺开心么?”
长清走过来,摸摸他的脸,感觉明显瘦了,“今天是你的生辰,你可以向朕提任何要求,只要你喜欢。”
长夜有些惊讶地看着他,长清顿了一下,说,“除了离开朕。”
长夜笑起来,“没有,我没有想要的。”他的欲望本就很少,最想要的,长清却给不了,或者该说他不愿给。
他知道长夜想要什么,答应他,他会痛苦,不答应,长夜会痛苦,他看着他痛苦,自己也不好过。可他是自私的,他宁愿选择两个人一定难受,也不愿意独自承受痛苦。
长夜的二十一岁生辰办得极其盛大,就连身为太子的长明都没有享受过这样的荣宠。六品以上的官员都受邀在列,甄和殿上张灯结彩,歌舞升平。
可是大臣们的脸色却很难看,长明坐在长清左下首,看了被长清搂在怀里的长夜一眼,又扫了一眼一众王公大臣阴沉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