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说的倒是轻巧，怕是您也未曾想起少桐跟你一样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吧？”
面前的帝王愣了片刻才像我回话，不过语气却不似之前的谦卑反而多了些许的悲怆，“若是随风希望，朕可以委身于下，只要是他想的……”
那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感情是没那么容易戒掉的东西，若不然我也不止这半世的伤怀。现在这样已经足够了，不是吗？至少我可以确定短期内少桐不会被那人伤到心寒。当时我还没有想过，一个人若是用情至斯离别将会是怎样的痛楚；不会撕心裂肺，却让人感觉整个灵魂都被掏空了。
而这些，却是那个孩子用几乎冷清到空洞的目光告诉我的。
第一次遇到这个孩子是在惊叫竹林里，从没想过一个那么小的孩子会在清晨起来避开家人的视线来练武。那一次我突然明白了命运的无奈，一个世族的孩子虽然外在条件要好上常人许多，可是却必须要按照长辈的希望活下去。对于一个向往自由的灵魂来说，这种无形的束缚是有多么的可怕。
所以我走过去，问他想不想学剑。
其实一个修道之人剑法能够好到哪里去呢？我不过是习惯在那种莫名的思念涌到心口的时候喜欢用舞剑来宣泄罢了。练到如今怕是有一些随意杜撰出来的东西还会误人子弟。
而他转过身来，让我正对上一双稚嫩却十分熟悉的眼眸。
本是因为少桐的病情有恶化的趋势才打算在京中小住几日，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意外收获。如果不是那双眼中少了点纯真多了分坚定，我还以为小小的离凤又回来了呢。
那个孩子就是穆丞相的嫡子穆锋吟，时至今日我都没有让他行拜师礼——单是那双眸子，我就无法背负他的希冀。
可是后来呢？或许我早已习惯了将一些事物简单化，我已经习惯了不去在意自己明明可以看见的未来。所以当他和君卿相遇我时候，我才发现事情的结局将会是怎样的始料未及，甚至于连我都已经无力去改变它的走向。
所以等到君卿中毒，最希望他在自己身边守护的时候我却想让他走，哪怕是让汝南王带他走，远离京城的是非繁华，我也不希望看到这两个孩子再继续纠缠下去了。
可他却来问我，为什么？
为什么没有给他亲近少桐的机会，为什么连这两个孩子都不放过。
是啊，我为什么不能让他们继续走下去呢？是因为这条路太苦我不想让他们再重复我的结局，还是没有勇气面对他们的爱一点点铭心刻骨。
我无法回答汝南王给我的问题，所以只能选择逃避。而他却点醒我。
不要因为害怕结局而去不停地改变逃避，也许你坦然面对并不会真的出现那种最不愿面对的结果。
我只能看到事件的结局却不知中途会出现怎样的插曲，而且我之前的改变也不曾有过偏差不是吗？也许真的是我的挣扎才造成了这样的悲剧吧。
所以我现在应该默默地去祝福他们，希望可以看到更好的结局。
可是后来呢，当我察觉到虚弱的君卿倒在少桐的灵前的时候，我终于不得不承认穆锋吟终究还是辜负了我的期待。
就像我在少桐还没有多少感觉的时候把他和汝南王拆散可他却生下了九皇子一样，原来我的那些努力真的对结局不会有多少的转变。不同只是在于，如今的我已经学会了淡然面对，也终于学会了原谅。甚至是原谅那个我曾经起誓纵是孤魂野鬼也不会原谅的人——那个伤害了离凤的人。
正如君卿所说，我们从小就会接触一些后藜人，自然对男人产子更多的是一种呵护和感动，可对于那些对此一无所知的人来说，这会是一种多么惊世骇俗的事情。
所以君卿即便是自己躲藏起来也不愿那人把自己当做是怪物来看待。
直到这时我才知道，原来离凤离开的时候心中并没有恨，只是心寒而已。
只可惜，就连这种完全的爱也是等不到修成正果的那一天。
距离边疆很近的一个小镇里，我抓住了逃回国的质子乌古伦塔布。以前不知一次地想过就这样放过他，毕竟他也只是深情一片。
但他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对君卿下手。
他是多么仁慈的一个孩子，可是现在呢？他这一生已经被彻底地毁掉了，就连仅剩的山重水复都被毁得一丝不剩。
他还想跟我争辩，争辩这只是爱只是嫉妒。
是么？嫉妒。
简简单单两个字就想要把我打发了？你说自己是嫉妒那你对穆锋吟的爱又有几分呢？乌古伦塔布，你其实只不过是无法接受穆锋吟离你而去罢了。君卿为了爱连命都可以不要，你又能为他付出到几分呢？恐怕连自己世子的位子都放不下吧。
但我终究是没有把他怎么样，我没有必要为这么一个家伙来加重自己的罪责。所以我把他留在了客栈之中，封了他的奇经八脉让他自生自灭了。至于最后结果如何，那是他的命运，我已经没有兴趣去过问。
再后来呢？
我又开始了几乎避世而居的生活，在穆锋吟置在京郊的别院里。
君卿走的时候我没有去送。毕竟我亲手送走了他的祖父，他的爹爹，到如今已经是足够了。我活得太久，不想再重复着送走那些黑发人了。
况且，君卿真正在意的恐怕也不会是我这个连面都没见上几次的师祖吧。
听人说，君卿在走的时候非常的安详，就在江南迷蒙的烟雨中靠在穆锋吟的怀里慢慢闭上的眼睛。这样对他来说就足够了吧，人生百年，能得一人倾心相爱也算是死得其所。
那我呢？
过分漫长的生命中，我见过花开花谢朝代更替，却终换不回无名谷的暮春，他对我回眸，巧笑嫣然。
离凤，你是我人生中唯一的遗憾。
但是如果可以选择，我也不会阻止你去爱，至于我，只要能够在你受伤的时候让你依靠给你遮风挡雨就已经很满足了……
番外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