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唐圆刚刚在牢中度过自己的六岁生日,悲戚地数着自己剩下的日子,可是这时,却被人告知当今圣上召见他。
皇帝要求他拜入武林门派,成为内应,在皇帝希望清剿武林时成为一颗有用的棋子,而相应的,事成之后,皇帝为镇南王平反昭雪。
于是,十三年前的寒冬,唐门的人发现门外躺着一个即将病死的六岁男孩,唐扇娇收养了这个男孩,并取名为唐圆。
唐圆成功地进驻了唐门,一方面努力学习着唐门各种武功和制毒技巧,争取唐扇娇的信任、收买唐门的人心;另一方面,唐圆向朝廷传递着武林中的动态,其中就包括了迅速发展的积极扩张地盘的魔教。
朝廷很快就注意到了这个为正派武林所不齿的邪教,并感觉到了威胁,皇帝要求唐圆想办法制造江湖正派与魔教的摩擦,并努力斩断魔教教主最重要的臂膀。
朝廷的信息系统也不差,他们查到了江湖上负有盛名的花神医花从人与魔教教主交往甚密,似乎在魔教中地位不低。于是皇帝要求唐圆想办法解决掉花从人。
机会很快就来了,花从人以花神医着称于世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姓花,而是他爱采花,采花必备的便是春药,而唐门的镇门之宝肉苁蓉似乎可以加强药性。剩下的事情就很顺理成章了,唐圆跟别人聊天时“不小心”说出了肉苁蓉的位置,并确保不远处的花从人能听见,以花从人的身手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出肉苁蓉并不成问题,而以他的作风定会告知唐扇娇是他做的,这梁子便很容易的结下了。
到了六年前,花神医要去苗疆参加“第一届中原苗疆毒术交流大会”的消息自然私底下在各大门派传开了,唐圆从唐扇娇处得知这个消息后便将其透露给了朝廷,于是朝廷在半路设下埋伏,花从人遇难。不过这件事情,唐门没有插手。
而到了今天,唐圆推算出今年便是十年一次的交流大会,于是便怂恿唐扇娇干掉他们,以慰肉苁蓉在天之灵。于是,唐扇娇派出了唐冰去潜伏在他们身边,以便找出他们的弱点。
说到这里,申一恍然大悟似的看了一眼唐冰,唐冰默默地望天。
唐圆接着说:“在这几年中……”
在这几年里,唐圆已经收买了唐门上下大部分人心,连其余四位堂主也都同意暂时帮助他,至于门主老公,老公表示他受够了被当做老婆看待的日子。
唐圆道:“剩下的你们就都知道了。”
那人摸了摸下巴,道:“你为什么这么痛快的就招了?我本来准备了不少刑具呢。”
唐圆道:“当初皇帝答应我的并没有办到,他根本不可能为我家洗清罪名,他可是好不容易才根除了他的心腹大患,我早就累了,这次本来就是最后一次,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不想再继续为朝廷做事了。而且……”唐圆看了一眼唐冰,继续说:“我已经很对不起她了。”
唐冰扭过头去:“早干什么去了。”
唐扇娇右手在扶手上点了点,板着一张脸让人看不出喜怒,终于,她抬起头,道:“唐圆,你身为我门中堂堂主,主管刑罚,明知故犯,罪加一等!你可知罪?”
唐圆道:“知罪。”
唐扇娇身子向前倾:“按门规,该如何论处?”
唐圆道:“按门规,当……”
唐冰打断了唐圆的话:“按门规,当杖责二十,闭门三月。”
唐圆诧异地看向唐冰:“你……”
唐扇娇满意地点了点头:“甚好,本当如此。”
于是,最后的结局便是,唐圆被打了二十棍子,闭门思过了三个月,其余四个堂主各打了二十棍子,而门主老公则是跪半个月算盘半个月磨刀石半个月鸡蛋鸡蛋还不许碎——门主老公的刑罚是门主自己定的,门主认为这是家务事。
略休整了两天,那人补充了些物品,二人便向唐门告辞,准备启程继续前往苗疆。
唐冰依旧一身红衣华服,头上插了一支红色的珊瑚簪子,眼神却是比初遇时成熟了许多。送两人直至城门,道:“如果不是我是唐门大小姐,也许我就会跟着你们一起去苗疆了。”
那人微微一笑,道:“跟着我们干什么?当沙包么?”
唐冰尴尬地笑了笑,摇了摇头,犹豫地说:“抱歉,花前辈的事情……”
申一突然开口:“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可是唐圆他……”唐冰低下头,“我知道我有失公允,可是我真的狠不下心。”
“那就不要狠下心了。”申一道,“真正的凶手是皇帝,唐圆他不过是尽了自己的职责罢了。若是要报仇,也得找准对象。”
那人看了神医一眼,对唐冰说:“你不要再纠结这件事情了。对了,这次事情之后,你该逐渐接手唐门了吧。”
唐冰点了点头,道:“母亲经过这次的事情已经有了隐退的想法,只是我的经验还是不够,所以母亲才会再指导我几年。”
那人欣慰地说:“你也长大了啊。”
申一道:“那你和唐圆啥时候成亲啊?到时候送你们极品七日醉哦。”
唐冰的脸霎时间通红。
那人看了看天色,对唐冰拱手,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就此别过吧。保重。”
唐冰轻笑了一声:“保重。”
第十六章
从蜀中到苗疆并不远,估摸着有个十日也就到了,而此时离“中原苗疆毒术交流大会”开幕的日子还很远,所以那人他们并不急着赶路,而是慢慢悠悠地骑着一头小毛驴咣当。
这里要说明的是,申一深感自己不会骑马的不便,硬要求那人教他,那人无法,只得尽量减少危险。就跟现在咱们学习骑自行车是先骑后面有两个辅助轮的,那人教申一骑马就让申一先骑驴——至少驴慢,尥蹶子也能用轻功跳下来。
对此,申一表示强烈的不满,抗议的结果是,那人从马上跳下来给申一牵着那头小毛驴。
我有一头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着它去赶集,小申一骑那人啊大申一骑那人牵着的小毛驴……有些什么地方不对的样子?
然而,即使这个小插曲让申一稍微舒展了紧锁的眉头,但还是没有点笑模样,魂不守舍的,坐在驴子上随着崎岖的山路而上下颠簸,要不是那人牵着,很有可能就两点之间直线最短坐上死亡高铁直接奔向马克思的怀抱了。
那人观察了申一两天,终于忍不住的说:“还在想师兄的事情么?”
申一一下子惊醒,看着那人好一会儿,点点头又摇了摇:“一部分。”
那人道:“唐圆也是受害者。而且皇帝在江湖的内应不止他一个,唐圆并不是第一个告诉皇帝这个消息的。”
申一一怔,道:“是么……那是谁?”
那人摇了摇头:“对方隐藏的很深,我追查许多年也只是将目标锁定在两个人身上。”
申一问:“谁?”
“苗疆五毒教教主苗伊和名剑山庄圣庄主甄德。”那人道。
申一的眉毛快拧成麻花了。
“怎么了?”那人问。
申一困惑的说:“感觉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没事儿,你接着说。”
“名剑山庄是本朝太祖建立政权后才初现江湖的,而且家传武功排名不高,倒是与朝廷关系不错,财力雄厚,又是铸剑基地,才逐渐在江湖站稳了跟脚。曾经铸造一把削铁如泥排行第一的宝剑,却卖给了朝廷,而因此被皇帝册封庄主为‘圣庄主’,可世袭。平心而论,甄德嫌疑更大。”那人道,“前面有个酒家,咱先歇一会儿吧。”
那人将毛驴拴在柱子上,用袖子扫了扫桌椅的灰,招呼申一坐下,然后开始唤老板:“老板,来两碟包子,一盘牛肉,两壶烧酒,快些。”
“好嘞!”这酒家是夫妻两人开的。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长得很憨厚,一身棕色短打,有几个补丁,但是看着很干净,手脚也麻利,端着两壶酒,拿着一块抹布,在桌子上仔细擦了擦,把酒放下了,笑呵呵的说:“这酒是在井水里冰过的,天气热,也好解解暑,若是想要温些的我再去换。”
老板娘头上扎了块红方巾,很贤惠的模样,正在里面干活儿,听见丈夫说这话,便笑道:“你这呆子,又自作主张了。”
老板闻言挠了挠后脑勺,嘻嘻地笑了:“那我去换。”
那人按住老板的手,微笑,道:“不必,冰过的正好,多谢。”转过头一看,申一却盯着老板离去的背影出神。那人斟了两杯酒,一杯给申一,一杯自己端起来喝:“怎么了?”
申一叹了口气,有些羡慕的说:“这样平凡的日子也不错。”
“确实,”那人点了点头,接着说,“如果这酒中没有迷药,老板娘在里面不是在磨刀就更好了。”
武侠小说定律:如果在荒山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开了家酒家,酒家中有一老板一老板娘,那恭喜你,你百分之八十遇上了黑店,而且这老板老板娘还有个在江湖上很威风的绰号,像黑风双煞啊之类的。
算计好了时间,那人与申一一齐倒在桌上不动换,申一倒下时特意选了选角度,确保自己趴着的时候能看见自己的小毛驴。
老板娘扭着腰出来了:“看他们这衣服的布料不错,身上定有不少好东西,快搜搜。”说完,手还在申一脸上摸了一把:“这小脸儿嫩的,做成包子至少得卖五文钱一碟。”
“……”我这是被夸奖了么?为什么我一点高兴地感觉都没有啊?
申一默默地看着小毛驴。
那老板拎着刀出来了,道:“那是,看旁边这个就不行了,肉看起来柴得很,两文钱都嫌多了。”
“……”嫌老子肉柴你就别吃啊!嫌屁嫌!能卖到十七块一斤的只有二师兄了!
那人默默的在心里诅咒着。
老板娘的手继续往里摸:“啧,手感真不错。”
申一对那人传音入密:“她摸我。”
那人回应:“我听见了……”
申一问:“怎么办?”
那人道:“一会儿剁手……以后让绣娘在你衣服上绣个蓝白相间的饼。”
这时老板急了,刀插在桌子上:“婆娘,你干嘛呢!”
老板娘道:“摸摸而已,我觉得这皮可以做个毯子。”
“不是有张虎皮的么,去年刚打的。”老板道。
老板娘叹了一口气,幽幽的说:“我是个女人。”
很好,很强大。
老板想了一下,点了点头:“也行,这个怎么办?”
“肉剁了包包子,皮剥下来当抹布。”老板娘头也不抬地摸着申一。
申一和那人都觉得这不能再忍了。
那人默默地把头扭向老板,睁开眼,一字一顿地说:“壮士,你吵到我睡觉了。”
老板和老板娘愣了一愣,伸出手颤颤巍巍地胡噜了一下那人的眼皮,发现那人还睁着眼睛,当下后跳两步,抱在一起:“哇啊啊啊,诈尸了!”
拜托你下的是迷药不是毒药好不好?他们刚才只是晕倒不是挂掉啊!炸毛尸?炸毛尸啊!身为黑店老板就不要这么天然呆好伐?卖萌啊!有必要么!
申一也默默地把头扭了过来,对老板娘说:“大娘,你手很粗哎,我觉得我后背都破皮了。”
“南无阿米豆腐临兵斗者皆列阵在前我有符我真的有符去全真教武当派求的你别不信哦。”老板娘掏出两张手纸抖啊抖。
“婆娘啊,江湖上哪来的全真教和武当派啊,你不会是说城里的土地庙和山上的山神庙吧。还有……”老板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咱刚才下的是迷药不是毒药吧?”
于是总算意识到问题的重点了么?那人和申一都无力吐槽了。
老板老板娘当机立断扔了手纸一人手持菜刀金鸡独立状一人手持擀面杖大鹏展翅状,竖目而叱:“呆!何处宵小竟敢犯我地盘!不知道我黑风双瞎的厉害么!”由于老板娘武功低下盘不稳又金鸡独立还手持菜刀,所以摇摇晃晃的极为不稳,处于下方的老板表示鸭梨很大。
这黑风双瞎武功其实并不很好,只是会些粗浅的拳脚功夫,在此开黑店不过是靠着迷药把人迷晕了再夺财害命,说白了技术含量并不很高,还不如荒山野岭开一家旅馆里面一个美妇一个小二一个大厨等到月黑风高的时候迷烟一吹该劫财的劫财该劫色的劫色的技术含量呢。
申一很轻易地就将这两人料理了,那人就在一边看着都没有出手,顶多出声指教一两下,比如打哪个位置比较疼。
最后黑风双瞎鼻青脸肿地被捆在了柱子上,嚎叫的嗓子都哑了。
那人绕着黑风双瞎走了两圈,摸了摸下巴,好奇地问:“你们为什么叫黑风双瞎啊?你们眼睛没坏啊。”
老板娘怕再被打,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因为我们眼神不好,总招惹不该招惹的人。”
“比如?”
老板努力回想:“六七年前吧,名剑山庄庄主甄德路过这里,我们一不小心,差点就祭剑了。”
那人笑道:“确实够不小心的。还有么?”
“呃……也是六七年前吧,那个甄德刚走没几个月,有一个叫花神医的,那厮相当混蛋啊!我们差点当众……咳,你懂得。”老板咳了一下,掩饰自己的尴尬。
申一瞳孔骤缩,道:“花神医?”
“嗯。还有还有,他走了没多久,苗疆那边来了一个叫什么苗伊的,出手便是蛊,我们夫妻俩差点就死了。”老板心有余悸地道,突然反应过来,“哎,奇怪好像我们夫妻俩招惹不该招惹的人都是在六七年前哎,那年真倒霉。”
“是啊,真倒霉。”申一道,随即恍惚地走向外面。
那人对着那夫妻俩痞痞地一笑,道:“是啊,真倒霉,你们今天也是啊。”说完从腰间抽出软剑,手起手落,断了老板娘的双手:“抱歉啊,刚才答应了他的,你这手得剁啊。”
然后笑眯眯地把两人的绳子解开:“多谢款待啊,我们就先告辞了,对了,为了防止你们再祸害别人,还是没收你们一样东西比较好,帮你们积德行善,就不用太感谢我了啊。”
转身离开,背后再无声响。
下一站便是苗疆了,不过看起来,这几天天气还是不错的。
那人牵着小毛驴,追上申一远去的身影。
第十七章
那人早就给苗疆方面飞鸽传书过去了,所以他们一踏入苗疆境内,便看见一个带着众多随从的苗族少年正在四处张望。
那人冲那少年一努嘴,申一了然,二人向那少年走去。
那人凑到那少年耳边,小声道:“你贵庚啊?”
少年看了一眼那人,答:“吃了。”
那人道:“我问你贵庚。”
少年道:“吃的炸酱面。”
申一听得一头雾水,刚想问怎么回事,却见那少年对他俩行了一个礼:“想必二位定是中原来的申一与李前辈了,在下咯咯哒,汉名姬丹,受教主派遣前来迎接,望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