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君侧之十年心(出书版)BY 天娜

作者:  录入:02-09

赶到了永和宫,贺兰看到了已经神智昏迷的楚熙然。

「怎么回事,一个个都是死人么!主子都成这样了,居然不去找御医!」贺兰的咆哮声在永和宫响彻。

小顺子扑通跪在了地上,磕头道:「皇上救救主子吧,他前几日吃下的都吐光了,这两日已经无法进食,主子又不让找御医,说怕惊动皇上,外头的人看主子不受宠,也欺负到了主子头上,什么汤水补药的都不给,生活用品缺了也不补,小人真的没有法子才去找林公公的。」

「反了反了,都无法无天了,忘了这宫里头谁是主子谁是奴才!小林子,给朕查,是谁克扣了永和宫的物品食材,给朕全部拖出去杖刑五十,逐出宫去!」

「奴才遵旨!」

稍后,御医把了脉,说是受了风寒没及时医治所以病情才加重,所幸发现得及时,现下吃几帖药,好好调理个几日,吃点清淡的东西养一养,不出三四日,就可恢复。

待御医给开了药方子,贺兰找人跟着去抓药,这才安心挥退了所有人,只自己一个陪在屋里守着。

才几日不见,楚熙然明显瘦了,脸色因为生病的关系异常苍白,显得脆弱而萎靡。

「熙然。」贺兰握着他被褥中的右手,小心翼翼的攥在自己掌心:「醒了?」

贺兰看着楚熙然微动的睫毛,慢慢抓紧了手。

楚熙然睁开了眼,看着许久不见的贺兰出现在自己面前,一时呆呆的,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怎么就病了呢,嗯?」贺兰扶他坐起,自个儿也靠了上去,搂着那人在自己怀里。

「我想回家。」楚熙然的声音因病的关系喑哑而低沉。

「嗯?呀,瞧我把这事都忘了,等你病好了我们就去。」

「八日了,皇上,臣妾等不了再多一日。」楚熙然垂下脸,默然道。

「你……」贺兰忽然觉得自己的舌头打了结,一口气堵了半天,才说:「好,那就明日,朕就不陪你了。」一片异常的安静后,贺兰终是放开了楚熙然,「明日我会让小林子派人安排,今儿个就好生养病吧。」

「谢皇上。」楚熙然躺回锦被里,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张苍白的脸在外头。

贺兰叹了口气,转身刚要走,却忽然瞥见楚熙然眼角湿润的泪痕,那泪珠子正顺着眼角滑向一边,直到没入耳鬓的发梢。

怔怔地立在了原处,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贺兰犹豫片刻,又回到榻边,抚着楚熙然的脸颊道:「你身子还未好,明日别留得太晚,我先去批摺子了,明儿个夜里就来陪你,嗯?」

楚熙然闭着眼点了点头,半晌,才听到外头太监的声音再次响起:「恭送皇上。」

见皇上出了门,他这才坐起身,透过窗子看着那明黄色的身影越走越远,自嘲地笑了起来。

他记得,那年姐姐吹了一夜的冷风后病了,可却欢喜的说,这样那人就会来看她了。当时自己还笑姐姐傻,说她吵了架不肯低头,就使这种招数耍赖。

而今,却轮到自己淋冷水吹冷风还不吃药的熬了个三天。

终是赢了不是?皇上上心了,心疼了,那眼泪也怕是流进他心里扎了根。

原来,皇上的宠爱是要靠自己的双手,去抢去夺去算计的。楚熙然一抹自己眼角的泪,笑想,怎么演戏演得自个儿的心,都是痛的呢!

第二日,楚熙然在皇上特赦的恩典下,顺利地出宫回到楚家探亲。一日的时间飞快,眼看太阳落山,他又不得不离开。

回宫的一路上,楚熙然满脑子都是姐姐的眼泪、娘温暖的双手、爹欲言又止的神情。一直到离开前,爹走近轿子,隔着帘子说:「孩子,委屈你了。」

楚熙然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可他不敢出声,就怕自己会像小时候第一次去学堂一样,扯着爹爹的衣袖哭闹着「爹爹,我要回家」。

我要回家。

在心里说了一千次一万次,可他知道,这辈子,怕是回不了了。他已经选择了那个宫闱,选择了那个权倾天下的男人,选择了为了楚家而用另一种方式坚持到底。

「孩子,不可以哭,楚家的孩子就算流血也不可以流泪。」

儿时父亲的教诲言犹在耳,楚熙然咬着牙,抹了抹眼泪,朝外道:「走吧。」

起轿,回宫,垂下的眼里,是再也无法回首的那抹无奈。

永和宫里,贺兰若明正如约陪在楚熙然的身边。

用完膳,看着依旧不说话的楚熙然,贺兰有些恼,想拂袖而去,却又在看到他那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庞时,再次心软的忍耐了下去。

宽了衣,两人躺在床榻上,楚熙然转面朝向墙壁,留给了贺兰一个背影。

「熙然?熙然?」贺兰从后环住他,轻声唤道。

「嗯?」楚熙然低声应承着。

「熙然,看着我。」贺兰想扳过他的身体,却发觉当对方固执起来时,自己的行为简直就是徒劳。

「熙然,我是皇上,你该明白的。」

「是,我明白,皇上就要三宫六院,就要妻妾成群,就要随心所欲爱谁是谁,我明白。」

「你不明白!」贺兰把自己的脸贴在了楚熙然的背上,喃喃道:「熙然,我至今尚无子嗣啊。」

楚熙然的背脊明显僵直了,却没有回答,只听贺兰继续自言自语道:「淑妃从未有过,其他的妃子即使有了也常常还未成形就保不住。这回进宫的,如意也没有动静,至于慕容……朕不会让她有机会怀上龙种,那剩下的,只有小熙和纳兰,偏偏纳兰的性子极为冷淡,那时中秋之夜,宁为他人做嫁衣,事后依旧对朕平淡如常,避而不见。」

「这宫里,还有皇上要不到的人?」楚熙然冷笑道。

「朕不想逼她,她就如这后宫里最清澈的流泉,让人光是欣赏就足够了。」

不逼她就可以逼我?楚熙然忽然想大叫,却还是硬生生的吞下了肚,也许,不能怪这个人,是他自己,推着自己落入了这个坑,万劫不复的。

他有什么资格去指责这个此刻抱着他满心歉疚的男人,他又该指责他什么呢?不忠、不爱、不惜,还是,让他堂堂一介男儿郎成了他的嫔妃,从此失了青衣,一步百媚?

「若明,以后答应我的事,别再忘了,好不好?」楚熙然终于转过身面对着贺兰,「我不想总是跟个女人一样等着,等着你来,等着你走,等着你兑现你的承诺,等着等着连自己存在的意义都没了,我只希望你答应我的事一定要做到,做不到的就不要点头,彻底让我死心倒也就罢了。」

「好。」贺兰点头,紧紧搂住身边的人,说:「对不起。」

「嗯,没关系,以后记得就好。」

楚熙然弯起嘴角一笑,贺兰还没缓过神,他已翻身压在了贺兰身上。

「你在干什么?」贺兰感受着那人冰冷冷的双手贴着自己的肌肤游走,压低声音道:「别惹火,你还病着呢。」

「都说了,没关系。」

楚熙然张开嘴朝着贺兰的肩膀咬了一口,就听贺兰一声惨叫,「你怎么总咬一个地方,就不能换个地方!」

楚熙然放松了手上的力道,骄傲地摇了摇头。

「你自找的!」贺兰乘机翻身压制住了楚熙然,眼神却异常温柔,「熙然,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是啊,该拿他怎么办?明明只想把他当个棋子逢场作作戏的,偏偏演着演着就进了心坎,越发的舍不得了。

舍不得他哭,舍不得他皱眉,舍不得他委屈着笑,舍不得他病着还如此讨好自己。

熙然,朕该拿你怎么办?

除了那么点小插曲,后宫似乎还是平静着的。

皇上依旧宠着仪熙,甚至短短一个月不到,就又封了贵人,与慕容和楚熙然平起平坐。只是,皇上还是会常常去永和宫,哪怕不留宿,依旧会隔三差五的去看上几眼。

众人都说,那是因为楚贵人病了一个月仍不见好转,所以皇上才放心不下。

也只有贺兰知道,那夜某人病没好还硬撑着和他欢好,结果半夜就昏迷了过去,这才需要调养那么久。可也只有楚熙然知道,这一个月来的药汁,只有一半下了肚,还一半都给施肥用了,他怎么可能好?

就是要这样拖着,拖到那人真的心里扎了刺地疼,他才能放下心。帝王无情,他不想在还没把这情分派上用场时,自己就已经失宠。

今儿个有个李仪熙,谁又敢保证,明儿个就没有个王仪熙了?!

而太平日子还没过去多久,就在楚熙然大病初愈之际,北疆边境却出了事。

披星戴月的累死了不知多少马儿,才把战报和密函一并递到了御书房,摊在了贺兰若明面前。

突厥可汗病危、大王子曼陀失踪,二王子曼赫藉机夺了大权,并撕毁刚与天承签订的盟约,由曼赫亲自率兵大举进犯天承边境,已攻占三座城池,屠杀不少士兵与百姓。

贺兰气得把摺子扔在地上,一句话不说地看着被急召进宫的心腹大臣。御书房顿时变得安静非常,几位大臣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以防被这少年天子的龙威殃及。

「影月。」贺兰忽然朝身后开口。

「属下在。」被唤作影月的人是天承历代保护天子的影卫首领,同时也掌控着天承国最大的情报资源。

「查出些什么?」贺兰问道。

「回皇上,自曼陀离开天承后,连夜赶路回突厥,突厥可汗收到盟书和天承赐予的粮草、布匹和金银珠宝后很是开心,有意将可汗之位传他。

「可惜曼陀一心寻找失踪的男妾,荒废朝政,二王子又从中挑拨,以致突厥可汗下旨追杀曼陀男妾,曼陀就此失踪。可汗的病也是二王子下毒所致。这二王子曼赫天性好斗、残暴、贪婪,若由他继承突厥可汗之位,恐怕将来北疆必定战祸连连。」

贺兰的眼扫过堂下的几位心腹大臣,道:「这曼赫虽然凶残好战,却不比他王兄聪明,不足为患。几位爱卿对突厥毁盟约一事情怎看?」

「曼赫为人毫无诚信,不可和谈。」

「曼赫有勇无谋,比不得曼陀诡计多端。」

贺兰的微微点头,道:「若是曼陀率军,朕还会惧他几分,可这曼赫,朕怎会把他放在眼里!」

「皇上,既然突厥撕毁盟约,我们天承也不必与他客气。」

「突厥背弃盟约在先,又杀我百姓抢我城池,士可杀不可辱!」

「皇上,战!」

「自然是战。」

几位大臣自是看明白自家皇帝的心思,都不约而同的附议。

「哈哈,好,战!他区区一个曼赫,敢在朕眼皮底下撒野,当真是以为天承怕了他们!下旨,令楚老将军三日后即刻动身,挥兵北上,灭曼赫军!」

「臣等遵旨!」

就在楚熙然惶惶恐恐地担心了个把月后,北方传来了消息,楚家军虽然抵御住了曼赫军的攻占,却不想因楚老将军遭遇偷袭,而使整个楚家军成了无头之师,竟半寸也前进不得。

贺兰若明当然知道这正是曼赫的机会,他定会再度卷土重来,血染城河。

盛怒下,朝堂中竟无人敢自动请命代楚老将军执掌军令,贺兰直气得拍碎了桌案,不等群臣恭送,掉头就走了。

也就是同一个夜晚,楚熙然却二度上了御书房,行了君臣礼,跪地请旨,愿赴沙场替父而战。

一个后宫之人想要涉政,还以后宫嫔妃的身分赴沙场,这样的荒谬让贺兰沉默,然片刻后,他却点了头,只因他知道,此刻,也的确只有这楚家的子嗣最适合接过军令。

三世的将相之荣,三辈人的沙场军功,让这家族每一代人的血液都为了战场而沸腾。楚熙然虽是他的妃嫔,却同样也是生在这个家族,流着这样的血液,从小更是以此为使命而成长着的。

「他陈文帝有韩子高,我贺兰若明却有你楚熙然,那是何其的幸运。」贺兰上前扶起楚熙然,顺势揽入了怀。

「熙然,记得,你不仅是楚家的子嗣,你更是我的妻,我要你活着回来见我。」

「我答应你,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楚熙然扬起灿烂的笑容,那是贺兰从未见过的几乎炫目而闪耀的笑,彷佛是要飞翔的鹰,骄傲而自信。有那么一瞬,贺兰因为这样的笑,而失神。

这一战,就是整整半年的光阴。

贺兰每每在朝堂上收到前方送来的战报,总是又喜又骄傲。

喜,是因为天承国一次又一次的胜利;骄傲,是因为胜的那人是属于自己的楚熙然。可心中,却也隐隐觉得不安起来,那若隐若现的原由让他不得不搁在心里辗转反侧。

又过了两三个月,突厥方传来密报,可汗过世,而失踪的大王子曼陀突然回朝,正式继承可汗之位。贺兰捏着密报冷笑三声,这才明白自己是被曼陀那贼狼利用了。

而今他趁着曼赫领兵在外,顺利夺得大位,又给曼赫这个眼中钉盖上一个叛乱之名,真真是一举两得!

曼陀一上位,立刻差使者送来突厥降书,主动示其结盟之意,并命人缉拿战败的曼赫,将其头颅随降书一起献上。

贺兰拿到降书的同时又得到另一个消息,楚少将军由于伤口久未愈合导致高烧不退,因此大军班师回朝需要再待些时日。

贺兰压下怒意皱着眉沉默了片刻,转头对小林子吩咐道:「传丞相及中书省各位大臣进宫。」

没等多久,一干人等都到了御书房,贺兰当着众人的面,宣旨道:「楚少将军退敌有功,因负伤耽误了回朝的时辰,朕决定亲自去接朕的将军,也就是朕的楚贵人回京,这段时日相关内务和摺子就劳烦各位商议后决案,若有决断不了的大事,快马加鞭送给朕批阅。」

于是,楚贵人,成了人们茶余饭后常挂在嘴边的三个字。他的军功、他的得宠,让有的人称颂,也让有的人恨得牙痒痒。

而贺兰若明,早已在这些还没有蔓延开时,就踏上了北上的路,亲迎他的楚熙然。

许是大半年没见,又许是因为受伤未愈,此刻的楚熙然,让贺兰忽然觉得陌生。

好在那人终于睁开眼,扑闪着睫毛,湿润的眼里漾着惊讶的神采,脱口唤了声「若明」,贺兰这才恍然,这是自己的熙然,是那个可以揉进他身子里,每每抵死缠绵在他怀中呻吟哭泣的人。

摸着他青色未尽的下巴,似乎粗糙了不少的皮肤,贺兰心疼道:「辛苦你了,熙然。」

楚熙然坐起身,摇了摇头,「能上战场已是我的福气。」

贺兰闻言,狠命把人抱在怀里,低声道:「对不起。」

「没事儿,我并不怪谁,何况,这不是已经做了一回楚少将军了么!」

楚熙然的笑透过贺兰的胸口传进了心,颤动着。

「伤好点没?听说久久未愈?让我看看。」贺兰伸手要去解他衣服,却被一把抓住而停顿了下来。

「军医看过了,说已经好得八九不离十,还是别看了。」楚熙然突然红起的脸,久违得让人怀念。

「害羞了?你哪处是我没瞧过的?」贺兰不由分说解开他衣裳,眼睛盯着那右肩上的伤口看了半天,才怒骂道:「哪个王八羔子干的!朕要宰了他!」

楚熙然噗嗤笑出了声,劝道:「您可是皇上,怎么可以说市井的粗话,给大臣们听到还得了!」

「这不就我和你么?我心疼一下还不行?」

像个被人委屈的孩子般的贺兰,可爱得让楚熙然措手不及。

「幸好结痂了,回到京城找太医弄点药来,包你恢复成以往皮光肉滑的样子。」贺兰抚上那开始愈合的伤口,可以想像过去那里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敢情你把我当猪了?还皮光肉滑呢!」楚熙然好笑地瞟了身边状似卖狗皮膏药的人一眼。

「你知道我会心疼的。」

贺兰火般的注视让楚熙然低下了头,随之的吻彷佛惊动了天地,让人晕眩下,忍不住回手相拥。

如果时间只是停止在这一刻,也许,他们真的会以为,彼此是如此深深的相爱着,爱到可以交付自己的所有。可错了,天还是会亮,当彼此再度平静下来,前一刻交缠的汗水,已是过去激情。

贺兰望着外头蒙蒙亮的天,看着怀里累坏的人,眼神从温柔到冰冷,又从冰冷到无奈。几番交战,终还是把人搂得紧紧地,放不开手。抚摸着那人手臂上的伤口,想到奏摺上所谓的伤口恶化,又看看明明结痂了的伤,笑不禁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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