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君侧之十年心(出书版)BY 天娜

作者:  录入:02-09

怀里的人动了动,悠然醒来,战后放松的心情让他恢复了之前的慵懒,磨蹭了半天才睁开眼,看着搂着自己的人傻笑。

「今儿个就要班师回朝了,居然还睡得跟死猪一样,嗯?」

「哼,也不知昨晚罪魁祸首是谁,这么爱折腾,回头找你的三宫六院去,别大老远跑来爬我的床!」

「你不就是我的三宫六院么?还有,回去你得把这半年欠的还我!」

「欠什么了?」楚熙然瞪着眼一眨一眨。

「你说呢?」

贺兰环在他腰间的手指头用力一掐,惹得楚熙然失声连连尖叫「疼疼疼」。

两人小闹了一阵,这才起身更衣,洗漱用膳完了,才正经八百地出了营帐。

皇上按惯例抚慰着众将士,赏赐也随之赐下,不乏获得军功、受封升职,甚至连跳几级的拔尖将领。可这些中,却完全没有楚熙然,这个本该获得最大封赏的人名。

楚熙然知道,带兵打仗,许是可以破例,可一个后宫嫔妃要想在这前面的朝堂上获得认同和封赏,那却是绝不可能的。回了宫,他还是他的楚贵人,当然,也不排除因为这次战役的胜利,而被赐封胜于贵人头衔的嫔妃称号。

苦笑着,却不得不认命,更何况,从今往后他还得更加小心谨慎。这次的摺子本就是他执意如此写的,探的就是贺兰的反应。

若按一个帝王的骄傲,一个嫔妃的病与否,并不真能让他抛下朝政的一切赶来军营;可按一个帝王的警惕,一个将军手握着兵权却不归,却能让他立马抛下朝政赶来一探虚实。

他终是疑他楚家的,在听闻皇上亲临的那一刻,他就绝望的意识到楚家的未来将是如履薄冰、步步艰难。叹口气,抬起眼,不期然对上了贺兰看向他的双眸,有那么一瞬,楚熙然恍然抓到了里面幽深的压迫和冰冷,可下一刻,又变得如往常般平和温柔。

这戏,是否将越发的难堪了?

可无论如何,他依旧还要装作什么也不知的楚熙然,由着他去宠,算计着他去宠。

因为只有这样,才不枉当初奋不顾身地往这深宫里跳,一头栽在了这个有着温柔笑容的男人身上。

有些事,真假已难辨,也毋需再辨了。

这一路回京,贺兰是极尽温柔,含在口里怕化了,捏在手里怕疼了,宠得楚熙然就差没要了天上的月亮。也许是不在那红墙里的缘故,楚熙然显得异常开朗率直,彷佛回到了还未进宫时的自己。

他和贺兰一起策马狂奔,一起打着滚在草原上嬉闹,抑或者趁着月色皎洁,双双下了温泉在里头厮混个把时辰。两人彼此胶着的身影也在各地留下了痕迹,草原上的以地为席、以天为被,温泉里的暧昧纠缠、醉生梦死。

贺兰总是牵着他的手,喃喃着一声声他的名字,在每一个拥抱着他而入眠的夜。

楚熙然想,不管将来会怎样,至少这一刻,是真心满足着的,哪怕幸福看起来如此不真实,却还是活生生的存在着。

半夜,他靠在他怀里,看着他熟睡的脸庞,终是忍不住,轻声的自言自语:「若明,我怕终有一天,你的眼里不会再有我,就好像死掉的林凤。」

闭上眼,放任自己蹭着他的胸口而眠,似乎这样才可以踏实那么一点点。

却因此忽略了腰上那忽然微微收紧的力度,更是错过了那人睁开漆黑的眼眸时,深深望向他的复杂而矛盾的挣扎。

终还是回到了京城。那红墙彷佛是个无形的罩子,让人不由闷得发慌。

如所料,楚熙然被封为了正二品的妃,赐封号楚,整整比贵人高了四个等级。

可这又怎能高兴?在他离开的半年里,慕容昭华早由贵人变为容妃,而那倍受宠爱的李美人也早已是婕妤,就连被皇上搁了热情的如意,也都是个容华了。

收着那一堆堆的赏赐,看着它们摆满了一屋子的空地,不得不故作高兴的点头问道:「皇上呢?」

「回主子,皇上正在承干宫,听太医说,李婕妤怀上龙种,两个半月的身子了。」

楚熙然的笑僵在原处,明明想说这是好事,值得高兴,可不知怎的,话卡在喉咙里转了半天就是吐不出来。

「既然这样,那就用膳吧。」楚熙然吩咐着小顺子,自个儿回了里屋换了件简单的白色袍衫。片刻后,才刚坐稳动筷,却听到太监传报,皇上驾到。

尚未起迎,已见贺兰的身影进了屋,拉起楚熙然的手笑道:「楚妃用膳都不等朕了?」

屏退众人后,贺兰才乐呵呵的把楚熙然拉进自己怀里唠叨起来,「熙然,我要做父皇了。」

贺兰的笑有些刺眼,楚熙然收回目光,看着自己的手,浅盈道:「恭喜皇上!」

「熙然不高兴?」贺兰扳过楚熙然的脸颊,让他不得不直视自己。

「哪有,就爱乱猜。」楚熙然笑着放软身体靠上贺兰,道:「这是好事,我替你开心都来不及呢,怎么会不高兴?」

「熙然?」

「嗯?」

「若你是女子多好,生下的孩儿我一定让他做未来的储君。」

「乱讲,我是男子,怎么生?看你是高兴到傻了吧!」楚熙然小心地替贺兰收着场,可心里却因为这一句话而平静了许多。

虽然明知道这是谎言,可是,就当作自欺欺人吧,去相信不可能的事情,反而能让人觉得是一种微妙的幸福。

就在李婕妤因为怀上龙种而被封为昭仪后的第三天,容妃那也传来了喜讯。

楚熙然饮到一半的茶掉落在地,瓷杯打着转,碎了一地。

他明明记得贺兰说过,不会让慕容怀孕,那时不知是为慕容还是为自己,都觉得深深悲哀着。他明白贺兰那话中的意思,所以他也明白,若自己是女子,或许贺兰并不会如此宠幸自己到毫无忌惮。

也因此贺兰上次的枕边情话,才会让他自欺的当做一种幸福看待。而现在这样的状况,是不是预示着又会是一场风暴?

果不其然,这些日子总在李昭仪的承干宫留宿的贺兰若明,当晚来到了永和宫。

微弱的烛火映衬着他紧皱的双眉,他说:「我已经很小心了,每次都用麝香。」

麝香,向来作为醒神头疼,或者醒酒一用,偏偏孕妇忌用。

「就算怀上了,应该也保不住吧。」贺兰闭上眼,那年轻的倦容让楚熙然一阵心疼。

「放心,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楚熙然上前搂住他的肩膀,安抚道:「我帮你。」

该怎么帮,楚熙然心中自是明白的。其实,就算不是为了贺兰,他也不会让慕容生下皇子。试想,若慕容家的孩子做了储君,那可还会有楚家的活路?

更何况母凭子贵的道理他是懂的,也许等不到那孩子长大继位,自己这个永世不可能生出孩子的男妃也早就死在慕容的手里。

眼前忽然闪过慕容那张骄傲而艳丽的脸庞,其实,她又何尝不是跟自己一样,在这个后宫中为自己的家族努力争宠,只是,她始终是可怜的,皇上是不会让慕容家的女子生下皇嗣。

被自己的丈夫如此对待,这是一个女子,一生的悲哀。而自己,又能好到哪去?

六日后,后宫再次携起巨浪。容妃和李昭仪同时流产,太医诊断,是喝了掺有红花粉的红枣银耳莲子羹,两个未成形的孩子,就这么没了。

「给朕一个解释!」贺兰红着暴怒的眼,看着跪在地上的楚熙然。

「容妃的药是我下的,可李昭仪确实不是我。」楚熙然昂起头迎向对方愤怒的眼神。

「可那莲子羹是从你永和宫出去的!」

「是,我不可能只送容妃不送李昭仪,但我只下了一碗的药!」楚熙然冷冷道:「你不信我!」

贺兰沉默了,良久才说:「或许,是老天罚我要谋杀自己的亲子,所以要我一个孩子都保不住。」

「若明!」看着那因为丧子而落寞的人,楚熙然心里抽痛。

「不管怎样,你还是要去长门宫待上几天。」贺兰蹲下身看着楚熙然。「你是聪明的,知道越是明目张胆反而越容易摆脱嫌疑。熙然,给朕时间,若查清李昭仪的流产确实不关你的事,朕一定会救你出来。」

「长门宫!」楚熙然笑着重复着这三个字,看着贺兰一字一句道,「皇上。你终究是不信我的!」

贺兰闻言一震,抚摸着楚熙然的脸,说:「熙然,朕是皇上!」

朕是皇上。这一句包含了多少的无奈,楚熙然懂,却无法坦然接受。

如若因为他是皇上,而要自己如此委屈自己,那这样的感情还能爱下去么?

是的,爱,不知何时,那个秀美而温柔的男人,早已在他的心上开了个洞。

甚至有时他会怀疑,自己的所作所为,究竟是为了自己的族人,还是已经开始转化成为了自己。他开始害怕,怕自己终会因一个爱字,而变为不择手段的人,就好比永远笑里藏刀的淑妃。

第五章

不过短短三日,却度日如年。

长门宫的荒凉让楚熙然不寒而栗,他怕这样的感觉,好像会被遗弃在这直至终老,就像历代被关进这里、永世迈不出去的失宠嫔妃,任容颜老去、身躯腐烂。

她们痴痴地笑,丑陋而苍老的脸上一道道的皱褶,张着乌黑的手指,涂抹着最低劣的胭脂,一遍遍在残破的宫墙里问着:「皇上何时来看臣妾?」

哪怕是隔着一扇被封锁的殿门,他依旧可以闻到那里腐烂的气味,彷佛还有那让人疯狂的声音、哭笑相掺的疯癫。

于是,每每夜里总是噩梦连连,有小孩的哭声,追问他为何要杀他,然后是贺兰若明的脸,他说,熙然,你杀了朕的孩子,朕恨不得杀了你!

总会在这个时候惊醒,楚熙然想着之前的梦,而后止不住地发抖,唯有紧揣着大婚那夜贺兰送的玉佩才能平静下来。

第四日,长门宫迎来了不速之客,慕容昭华,这个流产后虚弱的女子此刻正咬着牙,一张苍白的脸因怨怒而发红。

「是你杀了我的孩子!」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楚熙然理了理自己的衣角站起身。

「为什么?」

「你知道的,没有人希望你生下可以继承大统的子嗣。」

「不!」慕容尖叫:「他爱我!」

楚熙然闻言错愕,在看到慕容坚定的眼神后,才明白这个高傲的女子怕是无可救药地爱上了贺兰若明。想必贺兰每每对着她也是那般极尽温柔体贴,恋恋深情,不由得人不动心。

苦涩的味道蔓延,楚熙然觉得头晕,不知道是因为这些日子的惶恐,还是因为慕容的那句他爱我。

爱么?他很想问慕容,他是不是也对你深情拥抱,紧到不能呼吸;他是不是也对你温柔而笑,一遍遍唤着你的名;他是不是也对你嘘寒问暖,抚慰着你总是不安的心?

如果他也对你做过这些,那这就算是爱了么?

「楚熙然,你杀了我的孩儿,我要让你付出代价!」

那灼热的燃烧着恨意的眼睛,彷佛可以在楚熙然身上烧出两个窟窿,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就已被两个侍卫压在了墙角。

「给他灌下去!」慕容一声令下。

楚熙然试图挣扎,却发觉身体已虚弱得不堪一击。

「放心,我不会笨到现在就要了你的命,这只是刚煮沸的辣油,它会烧了你的嗓子,让你再也不能开口说话。」慕容欣赏着眼前即将发生的惨剧,彷佛那样才能微解她的丧子之痛。

滚烫的辣油顺着咽喉而下,楚熙然痛得几乎快要晕厥,身体里的每一寸都敏感的体验着那种几乎要烧掉他整个身体的烈痛,灼热的,生生把人撕扯开,爆裂成一片片。

「你们在干什么!」那是贺兰的声音。

酷刑终于在暴喝中停止,楚熙然顺势倒在地上,双手掐着自己的喉咙,嘴上也已被烫出脓包,还流着血。

「皇上,是他杀了我们的孩子,臣妾要为那可怜的孩子报仇,要让这个贱人生不如死!」慕容哭着倒进贺兰的怀里,一副悲伤而娇弱的样子,好不可怜。

「容儿,事情还没查清楚,怎么可以私下用刑?」贺兰搂着他的容妃小声安抚,「交给朕,若真是他,朕一定为你作主!」

「谢皇上!」慕容乖顺地点头,一边还在轻声低泣。

楚熙然透过自己模糊的眼看着眼前相拥的人,忽然觉得很可笑,于是就真的笑了,却不想牵动了嘴上的伤,昏厥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躺在床上,嘴上的伤上了药,没有先前那么痛,还有一丝清凉,只是嗓子里依旧火辣的疼痛着。试图张口,却发觉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慌张的在黑暗中摸索想要起身,才发觉有人坐在榻边。

「别急,御医说了只是暂时的,过阵子伤好了还是能说话的。」贺兰知道他的担忧,连忙宽慰。

楚熙然在黑暗中看着贺兰的轮廓发呆,一度以为这是自己的幻觉作祟。

贺兰见状,只得爬上床将他拉进自己怀里,轻柔着声音道:「再忍几日,我就带你出去。」

楚熙然更加疑惑了,咿呀咿呀的想说些什么,却根本成不了句子。

「我知道不是你做的了,小仪的孩子不是你害的。」

楚熙然低下头,忍不住冷笑,这皇上查得倒是挺快,不过四日就摸得清楚,可既然如此,刚才在容妃面前又为何不光明正大的替他说话?

「熙然,这些日子委屈你了!」贺兰拍着他的背,继续道:「看你,才几日就瘦成这样,朕抱着都硌得慌,回头得给你好好补补。」

看楚熙然没有反应,他又继续自言自语道:「这几日我就一直担心,今儿个要不是正巧来看你,你的嗓子就当真要毁了。」

贺兰的话让楚熙然想到滚烫的油滑过自己咽喉时那种椎心的痛,不禁打了个寒颤。

「别怕,有我呢!」贺兰轻声安抚,却发觉只是徒劳。

楚熙然颤抖得更加厉害,紧闭的唇死咬着,让上了药却还泛着脓包的地方出了血,丝丝入心。

「我再也不会让她们伤你了,再也不会!」贺兰宝贝般拥抱着楚熙然,感受着那人因为害怕发抖而冰冷的身子,竟有些无措。

而怀里的人却因为这句话忽然变得安静起来,只是死命揪住他胸口的衣裳不松手。

「我答应你!」贺兰松了口气,按住扯着自己衣裳的那双手,细细亲吻。

楚熙然的嘴角慢慢上扬,在贺兰看不到的地方,微笑。

爹爹曾说过,以退为进,乃用兵之法也。这一次,他做到了,用自己受的苦,用自己懦弱的一面,获得他更多的疼惜,而使他忘却了自己的确亲手杀了他一个孩子的事实,即使那个孩子原本就是不被允许生下的,可也毕竟是他的血脉啊。

楚熙然被送回永和宫的那日,天空出奇的晴朗,一切就彷佛没有发生过似的,依旧那般安静平和。可人人都知道,这后宫已经翻天覆地,原本一手掌控后宫的淑妃被皇上一尺白绫赐死在她的长春宫。

刚丧子不久而悲痛万分的容妃接替了淑妃暂管后宫事宜,而李昭仪也被封为妃,但却因流产而身体异常虚弱,竟久病不起。于是,仪妃的承干宫成了皇上最近常常踏足的地方,往往是白天里空了就去,晚上也常翻牌留夜。

而楚熙然那,也是补品、珍宝的天天往宫里送,却罕少见得贺兰若明的人影。

待到楚熙然伤养好,已是夏季。

御花园池塘里的荷花开满水面,娇美动人,正是到了赏荷的好季节。

夜晚,灯火通明的御花园里搭起了戏台子,摆起了久违的宴席,竟比新年除夕夜还要热闹上几分。太后率众后宫各妃品茶赏荷观月,好不自在快活,虽然只是表面的,却也喜庆起来。

楚熙然作为这后宫唯一的男妃,在一堆女子中总觉得格格不入,于是悄悄退了席,遣退了身边的人,独自在远处望着满塘荷花发呆。

就这么望着对岸热闹的一切,彷佛自己也变得虚幻了起来,脑子里闪过这一年的点滴,说不出的感慨与茫然。

由不得叹了口气,却听暗处角落有人冒出声音:「好端端的,怎么叹起气来了?」

楚熙然转头望去,吃惊地发觉原本该在御书房里批摺子的贺兰若明,此刻正从暗角里现了身,寻味地看着他。

而后贺兰开口说:「许久没去你那了,过得好么?」

有那么一瞬间,楚熙然认为眼前的一切只是个幻觉,若说因思念过度,也并不过分,然下一刻,熟悉的怀抱侵袭上身,那人揽着他靠近自己,又说:「怎么?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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