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瓜还好解决,要是程胤突然进来,那就有点棘手了。
虽然程胤平时不会随便进他的房间,但是事态往往朝自己最意外的方向发展……
「你是说你那个仆从?」
「是呀。」
「我点了他的睡穴,最快明早才会醒来。」
「哦,那你知道现在衙里还有一个高手吗?」
「你说你家来的那个?叫甚么程胤的?」
「是呀,我有不好的预感。」看来姜虹真的是代替聂隼监督他的,这不,他跟聂隼分开好几天,聂隼却对他这几天发生的大小事了若指掌。
「怕甚么,我让姜虹支开他了。」如果不调开那个据说身手非凡的程胤,他哪能安稳的跟程茜过夜?
想到这里,聂隼忽然有些不爽。明明程茜也不避讳,他为甚么得偷偷摸摸?
「哦,你也看出阿虹对程胤有兴趣?」程茜显然不知道聂隼心头正纠结着。
「有吗?」
「有啊,赤裸裸的奸情啊!」程茜的声音有些兴奋。
「那又如何?」聂隼对于程茜胡乱凑和他人的行径不置可否。
「对了,你说,阿虹会带程胤去哪儿?」
「不知道。」他又不是姜虹,他哪里会知道这些。
「游湖?」程茜自个儿说得欢。
「嗯?」
「可是,那片湖那么小。」
「你是说……」聂隼眯起眼,感觉到一阵压迫,有人!
「我是说……」忽然间,程茜一顿,闲聊的语气急转直下,变得有些诡异,「……咦!程胤,这么晚怎么还不睡呢?」
摇曳的灯火下,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时伫立床边,一张英挺的脸庞冰冷堪比严冬里的飞雪,明明室内秘不透风,此刻却有阵阵寒意袭面而来。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程茜口中挂念不已的程胤。
「还请二少爷告诉属下,在您旁边的人是谁?现在,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清冷的声音响起,仔细一听,竟比平时还冷绝三分。
第十章
望着程胤冷峻的神色,程茜有种被捉奸在床的错觉。
但程胤并不是他的相好,所以他并没有那种妻子红杏出墙后、被丈夫发现的愧疚心理,不过为了应景,不安是一定要的,紧张也是一种调剂。
眨眨眼,程茜拥着床被坐起身来,黑亮的眼珠子滴溜溜地在程胤身上打转,正要开口化解这尴尬的气氛,睡在外侧的「奸夫」已经抢先。
只见聂隼跟着坐起身,用宽大的身躯挡住程茜外泄的春光。「你是程胤?」语气既冰冷又高傲。
「二少爷,您还没回答属下。」程胤没有理会聂隼,眼里依然只有程茜。
程茜眨眨眼,嘴型才刚做好,第一个字都还没滑出喉头,话又让聂隼抢去,「你这奴才倒是嚣张了,连主子的私事都敢过问?」如果上一句听起来带有冷意,这一句很明显可以感觉到连冰渣子都喷出来了。
闻言,程胤终于转移目光,朝聂隼看去,定睛一看,总是波澜不兴的双眼闪过一丝惊疑不定,随即微微蹙起两道好看的长眉,头一撇,看向自家主子,眼里闪烁着质问的光芒。
一般人看到这样的眼神,都不禁心虚惶恐,但程茜是甚么样的主儿?他甚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就见他耸耸肩,从容道:「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蟠龙寨寨主,不过这是表面上的,私底下嘛,其实他是这个地方有名的头牌花魁。然后,如你所见,我们正在温存……」
「……」聂隼眼里厉光一闪而过。他知道程茜这张嘴肯定吐不出甚么好话,但怎么也料想不到,程茜竟用如此方式让他难堪!
程茜似乎不知道身旁人阴暗的心理,还一个劲儿的往死里冒犯,「程胤,你可别去跟哥哥告状啊,这是我当官之后的唯一娱乐了,你知道的,本朝法律言明,为官者不可狎妓,你知道的……我很苦啊……」程茜用手绞着被单。
程胤看向聂隼,见他紧绷着一张脸,眼底的怒火昭然若揭,却又隐隐带了一丝凄怆,心里不知要不要同情这个男人,但……
「程胤,你就答应我吧?我保证不会闹大,哥哥要是知道了,我连官都做不成了……」程茜看程胤没有反应,再接再厉。
「你只把我当做娱乐?」聂隼忽然插口,俊目瞪着程茜,神色寒厉非常。
「嗯?你不也把我当做娱乐吗?」程茜看了回去,不带一丝畏惧。
「你的意思是,我可有可无了?」聂隼说完话便后悔了,他不想把自己与程茜的关系逼到绝境,因为他知道,程茜的答案不可能是自己想要的那个。但是话已脱口,若要收回,再无可能。
「难道,你觉得我没有你,就会活不下去吗?」程茜眨眨眼,诚恳地征求聂隼的同意。
这些年来,无论心痛与否,他还不是走了过来?
失去一个人,还是要吃饭睡觉过日子,差别只是快不快乐、幸不幸福罢了。
所以,这个问题很好回答,根本想也不用想。
聂隼忽然笑了,笑容里说不出的狼狈。眼前的青年,眉眼间稚气已脱,却仍寻得着年少时那个柔和的轮廓,他知道,这个青年叫做程茜,可是,这个青年,此刻却说不出的陌生。
原来这个叫程茜的青年并不恨他。
因为,对于一个可有可无的人,何需花心力去在乎?
不在乎,何生爱憎?
思及此,聂隼很想仰天大笑,笑自己自以为是,到头来只不过自作多情!
程茜见聂隼脸色阴晴不定,挑起眉,正要出言相询,聂隼却揭开床被下床,绕过程胤,一声不响,拂袖而去。
程胤本要去追,却让程茜拉住袖角,程胤不解,向程茜看去,只见程茜扯扯唇角,一脸无所谓。
「他走了。」程胤道。
「我知道。」程茜答。
摇曳的烛火下,程胤看得自家主子的肩膀微微颤抖。脚一抬,走向一旁的矮几,取过放在上头干净的衣裤,递给程茜。
程茜点头接过,一边着衣一边暗赞下属贴心。等到程茜穿好衣物后,程胤终于开口:「二少爷,他是江容?」这几日他打听过了,他也知道了自家主子与蟠龙寨的寨主有不寻常的关系,但他不晓得,原来蟠龙寨寨主就是当年突然不告而别的江容。
他从有记忆以来就在程家做事了,当年江容与程茜的事他自然是知道的,虽不知事隔多年,江容为甚么会在此处出现,但可以确定的是,自家主子又跟这人走到一块了。
而他曾亲眼目睹自家主子为此人黯然神伤的模样,他是说甚么也不会再让此人有机会欺骗主子的情感。本以为自家主子会为这人辩解,不料却是这般消遣这人。
「嗯。」程茜颔首,沉默片刻,忽然问:「你……会将此事回报程家吗?」
「少爷要属下将二少爷在这里发生的要事一一回报。」程胤据实相告。
「如果我说这只是小事?」言下之意便是,不希望程胤将此是传回苏州程家。
可程胤的态度十分强硬,「这是程胤职责所在。」
「偶尔失职也不是甚么要紧事。」程茜亦不退让。
「……为甚么?」程胤不解。
「你知道的,大哥很讨厌江容,你如果说了,以大哥的个性,大概不会让我待在这里了,官位都还没坐热,我不想回去。」
话虽如此,但程茜在意的当真是那小小的位置吗?
程胤略一沉吟,当下便听出了程茜话中的用意。「难道您仍对江容有意?莫忘了您这几年是怎么过的,何必折磨自己?」程胤皱起眉,显然对于自己萌生的想法感到不愉快。
「你怎么知道,是我被折磨,而不是他被折磨呢?」程茜凉凉地说道,抬起头望向程胤,目光一片清明。
程胤一楞,想起方才聂隼离去前那个既愤恨又挫败的神情。「您的意思是?」
「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剩下的事,我自有分寸。」程茜一看有门,随即打蛇上棍。
「您不怕旧事重演?」程胤指的是程茜为情所伤。
「怕甚么?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程茜微笑,知道程胤已经答应自己不将此事回报程家。
「二少爷,还请您好自为之。」程胤劝道。
「其实,我这也是替你的幸福着想啊!」程茜忽然没头没尾地迸出这么一句。
「……」程胤不解,这事与自己有何干系?
「阿虹可是他的下属,要是我不与他往来,你就见不到阿虹啦。」程茜笑咪咪的公布了答案。
「所以?」他早就知道姜虹的真实身分其实是山贼,但,他还是看不出这跟他有甚么干系?
「见不到阿虹,你会伤心的吧!」程茜好心的引导程胤步上正道。
「……」他与姜虹非亲非故,为何要伤心?
「难道这样你也无所谓吗?你们今日不是还去约会吗?」程茜为姜虹感到心寒。旧爱郭眠是块木头,新欢程胤是粒冰块,为何他的情路会如此坎坷?但幸好冰块终会溶化,就算冷若冰霜,有朝一日也能柔情似水。
「约会?」
「是呀。你们今晚不是手牵着手、心连着心出去约会了吗?」
「……」闻言,只见程胤缓缓地摇摇头。
今日姜虹约他出门夜游,说是要带他认识城里的环境,话虽如此,姜虹却带着他往郊外去,然后两人在荒郊野岭赏月观星,后来蚊虫太多,姜虹嫌弃,便又带他回到城内,本以为就要别过,不料姜虹又拉着他去游湖,湖泊不大,他们租了一艘画舫在上头来回了将近十次,直到船夫最后休息,姜虹才作罢。
回衙门时姜虹坚又持送他回去,半途却不慎扭伤了脚,硬要他带他去看大夫,可夜已深沉,城里的医馆都关了,哪里找的到大夫?他拿伤药给他,姜虹又大骂他没心没肺,骂到最后没词了,姜虹才让他背他回家。
由于两人并不熟识,性格也南辕北辙,此番夜游根本没谈上几句,大部分时间,彼此都只是沉默着。虽然对于姜虹明显拖延时间的行为感到奇怪,他却也没中途离去,毕竟他答应了他的邀约,自然不能反悔。
回到衙门后他例行公事的往程茜的院子绕绕,发现程茜还没睡下,而房里明显还有他人的气息,入内查看,便发现了程茜与一个陌生男人同床共枕的事实。而他,也渐渐明白了今晚姜虹为何邀他。
「你在回忆与阿虹卿卿我我的甜蜜时光吗?」程茜看程胤不发一语,遂好奇地开口。
「夜深了,属下告退,还请二少爷赶紧歇下。」程胤不晓得为甚么此刻自己的心境为何波动,不自在地皱起眉,飞快地向程茜告退,拈熄烛火、转身离开。
室内又恢复了平日的幽静,程茜楞楞地望着床顶,忽然有些后悔没把聂隼留下来过夜。
月黑风高,万籁俱寂。
聂隼从衙门一路赶回山寨,夜间山风刮在脸上隐隐生疼,却意外地将缠绕于心头的闷恨缓缓吹散。满腔怒火得已沉淀,心中升起的一股冷意却逐渐取而代之。
脚步一顿,聂隼一个闪身进入身旁高约八尺的树丛,身形一隐,四周顿时只馀凄冷的夜风独自低泣。
寨门的守卫眼神颇佳,看到那道高大颀长的身影远从另一端横跨过来之前就打开了大门,靠着稀微的月光,该守卫看见自家寨主冷着一张俊脸走入。
看样子又跟县太爷吵架啦!该侍卫了悟。
身为下属,遇到这种尴尬的情况应该要知趣的闭紧嘴巴、目不斜视的继续坚守岗位,但……
该守卫:「主子,您终于回来了!」走上去,挡住聂隼的去路。
「……」聂隼脚步一顿,冰冷的眸光一扫,停在该守卫的脸上。
那居高临下的眼神,说不出的悚人,该守卫吞了一口唾沫,心中祈求菩萨怜悯,面上镇定道:「今晚您不在时……有客来访……」
「扫出去。」想都没想,聂隼便下了指令,语罢,举步便要离去。
「可、可是……」该守卫颤抖着两条腿,又绕向前挡在聂隼身前。
「嗯?」聂隼唇角轻扬,语气倏地一柔。
「没、没事。」该守卫浑身寒毛一竖,机警地退回岗位,不再进犯。过了好半晌,该守卫怯怯地抬起头朝内望去,见心情不好的寨主已经走远,才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这年头山贼不好当啊!
此时聂隼已回到了自己的居所,穿过院落,走到门口时忽然脚步一顿,缓缓地眯起那双深邃的眸子,一旁的门守趁自家寨主发难前赶紧上前解释:「主子,有人来找。」
「扫出去。」望着里头一片灯火通明,聂隼不悦地拧起两道好看的剑眉。
「俺有请她去客房等您,可是她坚持要在主子您的房间等您,俺打不过她,而且……」
「郭眠,你的废话很多。」聂隼将目光放到门守脸上,阴阴一笑——该门守正是从蟠龙寨打杂小弟升格为寨主门守的郭眠。
可郭眠是甚么角色?
只见他轻轻打了个寒颤,还是硬着头皮将话交代清楚:「那个姑娘自称是主子您的故人。」
「故人?」闻言,聂隼神色一沉,像在思索着甚么。
忽然间,一阵薰香扑面,聂隼抬眼,只见里头一道婀娜窈窕的绯影莲步轻移,缓缓走出。
聂隼剑眉一轩,望着那道绯影迎将上来。
映入眼帘的是名身着红纱衣裳的妙龄女子,女子年约花信,一张瓜子脸蛋生的明艳照人,两道弯弯柳叶眉下是一双盈着醉人笑意的杏眸,唇红齿白,一颦一笑,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女子经过郭眠时,郭眠的小心肝还是忍不住扑通了一下。没办法!他长这么大还没看过这么美丽的女子!
红衣女子来到聂隼面前,向聂隼绽开一抹足以令全天下的男人神魂颠倒的微笑,「聂大哥!小妹终于等到你了。」红艳艳的小嘴吐出如银铃般清脆的嗓音。
只是听者无意。
「你来这里做甚?」聂隼两道飞扬的眉深深皱起,似乎对女子热情的态度颇为不悦。
「小妹来这儿找大哥叙叙旧,想想小妹与大哥也是多年不见啦。」女子对于聂隼疏离的态度不以为意,依旧一个劲的挨上去,说话同时,一双纤纤玉手也不安分的爬上了聂隼的胸膛。
「子嫣,你到底有甚么事?」聂隼无视于那双在自己胸前肆虐的柔荑,肃然一问。
「小妹就想跟大哥聚聚,难不成还需要甚么理由?」女子柔柔地反驳。
「我与你,有何好聚?」聂隼冷眼相对。
「大哥怎么恁么薄情?莫忘了五年前,大哥对小妹的承诺。」女子媚眼一睇,似怨似嗔。
聂隼的眼神变得幽深,静默良久,才终于开口:「……说吧,你要甚么?」
「外头风冷,大哥何不请小妹入内再谈?」女子嫣然一笑,向聂隼提议道。聂隼允过,遂携之入内。
外头的郭眠望着黑沉沉的夜空,一脸惆怅。
第十一章
入了内室,聂隼坐上自己那张宽敞的红木靠椅,宽椅中间搁着一张小茶几,几上摆着一只紫砂茶壶,女子见聂隼的目光流向那只茶壶,遂袅婷上前,落坐于宽椅另一端,纤手扶上茶壶,催动内力,温热壶里的茶水。
「你倒是主动。」聂隼看着女子反客为主、不带丝毫扭捏的举动,不禁好笑。
「大哥方才不在,小妹就自个儿来了,大哥可别怪小妹不懂规矩啊。」女子轻轻提起茶壶,往聂隼面前的空杯缓缓注入茶水。女子眨眨杏眸,眸中闪着调皮的星芒,就像个做错事的小女娃般请求原谅般撒娇。
「怎敢?」聂隼接过茶盏,从杯中升起的一缕轻烟模糊了他俊挺的轮廓,也掩住了他眸中掠过的一丝嘲讽。
「呵呵,大哥可是在取笑小妹?」女子听出了聂隼话中意味,也不着恼,只是微微一笑,明媚的眸子却含进了一丝苦涩。
「堂堂灵犀宫的右护法,谁敢取笑于你?」聂隼挑眉。
「没想到大哥远在此处,竟还对小妹如此关心。」女子面上不动声色,话中却是带了刺,暗讽聂隼今日的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