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你怎么在这里?」问题才刚问出口,欧阳烽浩就有种想一板砖拍死自己的冲动。
你说这话问的都是什么,人家来酒吧门前除了想喝酒还能为了什么?只不过……
「害您白跑一趟真的很不好意思,不过今晚没有对外营业,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可以为您介绍这附近几间口碑还算不错的酒吧。」
没了第一次在医院看见时昏睡不醒的模样,也没有上一次在路边遇到时的醉态,更没有酒醉醒后看见自己在陌生人家里时的无措,齐贯誉看着眼前笑的职业水准相当高的大男孩,突然觉得压在自己胸口的那块大石头消失的无影无踪,变成沉闷的窒息感。
本打算换个地方喝的齐贯誉直接将仍在不停道歉的电话掐断,松开紧勒住颈子的领带,用是个人都能听出不悦的口吻询问。
「没有对外营业?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十一章:意动
「该不会是你跟你的朋友把这里包下来了,所以外面才会挂上休息的牌子吧?」瞥了眼欧阳烽浩背后才刚阖上,里面明明有泄漏出欢声笑语的厚重大门,齐贯誉虽然嘴角扬着笑,可眼里毫无掩饰的愤怒让欧阳烽浩傻了眼。
这人是怎么了?心情不好?可应该不是我惹的吧?还是上次想留在对方家里的事惹怒了他?但都过多久了,自己虽然在意却也没缠上去,他在不爽什么?
完全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看起来那么生气,但现在明摆着门里的确是有人在庆祝,身为牛郎的职业道德让他仅仅只犹豫了几秒就把里面正在举行的活动坦承告知。
「不瞒您说,今天是这间酒吧开业第十年,所以店里才临时休业开个简单的庆祝会,所以真不是故意不让您进去。」歉然的笑了笑,他刻意保持着脸上温谦有礼的职业笑容,借此掩饰自己在看见对方时心里的悸动。
唔……一段时间不见,他似乎过的很累啊。
视线悄悄从对方眼眶四周的青黑扫过,又状甚不经意的瞥了眼对方的衣着,欧阳烽浩在心里下了定论。
应该是哪家公司的高级干部吧?不然依照那天给自己拖了不少时间,对方却仍不慌不忙地像是完全不担心上班迟到多久的态度,他心里更加肯定这样的推测起码有百分之七、八十是正确的。
毕竟当了几年的牛郎,这样的眼界如果还没练出来那就可以直接退役了。
「开业十年?这不是更应该要让客人们一起庆祝?」齐贯誉听见对方的解释忍不住扬了扬眉,就连声音里都带着他自己不曾发现的酸意。
「……唉,好吧。」从对方眼里的神情就能得知对方绝对是个追根究底的主,欧阳烽浩想想自己现在也不是在工作状态,干脆也摊开来直说——当然是有选择性的。「虽然说在这世界上所有的人背后都有那么一两个故事,但在寻梦里上从BOSS 自己下到每天来收拾垃圾的清洁员背后的故事就是让我们聚在这里的原因,寻梦等同于是我们这些社会边缘人的家,给这家举办一个庆生会大家还是希望别对外公开。你要进去也不是不可以,但起码得以里面某位成员的好友身分进去,所以我想请问你认识的人的名字,我进去让他出来带你。」
然而话说完后又过了几分钟,发现对方一声不吭的欧阳烽浩抬起头正想开口询问对方到底有没有认识的人时,却意外和那双透着干练的眸子对上。
呃……不会吧?
一股不安的感觉油然而生,他忍不住往左挪了一步,然后又在对方紧追不放的视线里弱弱的往右边跨了一步,接着郁闷了。
「我说……你该不会只认识我一个吧?」食指带着不确定点在自己的胸口,可接下来对方的回应让他完全傻了眼。
「我今天才刚从秘书那里得知这间店号称永不休息,你觉得我认识里面的谁?」用一副“你是白痴”的表情看着满脸疑惑的他,欧阳烽浩突然有种想要转身离开的念头。
为啥?没为啥,对他来说他可是一个结过婚,喜欢一个女人喜欢了好几年却被重重伤害的正常男性,现在居然有种想赖上一个同性别,年纪绝对小自己很多的男性,说出去给别人听可是会被误会的吧?酒吧又不是只有这一间,大不了去超商买一点酒回家喝就得了,以前不也都是这样做的吗?但是现在为什么……会有种想赖上他的冲动?
然而他的心里活动并没有如实的传达给正站在门口一脸犹豫的人那里,所以当他后退几步准备离开时,对方却出奇不意地喊住他。
「得了,上次让你照顾酒醉的我已经很不好意思了,这次如果拒绝你我会良心不安。」皱着眉叹口气,欧阳烽浩朝对方伸出手。「正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欧阳烽浩,你可以叫我浩子、小浩、烽浩都行,那么该怎么称呼你?既然要以我的好友身分进去,起码也该让我知道怎么称呼你吧?」
说这话的时候他虽然表情有些不自然,可原因却不是因为觉得为难,而是……而是为了终于能知道对方的名字感到兴奋不已。
「……你可以不需要这么勉强自己。」误将他脸上的表情解释成为难,齐贯誉皱了皱眉,有些不高兴地看着他。
「勉强?」被他这么一说,欧阳烽浩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脸,然后不解地摇头。「我没有勉强,只是刚才被灌太多酒,有些不舒服而已。」
接着语气一顿,再开口时语气里带着一丝丝失落的意味,为了自己又错过一次得知对方姓名的好机会。
「算了,进来吧,我出来的也够久了,再不进去待会让人给找出来可就太麻烦人家。」
转身,推门,当厚重的门板刚被推开一条细缝,身后的那个男人才在噪音传出来前回答了之前的那个问题。
「齐贯誉,你可以叫我贯誉。」
回头,咧嘴笑了笑,带着一抹轻松自得。
「那么……贯誉,进来吧,跟大家热闹热闹,顺便让你尝尝我为了今天特地酿的酒。」
齐贯誉后悔了。
他突然觉得自己每次遇到欧阳烽浩通常都没啥好下场,比如说第一次见面时确定了他和前妻永无复合的可能性,比方说第二次被他当成计程车司机般使唤一样——最令他生气的是之后还在床头柜上发现他留下的纸钞,这让他觉得自己的人格完全被鄙视了。
第三次就是这一次,他在莫名的坚持后虽说真的好好放松了一个晚上,但现在他不这么认为,理由跟原因全在身旁这个被自己半拖半拉的人身上。
「喂喂!你走好啊!」猛的脚下一个踉跄,他连忙伸手扶着墙面,就怕一个不小心摔了对方事小,连同自己也一并摔了就不好玩了。
然而他在这累得满头大汗,把人扔到沙发上后还得整里被弄脏的玄关,而那边让他如此狼狈的罪魁祸首则是坐在沙发上仰着头嘴里不知道咕哝着什么,时不时还发出几声惊悚的怪笑吓得他寒毛直竖。
等他整理完了屋子,卷起袖子准备整理那只醉鬼时,却看到刚才本来应该醉死睡死甚至连点反应都没有的家伙居然端端正正的坐在沙发上,一双因为酒气晕染的水光流转的眸子死死的盯着他,到哪就看到哪,仿佛他身上有某种带着磁性物质深深吸引了对方的注意。
「好了,别看了,清醒的话就去洗个澡,一身酒味臭死了。」被盯的实在无法忍受,齐贯誉卷着袖子走到他面前伸出手。「自己一个人可以吗?需不需要帮你一把?」
然而欧阳烽浩没有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而是傻楞楞的看着对方的手好一会,像只猫咪般蹭了蹭,乖乖将自己的手撘上去。
「……嗯。」
「睡衣我等下找给你,里面的东西都可以用,水不要放太热,毕竟你满肚子装着都是酒。」一想起欧阳烽浩在店里把酒当水喝的模样,他就忍不住皱眉。
酒伤身伤肝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喝酒喝多了也会上瘾,所以即使他自己也算是个爱酒人士,却相当自律的从来不曾喝到酩酊大醉。
小酌怡情牛饮伤身,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才能让自称是他干妈的老板娘一面哭一面拜托他一定要好好照顾这个她嘴里的可怜孩子。
可怜?这世界上谁不可怜?每个人都有值得她人同情的可怜之处,同时也有可憎之处,所以前不久还在为前妻的事愤恨不已的自己才会在无意间看见这句话时慢慢释怀,虽然还是无法原谅她,却也已经能够做到不在意的程度。
那么那个被说是可怜孩子的欧阳烽浩就一定会有令人觉得可恶的地方,这点他很清楚。
其他人怎么想他不知道,不过如果要他来说,他会觉得欧阳烽浩让人觉得可恶的地方在于他对自身的不自爱,以及对于金钱的盲目追求。
而这两点全是他最痛恨的,不洁的身体与不洁的交往关系,如果不是自愿那倒也还可以勉强认同,问题是那个人……
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浴室门上,他看着堆放在门口洗衣篮里的脏衣服皱了皱眉。
那人似乎相当不在意被人知道他是个MB,否则当时不会这么理所当然的直接将自己的工作告诉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所以……等等,最近我是不是太过关注他了?
突然惊觉自己似乎脑子里千转百转都是绕着那个正在洗澡的人没偏过一星半点,齐贯誉傻住了。
和前妻婚前虽然也是甜甜蜜蜜,但自己似乎没对她这么上心,要说是信任也好放纵也好,但……那种感觉就像是理所当然的家人般,总是相信着对方不会就这么扔下自己离开。
「那这么说起来,知道她外遇时那种感觉的确比较偏向被背叛的愤怒,而不是……」皱眉努力思索着自己当时的感觉,过于专注的他完全没发现浴室里的水声停了下来,直到欧阳烽浩那属于年轻男性的清澈嗓音响起才将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我洗好了,谢谢你借我浴室。」冲过澡后意识清醒许多的欧阳烽浩客气有礼地朝他点点头,由于没有可以更换的衣服,此时的他只在腰间用浴巾围住,水滴不断顺着他的鬓角与颈项滑落,在半干的皮肤上划出一道道透明的水痕。「抱歉,我找不到我的衣服,所以……」
后面对方说了些什么根本就不是重点,齐贯誉有些困难的咽了咽唾沫,惊愕地发现自己居然对他产生了不该有的感觉。
即使觉得不可置信,双腿间的肿胀感却不能骗人,那种感觉相当的不舒服,尤其是他还穿着弹性很差的西装裤。
「贯誉?」皱着眉在他面前蹲下,欧阳烽浩疑惑的看着这打从他由浴室出来后就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脸色似乎没比自己好看多少的男人,抬手覆在对方额上试了试温度,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举动对于不熟悉的人来说有多过于亲昵。「应该是没发烧,要睡觉前先去洗个澡吧,我找到衣服就会离开,你待会就早点睡吧,不用刻意招呼我了。」
「……诶?你要回去?但衣服……」听见他要离开,齐贯誉直接忽略了心里一闪而过的失落,缩了缩脖子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侧头看向浴室门口的洗衣篮。
「衣服没关系,我回去再洗就好。」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欧阳烽浩无所谓的耸耸肩。「至于打车的问题我没想过,反正我这阵子放长假,所以即使走回去也有足够的时间让我补眠。」
「啊……是吗?」难怪,这阵子也去了不少次Baissé maison却都没遇到他。
齐贯誉看着眼前嘴角挂着笑容,眼里却是什么都没有的欧阳烽浩,愣愣地应了声。
「嗯,就是这样。」肯定的点点头,欧阳烽浩站起身走到洗衣篮前弯腰把自己那套沾染着烟酒气息的衣服捞了出来钻进浴室里换上,然后朝他告别。「打扰你太久了,我先……告辞。」
不想回去,不想一个人,不想增加任何一点点遇到那个人的可能性。
即使心里叫嚣着想要留下,可上次的经验让他明白即使自己提出这个要求也不会得到回应,所以语气虽然显得僵硬,他仍提出离开的要求。
微微停顿了几秒,欧阳烽浩低着头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扯了扯嘴角,讽刺地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音量哼了声。
或许是期待他挽留自己,也或许是希望他再说点别的,其实到头来就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期待太多了,毕竟对方很正常,正常到绝对不会对一个同性产生心动的感觉,跟自己不一样。
果然,这样是不正常的。
再次朝齐贯誉道别,他推开门踏出这间虽小却相当令人留恋的套房,沿着没有开灯的安全梯迅速离开。
「我……」然而傻坐在沙发上的齐贯誉直到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来,张口想说些什么时却发现对方早就离开好一阵子,最后只能颓丧地靠在沙发背上,满脑子装着全都是昨天晚上参与活动时,那个人脸上张扬的笑意。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欧阳烽浩只有身边有人时脸上的笑才会到达眼底,是存粹发自内心的愉悦,而不是刚才那种只是礼貌性的笑容,仅仅只有扯动脸皮,表情始终透着淡淡疏离。
「KING……夜店之王吗?」重重叹了口气,他起身踏进浴室前,脑子里莫名的闪过一个念头。
刚刚应该留下他才对,或许能从他嘴里打听到关于他自己的一些消息。
第十二章:表白
「真是糟糕啊……」看着手里的小册子,欧阳烽浩有种快死了的感觉。
那一次的巧遇虽然让自己得知对方的名字,却也让自己陷入另一个泥沼里——这个泥沼还是明明就摆在眼前,自己还踏下去的。
几年了?算算起码有三年了吧?手里这本在店里其他同伴口中被昵称为后宫录的册子总是满满的记录着和每一位金主见面的时间,或许是店里的客人,也或许是包养自己的女人。
从没空下来的日程表上,第一次空出了两个礼拜的页面。
说得更直白点,从得知对方的名字之后,自己只要跟女人滚床单时,都会想到他,那个给人精明干练的形象所以一直以为只是某间公司高级干部,却在得知姓名后意外发现对方是科技大厂老板的齐贯誉。
然后……嘛,小欧阳就不听话了。
盘起腿坐在床上,伸长手将摆放在床头边的电风扇调整好角度正对着自己,欧阳烽浩郁闷的低头望着自己跨间毫无动静的地方,开始认真思考自己是不是该去看看泌尿科或心理科,不然照这样死气沉沉的模样看来,自己很可能失去那些金主。
嘛,虽然已经只剩下一个,就是当初因为自己太天然而突然离开,到昨天才连络自己今天要从国外回来的金主——卢云萱。
虽然电话里她为了签约当时没说清楚她已婚的身分,但基本上不单是她,当时的金主除了她还有两名是已婚人士,但那又怎样?自己并不在乎会不会成为破坏婚姻感情的第三者。
破坏了又怎样?不破坏又怎样?如果感情很好,那么就不会有缝隙让人介入不是?更何况这个介入的机会还是其中一方主动要求的,而拿人的钱就得替人办事,虽然他办的“事”通常都和床铺有关。
不觉得吗?人与人之间的沟通不管怎么说都还隔着一层厚厚的脑壳,说出口的话常常拐了十七八个弯,或许乍听之下没什么,其实背后的涵义往往让人心惊肉跳。
然而只有肉体的接触是真实的,即使心里在怎么抵触那种感觉,可当肌肤与肌肤贴合在一起时,那种感触是无法作假的。
身体比心更诚实,所以一开始发现自己无法像过去那样对金主们产生反应时的确慌张了一把,接着释怀。
或许对其他一睁开眼就必须承受着无数社会条规和人伦道德观念的普通人来说,发现原本是直男的自己居然对一名同性动了情绝对会是件不得了的大事,可对于打从懂事以来就依直活在道德边缘与社会底层的他来说,只不过需要一点点时间去坦然地适应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