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样就变得更孤单了啊……」无奈地往后仰躺在床上,他像只被主人留在家的猫儿般在床上蹭了许久,直到肚子饿到发出咕咕声才勉强爬了起来。「唔……饿了。」
身体饿了,表示需要依赖进时补充缺失不足的部分,可他却没有半点张开嘴巴把食物放进嘴里的念头,不单如此,更严重的是他现在满脑子只能装的进一个念头。
去找他,然后死缠不放。
可怎么想这都是变态会做的事,所以犹豫再三,他还是蔫了。
长假已经结束,不,事实上是在那天庆生后的隔天,他就主动要求假期延后,想靠着混迹热闹的人群中来慢慢调适心里那股因为没能大着胆子提出留下来而产生的自我鄙视。
的确是成功了,可就像是身体不舒服时靠着成药暂时缓解症状,可当不舒服一层一层累积再突然爆发,就会是绝对需要送到医院住院治疗的严重疾病。
所以现在的他生病了,特效药却是无法轻易取得的那个。
会死吗?会死的吧?疾病如果得不到治疗,会死的。
可什么都不去尝试就这样放弃似乎不太对,更何况她今天回来,那个人应该知道吧?还是不知道?离婚了没?还是维持着之前那完全是相互利用的生活模式?还是……
等等!现在不是应该要烦恼的是肚子饿这件事,怎么会又兜兜转转回到那个人身上?
「不行不行……出去觅食!决定了!」用力甩甩头甩掉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想法,欧阳烽浩捞起挂在床头上的长裤套好,再将手机跟钱包往口袋塞,接着就风风火火的冲出门觅食……嘛~于情于理都该是这样,可等他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不是在某间餐厅或是小吃摊前面,而是站在仅仅来过两次,虽然每次都是酒醉的情况下被带回来,可离开时的路线却已经牢牢印在脑海里的新式公寓前。
「太……太糟糕了啊……」傻傻地看着眼前这幢八层楼高,外观整洁明亮的公寓,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一定是被下了什么魔咒。
如果不是的话,要怎么解释眼前的情况?明明才见过三次面,第一次就对对方喷鼻血晕倒,第二次就酒醉被人收留,第三次……就莫名地把人给留在心里。
这下不承认世界上有所谓的一见钟情绝对会被天打雷劈。
「……算了,还是趁现在没碰到人快点回去……」
「你怎么在这里?」
诶?
才刚开始回转的身体就这么僵在原地,欧阳烽浩维持着上半身往左侧转了三分之一圈,下半身则朝着前方,左手撘在腰上右手搭在脑后的怪异姿势,一双眼睛仿佛失去润滑的关节干涩转动,然后映入那个人的身影。
……完蛋了!
「随便坐,喝咖啡吗?」将手里的食材拿到厨房去摆好,齐贯誉态度自然地就像是早就约好般,拿着一只咖啡杯从吧台探出头向端坐在沙发上相当局促的人询问。
「啊……不,不用麻烦了……」僵硬的摇摇头扯开一抹不知道该算是笑还是抽筋的怪异表情,欧阳烽浩有种想找个地洞把自己埋了的冲动。
别人邀请你就去?这算啥?重点是本来要去找吃的怎么会找到人家家里来,还刚好给主人碰到?
「喏。」就在他纠结于自己为啥会没事跑到这边来时,一瓶刚从冰箱冷藏库拿出来的铝罐啤酒就突然出现在他眼前。
「诶?啊……谢谢,麻烦你了。」微微愣了愣,他连忙伸手接过啤酒拉开来仰头直接灌掉一半,这才终于舒了口气。
「所以?你是来找我还是刚好经过附近?」齐贯誉在茶几旁盘腿坐下,将手里属于自己的那一罐随手往桌上一放,直接将话题倒入重点。
「……!」差点一口酒喷出去的欧阳烽浩连忙捂住嘴将酒液勉强吞下,接着噎的一张脸胀得通红。
「喂……你没事吧?」看着他突然脸色大变一副要吐不吐要吞不吞的模样已经连垃圾桶都准备好的齐贯誉等了一会,留意到状况开始好转,才战战兢兢的将手里拿着随时可以递出去的垃圾桶放回茶几下方,视线却始终黏在对方身上就怕一个没注意酒水喷得满屋子都是。
「咳咳咳……没……没……」事。
咕噜噜噜噜~
他的话还没说完,已经足足两天没进食的胃袋毫不客气地发出抗议,让本来呈现紧绷状态的气氛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一阵尴尬的沉默。
……
噗!
「你……你该不会还没吃吧?」虽然知道在这个时候笑场相当不礼貌,但齐贯誉还是笑了。
因为那个人,欧阳烽浩维持着端正的坐姿,脸上还留着刚才呛到时染上的红晕,浑身上下不管从哪个角度看无一处不是散发着中性美,可偏偏此时两只手捂着肚子咧着傻笑,怎么看怎么都像个邻家大男孩,傻憨憨的可爱到极点。
嘿嘿嘿的干笑几声,欧阳烽浩垂头丧气的点点头。「嗯,两天没吃了,本来就是想出来找吃的,却不知道为什么走到这里。」
「啊哈哈,该不会是以为到我这就有吃的吧?挑食吗?」听见他的解释齐贯誉忍不住又笑了,莫名的好心情让他第一次主动替一名认识没多久的人下厨——虽然很可能只是一碗简单的泡面加鸡蛋。
「不挑……诶?咦?我我我我……我去外面吃就好了,你别……」回的很顺口的欧阳烽浩猛然惊觉对方的打算,连忙慌慌张张地冲到吧台前,结结巴巴的说了半天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无所谓,我也是随便煮煮,反正都是要吃。」将面条、绞肉、鸡蛋和蔬菜放在流理台上,他转头看向仍站在那不知道该把手脚摆哪的欧阳烽浩,指着一旁的餐橱。「不过吃白食不是我家的理念,所以餐具就麻烦你了。」
「诶?……啊,没问题。」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欧阳烽浩应了声,像个听话的孩子乖乖将两组米白色的餐具拿到桌上放好,然后在餐椅上端正的坐着等待喂食。
「不过就是碗很简单的面条,希望你不嫌弃。」几分钟后,齐贯誉端着两碗用料丰富的汤面从厨房走了出来,将其中一碗摆在他的面前。「吃吧,边吃边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走到这里来。」
「能……能不说这个吗?」拿着筷子的手一顿,欧阳烽浩低着头问。
「那么就说说你为什么去当牛郎,或是你家里为什么没人管你之类的。」
「……呵,你问的问题都相当沉重呢。」用筷子拨了拨碗里的面条,他不知道该不该坦白,或者说如果对这个人剖开心,自己会不会……因为相信而受伤。
「还好吧?每个人都背着自己的故事,只是说出来让人分享会轻松一点。」耸耸肩在碗里加了点辣椒粉,齐贯誉边吃边说。「就像我,别看我现在似乎很风光,以前也只是个乡下的毛头小子。国中时那女人说她想当律师,可她家里的经济情况不允许,结果我就一头热的在国中毕业就跑到外地打工赚钱供她念书,两三年后成了公司干部被要求要有学历,省吃俭用的一份工资供两人读书这样撑了几年。好不容易终于存到钱,学业证照该有的也都有了,就自己开了间小公司供给她出国留学,说好等她回来后就结婚,至于结果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别说是亲嘴,就连牵个手也要她同意才可以,还限时间。」
「……这不是很奇怪吗?」心头上沉甸甸的感觉在听见对方的精力后全变成讶然,欧阳烽浩傻眼的看着坐在对面边吃边说的齐贯誉。
「现在才发现奇怪,那时太单纯,总想着会不会是她害羞还是什么的。」稀哩呼噜将碗里的汤也喝得一干二净,齐贯誉咂咂嘴摊开手苦笑。「新婚一个月下班回家就看见她在和以前村子里有名的无业游民在我跟她的新床上赤条条的滚床单,之后我要求她必须还完当初我供给她读书的钱,在这之前就维持分居状态,只有年节时回乡才会一起行动。」
「……那你那天干嘛看起来完全就是一副见到老婆红杏出墙而妒火中烧的丈夫的样子?」这下,欧阳烽浩无法淡定了。
那天他之所以会乖乖跟去解释,除了因为钱有人出外更重要的事他觉得必须说清楚自己的立场,这样出了事要扯他下水他也有的事理由和证据。
可现在看起来当初的自己完全就是傻包一个,明明就是有名无实的夫妻,自己居然还真被唬了。
「嘛~那只是因为看见她有钱去包养小白脸却没钱还我而不爽,如果她把拿来包养你的钱用在还债,早几年我就可以恢复自由之身,而不是卡着不上不下。」端起饭后茶喝了一口,齐贯誉双手环在胸前摆出一副“该换你了”的表情。「我的说完了,礼貌上理所当然换你了吧?」
「的确是该换我了。」三两下将所剩不多的面和汤扒进肚子里,欧阳烽浩抹抹嘴侧头想了一下,然后才开口。「我的情况有点复杂,父母是奉子成婚,所以打小是被爷爷带大的。父母都觉得我是个拖油瓶,不该出生的孩子,小时候会生气父母为什么不喜欢自己,可随着年纪渐长也明白感情不能勉强。因为一次的错误怀了孩子就非得要结婚,对于没有感情作为基础的年轻人来说这的确是件相当难堪的事。
唯一能照顾我的爷爷在我六岁时过世,之后就住进政府的社福机构,直到国中三年级的过年母亲突然把我接过去说要过节,结果半夜已经染上毒瘾和酒瘾的父亲就突然冲进屋子里要母亲给钱,母亲不肯就被当时毒瘾发作的父亲砍成肉酱。」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眨眨眼努力回想那之后发生的事。
「其实后面我就记不太清楚了,因为在进社福机构钱也没少被爷爷揍过,所以当时被吓到的我本能就找了衣柜躲起来。之后只记得听见父母的争执打斗,以及大片大片的艳红色液体,然后再有印象就是自己又回到机构里,从老师口中得知母亲名下还有间老房子和一笔存款,依照法律遗产继承人的顺序,顺理成章地挪到了我的名下。」拿起还没喝完的啤酒喝了几口,已经退了冰气泡也消了不少的啤酒喝进嘴里,只剩下令人皱眉的苦涩口感。「在后面就是由老师的帮忙,用那笔遗产将税负问题解决,剩下的光支付剩下没几个月的生活费就所剩无几,加上现在没人敢用童工,所以国中毕业后我就成为游民,夹杂在人群堆里为了一包地上捡来的,只剩碎屑的饼干可以大打出手,直到在十五岁生日前夕被寻梦的老板娘湖姊捡到,由于父亲被判终身监禁不得假释,又没有认识的亲朋好友,没花多少功夫就让我成为她名下的养子。而Baissé maison的老板是我的竹马,不过说是竹马也只有到国小毕业,上了国中后就没连系,直到十八岁生日湖姊好不容易才答应让我在店里占个职缺,第一次办活动时才意外在路上碰到,之后就一直联系到现在。」
「那第一次在Baissé maison遇到你是……」齐贯誉越听眉头皱的越紧,他无法想像一个孩子接触的环境这么复杂居然还能活到现在。
如果是他自己的孩子,绝对不会受到这样的对待,即使是不小心有的。
「那是和他相遇后让他得知我在做牛郎这件事,然后就被冠以各种想的到的名义,在他名为锻链身心发泄情绪为由强迫我一连上了两年的密集式舞蹈训练,接着又以栽培有恩将我拐着签了个条约,每个月最少得到他店里表演一次,当然价码是很低廉的,以达到报答他的栽培和帮忙好友的店面打广告的目的。」虽然啤酒不会醉人但也毕竟还是酒精饮品,越说越愤慨的欧阳烽浩完全忘记自己一开始还犹豫着是不是要坦白告诉对方自己喜欢上他,脑子一热话就溜出嘴。「那家伙真的很过份,听到我说我喜欢你的时候,居然还敢大言不惭的说是因为他要我回店里开门放人,才让我认清自己不是直的而是弯的,害我又莫名奇……」
诶……?刚才我说了什么?
第十三章:怨念
等话都快说完了,欧阳烽浩才发现自己无意间居然跟对方告白,而且完全没有半点技术性可言。
本来还算平和的气氛瞬间下降至零下负十度,正对着他的齐贯誉黑着一张脸,抿成一直线的薄唇透着浓浓的不悦。
「那……那个……我刚才……刚才只是喝多了……」将手里还剩下少许的啤酒罐放在桌上,即使理由粗鄙的连他自己都不相信,欧阳烽浩还是慌张地解释。「我刚刚真的只是顺口说了那句话,真的不是……」
「你会出现在我家楼下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冷冷地打断他,齐贯誉眼底的嘲讽写得清清楚楚。
好吧,这下问题严重了。
说溜了嘴的确是自己的失误,光看上次这人对自己的职业那么反感就知道如果要告白,绝对得先花上点时间慢慢接近,等觉得好感甚佳时才能提出,可偏偏现在别说是好感,根本就是完全在负面情况下居然还做出这种白痴举动的自己不是有问题,而是脑袋绝对有个洞,还是宇宙微型黑洞!
急翻了的欧阳烽浩绞尽脑汁试图想要扭转局势,却发现自己怎么也不能解释刚才的冲动,于是嘴巴张了张,所有欲出口的理由全成了一声叹息。
得,知道就知道了,还不如趁机会摊开来一次死得痛快。
「……不是,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本来因为肚子饿想出门觅食,可是走一走莫名的思绪就绕着你打转,回过神人就已经走到你家楼下,然后等发现不对准备转身要走时刚巧遇到你,接着就糊里糊涂地跟着进门。」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他挠挠头再次拿起啤酒仰头一口气喝光,接着一把用力将铝罐捏扁。「刚才我真的并没有打算让你觉得困扰,如果让你觉得不舒服我真的很抱歉。」
「我的确很不舒服。」齐贯誉冷着脸从沙发上站起来挪到厨房门口站定,想用一句话将欧阳烽浩心里隐约的希冀敲的破碎。「如果因为我曾经去过Baissé maison让你产生误会,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对男人没兴趣。」
只不过他怎么也没料到欧阳烽浩的反应完全他的意料之外,就连态度也是。
「我不认为你会对同性感兴趣,毕竟你结过婚的事实摆在眼前。当然你有拒绝我的权利,而我也有追求你的权利,在真正放弃前我希望能够好好的努力一下,试都没试就退缩的话我会鄙视自己的。」将手里已经被压扁的铝罐扔进茶几旁的垃圾桶,欧阳烽浩起身走到玄关处才回过头。「今天谢谢你的招待,我先走了。」
礼貌的告辞后,他套上鞋拉开门走了出去。
一切看起来都很好,在意外的告白又被当面拒绝后还能维持着镇定与自若的态度,怎么看都是相当步错的应对,完美而毫无瑕疵。
可当那扇将屋内屋外分隔成两个世界的门关上时,欧阳烽浩再也无法强自维持着表面的冷静,本来坚定迈出的步伐变得踉跄,空着的双手也不由自主地颤抖。
无动于衷?坚强自若?哈!那都只是为了不让自己在他面前失态的故作坚强而已,怎么可能被拒绝了还笑得出来?
深呼吸几口气让不稳的情绪缓缓平静下来,欧阳烽浩握紧拳提醒自己有什么等回家了再说,然后才再次抬起脚朝大楼安全梯走去。
之后的日子又恢复了过往的步调,每天他都汇到寻梦去招待客人,然后在凌晨三点多打烊后带着满身酒气回到那个不像家的地方休息,十点多睡醒后就上健身房运动或是租借舞蹈教室练舞,接着下午四点前到游泳池游个几圈顺带洗澡,接着就是在傍晚人潮最多的台北东区闲晃到上班时间。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还是有那么一些地方有了改变。
先是总将金主排在第一位的他将那天本来该去接卢云萱这件事给忘了,行程表虽然依旧排得满当当,但扣除掉那些日常活动后留下的所有时间,全都只填上两个字——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