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晚上去酒吧的时候,严晰问经理:“陆老板是因为什么出国的?”
经理愣了一下,表情在那一秒有些扭曲,虽然他很快地平静下来,但是严晰还是看见了。
经理垂着眼睛说:“因为他的爱人要去国外发展,他决定一起去。”
“原来是这样。”严晰说。
“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经理问。
“啊,中午接到他的电话,我刚好想起来。”
“他打电话给你了?”经理一脸吃惊。
“对啊,他还说他给你打过电话,但是你没接。”
经理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问:“他有说些什么吗?”
“就问问酒吧的情况呗,还向你问好。”
“那他还好吧?”经理问。
“好得很啊,我看。”严晰说,“跟以前一模一样,还没有被资本主义腐化。”
经理松了一口气,却有些犹豫般的,继续保持着沉默。
过了几天,陆然又给严晰打电话了。
这次还是大中午的,问了些关于酒吧财务方面的事,但严晰这个甩手掌柜怎么会懂。
虽然经理每个月给他看一次收支报表,但是他都没仔细研究过,反正酒吧没亏就行了,当然亏了也不要紧。
陆然听了大呼小叫:“天啊天啊,你就这么对待我的孩子!”
严晰有点不高兴了,虽然你是前老板,但是酒吧已经卖给他了,他才是现在的老板,酒吧开成什么样也是他的事。
似乎察觉到了严晰的不悦,陆然干笑了几声,说:“你别往心里去啊,我就是最近挺无聊的,有点想国内。”
他顿了顿,又问:“经理是换了手机号了吗?为什么我给他打电话但是都打不通呢?”
严晰想了想,说:“没有吧,我去跟他说说。”
“好的好的,我还想跟他好好聊聊呢,啊,糟了,他回来了,我挂了啊,回见。”
然后啪地一声,电话挂断了。
干嘛呢,这么急,赶着投胎啊。
严晰不由地耸耸肩。
酒吧还是跟平时一样,经理很好地打点着一切,罗煊开始学调酒,他本来就长得好看,往那里一站,做几个动作,令人赏心悦目,只是现在空有花架子,什么酒也调不出来。
严晰趴在吧台打呵欠,经理笑着问他:“这么困?今天早上回去没睡觉吗?难道去抢银行了。”
严晰翻了个白眼:“白天抢银行找死呢。”他又打了一个呵欠,说,“还不是可爱的陆老板,中午十二点多给我打电话。”
经理愣了愣。
“他说你不接他的电话。”严晰眯着眼睛,困得要死。
“哦,我漏接了。”经理云淡风轻地说。
“下次别漏了,他可想你了。”严晰迷迷糊糊地说,也没有看到经理苍白的脸色。
“陆老板是谁?”罗煊放下手里的调酒器具,好奇地靠上来。
“大名鼎鼎的陆老板你都不知道?”严晰说,“就是这里的前老板啊。”
“啊,我就说这么棒的地方,不可能是老板你创造的,原来真的有位创始人啊。”罗煊一脸崇拜地说。
严晰瞥他一眼,说:“不要以为你长得帅我就不敢打你。”
罗煊做个双手合十的求饶动作,说:“那为什么前老板不干了?”
“为爱走天涯呗。”严晰说。
他说着说着,突然拍拍经理的肩:“你不会是觉得被抛弃了,才不接陆然的电话吧?没事没事,跟着哥哥混照样有肉吃。”
经理听了,只是笑笑。
严晰第三次接到陆然的电话时,一点都不奇怪。
“又有什么要问的啊,陆老板?”
“你嫌我烦了。”陆然沮丧地说。
即使他是自己的前任,严晰也受不了了:“我的少爷,现在这里是中午一点钟,你知道我早上什么时候回来的吗?你当过酒吧老板应该知道啊,我正睡得正熟,被你一个电话吵起来。”
“不好意思哦……”陆然说,“不过我只有这边半夜给你打电话,平时那谁不让我给酒吧的人打电话。”
“那谁是谁?”严晰皱着眉头问。
“呃,就是我男朋友。”陆然嗫嚅着说。
严晰觉得不可思议,这也管得太宽了吧?
“为什么啊?”严晰问。
可还没等陆然回答,突然电话那边一阵骚动,严晰听见陆然充满惊讶地说:“你还没睡啊?”然后他的声音远远地传来:“哎,等等!你别抢我电话!”
陆然的声音越来越远,再“砰”地一声关门的响声。世界终于安静了,陆然好像被关在门外了。
接着严晰听见一个陌生男人冷硬而愤怒地说:“你向我保证过不再跟陆然联系的。”
严晰觉得很是莫名其妙:“我向你保证?先能请问你是谁吗?”
那边听见严晰的声音似乎吃了一惊,然后那个男人缓和了语气,说:“不好意思,我以为……没事,请问你是?”
“我是鸟语花香的现任老板。”严晰觉得说自己的名字,那人也不会知道。
男人刚缓和下来的语气又臭了起来:“我是陆然的男人。以后你别理会陆然了,他不会再给你打电话了。希望你们也别来骚扰我们的生活,我不希望他还跟国内的人有纠缠。”
说完,男人就挂了电话。
……什么跟什么啊?严晰觉得那个男人简直有病,什么叫国内的人,老子在美国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混呢!
虽然严晰的关注点有点错误,但是还是无损他的愤怒。
晚上,他一直气呼呼的,经理不禁又是一阵苦笑,问他:“我的老板,你又怎么了?”
严晰直接问他:“陆然的男人你见过吗?”
经理怔住了,压低声音问:“你怎么突然关心起那个人了。”
严晰不想把中午那个不愉快的电话告诉经理,便说:“我突然想起来了,随便问问。”
经理斟酌一下,说:“我见的也不多,似乎是大学开始两个人就在一起。”
经理似乎不想多谈的样子,借口有事处理,走到后面去了。
严晰撑着脸,看他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看来经理喜欢的人就是那个陆老板了。”
严晰抬头,看见罗煊靠在吧台上,微笑着说。
严晰说:“你都看出来了,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可怜的经理,喜欢上有夫之夫。”罗煊慵懒地说,“无望的暗恋。”
“所以我才说需要新的恋情,让他走出去。”严晰觉得还是要赶紧给他找一个新对象。
谁知罗煊听了,大笑起来,他说:“我的笨蛋老板,你以为事情那么简单?”
严晰看着罗煊,问:“否则呢?”
罗煊敛着眼眸,说:“老板,如果你是经理,遇到这种事情你会怎么办?”
严晰愣了愣,说:“不怎么办。”
罗煊点点头:“这就对了,因为老板是个豪爽的人,即使喜欢也不会憋在心里,即使被拒绝也觉得既然谈不到一起,就一拍两散吧。”
严晰无法反驳,他是觉得如果我爱你,你不爱我的话,那我何必在你身上浪费时间。
“那经理呢?按照经理平时的性格,他面对喜欢的人,即使不喜欢他,也应该充满了祝福,而不应该像现在这样遮遮掩掩,连喜欢陆老板的事都不想让我们发现。”
严晰想想,好像确实应该这样,经理实在太反常了。
“所以……”罗煊做出总结,“一定发生过什么事,而且是不好的事。”
第四章:追浮云的人(九)
到底什么叫做不好的事?
严晰想来想去都没有头绪。那个陆然的男朋友整个一莫名其妙,而经理一副不想多说的痛苦模样,只有陆老板挺正常的,跟没出国之前一模一样。
难道说……经理喜欢的其实不是陆老板,而是陆老板的男人!
太可怕了,严晰抖了抖,抛弃这种想法。
严晰观察经理,发现他还是跟平常一样,但是严晰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心理作用,总觉得经理变得阴沉,不像是暗恋失败的感伤而像是另一种更为沉重的情绪。
可是表面上还是跟往常一模一样,严晰想,大概真的只是自己的心理作用。
当酒吧的事陷入无解之后,严晰终于记起要关心关心他生命中另一个重要的部分了。
星期五聚会的朋友们好久没有人数齐全地聚会了。
成家了就是这点麻烦,不是今天这个有事就是明天那个有事,星期五的人总也聚不齐,严晰觉得作为一个每个星期五都到场的单身人士,实在很郁闷。
其实他也搞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单身,毕竟他有了个固定的炮友。
这个星期五人也没来齐,就来了杨简和王守宁。
……偏偏是严晰最不想见到的两个人!
“啊,守宁,我们两个好久没有单独相处了。”杨简对王守宁深情款款地笑。
“呃。”王守宁尴尬地拉拉严晰,说,“不是还有严晰么。”
严晰大笑,王守宁真是太实诚了,杨简还是不把严晰放在眼里,只是对王守宁说:“我们不要管他,我请你喝酒啊?”
严晰受不了杨简了,多少年了,还不忘调戏王守宁了,王守宁也是,多少年了,还是一调戏就上钩。
严晰一把把杨简扒拉开,对王守宁说:“你也骂他啊,别让他嘴上占便宜。”
王守宁不好意思地抠抠脸颊,说:“没事,反正是开玩笑嘛。”
严晰懒得管他们了,招招手,喊人来送酒。
罗煊看见了,率先走过来。
“老板,你的朋友?”他笑眯眯地问。
严晰点点头,给他做介绍:“这是杨简,这是王守宁。”然后对两位好友说,“这是……”
严晰实在不知道怎么介绍罗煊,虽然他在店里当服务生,但严晰心里已经把他当朋友了。
“我是新来的服务生,我叫罗煊。”罗煊见严晰有些迟疑,帮他说了。
严晰什么事后对服务生这么上心,介绍来介绍去,而且这个服务生长得还……超过平均水平几个等级。
杨简掀起眼皮看了眼罗煊。
而王守宁也笑了,对罗煊说:“你好。”
“请问你们要喝什么呢?”罗煊无视了杨简的冷淡,还是笑着。
“你说请喝酒的,你付钱啊。”严晰在点酒之前对杨简说。
“我说请守宁,又没说请你。”杨简不屑。
“这是我的店,我在我自己的店里还用要钱?”严晰也不屑回去。
罗煊走过去拿酒,杨简沉下脸,说:“我不喜欢他。”
严晰一愣:“为什么?”
“他不像是在这里的人,感觉有点戾气。”
严晰无语:“我上次见到他,他被人打得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还戾气。”严晰做了个健美先生的姿势,问,“你看我的肱二头肌多发达,你觉得我戾气吗?”
“……”杨简真是不想跟一个智商不对劲的人讲话。
“啊,我觉得他人不错啊,长得真好。”王守宁说。
严晰点点头:“还是守宁识货。”
“不过,你为什么把这么个美男子服务生安排在身边?”王守宁深知严晰颜控的毛病,不禁担心起来,“那蒋先生呢?”
严晰:“……”
“啊,那个蒋先生,据说你们在身体上还有联系?”杨简揶揄地笑。
“……”所以他才最讨厌见他们两个了!只有他们见过蒋云舟!
星期五晚上就这么插科打诨地过去了,可惜自从他们都成双入对之后,就没有人陪严晰熬夜了。
严晰送走他们,不禁有点淡淡的失落。
他掏出手机,摸摸屏幕。
要不要叫蒋云舟出来……上次自己泡松花山完全没有尽兴,本来说好是两个人一起的。
他还在犹豫,那本服装目录还在他手上,蒋云舟在这方面跟他完全没法沟通,但其实那本目录上有几件衣服他还挺喜欢的……
严晰在傲娇的情绪中扑腾,往自己的房间走。
说起来好像没看见经理,平时星期五他的朋友们来的时候,经理都会出面打招呼,但今天从头到尾都没见到他。
严晰走到酒吧的后面,问在备餐的员工:“经理呢?”
“啊,老板,经理他好像去仓库了。”
这个点去仓库干嘛?
严晰对最近的经理有点担心,自从陆老板打电话回来之后,严晰就觉得酒吧的气氛有点不对。
或许是他心里有点不对。
严晰虽然在某些问题上比较迟钝,但他自诩有着野兽般的第六感。
严晰慢慢走向仓库,仓库在酒吧的最后面,地上一层,地下还有一层,这个时间,没人来拿货送货,仓库安静地完全适合拍鬼片。
但严晰是不会怕的,有鬼他也觉得自己能把它拍扁。
地上的房间里没有人,可是严晰不仅有野兽般的第六感,还有野兽般的听觉,他听见隐隐有人讲话。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轻手轻脚,他直觉既然对方在这么隐蔽的地方,那自己也不要被发现才好。
他走到通往地下的楼梯边,声音终于很清晰得传来。
果然是经理。
他似乎在跟人打电话,严晰的第一个反应是,我操,在地下室打电话,也不怕信号不好,待会问问他是用移动还是电信。
也许是真的因为信号不好,经理虽然走进了地下室,但是还是靠着楼梯处打电话。
“自从你们出国后,我从来没有跟他联系过。”
经理的声音听起来很急躁,严晰从来没听过他这么说话。
“他打电话过来,我也从来不敢接,我还能怎么样?”
“我连一句话都不能跟他说了,我已经得到惩罚了。”
“对,是我自作自受……但我真的受够了,你不知道吗?他一有空就打电话过来,他根本不想在国外!他喜欢的地方是这里!”
严晰站在那里,听头听到尾,大概知道他在跟谁打电话了。
可他不知道经理为什么会跟陆老板的男朋友有交集,直到他听到更深入的话题。
“那天晚上的事,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向你保证过,我就会做到。”
“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他!我不止一次地想干脆跟他说,祈求他的原谅,这样即使他恨我,也好过我躲着他!”
然后就是突然的沉默。
过了好一会,经理才疲惫地说:“我冲动了……你放心,我也不会告诉他的……我比谁都希望他能快乐……我不想他的快乐毁在我手上。”
经理似乎挂断了电话,顿了顿,才拖着步子走向楼梯,一步一步地爬上来。
他爬到一半的时候,抬头就看见了站在上面的严晰。
他愣了愣,然后露出苦涩的笑容:“老板……你都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