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孔一缩,心像是被锤子重重的敲打了一下。
砰砰砰——
刚刚是什么在跳动了一下?
第三十五章
舒恒算是明白了有些事情并不是说你主动避开就能躲过的。同样是一千块钱一晚上的报酬,舒恒再次不可力抗的出现在他所熟悉的地方。
豪华的装饰,衣冠楚楚的出现在大堂上面谈笑风生的富人,只是在如此光鲜亮丽的虚伪表面,背地里不知道是怎样的肮脏,黑暗。
穿着一身白色衬衫外套一件黑色马甲,舒恒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行云流水般游刃有余的穿梭在人群当中。没有丝毫给你停歇的时间,在这里提供酒水的侍者必须马不停蹄的在场中走动。
舒恒捧着托盘,一直撑着载满了酒水的手臂开始酸痛,他在心里默默咒骂着那个叫他来这里担任侍者的新老板。虽然一晚上的时间就可以赚到他七八天的工资,但是谁也经不起这样折腾,不停的笑,不停的举着托盘,不停的走,只需要一个晚上,第二天起来全身就跟被人用车子碾压过去了一般,酸痛的难受。
舒恒只经历过一次就不想再来第二次,不过……好在冷弘文也来了,舒恒的心情多少平衡了一下,忍不住想:像对方这种大少爷不知道还经不经得起折腾。他能想象的到明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冷弘文那张散发着黑色怨气的脸。
不知不觉他想入了神,连嘴角勾起了笑意都不自知,以至于旁人走到他跟旁都没有发现。
“你在笑什么?”
一个有些迟缓的声音在耳旁突起响起,舒恒被吓了一跳,手里拿着的托盘差点就全部回归大地母亲的怀抱,幸好他眼疾手快的扶稳了,才没有让悲剧发生。
他转头,眼底带着微恼的情绪,但还是礼貌的询问:“请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不”男人摇头拒绝,固执的再问了一次,“你在笑什么?”
舒恒嘴角一僵,想:我笑什么关你什么事?回答这个问题会给我发工资么?他从男人吐出的呼吸中闻到了一股酒味。
“先生,如果不需要我的服务,那么请容许我先告退。”和醉酒的人胡搅蛮缠,到最后只会是自己吃亏。
“不许走!”男人伸手,用力拽住舒恒的胳膊,幸好他们这是在角落所以并不引人注意,但如果发生争执的吵闹,那可就不一定了。意识到了这一点,舒恒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的说:“先生,请问你还需要什么帮忙?请讲明白好吗?”
男人硬拽着舒恒另一边的胳膊不放,牛头不对马嘴的说了那么一句话,“我和那个女人根本没关系……”
有没有关系关我毛事啊!舒恒一边小声的应对,一边小心翼翼的用力挣扎开男人犹如铁钳般大力的双手。男人像是被他的举动激怒了一般,双目通红带着凶光,黑色的瞳眸顷刻间覆盖上一层盈盈水光,忽而上前一把抱住舒恒。
“哗啦啦——”手上托盘上面盛装着酒水的酒杯犹如奏乐一般连绵起伏的掉在地上,发出一声声清脆悦耳的玻璃破碎声。
这声巨大而悦耳的声音,在一瞬间的时间内完全覆盖住了大厅里面舒缓优雅的轻音乐。所有的人都将目光集中到了这一处地方。
惊讶,不满,讶异,嘲笑。
舒恒没办法去顾及,因为连他自己都吓到了,被男人眼中突然闪现的决绝。
嘴唇传来刺痛,一股怪异的铁锈味在口中蔓延。舒恒还没有来得及出现反应,一个和他穿着同样侍者服的身影从别处猛然窜了出来,一拳将男人打翻在地。
男人痛苦捂着肚子,蜷着身体躺在地上呻吟一声。
“你没事吧?”冷弘文紧张的看向舒恒。舒恒眦牙咧齿的吸了口气,“没事。”痛死了,男人把他嘴唇都差点咬下一块肉了。
“还说没事?”冷弘文两只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想用手去碰一下,又怕碰到了伤口。舒恒的嘴唇上有一个很深的牙印,还在渗着深红色的血丝。
“混蛋!”冷弘文似乎还想给男人一拳,却被舒恒极力的拉住,“算了……”那么多人看着,他可不希望又惹出什么大动静。
“老板叫你们过去。”后面赶来收拾的侍者手脚麻利的把玻璃碎片扫走,其中一个踱步走到舒恒跟前,悄声的传达了上头老板要他说的话。而舒恒当时听完,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消息还传的真快。
没想到自己能够见到新老板的面目是发生在这种情况下,舒恒觉得有点……恩,怎么说呢,尴尬?不像。倒有一种很喜剧的感觉。
新老板看起来是一个很严肃的人,一头用啫哩膏往后梳的一丝不苟的发型,一身正经的不能再正经的黑色装,看起来硬邦邦的没有一丝皱折。他威严的端坐在宽大的老板椅上,如刀削般英俊的面庞崩的紧紧的。
——明明只有三十多岁的人,却硬是把自己弄得像四十岁的严肃的中年男人。
“你们知道我为什么把你们叫来吗?”不知道过了多久,坐在老板椅上的男人开口了,他说话的时候手指哆哆哆的敲击桌面,无形中给人一种威压。
舒恒转头看了眼冷弘文,见对方没有什么不适也就放心的转过头,“您是说刚才那件事吧!”他抬头,目光对上男人深邃的眼眸,“我知道犯了什么错误,之前您叫人和我说过,来这里的客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是我们这些小小的侍者能得罪的起的。”
男人赞赏的点了点头,“你很识实务,但就算如此我还是不能把你们留下,你们是我叫来的,我必须给客人们一个交代……”舒恒沉默的点头,他并没有觉得男人做错,如果换成是他,他也会做出这种选择——为了一个小小的侍者而去得罪那些有头有脸有权势的客人,明显不划算。至少在男人这种利益至上的商人眼中是非常的不值得。
“唔……”正当舒恒沉默的想要离开的时候,突然一声满足的呻吟在安静的办公室内响起。
“卓逸我好口渴啊……”
一个头发乱糟糟,衣服被折腾的皱巴巴的人影从沙发上坐了起来。于是这下舒恒他们才注意到办公室内还有另一个人在,而显然,另一个人也才注意到办公室内多出的两个人。
“你们是谁?”他指着舒恒好奇的问。但是没等舒恒回答,男人就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走过去抱住了那个人,柔声的代替舒恒回答这个问题,“无关紧要的人而已……”
他抱着那个人的动作很轻柔,脸上之前崩得紧紧的五官像变魔术似的,一下子变得非常的柔和,深邃的眸子载满了深情。
舒恒悄悄的拉着冷弘文退出门口,还顺带着关上房门。
“真的没关系吗?”一出门口冷弘文就忍不住替舒恒担忧。
舒恒好笑的白了他一眼,“G市又不是只有那一间酒吧。”是的,不止一间,国内调酒师供应稀缺,舒恒要是喜欢,随便在哪一家都可以工作。只不过那间酒吧的位置不仅离学校近,而且经理还曾对他有知遇之恩所以当初才二话不说的选择那里。
“你呢?你没事吧?”出了那栋楼,舒恒的目光移到了冷弘文身下。如果不是因为神色太过于正经,冷弘文差点以为他是在取笑他。
“没、没事……”都过去几天了,而且又不是陶瓷,哪有那么容易受伤。再说了,一个大男人哪有那么娇贵,连那么点痛都不能承受。
冷弘文笑的贼恶心,贼甜蜜的。托那天的福,他们的关系不仅变得突飞猛进,还突破了最后一道关卡,虽然过程并不是他曾经想过的那样,不过这小小的瑕渍是处在完全可以忽视的位置。
恋爱的甜蜜抚平了他心里被革职的憋屈感,但是却没有治愈舒恒嘴唇上的那道伤口。
“那么大的口子要不要缝针啊?”冷弘文很担心一旦处理不好就会感染,现在站在外面借着路灯一看,感觉好像伤口变严重了。
舒恒微张开嘴唇,不怎么在乎的说:“涂点药就可以了。”可是冷弘文却不那么认为,他转头四处看了看,接着发现马路对面有一家二十小时的药店。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回来。”冷弘文说完,不给舒恒阻止的机会,一个人往对面的药店跑去。
在原地等了一会,舒恒时不时抬头望向对面,当他看到冷弘文从药店里出来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心里是着实松了口气。不知道怎么的,从冷弘文离开他身边后,他的心里就升腾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砰——”
忽如其来的一阵撞击,令舒恒眼眸瞠大,瞳孔一阵收缩,徘徊在舌尖上面即将喊出口的名字被硬生生的掐断。
路边的人群一下子变得杂乱无章,吵杂的人生在渐渐远离自己,舒恒听见自己心里的另一道声音在恣意大笑,充满了怨毒与报复。
第三十六章
“先生你没事吧?”街道上的路人看见舒恒呆楞住的样子,误以为是被这场车祸惊吓到了,走过的时候忍不住出声关心的问了一句。
回过神,舒恒哆嗦着手掏出口袋里的手里,一边拨打电话,一边往事故现场跑去。
马路中间停着一辆被撞出了个凹槽的深红色奔驰轿车,从车上下来的女人显然是被吓坏了。面色苍白,手足无措的看向匆忙跑来的舒恒,目光充满了无助。舒恒与她交错而过,屈膝蹲在地上将冷弘文小心翼翼地抱进奔驰轿车内,身体平放在座位上。
女人见状,酒已经被吓醒了一半,她赶紧拉开车门坐回驾驶位上,驱动汽车前往医院。
医院里的医生在接到电话后早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在医院门口等候,等到那辆大红色的轿车停下来的时候就让人把重伤的病人从车里的座位挪到推车上,挂上氧气罩。
“让开快让开——”救人如救火。
“先生你不能进去。”护士用相当温和委婉的语气将舒恒隔绝在抢救室门外。
头顶上的红灯亮起,舒恒手里还握着之前从冷弘文身上掉下来的药膏以及手机。他忍不住勾起嘴角,那个笨蛋就算被撞出了几米的距离,还紧紧地捏着装着药品的小塑料袋。也不知道该笑他傻,还是该骂他笨。
滑动手机,解了锁。舒恒翻动了一下里头的通讯录,而后拨通电话。屏幕上名为父亲的图片闪动了一会,就被接通。
“喂,弘文,怎么有空给爸爸打电话。”电话另一头的男人还不知道冷弘文出事了,因此他的声音显得格外的镇定。
舒恒对着闪动的手机屏幕发了一会呆,直到男人连续“喂喂喂”了几声后才回过神来,“冷先生吗?弘文出车祸了,我们现在在XXX医院……”
挂了电话,舒恒一个人坐在走廊的塑胶椅上,两手托着下巴,双眼发直,瞳孔没有丝毫焦虑的看向远处。
似乎是太慢了,又似乎是太快了,等到冷弘文的家属匆匆赶来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像坐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又像只是刚过了一会。
踏踏踏的脚步声在寂静的走廊异常的刺耳,舒恒原先没有焦虑的视线慢慢凝聚起来。扭头顺着声源看向来人。
一身西装革履的男人带着美丽的娇妻朝着他走来,没有过多的措辞,他直白的说道:“我是弘文他哥,你就是舒恒吧?”
点了点头,舒恒掀起眼皮看了眼男人,随后又疲倦的敛下眼帘。他没有多余精力去思考男人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此刻,他的心里又出现了那种声音,幸灾乐祸的嘲笑,恶毒且尖利。男人并没有因为他的态度而感到生气,他抬手轻轻拍了拍舒恒的肩膀,“要是累了就回去休息一会吧,我会和我老婆在这里守着。”
舒恒板着脸既没有拒绝男人的好意,但也没接受。他脱掉鞋子,躺在了冰冷且僵硬的的椅子上,慢慢阖上眼帘,沉睡了过去。他今天确实是累了。
等到再次醒来,舒恒一睁眼就对上了头顶上雪白的天花板,接着他发现自己躺着的地方是一间病房,鼻端荡着医院才有的消毒水的味道。支着手肘从病床上坐了起来,恰好这时,房门的锁头被人从外边旋转了一下,在舒恒警惕的目光下轻轻的打开了。
“哟,还真的醒了。”男人双手环胸,出现在门口。舒恒面无情绪的扫了他一眼,接着弯下腰身穿好鞋子。男人奇怪的看着他的举动,忍不住问:“你不想知道弘文的情况?”
舒恒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看你的样子就知道没什么大碍,我干嘛去瞎操这份心。”
男人听了颇为不赞同,“NONO,话不能这样说,他现在已经醒了,对我们说是好事,但对你来说可不一定哦。”
舒恒原本还不知道男人这样说的意思,但是在进了病房看到冷弘文后,他瞬间明白了过来。
病房内有三个人在,其中一个是舒恒在寒假的时候曾经见到过的苏医生,另外的一男一女则完全不认识。不过,他直觉令他知道,那个男人是冷弘文口中的名义上的父亲。
很快他的猜想得到了验证。
“你就是舒恒吧,犬子在我面前曾经提起过你。”
男人在面对舒恒的时候相当的有气场。舒恒愣愣的听他说完话,接着嗯了一声。他的目光移到了病床上正茫然的看着他的冷弘文,心底忽然有些发凉,一种极度不好的预感在心底窜起。
这也太狗血了吧……
舒恒眼底的疑惑以及震惊被眼前的男人尽收眼底,他点了点头,说:“犬子在这场车祸中碰到了脑袋,这段时间发生过的所有事情都已经全部忘记了。”
“这样啊……”舒恒失神了一会,但很快就恢复了过来,“那能不能让我和他单独说一下话?”
“可以。”男人想也不想的同意了,朝着身旁的那个年轻的女人示意。可苏伊却不愿意放过那么好的机会,他笑着摸了一把舒恒的脸,附在对方耳旁,“要是想不开可以来XXX医院找我哦。”男人见了,当即黑下脸,却不敢发作,只能重重的踩着地板走了出去,以此发泄自己的不满。
过了一会,病房内终于剩下了他和冷弘文两个人。
坐在病床上的冷弘文双目茫然,看向舒恒的目光却带着不信任。突然,他开口说道:“我爸说我和你的关系很好?”
面对这样完全陌生的冷弘文,舒恒苦笑了一下,又收敛了笑容,快得仿佛只是他人的错觉。
“不算太好。”他踱步走到病床旁边一屁股坐了下去,眼睛至始至终都直视着冷弘文,“说是朋友其实也说不是。”
“到底什么意思?”冷弘文看着他的笑容觉得烦躁,接着目光下移,在看到他嘴唇上的伤口时更是觉得胸口的那股怒气无处可发。突然,冷弘文的脑袋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问题,“为什么我出事你却没事?不是说我被送进来的时候你也在吗?那就是说当时我们是在一起的!”
他的质疑像一把利剑,毫无阻碍的捅进舒恒的心里。虽然知道这才是常人该有的反应,但是还是觉得不可以忍受。
“因为你说要替你喜欢的人选一条首饰,然后跟他告白。”舒恒说话的声音很轻,他在在说话的时候抬起手解开了脖子上的蓝色玛瑙项链,在冷弘文疑惑的目光下,递给对方。
“那为什么会在你的脖子上?”他下意识的用手指摩挲项链,然后一股淡香从上面传了出来,飘入鼻端,“居然还有香味。”
舒恒笑了笑,说:“大概是脖子和他长的一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