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是凌晨四点。
轩辕正初他们开会开到眼冒绿光,咖啡和茶消耗速度惊人。
拓跋庆生看见轩辕正初的时候那人衣衫不整,衬衣扣子解开了两个,下摆一半掖在裤腰里,袖子挽到肘部,下巴一片青色,满脸倦容,眼睛布满血丝,看见拓跋庆生的时候亮得惊人,饿狼一样扯过他就吻。
里面眼冒绿光的部下个个伸长脖子,开会开到头晕脑胀,好不容易有了暂时开小差的机会,还是头给的,当下均不客气地睁大眼睛。
拓跋庆生极其不习惯在众目睽睽之下亲热,要挣扎,轩辕正初一边掠夺他口里的空气一边含含糊糊地说:“……怎么这样晚?”
语气里不乏担心忧虑,以及见到人的放松与欢喜。
狠狠咬了他一下,轩辕正初放开拓跋庆生,此刻才注意到他的狼狈,浑身湿透,鞋子裤腿都是泥浆点点,头发上甚至粘了细小的树叶和蛛网之类的东西。
拓跋庆生摊开手:“下雨了。”
轩辕正初拉开隔壁的一扇门:“你换身衣服,换完马上到隔壁。”
拓跋庆生站住:“这不合适吧。”
轩辕正初双手抱臂:“开弓没有回头箭,你答应过来就表示愿意跟我捆在一起了,别告诉我你后悔了。你没有机会后悔的。”
他最后扔下一句:“如果你敢后悔,我打断你的腿!”
恶狠狠的。
拓跋庆生把门关上,也将那些目光隔绝在外,手指不自觉拂上嘴唇:“打断我的腿?真够狠的。”
坐在会议室最后的位置,这里的人几乎是轩辕正初全部的班底了,拓跋庆生只认识舒庆生一人,其余全部是陌生脸孔,绝大部分是男性,还有三个是女性,唯独不见老细。
虽然一直提醒自己,但听着众人议论着自己完全陌生的东西,瞌睡还是不免袭来,地下建筑的空气保持着恒定的温度,疲惫的身体暖洋洋的犹如置身温水之中,似乎半个小时前被冰冷的大雨浇透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眼皮沉重得再也抬不起来,干脆也不勉强自己了,趴在桌边就睡。
轩辕正初按按发痛的太阳穴,将西装外套拎起走到拓跋庆生旁边给他披着,而后就站在他身边听部下各抒己见,舒庆生和另外一个人就一个观点争执起来,唇枪舌剑各不相让,看来一时很难达成一致意见,其他人的精神都疲惫到极点,他们已经连着七天开这种会议,每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铁人也受不了了。
轩辕正初终于放众人离开,拓跋庆生睡得正熟被摇醒,被带到一间小小的屋子里,两人挤在狭窄的洗漱间洗脸刷牙冲澡,轩辕正初拉着他胳膊问:“这怎么青了一块?”
“不小心撞着的。”当时雨还没有下,大风刮过尘土入眼,偏偏人跳在半空,一下子视线受到影响,落地时踩到活动的石头摔了一跤,手肘磨破了皮,腿上也有伤,刚才还不觉得疼,被热水一淋才觉得火辣辣的。
轩辕正初困极了,给他上了药倒头就睡在那张窄窄的合金单人床上,还不忘记将人拉着,闭了眼胡乱亲了几下呼吸就变得绵长。
拓跋庆生刚睡了一会,如此一折腾反而没有了睡意,侧身一手垫在头下,看着那人的睡容。
会议上那些人讨论的内容隐约记得一些,联想到没有露面的老细,莫非事关老细?老细有什么事呢?
轩辕正初这一觉睡得极其艰难,总觉得有座山压着一般,好不容易睁开眼睛就发现拓跋庆生手脚都缠在自己身上,怪不得做噩梦。
他们睡得迟,现在也不过是上午十点,拓跋庆生早上的时候还醒过一次,轩辕正初起床他也被惊醒,打了个哈欠,不太想起来,把脸埋在枕头里。枕头上全是轩辕正初的味道。
几分钟后他问站在穿衣镜前的轩辕正初:“老细呢?”
轩辕正初整理衣领的手一顿:“一会我带你去看他。”
“他真出事了?”拓跋庆生吃了一惊。
轩辕正初俯身看着他:“他跟我说过,你知道他的事。怎么现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拓跋庆生莫名其妙了:“我知道他的什么事?”
轩辕正初看他不像说谎的样子,脸色凝重起来。
拓跋庆生不安地坐起来:“怎么了?”
第六十章
拓跋庆生无聊地坐在电脑前的转椅上,嘴里叼着营养剂袋子,双手在脑后交叉,伸长腿搁在桌面,轩辕正初又开会去了,再没有强硬地要求他去“旁听”,只是叫他不要乱走。
虽然桌面摊着一本打开的书,却丝毫没有看的欲望,拓跋庆生将吸空的袋子扔垃圾处理器里,把脚放下桌面站起来,房间里很干净,几乎是一尘不染的,东西也很少,近乎苦行僧一样的生活,他们经常生活在这样的地方?
昨天看到轩辕正初的情况,不担心是假的,只是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总是一副凝重的脸孔,还连着好些天开那么长时间的会议,到底有什么事需要他们这样全力以赴?
鞋子晚上洗了,已经烘干,拓跋庆生蹲着系鞋带,目光掠过房间内唯一不属于必需品的绿色盆栽,一种奇异的感觉升起,似乎那棵小小的植物在凝视着自己一般。
是错觉吧?
大概是昨天看见那棵会在天花板上爬的植物留下的后遗症。
系好鞋带后到底还是好奇,频频望向那棵植物,甚至伸手在它的上面做了个抚摸的动作——虚的,对于未知的植物他谨守着不能随意摸随意嗅的原则。
距离不是很远的会议室里有人咦了一声。
会议已经告一段落,正处于短暂的休息中,轩辕正初不在场,有人问舒庆生:“这小子是头的什么人?”
舒庆生明面上是轩辕正初公司里的一个职员,暗里是这座地下建筑的安保队长。
“你想知道?”
“是啊。”
“真想知道?”
“真想知道。”
“非常非常想知道?”
“废话!要不追着问你?”
“哦,我偏不告诉你。”舒庆生淡淡地说,继续通过网络检查各处的安全。
椅子倒地的声音,一个咆哮声从地上响起:“舒庆生!!耍我很好玩吗?”
“耍你是很好玩。”另外一个人笑嘻嘻地说,“这些天我们都要发霉了,就拿你开开心,牺牲自己服务大家,这种伟大的情操要继续保持。辛苦你了。”
12点整,一干会议上思维敏捷的成人犹如听到无声的命令,像得到放学允许的学生模样争先恐后地跑出会议室去食堂,舒庆生走在后面,一一将翻倒的椅子放好,最后一个出去。
拓跋庆生还在研究那棵植物,轩辕正初在门上敲了两下而后进来,看见他蹲在地上研究那盆植物,有些诧异:“你还真喜欢植物啊。吃午饭了,你是去食堂吃还是我给你带回来?”
去食堂势必会看见那些人,但躲起来吃独食未免不合群,拓跋庆生说:“去食堂吧。”
轩辕正初明白他:“不用勉强自己的。”
“不勉强,你不是一起吗?”拓跋庆生站起来,蹲久了腿有点麻,便站着等那股酸麻劲过去,“你们的事情……怎么样了?”
“很棘手,不过我们会想出对策的。”轩辕正初等他走出来,按上门旁的按钮,门自动闭合,“担心了吧。”
拓跋庆生对他扯开一个笑容,他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和老细有关的?”
“是的。”轩辕正初倒直言不讳,“他——生病了,有人趁机出卖机密,投奔了我们最大的对头,D盟人。不过这都是次要的,我们担心的是老细。”
对于老细这个人,拓跋庆生说不上喜欢,不过那是轩辕正初信任的人,也给了轩辕正初很大的助力,听说他生病了,似乎还是很严重的病,拓跋庆生也担心起来:“是什么病,听起来很严重?”
轩辕正初把手搭在他肩上,似乎有些疲惫的样子:“说不出来。我正在考虑是不是请几个生命科学的专家来看看。”
“生病了不是找医师吗,找生命科学专家有什么用?”
轩辕正初低头在他耳边,用窃窃私语一般大小的声音说道:“老细,是一种很特殊的生命存在。”
他摸摸拓跋庆生心脏那个地方:“跟我们都不一样,跟所有的地球生命都不一样。”
拓跋庆生心脏突的一跳。目前地球人所知的生命存在方式只有碳基生命,而硅基生命则在2000多年前就有科幻小说提到,只是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在宇宙中发现硅基生命的任何迹象,电视电影中则被反复制作,硅基生命大概类似无机生命,在普通机器人的基础上进化而来,那些能够自主思考的机器人,甚至会和人类成为天敌。
而目前所谓的智能电脑,也只是人性化很高,都是根据设定的程序运作,并不是真正的智能电脑,否则就能称为硅基生命了。
他早就忘记了和老细的那些对话,两人穿行在没有任何标示的走廊里,轩辕正初头跟他挨得很近:“我知道的时间也不长,目前知道的也仅仅三个人,他跟我提过你已经知道他的真正身份,没想到实际真相是这样……”
“我哪知道他那么敏感,开玩笑的话也当真……”
“你在他心里的分量很重。”
拓跋庆生一愣:“啊?不是吧?”
“他那样的人,实际上是很骄傲的,不是因为在地球上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大概还因为他的来处。他说他来自宇宙的另外一个角落,名叫夜彧星域的地方。”轩辕正初说,“不过他倒挺喜欢你的。”
夜彧这个词语给拓跋庆生的冲击太大,他脚下一个踉跄,幸好轩辕正初伸手扶住了他:“切记保密。即使在他提到的那个文明高度发达的地方,类似他这样的存在也是不允许的。”
拓跋庆生喃喃地:“怎么这样巧?我不会说出去的。”
即使他不说,一个月之后,恐怕所有的地球人都会知道这个词语。
拓跋庆生站住了,低头悄声说:“我也有话要跟你说,等晚上你回来。”
食堂在望,可以看到敞开的门内有人在走动,拓跋庆生转头飞快地在轩辕正初嘴角亲了一下,一触即离,在那极短的时间里居然还伸舌头舔了他嘴角一下,低声笑道:“喏,安慰安慰你,船到桥头自然直,不要太过劳累了。”
轩辕正初瞪着他,气息都被搅乱了,似乎没有人注意,于是拉着他靠在拐角的地方惩罚性地“交流”一下,直到拓跋庆生气愤地加大双手的力道,轩辕正初才依依不舍地分开,最后舌头还很色掅地在他口腔中做戳刺的交合动作。
轩辕正初对他对了个“晚上走着瞧”的口型,两人身下都有了反应,不得不站了一会,等火热软了下去,才并肩进入食堂。
就餐的人不多,不过也跟这里的人太少有关系,那些人见他们是一齐进来的,打过招呼后很识相地不来打扰,轩辕正初拿过桌上的点菜单,点了糖醋排骨,拌黄瓜,乱炖,两碗肉丝凉面,两听啤酒,片刻之后服务机器人送上,速度惊人。
所有人吃饭的速度都很快,转眼食堂就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他们坐在进门靠右的角落,在这里大多摆设的颜色都是金属的灰白色,墙上的电视投影声音被调到最小,透气孔里徐徐吹出清凉的新鲜空气。
轩辕正初将糖醋排骨和拌黄瓜放到拓跋庆生面前,这两道菜是拓跋庆生很喜欢吃的。
早上起得晚,现在也不过是12点多,刚吃过营养剂不久,肚子不见饿,但拓跋庆生还是把糖醋排骨吃了一大半,剩下的一小半夹轩辕正初碗里去了。
“这是机器人做的?不是很难吃啊。”拓跋庆生第一次品尝机器人做的菜,好奇心很盛,“我以为它们只会做糊糊。”
“思想古董可不值钱,做人要与时俱进。”轩辕正初说,他食量惊人,桌上一大半东西都进了他肚子,连菜汁也拌在面里吃了,很满意地吁了口气,“很久没跟你一起吃饭了。你得多吃点才行,看你又瘦了,变成竹竿抱着很咯手的。”
拓跋庆生说:“女人软,嫌咯手抱她们去。”
轩辕正初脸黑了下去,啪地把筷子扔到桌面:“你故意的是不是?明知道我现在只有你一个,跟我说女人想做什么?”
拓跋庆生拿过茶杯喝茶,他有些渴,舔舔嘴角的茶水说:“难道我说错了?”
“庆生!”轩辕正初提高声音,“你这样一说我总想起以前做的那些混账事,你就不能别提吗?难道你对我不满意?还是你又想不明白了?我这正乱呢,你搞什么?”
“老钟,你太紧张了。”拓跋庆生倒不生气,甚至还笑了一笑,“这样下去你迟早要崩溃,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只要你不背叛我,我也不会背叛你,这是我目前能给你的承诺。好了,别生气了,你不是说今天带我去看老细吗?什么时候去?”
轩辕正初坐到他身边:“对不起……我又发脾气了。我只是,只是……我很害怕,老细跟了我那么久,万一他……”
拓跋庆生说:“我说过,船到桥头自然直,天无绝人之路。他不是普通人,不会在心跳停止的时候就死亡,只要有合适的时机——”
他做了个拧螺丝的手势:“又活蹦乱跳了,最多‘休息’一段时间。”
“那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着呢。你还有事要忙吧,晚上再说。”拓跋庆生抱了他一下,这个高大的男子刚才的表情就像个要失去什么重要东西的孩子一样,让人忍不住想抱他,“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请了一个月的假,这个月我都会在你身边。”
第六十一章:戏弄
轩辕正初赤身裸体坐在浴椅上,头往后仰,拓跋庆生将他已经长及肩膀的黑发打湿,挤了洗发水抹上去,轻揉一阵开始给他按摩头皮。
轩辕正初微闭着眼,一脸享受的表情。
下午他带了庆生去看老细,老细并不在这里,而是在一个据说布有仙家法阵的山头里,由轩辕正初的两个徒弟看着,老细看去和常人无异,但明显的反应迟钝,有时候会出现近似程序错乱的那种现象,肢体运动不协调,倒是还记得拓跋庆生,看见他的时候露出了一个极淡的笑容,转瞬即逝。
轩辕正初给他看老细的身体扫描成像,老细的“骨骼”、“血管”,甚至“大脑”都是不知名的材料组成,以地球的现有科学水平根本无法破译,也无法知道具体是哪里出了问题。
离开后轩辕正初告诉拓跋庆生,最混乱的时候老细会提到一个词语,玛尔斯,也不知道是人名还是地名,那个时候老细会陷入一种无言的极度悲伤中,导致更加混乱的状态,但他们都束手无策,轩辕正初甚至想过要“请”一些生命学家来,这些生命学家自然是有来没回的,但他最终还是打消了那个疯狂的想法。
如果有人能够让老细恢复正常,轩辕正初愿意倾尽所有。
在某些方面,其实老细和轩辕正初是很相似的。
漫长的人生中,同样孤独,而无法诉说,庆幸的是他们认识了彼此,是彼此最重要的朋友,对对方绝对的信任,能够为了对方赴汤蹈火。
同遭遇共患难而生出的情义令人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