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轰成海洋了，那它们能得到什么。雅加达堡陷落后那段视频看过了没有。啧啧，那帮子地外生物下重本了。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也要好好报复一次。我看这次地球的海平面怎么说也得降低几个点吧。”
众人乱哄哄议论起来。华初无心讨论，拿了面包找了一个无人角落，坐下，一边啃面包，一边灌水。
食物进入肠胃，缓解肌饿带来的不适，但同时也令困倦的感觉不断放大。
“华初，这个给你看。”莫夫斯摇晃着胖腰肢走过来，递给华初一个平板电脑，“霍恩斯托我给你的。里面有一段视频。”
霍恩斯？华初疑惑接过平板电脑，点开霍恩斯留给自己的视频。
“嗨，华，你看到这段视频的时候，估计我已经飘在南美洲对开的太平洋海域上。原本想等你回来，和你道别，但想想等和平号和第二控制室汇合，我还得等南美那边的运兵船过来，也不知道等到猴年马月，干脆就这样和你说声再见好了。
好了，别一副哭丧的口脸，我不是和你提过，我要回家，和家人团聚嘛。我是一刻都等不得了。华，有机会过来南美，记得过来看看我。我在巴西利亚堡。你去到那里，直接找民政局的分点，报上我的名字和深海梯队的职位就能找到我了。长话短说，华，不用惦记着我。我走了。”霍恩斯潇洒挥手。
这家伙走得那么急。华初摇摇头，不过也好，就算再见一面，霍恩斯终究都是要离队的，何必再见时，大家哭得难看。
至于到南美去，华初盘算一下，等自己退役的时候，或许可以找机会让南美那边的运兵船送自己过去，至于回来，反正自己也没亲人，留在南美那边，算是有个朋友，也能常常见面。
三两口啃完白面包，华初和莫夫斯打过招呼，把霍恩斯的视频发送到自己的平板电脑上，便到治疗区找格林。
治疗区内挤满了北京堡和东京堡的伤兵，病房睡不下，只能挤到走廊上。伤兵们边啃面包，水果，一边聊天，找老乡。华初走了两个来回，也没发现格林在哪里，估计这家伙多数躲起来休息了。想想，干脆随便找一个医护官过来帮忙就好。
“您好，我是船长华初，需要一名医护官帮我进行手臂恢复按摩。”船员理疗是有专用的医疗间，华初敲门进入。却是正好看见佛兰克躺在病床上，接受按摩治疗。
“初。”
“嗯。”不想和佛兰克多说话，华初简单点点头，走到离佛兰克最远的一张病床上，解开衣服，躺好。有医护官上来，轻轻按摩华初手臂各处，进行检查。
“船长，你的手臂肌肉有使用过度的迹象。恢复过程可能有些刺痛，请忍耐。”
“好的，谢谢。”
医护官双手按揉华初手臂，力量从轻到重，再慢慢回复至轻。华初痛得汗水直流，却咬着嘴唇，半声不吭。
30分钟的肌肉按摩后，华初仅穿一条内裤，躺入按摩池。细细的水流喷打在手臂各处穴位，酸酸软软，尽管疲累，但已经比刚才使不上劲的情况好多了。
“初。”
“嗯。”两个人坐在一个池子里，装作不认识未免太过，华初点点头，算是回应佛兰克的招呼。
“手臂怎样？你平时没经常做肌肉锻炼，这种治疗可能还要多做两次才能完全恢复。”
“没事，能拿动操作杆就可以了。”一连数次任务下来，华初对佛兰克的厌恶感一点点地减少，尽管仍然不耻佛兰克曾经做过的事，但是至少作为一名救生船船员，佛兰克非常尽职。
意识到华初对自己的态度松动，佛兰克轻轻笑了两声。
华初听见水声流动，眯眯眼睛，看见佛兰克偷偷坐到自己身边。两人之间还有一块隔板相隔，距离不算太近。
“马克的事情，我，很抱歉。是我不对。”
华初心里想了想，佛兰克能力不错，没意外的话，他会长期留在H1，那么作为一名长期相处的同僚，留有心结终究是不可取的。
“既然你提出来，我就直说了。”华初开门见山，“马克的事情不完全是你的责任，首先，作为你们的船长，这次事件是我同意并支持下发生，所以我应当承担全责。其二，我不知道你当时提议，到底抱有什么居心。你不告诉我，也没所谓，每个人总有自己不愿别人知道的事。但我希望这样的事件仅止一次。其三，既然是我应当承担全责，你不应该越过你的直属上司，直接向莫夫斯报告，不管你出于何种心理，原因，这都是我不能接受的。其四，上次，我在走廊上打你，是因为我刚知道霍恩斯决定重回空军。他是一名退役的空军战机队员，但为了这个地球的未来，依然决定重新回到空军，哪怕是当一名教官，也要尽自己一份力量。但是你，我当时看见你有非常好的操作意识，甚至不错的体魄，你比霍恩斯更适合到空军去。我以为你是因为害怕死亡，所以故意留在深海梯队，这个死亡率最低的队伍里。”华初耸耸肩膀，“事实证明，我是冲动了。”
华初向佛兰克伸出手，“马克的事情，到此为止。”
“我有幽闭恐惧症。”伸手与华初相握，轻轻一摇，佛兰克突然吐出一句话。
“…… 什，什么？”
“我有幽闭恐惧症。”看见华初诧异的脸色，佛兰克反而咧嘴一笑，“很惊讶？我是战机驾驶员，却偏偏有这种毛病。所以我必须退役。”
“…… 因为曾经长时间困在救生舱？”幽闭恐惧症是恐惧症中最常见的一种，对封闭空间的一种焦虑症状。战机驾驶员处于的机舱也是一种相对封闭的环境。
华初没预料到佛兰克居然如此坦白，把自己最不能被人知道的伤口揭开。
“我曾经看过书。这种病除了药物压抑，还可以通过心理治疗。其中最极端的方法就是把人困在一个密闭的环境中，让他自己恢复，直至走出来。”
“所以你想测试这种方法是不是有效？”华初皱眉头。
“开始没这种打算。我知道你在为马克的事情苦恼。初，你的性格必然导致你不愿意把马克·道格拉斯的病情上报，但是你的职责也不允许你继续让马克留在T3。与其让你左右为难，倒不如铤而走险，或许还能治好马克的病。”
华初无言。的确，就算当时自己知道佛兰克的用心，说不好，还是会同意佛兰克的计划。
“那你以后…… 有什么打算？”马克的事已经陷入困局，华初只能放到一边，转而看向佛兰克，幽闭恐惧症，那就意味着佛兰克可能一辈子都不能再蹬上战机。
“现在这样，挺好的。幸好我没有深海恐惧症。”佛兰克玩笑般说着，“否则，我也不能在这里遇见你。”
想说安慰的说话，但想想太苍白无力，华初拍拍佛兰克的肩膀，“就留在深海梯队吧。以后，可能还能遇上以前的同僚。”
心结解开，两人之间的气氛顿时轻松起来。华初瞥瞥佛兰克的手臂，肌肉群鼓鼓突出，就连腹部也是令人羡慕的六块腹肌。对比一下自己，华初下意识想找点东西把自己捂起来。手臂肌肉群比不过别人就算了，偏偏腹部也是白茫茫的一块肉，怎么看，怎么都不够看。
“初，你这样挺好的。”敏感意识到华初的窘迫，佛兰克故意往华初手臂和腹部扫一圈
好什么好？华初气得想拍佛兰克一头一脸水花，“我是内敛。内敛，知道吗？哼，你要是敢和我去比拼手力，我可不一定输给你。”
“好。”佛兰克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无耻地笑了。
“各位船员，现在是特别新闻报道。”悬挂在治疗区的大屏幕突然跳出一幅画面，“地球联邦空军作战部正式通告海陆空三军。凯旋者一代实现小规模量产，将在今日启程运往欧洲，美洲，亚洲各大空军作战基地。初步实现各大堡垒配备一支12人的空军特别部队。”
画面连转，出现多副画面，分别为亚洲的北京堡，欧洲的莫斯科堡，柏林堡等等主要作战堡垒，战机驾驶员身穿作战服，整齐站在广场正中。他们当中有男有女，有年轻，充满朝气的脸孔，也有沉稳刚毅的中年人。
“他们将组成尖刀队，为地球联邦向地外生物发起第一波反攻。各位，请为我们的战士鼓掌欢呼吧……”
画面上人声鼎沸，彩旗飞舞，平民用狂热的眼神看向正中央的驾驶员，高举双手，死命鼓掌。
“很有鼓动性。连续两座堡垒自爆，是应该发出一点鼓舞的消息。”
华初摇摇头，“我一向悲观。但眼下人类没有别的选择。”
一方面把部分平民转移到海底，作为生存的种子力量，一方面组成突击队。联邦政府这样做没错，已经被迫连续毁了两块地方，再退也不能退到哪里。与其苟延残喘，倒不如放手一击，可能还有意外收获。
华初抬头看一眼佛兰克，见他脸色平静。这个人或许能够站在广场中央，接受民众的欢呼鼓励，但现在只能留在深海，远远看着或许曾经的同僚，走在最前方。
“地球需要的不只英雄。”察觉华初的视线，佛兰克大方一笑。
第二十二章：遥远的星空
“以后有什么打算？”
“以后？退役以后吗？……大概到处走走。看看从前没见过的风景。虽然现在地球上没多少风景剩下来。”佛兰克的问题令华初想起霍恩斯。等自己退役了，就到霍恩斯那里。
“出去走走也好。这里看不到星空，到了陆地，我可以带你看看星空。很漂亮，我保证只要你看一次，以后都不会忘记。”
“是吗？”华初沧然，看看星空也好，人这辈子，如果连头顶那片天空也没亲眼看过，难免遗憾。
“我可以给你讲星空的故事。有好多，华夏族的，西方的，只要你想知道，我都可以告诉你。”
“你是星空迷？”
“小时候，外婆告诉我，星星是地上小孩的守护者。每一个小孩子都有。当小孩子遇上危险，星星就会来到小孩身边，保护他。”
“那是你外婆告诉你的睡前故事。”
“不！我已经找到我的星星。我的守护星。他如约来到我的身边。”
温水包裹了身体，水流轻轻击打手臂的穴位，华初眯眯眼睛，眼皮越来越重。佛兰克说的话听的含糊。
“别在这里睡。”
身体被大力摇晃，哗啦的水声响起，华初感觉到双腿似乎被人揽过去。
“啊？别，我自己可以。”勉力撑大眼睛，果然看见佛兰克弯腰，单手穿过自己两腿。
听见华初的声音，佛兰克立即缩手，“别在这里睡觉。虽然是温水，但是泡久了，还是会冷。”
“嗯，谢谢。”含糊不清应着，华初伸手想摸条毛巾，手一伸出来，就摸到毛绒绒的物体，“谢谢。”用毛巾擦干身上的水珠，华初左右看看，发现治疗室里的医护官不知走得干净，不知道是轮班，还是出来吃饭。
“我到最里面的那张床睡一会。”估量着时间还有一点，眯一会儿足够了，“如果有人过来，帮忙推醒我。”
“好。”
华初把毛巾包在腰间，走到最里面的病床上，爬上床，打个哈欠，不过片刻功夫就睡熟了。
佛兰克轻轻走到华初身边，看了好一会儿，笑笑，把旁边的病床推过来，两张并排靠在一起，佛兰克翻身上床，侧身正好面对华初。
睡熟的华初，脸上带着一份固执，一份坚持，佛兰克伸手想触碰那张熟睡的脸，却在触碰瞬间，僵硬在半空。还是不可以，太早了。
叹一口气，过去的记忆一幕一幕浮现。
从运输机驾驶员，变成战机驾驶员，佛兰克清楚记得自己第一次冲上蓝天，和地外生物纠缠的情景。当日，身边的战机不断爆出一团团火光，最后就剩下自己，地外生物像戏弄小孩儿一般，不断在自己身边飞舞，却一次又一次放过自己。
佛兰克记得自己当时，操纵战机猛地大盘旋，偷空转入两台地外战机中央，虚晃一枪，猛地掉头向下。碰，身后火花四射，两台地外战机恨恨撞在一起，但佛兰克没高兴多久，驾驶的战机就蓬发出一团火花。
周围一片漆黑，佛兰克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氧气越来越少，最后，不得不把呼吸的时间拉长再拉长。眼皮越来越重，感觉到心脏处像有一只大手在用力按压，吸入的气体根本无法进入咽喉便消失无踪。四周越来越暗，就连温度也下降了几分，原来还能看清楚救生舱内部的情景，现在只化成一团模糊。密闭的舱内，四周的舱壁不断向自己压迫来，明明知道舱壁不可能移动，却是清晰感觉到生存的空间越来越小，直至舱壁紧紧贴在胸前身后，仿佛下一秒就能把自己压得粉碎。
难道自己就这样结束了？
漆黑中，突然破出一道亮光。
“有人在吗？有没人啊？”
傻瓜，救生舱怎会没人。黑暗中传来的光线，仿佛天国突然抛出的阶梯。佛兰克好像看见天使在挥舞魔法棒。
“哎呀。”声音的主人似乎撞到了什么，惨兮兮喊一声，“人呢？人在哪里？我摸不到。”
不知道人临死前，是不是突然耳目灵通，佛兰克发现自己能够清楚看见探了半边身体进来的少年，青涩的脸孔，一双手在舱边摸索，口中念念不停。
没有翅膀。但光线却在他头上绕成一道光圈，闪亮耀眼。
救赎。莫名，佛兰克心里闪过唯一的念头。
“怎么找不到啊？真是找不到啊。啊？找到了，固定带，要解固定带？在哪里呢？”
少年的表情相当丰富，忽而大喜，忽而嘟了嘴，苦恼了一张脸。青涩的脸越来越近，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就像天空上闪闪生辉的繁星。
“啊。在这里。”
哒一声，佛兰克感觉到自己身体被人搬动。
“我找到你了，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啊。”
少年又拖又拽，把佛兰克拖出救生舱，想用公主抱的方式把佛兰克抱进去，却一连用了三次劲也抱不起，少年的脸鼓得又红又紫，急得汗水拼命往下掉，眼睛越发明亮。
“别怕啊，你别怕啊。我一定会救你的，一定会的。”
我不是怕，佛兰克苦笑，察觉自己竟然没半点担忧，明明发不出半点声音，眼睛只能眯成一条缝，身体各处根本活动不了，却神智偏偏清醒得可怕。
少年拖起佛兰克半边身体，硬拖着进入救生船，“医护官。”
“常规测试做了吗？”
“…… 是，长官！”
“报告长官，心脏停止跳动……”
“十五分钟常规急救，心脏没恢复自动跳动，宣布死亡。”未等少年说完，医护官便下了命令。
“但是小原医护官……”
医护官直接转身跑到船尾。少年耷拉了肩膀，咬着嘴唇。猛地跺跺脚，插喉管输氧，检查外伤……
“你别怪小原医护官，太多伤兵了，我们根本不够人手……呼，呼……”两手交叠，一下一下，有规律按压在佛兰克心脏位置。
“你要坚持住，坚持住啊。我给你打针，还有……嗯，对了，电击。”
佛兰克看着少年手忙脚乱，一样样东西往自己身上用，电击捧反了方向，针头差点扎进动脉。尽管忙乱，但少年渐渐摸索出头绪，急救起来也像模像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