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比起这个,外面那些……元皓可是有打算了?”
“啊,看来是些紧追不舍的人呢。”元皓耸耸肩,“这客栈已经是我高某的产业,没理由这么被搅。”
“是么……”清平皱了皱眉,“但是伙计们还在楼下喝酒……”
“今天伙计们多有受累。”元皓摆摆手示意清平走近,“自然不能劳烦他们。”说着他拉过清平,两人从敞开的窗口跃了出去。
“元皓身手当真了得。”清平踩住有些松动的瓦,与元皓并肩站在屋顶上。“起初我只以为你是个商队头领,现在想来,真是失敬。”
“失敬自是不敢当。”元皓笑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商队头领倒是不假,只不过家族所传,虽是商贾,习武保命也绝非无用。”
“那元皓的家族一定很厉害了……”清平眯起眼睛查看楼下的动静。“不知道今晚会闹出多大动静……来了。”他眉头一紧,望着不远处靠近的身影,握紧腰间的长剑。
十余个幽灵般的身影正飞速靠近。元皓右手一抖,兰芳君子扇自袖中飞出,即使在没有月光的夜里,也仿佛能看到周围飞舞着的幽香的花瓣。
“自从王爷要我用这扇子,元皓便誓要成为能与这扇子称名之人,永不负他。”自言自语般地,淡青色的弧线滑动两下,呼啸的风并没有飞向袭来的身影,而是直直落下,将整个客栈罩了起来。
“这样就可以放心地打了。”清平在元皓身边快速闪过,银光一闪,便将一个来犯的碧灵弟子弹出丈余。
元皓没有出声,代替他回答的是左右划过的风声,以及金属格在折扇上的声音。
“切……”清平仰身闪过面前一剑,又因为对手瞬间的移动而扑了个空。“明明是些没有入室的弟子,哪里来得这么厉害……喂。”他双手抵住面前僵持不下的剑,小声冲面前的人问道:“你们剑术的教习师父是谁?怎么会有入室弟子的水准?”
面前的弟子面无表情,眼神涣散不已。
“真的是玄寂指派?”清平嘟囔着,谁料对面的人一听“玄寂”两字,像是突然兴奋起来般,当头一剑,差点把清平震飞。
“果然是那个家伙在动手脚……”清平快速避开差点震飞自己的麻烦人,“可是那个邪恶的人和元皓……喂!”他朝着向元皓逼近的包围圈喊道,“你们别欺负人,要来就冲我来啊!混蛋!”他飞扑上去,一脚扫倒一个,又一剑将来不及反应的一人挑下屋顶。
被包围的元皓动作有些凌乱,虽然有风墙的保护,但雨点般的剑落在周围,躲闪也有些不及。清平越过包围,替他看住身后。
“照这个打法,天亮也解决不了……”元皓皱眉,一边扬起袖子将靠近的两个弟子挡在一边。“这客栈楼顶不比路上,没有快马,就这样被围住的话……”
“这些阴魂不散的家伙……”清平努力在眼花缭乱的剑光中分清对方的动作,对面的弟子穿着绣有青龙的道袍,手腕起落的动作中一抹暗色时隐时现。
怎么办……现在雅乐正昏迷着,还有这些难缠的对手,移来移去的完全打不到……
怎么办?怎么办?虽然有元皓在,但他毕竟不知情,镇子上的人们随时会因为天亮而出来,到时候……
清平已经不敢想,可现在不是胆怯的时候。他盯着面前弟子手腕上那一抹暗色。
不远处,似乎有两人提着灯沿着小路走来。
胸前被剑柄格住,突然传来的坚硬感觉。
“麒麟血本是一体……”
一体……一体……清平眉头紧锁,突然一惊。“元皓。”他低声唤道。
身后的人点了点头,“我看到小二请的大夫正过来。”
“对……”清平低声说着,“现在只能……我去引开他们了,否则整个镇子都会被波及。”
元皓一愣,清平闪身替他拦下一次攻击。“不行,绝对不可以。这其中的危险……这些人都是些亡命徒……还是……兄弟在笑什么?”
清平忍不住弯起嘴角,“说实话,我以为元皓你拒绝是因为担心我会把你的宝贝拐走呢……看来我又误会了,实在惭愧。”
元皓语塞片刻,低下头。“我明白了,兄弟或许是有应对之法,在下会相助的,请……多加小心。”
“嗯,元皓请帮我照看好雅乐。”清平抬剑划过一个圈,包围在四周的人散开了一些。“那么现在,我要往东北方向去——对了,如果天明之前我没有回来,就带着雅乐一起离开。”说罢,他一扬手,细长的扇子自元皓处飞落在手里,瞬间轻盈奇妙的感觉笼罩全身。
“嘿,在这里。”清平运气跃至半空,“你们要找的东西在这里……”他大摇大摆地晃了晃手里的扇子,说罢拼命向东北方冲去。
一干弟子一见,立刻调转方向,四周的包围瞬间消失了。
“当真是有胆识……”元皓望着清平在追击中左躲右闪的身影,点了点头。“王爷果然没有说错,愿风神佑他……看来大夫也来了呢。”他看了看楼下的灯笼,整理了衣襟,轻盈地跳到楼下。
“啧啧。”清平回头瞥了眼身后紧追不舍的弟子。“这扇子果然是个不得了的东西,怪不得连玄寂都想要它,元皓的运气真不是一般的好……”
自从这君子扇一沾手,整个人都瞬间轻盈起来。原本担心被追上因而遭遇的缠斗,也根本没有发生。从左手中涌出的微风的力量,灌注到周身,耳边响起的风声仿佛将身体托起,几乎不费力就疾步如风了。
白天骑马过来时,虽然有段拼命奔逃的时间,但是其中一段狭窄的河沟还是给他留下了印象。时值冬日,正是枯水期,狭窄而略深的河沟里只有杂草与乱石,就算是用轻功,也很容易被周围的荆棘磕绊。清平没有犹豫,一头冲了进去。
“果然跟过来了……”他看向身后的一阵纷乱。“果然澐的傀儡就是没有脑子……”
身后传来布料撕扯的声音,看来是有人被绊住了。清平将扇子束在腰带上,左手扯下挂在脖子上的麒麟锁链碎片。
“想不到这东西居然会派上用场……”他自言自语道,将手中的剑柄转了个方向。“但愿今天晚上够冷。”
以及,相信你的力量。
蓝色的光芒自手中聚起,淡蓝色的雾滴一接触冰冷的空气,立刻变得冰冷。伴随着轻微的咯咯声,手中的水逐渐结起了淡蓝色的冰,慢慢将整块金属碎片封了起来。
身后的草丛中也响起了咯咯声。清平呼出一口气,将链子同君子扇系在一起。握正手中的剑,大踏步朝身后的追击者走去。
“要是不能胡乱移来移去害我扑空,解决你们也不是问题吧……”他轻轻侧身躲过一次攻击,甩手夺了一个弟子的剑。“这样再办不到的话,枉我被师兄称为练剑狂呢。”
水云阁。
“唔……”清风转了个身,正对上澐的脸,他立刻转了回去。
天花板上的青龙浮雕巨大而阴暗,龙眼闪着微光。清风盯着青龙,青龙仿佛也在盯着他。
床边胡乱堆着绣工精致的袍子,那是只有掌门才能穿着的华贵衣服,如今却像破布一般被丢弃在地上。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清风皱眉,努力想要离那紧紧箍住自己的双臂远一些。以为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掌门之位,却不料让自己落入了另一个阴谋者的手中,就连——心里一阵不甘。
就连喜欢的那个人,也这样离开了,与自己最讨厌的人一起。
可恶……可恶……完全想不出对策。清风蜷起身子,紧紧抱起双臂。眼下没法指望掌门再清醒过来,而师弟师妹们还不知道……那个所谓的“神誓仪式”,真实的作用。
自己也被禁锢于此,成了完全意义上的傀儡。每当澐想要做什么事情,都会借自己之口号令众人,若稍有质疑,便是不堪回首的凌辱。
怎么办,怎么办?前所未有的无助感,仅仅几天,就将多年来塑就的自信击得粉碎。想要追回雅乐,想要保护师弟师妹,想要对抗澐……
“想要对抗我?”束缚在胸前的双臂收紧了。耳边响起令人恐惧的声音。
清风莫不做声,紧张地屏住呼吸。
“何必紧张。”澐似乎并没有生气,手上稍一用力,就将清风的脸扳了过来。“仔细看看,还真是个英俊的孩子。”他轻声笑着。
“掌门有何吩咐?”清风面无表情,掌心却攥成了拳。
“何必要吩咐……”澐的眼神在灯火中愈发诡异。“为什么……会有熟悉的感觉?”他摩挲着清风的下颌,“你这样的眼神,我总觉得熟悉,为什么……总是记不得?”
“……”清风不知道眼前的人又出了什么问题。索性闭上眼睛,不去看澐。
正要盘算怎样才能度过今晚,眼睛上却突然传来呼吸的感觉。清风正欲睁眼,却感觉到澐的唇贴了上来。除此之外,还有冰凉的液体滴在了脸颊上,被伸出手指沾起。
冰神青龙的眼泪,是蓝色的。滚落在白色的床单上,晃动几下消失不见。
“……”清风懵了,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喂,你这是……”他呆呆地看着泪流满面的澐。
虽然是同一张脸,可这样的神情他从未在身为掌门的玄寂那里见到过。
“我怎么了……”澐扯住自己的头发。“我……我应当去仇恨……应当……”泪痕还未退去,却又恢复了邪恶的面色。“我应当惩罚你,刚才想要反抗我的想法。”说着他邪笑起来。
“你……”清风气结,早知道为什么要担心这家伙。没容他反抗,整个人便被澐拦进怀里,粗鲁地翻过身。
“可恶……”清风咬牙,“你这个——啊啊——!”他突然吃痛地喊了出来。
“嗯?”澐笑着问,“我还没行动,怎么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叫起来了?”
清风挣扎着抽出手,箍住左臂。痛苦的感觉并不是来自身后,而是左臂那钉入经脉的锁链。前所未有的冰冷感,顺着链子窜入身体。
“放开我……放开……”
“呼,这样就解决了。”清平将手中的剑收起,一边抖着披风上的灰尘一边查看着堆成一堆的碧灵派弟子们。
比想象中还要容易,不能使用澐给的能力,简直就像木桩一样不堪一击。清平绕着人堆走来走去。“嗯……”他打量着,“为了防止你们再惹麻烦……”他弯腰将一个神志不清的弟子的手腕抬起。“这些东西我就收下啦。”
十几块锁链碎片被包进披风里,清平摆摆手,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不知道元皓正在做什么?大夫有没有让雅乐醒过来?清平心情很好,身上带着的扇子更让他如踏疾风。
如踏疾风……疾风……
心里突然咯噔一下。更远处似乎有个身影也朝着客栈赶去。
轻微的碎裂声,应该早就察觉到的。方才在楼顶的打斗中,元皓在客栈上的风墙,无数的攻击,雅乐又失去意识,音障早就不堪一击。
前面的身影仿佛也察觉了这点似的,清平疯了一般紧追不舍。跃起,拔剑。
沉重的撞击声,前方的身影飞速反应过来。墨绿色的大剑。
“师父。”
第四十九章:碎裂羁绊
(背景乐:奇迹の山——岸部真明《奇迹の山》)
玄毅没有答话,用剑格开清平,直朝客栈而去。
放眼望去,客栈的后院近在咫尺,通向马厩的雪地还留有踩出的印记。
“师父……”清平在后面紧追不舍,眼看就要超过,玄毅转身又是一剑,将他弹的很远。
还从来未见师父今天这个样子,清平努力凝神。果然师父就是师父,若是没有君子扇相助,完全没有追上的可能。他跟在玄毅身后直接跃上马厩,心脏疯狂地跳着。
踩着破旧的砖墙翻身,玄毅直取二楼的窗口。清平屏住呼吸,猛然冲上去,抢在前面跃进窗口。
宽阔的剑刃距离躺在床上的少年的颈项不到半寸,金属摩擦出刺耳的响声,摇曳的烛光承受不住两股剑气的冲击,陡然熄灭。
“师父……”清平咬牙抵住手中的剑,床的边角硌得腿生疼。“为什么……”
“我说过,不必再这样称呼。”玄毅的表情没有任何温度。“既然你背叛师门,铲除妖孽自然需要人来做。”
“师父……”清平愣愣地看着玄毅在黑暗中身影,风雪从他身后的窗中涌进屋子,一瞬间,眼前的玄毅无比陌生。“为什么?师父为什么一定要……”
玄毅尚未答话,门便被吱嘎一声推开,两人的对峙被打断。
刚刚送走大夫,手执油灯的高元皓站在门口,惊讶地看着在床边剑拔弩张的两人。
“兄弟回来了?”元皓似乎反应了过来,他瞥了一眼就要刺到雅乐的七星剑。“那么这位是……?”
“嗯啊,是故人。”清平含混不清地应了一声,“你休想伤到他。”他冲玄毅说,声音不大却很清晰。
头一次没有用“师父”来称呼眼前的人,清平觉得非常不适应,但是当他看到玄毅冰冷的表情和刺向雅乐的剑时,便发现自己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
玄毅也显然察觉清平态度的转变,加之一旁元皓的出现,稍稍分心的手上力道减弱了些,清平抓住空隙,猛然将手上的负担格开。
看到危险离雅乐远了些,元皓似乎松了口气。“不知这位先生深夜拜访是为何事,但是这房中有病人,周围客人也已睡下,在此打斗恐怕不妥……”
玄毅似乎也不恼,只是斜斜地看了一眼元皓平静而彬彬有礼的脸,“你似乎找了帮手。”
“帮手自不敢当。”元皓微微一笑,“但若先生要伤害在下的朋友,在下自然不会袖手旁观。”说罢抖抖袖子走向清平,瞬间房间里的空气变得凝重起来,仿佛所有的风都停止了。
“二对一?”玄毅撇嘴,似乎不屑,“无妨。”
“不。”清平伸手拦住正要上前的元皓,“元皓务必留在这里。”说着他抽出腰间的君子扇丢回给元皓,“这个还给你,那帮抢劫的家伙我已经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