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元皓一脸严肃。“我不会让你和令弟在这里出事的,如果我不能帮助,也请带上这扇子,会有用的。”
“我也不会让元皓你惹上任何麻烦的。”清平背对着元皓斩钉截铁,“这只是我曾经的事情,与元皓你无关。这扇子是真正的宝物,别让你心念的王爷牵挂——这个帮我保管一下。”他将包成一捆的锁链碎片放在地上,对玄毅拱拱手。
“看来你是一定要打了。”玄毅冷哼。
清平躬身,“这里空间太小,我们还是出去吧,师父。”他故意那个称呼咬得很重,“除非我死,雅乐的性命不会交给你。”
阴冷的风吹起玄毅的白发。
笃笃笃。
“……”元皓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猛然坐起。在雅乐床边守了一夜的神经已经疲累不堪,他顾不上这些,立刻去开门。
小二将门外的人抬了进来,元皓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
“小的也不知道,只是早上要卸门板时才发现的,不晓得在外面呆了多久。”
被抬进来的清平身上落满积雪,浑身都冻僵了,只有右手还紧紧地握着一柄折断的剑。
“你们先去弄些热水……”元皓立刻吩咐小二,一边将清平的手臂搭上自己的肩,“这里已经有人需要照料了,还是得先把他送到我的房……”
肩膀突然被扯住,肩上的人动了动,元皓凑上去,耳边传来含混不清的声音。
“雅……乐……”
元皓叹了口气,脱下外衣铺在地上,让清平靠在床边。他取过小二递来的热布巾,开始替清平暖身。
费了好大力气,才将清平右手里的断剑拿出来。化掉的积雪混合着灰尘让外衣变得泥泞不堪,元皓索性脱下了清平的外衣,热布巾的温度拂过,一股鲜红的热流涌了出来。一侧腹部深及脏腑的伤口,由于热度的上升,重新开始流血不止。
小二没见过这样血腥的场景,眼看就要晕过去。“快去请大夫。”听到元皓这么一说,立刻就要走。
“不……不必……”沙哑的声音传来,元皓抬头,看到清平正费力地睁开眼睛。他立刻凑上去,“兄弟,现在怎么样?”
“我……我没事……”清平似乎不太清醒,“雅乐……雅乐……”说着就要挣扎着起身,“雅乐在哪里……”
元皓赶紧将床上睡着的雅乐的左手牵了来,清平一触到雅乐的手,似乎安下心来,就这么斜靠着又闭上眼睛。
“高老板,您看这……”小二搓着手等着元皓指示。
“愣着干什么!”元皓火了,“去叫大夫!还不快滚!”
小二吓得赶紧出门,元皓的脸色缓和下来。他定了定神,抬手封住了清平的几条气脉,可是血并没有完全止住,依旧沿着湿透的里衣边角往下淌。
这是什么伤?明明已经封住了主要的气脉。元皓有些慌神,正要将清平平躺下来再想办法,谁料清平就这么死死地扯着雅乐的手,说什么也不肯放开,嘴里还不住地咕哝。元皓摸了摸清平的额头,方才还冷得像冰的身体,现在已经滚烫。
“对不住了。”元皓无可奈何,甩出袖中的折扇,月白的扇面轻晃,一阵香气飘散,清平软绵绵地倒进元皓怀里,手也松了开来。元皓叹了口气,把清平弄到自己的房间里。
看来是昨晚恶斗了一场,元皓搅着手里的汤药,一边查看清平的气色。小二在门外送走的大夫,也只是开了些止血和安神的药。血总算是止住了,但看来要等两人恢复,至少还得在东临再待上一天。
真是疏忽了。元皓忍不住自责,昨晚应该察觉到来者的不善,说什么也不能答应清平一人出去的。看来清平是昨晚受了伤,没有力气从后院翻窗,只能在深夜等在上了门的客栈外面,失血加上风寒……一想到此,又忍不住焦躁起来。
受王爷之命要招募的人,还未出东方太皋国的地界,就伤成这个样子,这要如何交代……况且,清平此人也不错,正直磊落,就算没有命令,这个朋友也是要交的。
昨晚的事情,自己也有责任,若不是身上的扇子太惹眼,想必也不会招来这么多麻烦。他拾过清平的断剑,精钢的剑身从中间折断,应该是用力过度所致。元皓的视线沿着剑身下移,落在剑格处雕刻的青龙图案上。
“碧灵派……”他轻叹,“真是难为你了,对同门挥剑,想必会很痛苦……”说着便让小二唤来账房管事。
“老爷。”管事鞠躬。
“这次出来,可有带着那几把最好的剑?”元皓问。
“有的,都锁在檀木箱里。”管事记得清楚。
“那好。”元皓将断剑丢给管事,“去挑一柄与这长度重量相当的,送来我这里。”
“可是……”管事接过断剑,瞥了一眼床上的清平,“那些剑……不是要供敏之少爷取用的么?”
“要你去就去。”元皓忍不住皱眉,“敏之现在仍旧行踪未明,况且那孩子又不是三头六臂,哪里需要这么多藏剑?”
管事不再多话,鞠躬退了出去。
碧灵派,中庭连廊。
“啊,抓住了抓住了。”少女揽起双手,松了口气。
“哇,给我看看。”清灵跑过来,“这样乱跳的虫子也被你抓到,大小姐还蛮厉害呢。”
“哼,才不给你。”秀儿嘟嘴,“这是爷爷要我捉给他炼药用的材料,只能给清逸哥哥看……”
“什么要给我看的?”慵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秀儿转身正对上清逸的目光,立刻羞红了脸。清灵在一旁吃吃地笑着。
“清逸哥哥……”秀儿的声音逐渐变小,又突然发起脾气,“清灵,都是你,清逸哥哥就在身后都不告诉我!”
“谁让你不给我看的?”清灵仍旧忍不住笑,“要是练剑狂师兄在,又该说你……”
气氛瞬间冷了下来,大家都沉默,就连清灵的笑容也挂不住了。
“呃……那个……”他努力想要打破尴尬,“我刚才好像什么也没说……那个……秀儿,虫子还是让我看一看吧……”
清蕴小声叹了口气,清逸的脸色黯了黯。“都说过不要再提他了。”
“诶……那个……”清灵懊悔不已,突然像是发现什么似的,“啊,那边有人来了!”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蔷薇花丛稍稍晃动,连廊另一侧出现衣着华丽的身影。
“秀儿,师弟?”清风一只手按在腰间的剑上,停在原地。“你们在做什么?”
四人一见清风,气氛更僵了。清逸立刻整了整衣襟,恭敬地拱手躬身,秀儿他们看到,也立刻效仿。
“弟子见过掌门。”四人齐刷刷地半跪在地上,清逸朗声说道:“不知掌门到访,弟子未能尽职修行,望掌门恕罪。”不等清风答话,他恭敬地再拜:“弟子现在就去课室,掌门请勿责怪。”语罢便起身,四人快速朝课室方向赶去了。
“可是……师弟?”清风望着清逸他们离开的背影,有些哑然。几天没能离开水云阁,今日终于回到前山,却不料师弟们见到自己是这样的反应。“你们……”
突然被从身后伸来的手臂抱住,澐的笑声再次响起在耳边。“呵……看来是被疏远了呢……”
“放开我!”清风努力想要挣脱,“为什么师弟他们会这样?是不是因为你?”
“哦?”澐耸耸肩,“小猫发脾气了呢……不过我还真是冤枉……”他有模有样地冲清风鞠了一躬,“这可都是因为您呢,尊贵的掌门大人……”
“因为我?”
“这也不明白么?我只不过助你实现了心中的愿望而已。”澐勾起清风的下巴,“即使曾经是师兄弟,在身份的尊卑面前,再深的关系也有碎裂的时候。你的愿望割断了师兄弟的羁绊,掌门之位的光芒是不容许这种关系存在的。”
清风失落地垂下头。
“我的……愿望……”
元皓几乎一夜没睡,此刻又坐在客栈老板的房里看账本。当他第四次失手将墨汁滴在账上时,终于忍不住拍桌子站了起来。客栈老板一见,赶紧凑上来,又被元皓辞出屋外。
心神不安,元皓不耐烦地在屋子里踱步。想必是碧灵派里出了什么事情,才会派出弟子寻找如兰芳君子扇这样的宝物。自己一介商人,按理说完全没有被盯梢寻仇的可能。碧灵派也是东方太皋国一个赫赫有名的门派,虽然近年来行事诡异传闻不断,但也不至于这样明抢。这到底……
努力按捺着心中的担忧,若不是王爷有命,自己说不定真的要赶回青池镇去。而且……眼下的状况,要不要汇报……他口中轻吟,唤出白色的蝙蝠,扯过一卷白绸。
沾上了墨,才发现无从下笔,各种担忧汇聚在一起,反而不想再让王爷多一份思虑。他定神片刻,果断地将绸子揉成一团,白色的蝙蝠在空中飞了几下,也消失不见。
唉。他叹了口气,重新回到桌前,拿起账本。果然商人的本职还是要赚钱的,昨天意气用事用高价盘下了这个全是坏账烂账的客栈,今天又耽搁一天行程,怎么说也得在这里重新赚回来才是。
不知不觉已近黄昏。小二推门,“高老板,晚饭备好了。”
元皓算账正欢,此刻正酝酿着客栈改建的赚钱计划,头也不抬。“送进来吧。”
“可是……”小二迟疑。
“怎么了?”
“您还是去大堂里看看吧,客人们都瞧着呢。”
元皓下楼,果然看见商队的伙计们都大眼瞪小眼。 “这人昨天不是还说不喝酒的么?”管事小声咕哝着,一脸不满。
桌子的另一头,清平举着酒坛狂饮。
“你疯了么!”元皓冲过去一把夺过清平的酒坛,见到周围的人都奇怪地盯着他,连忙又压低声音:“醒了也不告诉我,你明知道自己受伤,好不容易止住血,你是想要它恶化么!”说着他摸了摸清平的额头,“你的烧还没退,这么作践自己是何苦?”
“我只是……”清平满身酒气,被元皓一夺,整个人也站不稳,直接栽到元皓身上。
“是因为昨晚的事?”元皓早就料定那个老者不是一般人。
“我只是……”清平费力地瞪着扶住自己的元皓,“你是……元~皓……我很难受……难受……”他胡乱比划着。
“哪里?”元皓担心他身上又弄出什么伤来。
“这里……这里……”清平摇晃着指着胸口,“真的很难受……为什么师父要……要……这样对我……雅乐……他……雅乐还没……醒吗?”他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丢下元皓向楼上冲去,“雅乐……雅乐——!”摇晃着撞到了很多人。
元皓拱拱手,“客官们,实在对不住。”说着扯着清平上了楼。
一进门,清平便向床上栽过去。“雅乐……雅乐……”
“大夫说过了,他没事。”元皓也不确定清平是不是还能听进自己的话,“昨夜你带着扇子回来时,我刚送走大夫,只是气血亏损,似乎是消耗了过多的力量,一直睡着是因为安神药的作用,明早就可以醒来了。”
“是……是么……”清平含糊地说着,跪在床边握着雅乐的手,“雅乐……你知道我昨晚有……多……担心……师父他……师父……”
元皓垂下眼睛:“昨晚的老者真是兄弟的师父?”
等了一会儿,无人回答。元皓找来披风,盖在睡熟的清平身上。弹手熄了油灯,关门离开。
“——那个雅乐,真的值得你这么做?”玄毅的表情隐藏在夜色中看不真切。“真的值得你抛下为师多年的养育而离开?”
“是师父你误会了!”清平被七星剑的剑气弹向一边,在空中翻滚两圈,冲玄毅刺出一剑。“雅乐没有迷惑掌门!他也是被玄寂束缚身不由己的!”
“放肆!”玄毅手上一转,七星剑呼啸着划过空气逼近,力道大得让清平完全无法抵挡。下一刻,宽阔的剑刃贯穿了清平的身体。“怎可侮辱掌门?你已被逐出师门,更不可对掌门不敬!”玄毅的声音冷若冰霜。
腹部传来冰冷和剧痛,清平被七星剑的力道顶得连连后退,背部一震,发觉自己已经被师父钉在一块石头旁,动弹不得。喉咙里涌上咸涩的感觉,清平努力呼吸,压抑着吐血的冲动。
“哼。”玄毅冷哼,“不得不说,你的剑术有了很大的提高,已经和为师不相上下,想必也是有那妖孽的功劳吧?可惜……”他握紧手中的大剑,清平痛得一阵抽搐。“在淬的遗物面前,依旧不堪一击。”他见清平没有反应,准备收回剑。“念在师徒一场,我不取你性命,但不可再阻拦我除去那妖孽。”七星剑抽回,清平倒在地上,在石头上拖出一滩血迹。
玄毅提剑准备离开。“等等……”袍子下摆被地上的人扯住,玄毅没有犹豫,回身又是一剑,却听到了清脆的格挡声。
清平被弹得身体一震,但还是摇晃着站了起来。“我说了……想杀雅乐,除非杀了我……”手中的剑颤抖着指向玄毅,“是师父你决定抛下我,所以弟子也只好以死相拼……”他猛然冲上去,在手中聚气,用上仅剩的力量。
银色的长剑与墨绿的七星剑撞击在一起,强大的震击,擦出星星点点的火花。下一刻,清平的剑从中间断成两截,剑尖旋转着飞出。玄毅后退一步,大惊失色。
七星剑厚重的剑身上,赫然出现一道长及剑柄的裂缝,上面镶嵌的青龙七宿从中间断开。眼下这剑已是无法再用。
“你——!”玄毅大惊,看着清平跪在地上用半截断剑支撑身体。“你竟然……”
清平已经听不进他的话语,正要举着断剑再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