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事可做到了八点半,我看看手机,九点开展,我还要赶回学校。
本想着等他醒了多少客气客气的,至少请他吃顿早饭什么的,油条豆腐脑补充补充体力也好,这下子没时间了,那就算了吧,一夜情这种事儿,天亮了谁还记得谁去。
我对着镜子理理头发,推推眼镜,抄上脏兮兮的上衣刚开了门,刚迈出的半条腿又原路退了回去。到床边转上一圈,我从地上找到他当时扔给我的那根钢笔,往桌上扫了一眼,居然没有便签。索性把他那件搭在床脚上已然报废了的白衬衫扯过来,在领子上写起来。
13654421661,关关,昨儿对不住,有机会请你吃饭。
把衬衫和钢笔放在床头,我回忆起极品男那小兄弟的手感,别说,这小子还真不是钢笔尺寸,混血混得还挺是地方。
临出门回头再看他一眼,这家伙皱着眉头,兴许在做什么恶梦,兴许正在梦里追杀我。哎,不过都是大男人,不打不相识嘛,该不会真的记恨我吧?哈哈,搞不好以后还能变成好炮友。
安慰了自己一通,心情还不错地出了旅馆,眨眨眼,我就不由自主骂出一句,“我操。”
这他娘是什么鸟地方!
回头看一眼那旅店,一水儿的木石结构,挺别致挺养眼。再四下看,却都他妈的是树,脚下的路又窄又弯,视线所及居然没有半个活人。
9.毕业展1
我又钻回旅店,问前台,“这是什么地方?”
前台小伙子长得挺好看,一双细长眼睛直上下看我,目光虽然经过掩饰还是透着鄙夷。
“谢谢,这叫工字背心,”我扯扯衣服,“你们这是什么地方你倒是说话啊。”
“先生,我们这里是一家私房菜酒店,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吗?”
“我问的是,这在什么位置,我要去五道口,我赶时间。”
“那先生是需要出租么?我可以帮您叫车,您可以坐那边沙发稍等一会儿,或者去天台试试我们的早餐。”他倒是悠闲。
“谢谢,我赶时间,麻烦告诉我从这儿出门该怎么走,我自己去打车。”
他认认真真说了一通,我倒是听明白了怎么走,但……这也太复杂了吧?
“我说你该不会告诉我咱们现在在山沟里吧?这么走出去得多长时间啊?”
“只是地形比较复杂,其实距离不远,走路的话,大概要半小时,叫车过来的话,大概需要等十到二十分钟。”他笑容可掬,我满头黑线。
得,赶不上开展了。
“那行你帮我叫车吧。”
“好的。”
我窝进沙发里,想着还睡在楼上的极品男,就觉得十分怪异,有那么点想上去看一眼他醒了没,如果醒了,我道个歉再请他就地吃顿早饭,握手言和,搞不好还能交个朋友?
美好的愿望在现实面前总是脆弱的,脑子里闪过几个昨晚的画面之后,我就消停了,枕着胳膊仰望天花板。
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倒还算有优点,安静得很。
天花板也是木结构,我看着看着就补了一觉,然后被前台叫醒爬进出租,“师傅,五道口综大东门儿。”说完钻后座,横在那儿又补了一觉。
与其说是睡觉,不如说我只是闭上眼睛躺着,昨儿折腾成那样儿,我累,但是车上颠簸路上又吵,也就是堵车停下来那段儿勉强迷糊着了。
结果迷糊那么一会儿,就做了个梦,初中时候的事儿,几乎原封不动演了一遍。
那时候体育课打篮球,我运动鞋裂底了就跑去找别人借,满操场看就一个男孩儿闲在那儿,结果我屁颠屁颠跑过去,看着那白净净的小子,笑得很友好。结果笑得时间有点长,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呢,风一吹,鼻子就一痒,打了个结结实实的喷嚏。
我没当回事儿,揉揉鼻子说你把鞋借我穿一下,我打完球就还你。
结果那小子眼神突然变得很怪,然后一手伸过来就把我下巴往上抬,我以为他想打架,刚准备吼他来着,他就着急掏出条手绢,“快别乱动,你流鼻血了。”
我拿手往鼻子底下一抹,才发现原来不是流清水鼻涕,是鼻血。
“没事儿一会儿就好,就看着吓人。”我那时候平均五天一大架三天一小架打着,鼻子没少招糟践。
他大概没怎么见过大活人鼻子飙血,特热心地用手绢儿捂着我鼻子,手托着我下巴,把我往医务室扶。这段儿我印象特深,因为好几次都差点被他给绊倒,他就一边说对不起一边叫我别乱动。
那天太阳很好,风很大,天上几乎没云,我仰着头,却使劲儿用眼睛瞄他。他皮肤白,头发颜色偏浅细软,眼睛很亮,人瘦,肩膀宽,锁骨好看。
结果看着看着我就觉得不对。怎么说呢,就是我大腿中间,那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兄弟忽然变得热乎乎的。我那时候不喜欢穿内裤,小兄弟就在里面晃悠晃悠。
还没到医务室呢,我就停下来看他。他跟我一边儿高,我跟他视线齐平,这头低下了,鼻血就乎乎的冒。
“你干嘛呢!快抬头,你看这都透出来了!”他还是给我捂着鼻子。
我当然看不见自己鼻血,只说:“你还挺好心,人也好看,谢谢哈。”然后就抢过他的手绢儿自己捂着鼻子走了。
我没去医务室,跑水池那儿冲凉洗鼻子去了,然后心里一直琢磨,那小子长得是挺好看,算是白净帅气很招女生喜欢的那种类型,但除了会带着手绢这种匪夷所思的东西,他一点也不像个女的啊,我怎么就能有反应了呢?
其实我现在也没明白,怎么就有反应了,兴许是天生的,发现比较晚而已。那是我第一次发现自己对男孩儿有性趣,那小子后来也成了我第一个性伙伴。
这么多年过去,我睡过很多男人女人,那小子,我连他名字都忘了,更别说长相。可奇怪的是,梦里他那张脸居然特别清楚,太阳底下一根一根的睫毛都能数得出。
“欸,到地儿了,醒醒嘿。”
我打个呵欠,坐起来,“到了啊?”
“可不是到了么,要不我叫你干嘛啊?”北京的出租司机,十个里面有八个臭贫。
我一看,确实到了,我们学校那主楼就傻愣愣立着,一目了然。
“多钱?”我掏钱包,昨儿那么乱它还能在我裤兜里老实呆着真是万幸。
“一百四十八,要票不要?”
“多少?”我趴前座上看计价器。
“该多少就多少,咱从来不兴扯谎。”
“师傅你趁我睡着绕路了吧?我从大兴回五道口也要不了这么多。”
“欸,怎么说话呢?”师傅有点儿急,手指头点着计价器,“我从八大处给你拉过来,四环上就一路堵,下海淀桥之后中关村那段儿更堵,没给我烦死,我不绕一段儿你现在还跟那儿堵着呢。我看你还学生呢吧?今儿礼拜二,这时候正堵着呢,我都不爱往这块儿跑。”
“八大处?你说我刚从八大处上的车?”
“可不么,哎呦我平时都不往那边儿去,今儿是赶巧儿了,不过话说回来,学生,好好学功课,别到处疯玩儿,昨儿喝高了吧?你看你迷糊的。跟你说,我像你那么大的时候也贪玩儿,这不是后来就开出租了么?你看你们赶上好时候了就该多学习,也让父母省心不是?”
我迅速掏出一百五,递给司机,“那两块甭找了,您说这么多也齁累的,当我请您喝瓶矿泉水。”我说完开门下车。
师傅摇下车窗跟我道别,“小伙子人不错,以后别瞎闹,就算年轻也……”
我礼貌一笑,掉头就走,心里还想着难不成佛祖知道我都干了啥缺德事儿,特意派个司机来恶心我?不过话又说回来,八大处?极品男也真能折腾,大半夜把我往那么大老远带,也不怕糟践打车钱,该不会是想给我吃干抹净了直接扔山里吧?
得,看来那小子也不是啥正经人,得亏是遇到我,要换上个娇滴滴的小零,不定被他给折腾成啥样呢。
有一搭没一搭想着,饿着肚子往学校里走,头有点疼,犯困。经过美院路口的时候我掏手机一看,黑屏,没电了。不过不看也知道,现在怎么着也得十点多了,开幕式早完了。
本想直接回宿舍的,走出去一段儿了才突然想起来,今儿开展,我发小可是特意请了假来看展的,我就这么走了他事后少不了数落我不说,我还吃不到他给我带的菜了,那才是损失惨重。
我奔向美院,远远就看见一人,立在A区门口,人高马大的一手拎着保温桶一手拿着手机到处看。可不就是他么,估计打我手机没打通着急呢。
“哟~~~”我跟他招手。他看向我,还是那张死人脸。
这人是我从小玩到大的铁磁,跟我这个冒牌货不一样,人家可是正儿八经岳飞岳家的第32代的直系后人,大名岳辰,外号猫蛋。
10.毕业展2
“哟你个头。”
岳辰个子高身材好人结实,高鼻梁细长眼小麦色皮肤,长相不难看,眼睛再大点儿都能赶上一半儿吴彦祖,就是不苟言笑眼神凶恶,不然也是个百里挑一的好男人样儿,哪能跟现在似的,什么都不干光站在那儿就活脱是一门神。
我大步跑到岳辰面前,“是是是,都我不对,我不是人,哎你今儿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话说上次那麻辣卤凤爪不错,还有蒸排骨你也好久没做了。”我说着就去抢他保温桶,但没抢着。
“昨晚上又哪儿野去了?”岳辰的语气是责备的,眼里是带刀子的,不过我自动把画面在脑子里转换成了他冲着我笑,一脸慈爱。
“好容易熬完答辩了,轻松一下还不行啊?”保温桶,我继续抢。
岳辰就跟地铁安检似的那么上下扫描我,然后冲着我低下头,吸了吸鼻子,“这一身酒味儿,鸟剩子你就作吧,早晚喝死你。”
鸟剩子算是岳辰对我的爱称,就像我叫他猫蛋子,从小叫到大。
“可不么,昨儿喝大了,这会儿胃里难受着呢,你快给我口吃的垫垫。”我捂着肚子装可怜之后继续抢保温桶,这回抢着了。岳辰这人,就是面恶心善。
打开盖子,热腾腾的香气扑鼻,浓稠的一桶,闻着很鲜。只可惜惨淡了点儿,不是什么卤凤爪,也不是蒸排骨。
“丝瓜鳕鱼羹。”岳辰报菜名。
“鳕鱼啊?哎鳕鱼可是好东西,你他妈真舍得花钱。人家早上都鸡蛋羹,你就来鳕鱼羹,可耻。”我说着一仰头,就着桶喝了一口,鳕鱼鲜美蛋花嫩滑丝瓜清爽,美味啊。
“关关怀孕了,是给她买的鳕鱼。”
我几乎把自己给呛死,“猫蛋子我求你了,那倒霉猫你叫它大关小关或者小关关阿关都行,怎么着也别直接跟我大名儿一样啊。”
“结果买多了冰箱放不下,关关的胃口又小,这个天儿放外面肯定要坏的,我才本着不浪费的原则给你做了鳕鱼羹。”岳辰不理我继续说,还是面无表情,“别在这儿喝,你不嫌丢人我还要脸呢,再说也别扯着桶喝,不现成的碗和勺么。”
A区门口就是一片草坪,草地中间摆了好些个石头增加野趣。我挑了一块儿坐下,还是对着桶喝,这样才痛快。
“话说我也一个月多没找你玩儿去了,你那猫窝又添了新成员没?”吃人嘴软,喝着人家做得鳕鱼羹,自然聊一些人家喜欢听的话题不是。
岳辰是个猫痴,彻头彻尾,也因为这个才得了猫蛋子的外号。
这家伙去年毕业,自己租了个小一居,但凡去过他家的,任谁都不会觉得岳辰是在家里养猫,而会觉得是他作为一个异类,很违和地住进了猫窝里。
在他们家,只要你敢睁开眼,视野所及那是无处不有猫影。
岳辰听了我的话,果然很受用,马上冲我阳光灿烂一笑。他平时面无表情,也就对我能偶尔笑笑,原因不是他这人耍酷装帅人冷淡或者面瘫什么的,而是因为他那笑……怎么形容呢,用小时候玩伴的话说就是——我是不是哪儿得罪岳辰了啊?他最近总冲我笑,吓死我了,关关你快替我问问他咋了,帮我说句对不起。
每个人都有怎么也做不好的事儿,比如岳辰,就不会笑,除了我这个了解他的,任谁看了他的笑都想不到好词儿,什么冷笑阴笑笑面虎笑里藏刀皮笑肉不笑,想到这些都还算好的,好些个孩子看见他笑直接都吓哭了,一点儿都不夸张。
久而久之,岳辰就越笑越少,不过即使这样,他那面相还是让很多人望而却步,小时候他的朋友都是我朋友,我的朋友却不都是他的朋友,也是因为这个。
“给三摸和七抱找了更合适的人家,送走了,然后新来了四摸、十抱和一只三花,总共27只了。”岳辰说起猫来,就没有不开心的时候。
我拿勺子捞沉在下面的丝瓜鳕鱼,“三花那只捡回来几天了?咋还不让碰啊?”
“到今天为止……十七天了已经,哎,我就是拿鳕鱼逗他,他都不不来我跟前,非等着鱼放地上了他才来,然后叼了就跑。”岳辰一脸的既甜蜜又哀愁。
“要不我明儿去帮你一把,赶上十八天,让它叫十八摸得了。”
岳辰爱猫,但不招猫爱。捡回去的猫索性按照这个取名字,第三天让他摸了的,就叫“三摸”,第四天让抱的,叫“四抱”,同一天摸了又抱了的,一般按照抱来取名,然后唯一一只第一天就跟他挺热乎的母猫,名叫“关关”。
用他的话说,是因为那猫跟我一样见谁都亲,无节操又浪荡。
“十八摸……也行吧,你明儿有时间过来?”
岳辰说完,我还没答话呢,大老远就听见一嗓子,“关关!”
不用抬头都知道是谁来了,就那跟我玩得挺好的小t。
“关关~~你又去操谁了?”她基本是一边喊着一边过来的,“你大爷的,开幕式也敢不来,当心回头老徐日死你。”
这边我埋头大口喝剩下的鳕鱼羹,那边她步子打着地面砰砰直响,“我操!吃什么呢给我留点儿!”
扎眼功夫就把一张脸凑过来,“小气劲儿,我尝尝。”
“蛇羹,敢喝么你?”桶里就剩下一底儿,我也饱了,才抬头。
她抢过桶就喝,“只要不是鸡巴水儿,有什么是咱不敢喝的。”说完一饮而尽,还咂咂嘴,“欸,你俩刚说啥十八摸呢?”
美院是个怪胎云集奇葩遍地的地方,比如现在站我眼前的这位,就是奇葩中的霸王花。
她叫罗玥,名字挺淑女,长相也挺秀气一女孩儿,说起话却比我这个大老爷们儿都糙。
“我去,你就穿这来开展啊?”我对她都无奈。
美院毕业展,好些个别的院校都会来开幕式,你看她现在这一身,自己做的件儿满是破洞的水洗牛仔围裙胡乱套身上,里面别的没有,就一小内裤和一蕾丝bra,那叫一个春光无限。
见我看她bra,她还挺得意地把胸一挺,“咋样,70a我自豪。”小雀斑在太阳底下看着更显得皮肤白,一脑袋连根烫的短卷发也俏皮可爱。
11.毕业展3
罗玥虽然疯,但直率仗义,人缘超好,是个搁古代能上梁山挑头造反的主。
我把保温桶夺回来,起身揉乱她头发,“开幕式咋样?”
“就那样呗,一群傻逼领导讲话。对了老徐夸你毕设做得好呢,你以后有啥打算啊?工作要是不好找的话,干脆给他舔舔鸡巴让他收你进他工作室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