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快来……嗯……对,就这儿……继续!”
我把被子一掀,“好好好!怕了你了!我写还不成么!”
岳辰把台灯打开,“来,我看着你写。”
“哎哎,别关!那男的身材不错……”我正往屏幕上瞄呢,岳辰就点了播放器上的小叉子。
两千字,一个字都没给我优惠,还真是写完了才让睡的。
我睡床他睡地板,早上听到手机短信声儿睁眼的时候,我身边儿围满了猫,而他正坐地板上发呆,怀里抱着黄狸。
我伸个懒腰,看短信,是杨小九发来的。
【今天心情不错,勉强帮你留意着吧,如果找到了你打算怎么谢我:D】
【吃饭打炮任选,饭钱我出,房钱我付】
回完短信蒙头补觉,再醒已经是十一点了,满屋子横七竖八的猫崽子跟我一样懒散。
手机设的闹钟没响,估摸着是岳辰提前给我关了。
吃完了桌上准备好的早饭,我把从橱柜里翻出来的黄豆泡上之后才又挪回床上开电脑。
打开盖子就看到岳辰留的纸条——
【你的任务就是养伤和弄简历,E盘里有个你名字的文件夹,里面有你之前发我的作品照片和这次毕业展上我拍的一些,你先整理作品集,简历给你下好了模板照着填就行。关关的鱼在冰箱上层乐扣的盒子里,一份一份装好了,中午你可以看着给她热一份。你的饭在冰箱下层饭盒里,豆浆机在壁柜最左边,牛奶在冰箱最下层,少做点,夏天爱坏……】
这老妈子。
无所事事一天。下午五点快递按门铃,我没法开门,只能傻逼兮兮隔着门跟人家吼说一个半小时后再来,我被锁在屋里了。
不用看也知道,快递小哥一定跟我一样满头黑线。
岳辰公司不远,六点下班回来大概得六点半,我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就从文件夹里挑了几张照片出来交差,简历懒得写,一个字没动。
岳辰六点二十八分到家,快递小哥二十分钟后送来快递。
我捧着快递盒绕屋子一圈,最后还是决定把它原封不动放着。要是以后能再见着极品男,到时候拆了还给他也还算有点儿意思,可这会子找不着人,我没事儿对着他衣服不是找不自在么。
吃过晚饭,换了药之后岳辰看着我写简历,真他妈跟小时候老妈监督我写作业如出一辙。我挤兑他说就你这样的你妞儿不嫌你烦啊,他回我说十个妞凑一桌也没我这么不让人省心。
在岳辰家待着,虽然好吃好喝,但他每天出去必把门反锁,真就把我活活关了三天。
还好北服展是这礼拜六,要是下礼拜六,我他妈不在屋里发霉了也一定被一屋子猫闹得精神错乱。
结果好容易熬到礼拜六,我一睁眼,却发现天是阴的。好么,在屋里勉强没发霉长毛出去了倒可能淋雨长草。
岳辰换了跟我一样的行头,牛仔裤T恤衫,比他平时那副上班打扮顺眼得多。
出门前他问:“打车还是公交?”
“公交吧,让你省了钱留着给我买生日礼物。”
“公交也是AA。”岳辰说完,又跟追到门边的猫崽子们一一告别,腻乎了十分钟我们才真正出门。
在车上摇摇晃晃了一个多钟头,一路无话到了目的地——
789,又名大山子艺术区,好些个或成功或落魄的艺术老中青年厮混于此,或明或暗地卖着理想理念或者青春,是个旅游拍照装逼扮文艺的绝佳去处。
21.798是个装x好去处1
【严肃状】
32: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乃巧合
另:作者对文中人物言论概不负责
就我的第一印象来说,798并不光鲜。它像个永远走不到头的古怪大坟场,冬天人少的时候就更明显,好些个小路走起来都空旷有回音,旧厂房墙壁的涂鸦也又黄又暴力。
不过今天它很热闹,不止今天,最经应该都不冷清。跟几个挑头院校的毕业展一起,各种大大小小的展览铺天盖地。
掏钱买艺术和不花钱看热闹的人那叫一个熙熙攘攘。跟他们相比,我只是个来看同行水平找不自在或找安慰的闲人。
跟岳辰停在路口看标识牌的时候,罗玥的电话就过来了。
“我操我今儿起晚了!对不住对不住!我立马飞过去找你!你多看着点儿天,等着接我哈!么!拜!”
疯丫头一个,都没给我个插话的机会就挂了。
“罗玥么?”岳辰盯着路标牌子问我,他总是这样说话不看人,实在不是个好习惯。
“说她起晚了,咱们先看着吧,我估计等她来了天都该黑了,话说你咋知道是罗玥?”
“那么大声儿,我都听得一清二楚,你耳朵居然没给震聋了?”岳辰说着往一个方向指,“对了,论坛上的朋友说那边格子店新来了好多摆件和碗碟,我想先去看看。”
“又是猫?”
“听说是个独立陶艺家做的,手绘很不错,我一直没时间来看,今天刚好。”
“得了,我可没兴趣逛小店。”我拍岳辰肩膀,指另一个方向,“我先去看展,你买完了找我来哈。”
“也行,”岳辰把帆布包里的伞递给我,“那我尽快。”
我又把伞塞还给他,“我没包,拿着麻烦。”
穷学生不比好些个富贵艺术家,北服搞展览的那地儿位置还挺偏。D区梯级艺术中心,我绕了好一会儿也没找到地方,索性就放开了闲逛,反正罗玥还没来,北服的展也不着急看。
798这地儿,原本就是一片厂房,好些个看上去破破烂烂的房子,要进了门才会发现内有千秋,就比如我现在进来的这个,两扇普通小木门儿里面居然整个儿就一大装置,进来跟进了迷宫一样。
这房子应该封了窗户,角落里的光线暗得很,满眼的枝枝杈杈让我有种进了宫崎骏动画的感觉,重金属版腐海森林,有点儿意思。
这种小工作室小展厅很多,大学四年里我前前后后来过798十多回,也没一回真的把这里逛明白过。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展厅位置偏,我从一楼逛到二楼都没看见别人,别说游客,连个看摊儿的都见不着。
二楼比一楼敞亮了些,也多了些真的植物穿插在概念化植物里。
站在楼梯口往前看,正对面儿就是一扇小窗,就目测来看,从我站的位置到小窗也就有个二十米的距离,但中间隔了横七竖八的枝条啊,铁丝啊,地上还有扎满了铁钉的烂木板儿。
结果一路披荆斩棘七拐八绕,到窗边足足花了我五分钟。
要说为什么非得往窗户边儿走呢,我也不太明白,大概是一种本能?搞不好这窗户才是大迷宫的核心,也是作者要表达的理念。
这是个墙上留出来的通气窗,就一平米不到,好些个爬山虎从外墙顺着窗户沿儿爬进来,跟里面墙壁上的一些个铁丝铁条绕在一起,看上去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一个人在这种装置展厅里站着,最适合装逼不过的时间,我往窗户框上一靠,就摸出裤兜里的烟点上。
中南海1.0,我没烟瘾,但有带烟的习惯。像现在这种时候,窗户外头的小风儿带着湿气往里脸上吹,背对着满屋子的人造荆棘,看着窗户外头没人走的偏僻小路,适时地吞云吐雾绝对是一种享受。
不过,再偏僻的路也有人走。
我吐个烟圈,看着楼下远远的有俩人正慢悠悠往这边过来。
两个男的,一高一矮,看不清楚长相,不过走路的样子都很好看,尤其左边个子矮些的那个,那步子,莫名其妙就透着一股子儒雅。
这年头还有儒雅的人?我有点儿好奇他长相,就往外伸出半拉脑袋,继续吐烟圈。
话说儒雅归儒雅,好看归好看,您走路也太慢了点儿吧?我视线又挪到旁边的高个子身上。周围都是灰蒙蒙的厂墙,这家伙穿着一件雪白雪白的白衬衫,虽然不能说扎眼,但也足够让人眼前一亮。
俩人倒是越走越近,我往外探出半个身子,才想起来自己忽视了一个问题,我在二楼而他们在楼下,所以他们走得越近我就越看不见他们脸,等到了正下方的时候,对着我的就剩俩头顶,哪还能看见长相了?
不过近有近的好处,虽然看不见长相,我还是从那个走路好看的矮个子头上瞅见了白头发,心说怪不得走路淡定又儒雅呢,和着是有年岁的人了。这么一想,他走路就是再好看我都没多少兴趣了。
手里的烟还剩下个尾巴,我深吸一口再慢慢吐出。
然后就在这阴天的小窗子边儿上,爬山虎的大叶子跟前,透过烟雾缭绕我听见了下面两个人的说话声。
“做你想做的事吧,你不是他,不用依照他的想法和曾经走过的道路而活。”说话的是矮个子那个,声音温柔轻缓,跟他走路一样,让人听着就觉得说不出的舒服。
“嗯,我也不打算放弃。”这次是高个子的声音。
烟灰掉在窗外,吧嗒落在爬山虎巴掌大的叶子上。我探出半个身子看下面的俩人。
“我忘了你跟他当年一样,对认准的事总有用不完的执着和耐心。”
“这次打算留多久,什么时候再走?”
我操!不是吧!这声音这身材!
我下意识猛吸一口烟,结果把自己给呛得咳嗽。
这附近安静得很,我咳嗽都带着回声儿,矮个子那人抬起头看我的方向。那是一张有点年纪但仍旧白净文气的脸,我动静不小,可边儿上的高个子却只看着他,对我这边的声音丝毫不加理睬。
大概是我这里窗口小,爬山虎又多,白净的那个还没看见我呢就又把头低了下去。
我猛地把烟蒂一扔,又咳了两声,就探出身子朝着下面跟个疯逼一样嚷嚷,“喂!那什么!喂喂!”
他奶奶的!名字!
白净那个又抬起头,高个子还是没啥反应,我一着急,就大喊一声,“关关!”
结果楼下那位明显把步子一停,顿了能有两三秒的时间才把头抬起来。
我操!是他!!!!!
就那鼻子那眼睛,那张被老子啃过的嘴!还有那脖子!我操!极品男!
22.798是个装x好去处2
本以为极品男看见我怎么着也会给点像样儿的反应,比如再骂一句“fuck”或者“sonofabitch”之类的,结果我错了。
他抬着头,几乎连眉头都没皱,就那么一张平平静静清清淡淡的脸,索然无味地看着我,眼睛里也没半点情绪。不过这阴天的自然光里,不深不浅恰到好处的肤色衬着雪白雪白的白衬衫,那真是要多养眼有多养眼。
我指自己,“是我是我,我操你倒是给点反应啊,没这么健忘吧?”
白净男问:“你们认识?”
极品男只是慢慢把头低下,“798这里,果然很多疯子。”说完他就拉着白净男继续走。
“你才是疯子呢!你敢说你不认识我!”我声儿挺大,在巷子里都有回声。事后想想,就我那会儿的样儿,他说我疯子都算客气。
然后白净男回头看我,微笑摇头,很无奈的样子,一丁点儿没有嘲讽的意思,但我看着就觉得自己突然矮了一截。
这功夫极品男已经往前走出了几步,他虽然说不认识我,但走路明显比刚才快,我说:“你先别走!那啥,等等我下去找你,喂!你倒是听我说句话啊!那什么……我操!”
他显然是不打算听我说话,头也不回地走,我傻逼兮兮站在窗口那儿,回头看是一片大迷宫,往下瞧是一大片爬山虎和相当于居民房三层多高的垂直高度。
在我纠结的过程中,极品男自然是越走越远,眼看着再走十几二十米就出了巷子了。
“喂!你他妈倒是至少把名字告我下啊!”他当然也没理我,我把心一横,扯着窗户外头的爬山虎扽了扽,还成,有年头了还算结实,加上关二爷我当年没少干翻墙头爬窗户的事儿,对这高度倒也还不至于发憷。
废话不说撑上窗台,仔裤有点紧不太方便,但咱好歹身手敏捷,顺顺当当就翻了出去,扯着一根手腕子粗的老藤就挂在了墙外面。
我去,晃晃悠悠,真他妈不靠谱!又看一眼极品男,我就往下出溜,他妈的一路下去叶子跟手里刷刷地掉,那老藤磨得我手心儿火辣辣地疼。
好容易离地还有一米半,胜利在望了,结果偏就这么寸,T恤边儿好死不死的就给个埋在爬山虎叶底下的铁钩子给挂住了。
这给我急的一头汗,右手还抓着老藤就腾出左手来扯那个钩子。三扯两扯的就听着“刺啦”一声,钩子下来了衣服破了,我也一个重心不稳手上一松劲儿就落了地了。
要说一米半真的不高,但总有个寸劲儿。
这附近安静得很,我一着地,就听着特别小的“喀嚓”一声。
“我操!”崴到脚了。
眼看着极品男已经走到巷子头了,我还是不死心,“喂,等等!你他妈的怂逼,跟我说句话会死啊!”一片嚷嚷一边瘸着一只脚往前跳。
我真佩服自己一只脚也能达到如此速度。但一条腿儿的肯定赶不上两条腿儿的,更何况还是拿一条小短腿儿赶人家两条大长腿。
我这边刚挪出去两米地,人家那边早就没影儿了。不过尽管如此,我还是一路抽风追出了巷子。
好么前后左右看都没那俩人的影儿。
操!刚刚还不如不叫我看见。
我原地坐下脱了鞋脱了袜子开始揉脚,揉了没两下就听着手机在裤兜里震。
“你在哪儿呢?展厅我都转了两圈了也没见你。”是岳辰。
我顺顺气儿,“迷路了,烦着呢,你先看吧。”
“行了,你个不省心的,现在在哪儿呢?原地待着我去找你。”
“行那你找,我就坐一路口儿,周围基本没人,都是小厂房,你一路闻着我味儿过来吧哈。”我说完就挂了。
接着短信声儿响,八成是岳辰,我也没看,直接关了机。
想着极品男刚刚看我那样儿,我就觉得窝火。
光脚坐地上掏出烟盒子一根一根地点,抽到盒里还剩最后一根儿的时候我才终于不火极品男了,开始火自己。
就刚刚那傻逼兮兮朝下面嚷嚷的样儿,我都不用看,也知道自己有多跌份,真他妈的我就操了!他不就长得好看点儿,我至于么我?还上杆子问他叫什么!
他妈爱是谁是谁,老子还就不稀罕了!
我把最后一根烟点上,继续揉已经开始浮肿的脚腕子,觉得自己刚刚又翻窗又崴脚的,真他妈脑抽,真他妈冤枉,真他妈不值。
我坐在路边儿上,背靠着墙,偶尔有人经过看见我都司空见惯一样走过去,果然跟极品男说的一样,798里疯子多,我这个穿着破T恤坐路边儿抽烟的主儿一点儿都不算稀奇。
上一口吐出去的烟散干净了,我才又抽上下一口,慢慢地往里吸,跟测肺活量似的。这最后的一根儿烟,我就这么活活给它抽到了头,才把短短一截烟屁股扔地上,跟前面那七八根儿堆一堆。
我这会儿一点儿都不气,但是我烦。坐着不想起,也不想开机。
又发了一会儿呆,就在天色又黄又暗,开始掉雨点子的时候,岳辰很及时地出现了。
这家伙撑着一把印了猫脸的伞往我这边走,到跟前了也不说学学新白里的白蛇那样温柔地帮我遮住头顶的雨,直接一脚就踢在了我屁股边儿上。
得,我这崴脚又关机的,是又惹着他了。
不抬头也知道他那张脸有多黑,索性也就不抬了低头装傻。我这会儿真心烦得很,就想自己待着,烦得连岳辰都不想看见。
要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铁磁呢,猫蛋子能找着我,更能摸准我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