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空去想帆船,自然也没空想起他的教练杜为礼。每天的生活除了工作,就是回家接受宋家瑜骚扰。
还没过门,宋家瑜显然已经是一副女主人的姿态,邓思承忙了一天回到家,看到宋家瑜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说不感动是假的,但也仅限于感动。
宋家瑜看到他回来,走出厨房挥着锅铲说:“外面在下雨么?湿了的话先去洗个澡吧,我这还要一会。”
邓思承嗯了一声,转身进了浴室。
简单冲了个澡换身衣服出来,宋家瑜还在忙,他回到房间打开电脑,无所事事地玩了一会空挡接龙。手机响起来,他拿出来看一眼,又回头看看厨房里的宋家瑜,还是走到阳台上去接了。
电话那头是柳成栏,当初在西餐厅被宋家瑜泼了一身的伪基友,他的声音透着一股漫不经心从手机那头传来:“最近怎么样?这几天下雨也没出来见个面。”
邓思承笑了:“咱俩见不见面也无所谓吧。还好,就是单位里有点忙。”
“忙好啊,省的家瑜天天跟着你。对了,上次你说学帆船的事搞定没?找不到人教的话我帮你去问问。”
邓思承想起那个漂亮开放的青年,放低声音说:“托人找到了,特好看一小伙。已经下海一次了。”
“哟!多好看啊?你没福消受介绍给哥们认识啊,你知道我好哪口的。”
“是你的菜……不过你也没福消受。”
“什么情况?”
“挺风骚的……也……挺艳的。”
说完这句,邓思承身后突然传来女人的声音:“你说谁?”
他着实被吓一跳,平日里温柔的表情难道现出一丝愠怒来,他对着电话里说了一声“有事挂了”,然后绕开宋家瑜走进房里。
宋家瑜不依不饶地跟在身后问:“你又在和谁打电话,刚才说的谁?”
邓思承突然停下来,转身对她说:“和成栏在打,给他介绍新的男朋友,好让他对我死了这条心。满意了吗?”
宋家瑜提高声音叫道:“你这什么态度?!什么叫我满意!我们是一个家的人,你有什么事难道不应该告诉我么?!”
邓思承看着女人,突然软了下来,伸出手把她揽进怀里,用一贯温柔的语气安慰着:“你别这样。我再向你保证一次我和成栏真的没有什么,你老是这么疑神疑鬼我也会疲惫。不想和你吵架,你别生气了好吗?”
女人在她怀里放松了身子,抓紧了他背后的衣服,哽咽地说:“你连接个电话都要躲着我,你让我怎么不多想。”
“对不起……下次不这样了。”男人温和地道着歉。
7.不可理喻
邓思承兢兢业业了一礼拜招待好了德国过来的团,送走还算高兴的客人们,又接到了任务,出差去S市参加江浙沪三省侨联联合举办的侨资办学研讨会。
他有点累,但没有拒绝安排,心里像明镜一般透亮,几个比较重要的活交给他,明显也是重视他的意思,领导有意无意好几次在例会上点名表扬了他工作漂亮,这其中的真心假意,也只有他自己清楚。
中间间隔只有三天。礼拜五晚上宋家瑜有事,给他打了电话不来了。邓思承乐得清闲,去酒吧坐了一会放放松,还没到11点就回家了。
快要睡觉的时候接到副主席的电话。
副主席在那头语重心长地和邓思承说:“这次去S市机会难得,去四天,第一天下午开个会,剩下三天S市侨联都会招待你们。我和省里打招呼了,人家说了你可以带个家属去。S市地方漂亮,你和家瑜去走走挺好。”
邓思承听话地应了,说是明天问问未婚妻。副主席那头笑得很宽慰,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
盖上被子蒙住眼睛,疲惫和压力铺天盖地卷来。很累,不止是无休止的工作,大学时候不知道被谁欺骗,都说公务员工作清闲,要做得好照样累到虚脱。而且来自宋家瑜家庭的隐形监视,以及整个市政府几千只眼睛投射到他身上不同的目光,都让人喘不过气来。
他做人随性随便惯了,一向没有太大的追求也没有特别的喜好,答应娶宋家瑜不过是一种妥协,虽然心里不那么愿意也就那么做了,没有什么可以后悔或者惆怅的。
可他还是想的太简单了,活了30多年,都没有看清楚,一旦娶了宋家瑜,迎接他的将是铺天盖地向他袭来的一张网。
这种年纪追悔自己对人生大事的随意,未免显得有些可笑。
第二天周末,邓思承睡到中午才起,平时很少赖床,但这礼拜太过劳累,他最需要的就是好好休息。
刚起床就接到宋家瑜的电话,说是下礼拜要出国一趟,邓思承立刻接上说自己被安排去S市出差,宋家瑜好像是特别满意这样的安排,也不用放着邓思承在家里再和之前那谁谁谁勾搭,高高兴兴地挂了电话。邓思承也是长出一口气,心里放松下来。
中午的时候接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电话。
杜为礼的声音在那头显得意外年轻:“邓先生,今天有空么?下午下海吧,一礼拜没练了。”
邓思承揉揉还有些酸痛的太阳穴,回绝道:“今天很累,还是算了吧。”
杜为礼竟然有些沮丧:“啊?今天天气很好啊,这破天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有太阳有风。”
“实在不好意思,我最近工作有些忙。”
“没事没事,也不能影响工作。可是你这样一礼拜一次都忘光了几乎没有什么效果的,上次教的你还记得吗?”
邓思承沉默了一会儿,老实答道:“记得不多了。”
那端也沉默了一会,似乎在想解决办法,一边喃喃道:“要不再下礼拜?”
“我……下礼拜二要出差,回来也是周末了,估计……也没时间吧。”
“要出差?去哪啊”
邓思承显然已经习惯了杜为礼冒失的询问:“S市,去开会。”
“当官的嘛……嘿嘿……”杜为礼狡黠地笑笑,打趣道,“你们这种单位,说说开会出差,其实就是公费旅游吧?能带家属的话把你老婆也带去了吧。”
邓思承被他的口无遮拦逗笑,说道:“能带,但是她有事去不了。”
杜为礼心头一动,突然问道:“你去几天?”
“四天吧,怎么了。”
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邓思承都以为杜为礼有事干嘛去了,对方突然说:“既然你老婆去不了?带我去行么?”
邓思承一瞬间被惊到,下意识反问:“带你去?!”
杜为礼声音湿漉漉地开始撒娇:“我在家里都快发霉了,想去S市很久了,没人带也没钱,你这机会很好啊。反正你老婆不是不去么?这一个名额浪费了多不好。”
邓思承想也不想拒绝道:“开什么玩笑。我是去工作的,怎么带你。”
杜为礼不服反驳:“你不是能带老婆么!!我绝对不会影响你工作的,不会多话不会给你丢人!!”
邓思承根本没法给他解释宋家瑜和他的工作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直觉得杜为礼这一次真是可笑荒唐到过分,他们根本也没有多熟,他怎么就能这么坦然地说出要一起旅行的要求?
撒娇的人还在电话里腻歪着:“我不会给你添任何麻烦!相信我!你可以说我是你弟弟啊,带我去吧带我去吧。”
邓思承突然放低声音质问道:“杜为礼,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杜为礼:“……”
“我虽然是同性恋,但好歹现在我要结婚了,那天晚上酒吧发生了什么都不能代表我们之间有什么关系,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杜为礼重重呼了一口气:“你才是误会什么了吧。我没有那种想法,也真心只是当你朋友……我绝对不会对你动手动脚给你带来不方便的……”
邓思承一听这话就知道他还绕在出差那件事上,心里十分烦躁,直接就说:“不用说了我不会答应的,就这样吧。”
电话挂了,邓思承觉得自己话说得已经很清楚了,虽然口气有点绝但也并不后悔,结果没想到的是傍晚的时候竟然接到了Brady的电话。
Brady和邓思承私交并不是特别好,倒是公事上的接触还更多点,Brady虽然英裔但仍背着中国籍,对于Z市来说也是华侨,还是作为特殊人才引进的华侨。两人因为帆船比赛的事认识后,后来互通了性向,也能算上是朋友,倒是学帆船一事邓思承先去麻烦Brady,欠下一个人情。
现在Brady打来电话替杜为礼当说客,这让邓思承十分头疼。
“思承,算你也帮我一个忙,阿杜天天这么呆在家里会闷坏的,他以前在澳洲的时候有段不太好的回忆,我怕他没事就瞎想,你就带他出去走走行吗?他人是疯了点,还是有分寸的。”
邓思承扶额:“这不是他有没有分寸的事情,我这是去出差,要和几十个市的同事开会,这不好带啊。”
“阿杜说让带家属啊,就说是弟弟行吗?我知道是有点麻烦,你也是公事,但你也不用看着他,丢他一个人玩好了。拜托了。”
能带家属这种事本来就是领导另外照顾的,这么得寸进尺简直给自己拆台,可是要和Brady讲清楚中国官场那点事,根本不可能。邓思承实在不知道怎么说,只能硬着头皮说:“那我再考虑下吧。”
Brady连声说好。一个周末被两个狗屁道理都不懂的人弄得一团糟,幸好之后他们都没有再打电话来骚扰,起码像是做足了表面功夫给邓思承充足的时间考虑。
但是他根本没想到会有让人无话可说的结果。
礼拜二一大早,邓思承就被提着小箱子站在他家门口猛按门铃的杜为礼震惊地话都说不出一句,看他高高兴兴地脱掉鞋踩进邓思承家里,才醒悟过来这世上还真有这么不可理喻的人。
那一刻邓思承突然就有了一种特别超脱的感觉,他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见了各色各样巧言令色的面具人,第一次碰见杜为礼这种不按常理出牌还不自知的品种。
杜为礼站在邓思承家的客厅里,环视了一圈说:“挺干净的。吃早饭了么?”
邓思承下意识回答:“还没。”
杜为礼也不客气,走动了两下,看到厨房就直接过去,边走边说:“啥时候出发?做个早饭来得及吧。”
说着走到冰箱面前,拉开一看,笑道:“看不出你还会在家吃饭?东西挺全的嘛,是不是老婆经常来?饭是昨晚的么?”
邓思承恩了一声,不得不承认杜为礼即将与他同行的事实,头疼地去厕所洗漱了。
等他出来的时候,杜为礼已经炒完两碗蛋炒饭坐在一边吃了。他走过去,杜为礼含着饭说:“我没加太多油,应该不油腻,吃吧,尝尝我手艺。”
邓思承坐下,捧着碗又放下,正要开口,杜为礼挥挥手说:“先吃饭吧,你要说的我都知道,我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你不知道。”邓思承也不怕他生气,“你根本没有接触过政府里的人,怎么知道如何和他们相处?官场你的人和你平时接触的人不一样,他们个个眼睛里都含了X光线,会把你浑身上下看个遍,还会无缘无故和你套近乎,会洞悉你的人际关系网,你的所有朋友,职业,家庭,他们问你了,怎么回答。”
“有你啊,”杜为礼满不在乎,“你可以随便给我捏造一个你最好编的身份,反正我这种小人物他们从我嘴里根本没法知道什么。”
邓思承:“……你还是什么都不懂。算了,你少说话就是了。”
“实话说吧,虽然我是达不到你们那种境界,但是起码的伪装还是会的吧,在gay圈混的,谁会拿真面目看人?大不了扒光了让他们看清楚,想知道什么都随便,反正我也不是没被人看过。”
邓思承的声音里含了一丝不耐:“你是没关系,想过我么?”
杜为礼:“……”
邓思承:“你一个人惯了,做事也随便自己来,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你想过我么?我带着你这么个大活人,又不是什么玩具,怎么和人家解释,人家给我家属的名额是因为我老婆的身份,不是因为我。还有,你有想过我愿意和你旅行么?”
杜为礼:“……我……我以为你总不愿意和一个女人去玩,就算不是情侣,带个男性朋友也应该比带着女人好吧。”
“那是你觉得!家瑜是我未婚妻我以后要和她一起生活!一辈子!整整一辈子!我有什么好愿意不愿意的!我带着恋人出去天经地义,你瞎凑什么热闹!”
杜为礼低着头扒饭,突然笑出了声来:“……是不是觉得我很奇怪?觉得和我相处很困难?”
邓思承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这样说,懵了一下接不上来。
他继续说着:“我也发现了,我们身处完全不同的两个社会,交际圈不同,人生观念也完全不同,几乎是两个世界的人。是我死皮赖脸想和你做朋友,莫名其妙替你做决定。我一直以为你和女人结婚心里是不高兴的,最后这点单身的日子能有个同好一起玩,但我好像错了,你并不需要。……我也觉得自己挺神经病的。”
他抬起头,眼里多了一份坚定,不再是平时嬉皮笑脸的模样:“但我还是希望能有机会和你一起去走走,你懂的多,又有机会,我朋友不多,活了一天没有第二天,不厚脸皮一次,也许永远没机会了。不管你信不信,我都得告诉你,你大概是我接触的人里面,和我关系最干净的一个了。”
邓思承被他一席话堵了个正着,承认不甘心,否认又不忍心,憋了半天,最后才说:“你既然都来了,就去吧。8点半从家里出发。”
杜为礼毫不吝惜地露出灿烂笑容,用筷子敲了敲碗边,欢快地说:“谢谢你。快吃吧,不够锅里还有。”
8.同床而眠
这种妥协很莫名其妙,但邓思承最终还是这么做了。
说好是9点整在市政府大楼北门集合,邓思承他们到得晚,几乎人都在了,看见杜为礼纷纷露出疑惑的表情。
邓思承把小箱子交给杜为礼,让他在一边等着,自己去找了副主席。
“家瑜呢?这谁呀?”
“家瑜这礼拜出国去了,就不来了。这是我表弟,在外地读大学呢,这不是放暑假了嘛,我妈就让他来我这玩玩,顺便看看嫂子什么的。我妈那边亲戚听说家瑜漂亮,总想来看看。”邓思承长了个心眼,直接把宋家瑜搬出来说事了。
果然副主席这么一听,眉开眼笑地说:“你小子可有福了,娶着家瑜这么个天仙你弟弟可得嫉妒死。”
邓思承递上一包中华,边给副主席点着边说:“可不是,天天在我耳边念叨毕业以后一定要找个比家瑜漂亮的。我出差一个人给他呆家里不放心,就一起带出来了,反正家瑜也不来。没事吧?要是麻烦我让他回我妈那去算了。”
副主席连连摆手:“什么关系,反正本来家瑜的位子就给你加上的,多个年轻人路上也有趣嘛。”
邓思承温和地笑笑,凑近了一点说:“这小子不知道接了我妈什么任务,说是要给家瑜买礼物,也不告诉我,到时候让他自己去S市捣鼓,陈副你可别给我抖落了啊,让家瑜知道估计我妈的心意也毁了,帮我兜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