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街并不是什么力气活,只要不碰到什么麻烦事这一天就好过了,但是往往天不遂人愿,今天就遇到一件不大不小的‘麻烦事’。
——在京城这么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地方,真的是随便掉片叶子砸到的也都能是富贵人家,这不老太太腿脚不便,不巧撞到了正在遛鸟不懂装懂拿著名家折扇的傻冒贵公子,本来也没多大点事,可是那个还没老就有点发福的公子哥偏偏就赖老太太身上了,非得说她惊吓了他手里的宝贝。
敢情你的鸟是纸糊的怎么地?自己先撞的人老人家没怪你就积福了你居然还得理不饶人?但是对方就是看这老太太穿得破破烂烂的脏了他的衣服,还吓坏了他的宠物,非要人家赔钱。
当然是不会有人当面这么说出来的。
这事在京城这种地方不少,大家顶多也就围着看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出手相救的寥寥无几——毕竟自己没点靠山像这种富贵公子还是惹不起的,最好的情况就是围观群众起哄报不平,等着对方骂够了打累了理亏走人。
但是廖暮臣肯定是不会放着这种事不管的,总之反正他第一时间就冲过来了,扶起已经坐倒在地的老奶奶,一个怒目瞪向那个微胖的公子哥。
可惜他的眼神实在没什么杀伤力,看上去更像是在撒娇耍气一般,把坐在楼上喝茶的某个身影看的呆在原地,连手里的茶都顾不上吹,直接倒在了自己的大腿上才回过神来,边叫边擦时心里还在想——这人真是天生的惹人爱,一副着实让人心疼的小模样。
今天在这里就遇到了,看来是有缘呢,还天赐良机地有缘。
交涉未果,廖暮臣当然不可能成功说那个貌似是礼部侍郎公子的家伙,气得脸有些微红,不停地调节着自己的呼吸,免得被气炸。
即使之前被司徒邺叮嘱过不可轻易得罪有权有势的人,但骨子里的正义感实在不容许他再这么忍让下去,可是他刚要开口豁出去,说个高低的时候,一个声音抢在了他的前头。
“这位公子,我刚才在上面看得清清楚楚,明明是你自己先撞到老人家,怎么现在倒赖起别人不长眼了?我看我身后这位大人说的很有道理,你就应该向这位老人家道歉才是。”
廖暮臣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这个人,身姿挺拔,言语客气,光是一个背影就给了他不错的映象,不过他当然不知道这个人的本性和心思,怪只怪他演技太好,所谓人面兽心用来形容他也不为过了。
毕竟他可是要靠着这副皮囊和演技求得生存的人,早就驾轻就熟,装起好人来绰绰有余,特别是对着廖暮臣这种没什么心思的了老实人,再好骗不过了。
本来那个侍郎公子听他这么说,还想反驳几句来着,但是当身后跟着的眼色稍尖的官奴在耳边一提醒,忽然想到什么一样,眼珠一转,不甘心地又咒骂了几句,甩着袖子悻悻地带着下人走了。
廖暮臣自然是对这个‘不经意间’对他‘伸出援手’相助的年轻人心生好感,同时也觉得自己的人格魅力确实没对方的强大,在那边说半天也不如别人两三句。
不过能打败那个侍郎公子的人靠的当然不是什么人格魅力那种吃不饱的东西,也只有廖暮臣那货能这么想了(喂!怎么说话呢?),而别人真正怕的是他背后的手段和令人后怕的作法。
“大人没事吧?”身穿湖蓝色衣服的俊逸公子转过身来,将手中的玉扇折起风度翩翩地对着廖暮臣就是一拜,动作一气呵成,似乎他本来就是这样彬彬有礼的斯文人。
廖暮臣对他的映象已经大大加深并且列入值得深交的行列,如玉般雕琢的俊颜总算是露出令人回暖的笑容,加上刚才面上的浅红,足以令万物失色,他赶紧回礼道,“多亏这位公子仗义相助,我替老人家谢谢你了。”
对方有点看傻眼了,那是对自己有怎样强大的杀伤力的微笑——就好像在告诉自己,不要犹豫,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让他对自己百般奉承!
廖暮臣说完还来不及听对方的措辞,已经回过身扶着那个老奶奶,因为自己是被祖母抚养长大的缘故,所以对于这样的孤寡老人他的恻隐之心也比常人多了不少,直到目送老人家安全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他才放心地回过头来。
这期间那个蓝色的身影将自己的目光毫不掩饰地展现在廖暮臣的身后,那眼神仿佛是毒蛇看向自己的猎物,慢慢地,一步步地,稳操胜券地要将对方拿下,然后,连骨头也不吐地将他吃进去!
他已经迫不及待了——那么那天那个绿眸人就是自己的对手了吗?到底要从何下手呢?他等不及要尝尝对方的味道了。
“如果大人不介意的话,能否赏脸上去喝杯香茶呢?”马上,他又恢复成一副谦谦公子的模样。
“如此恐怕不妥,下官还有公务在身。”廖暮臣笑得一脸无害,“不如改天再与公子邀约。”
本来还在担心错失这一次机会,听到廖暮臣这样说,心中一喜,立即回道,“如此甚好,那我们就约在此处,对了……不知大人家住哪里,在下改天一定前去拜访。”
不仅是下次,还有下下次,无数次的‘拜访’呢。
廖暮臣报完地址,又问,“下官廖暮臣,还未请教公子姓名。”
司徒邺说过,多交些朋友是好的,更何况他挺欣赏这个人的,而且对方貌似也‘欣赏’他的呀,廖暮臣顿时冒出一股久违的热情来——京城里面像这么‘平和’的人真的不多呀呀。
“在下姓林单名一个‘卫’字。”自称林卫的人嘴角划过一个暧昧的笑,“那就不打扰大人巡街了。”
在还没有弄清楚对方的底细之前,他告诫自己不能操之过急,既然是要钓大鱼,就要懂得放长线。
33.分外眼红
卫黎正在御书房议事,卫浚看来还是颇为看重这个九皇弟的,毕竟他确实为西卫贡献了不少,现在就连终生幸福都赔进去了,即便他知道卫黎的真正用意在什么地方,但是只要卫黎活着的一天,只要他还为西卫的百姓着想,他就不能摆明自己的态度,若是让南炴的人知道卫黎的心思,那边境又该生灵涂炭了,到时候可就不是发个誓,说几句好话和守个灵这么简单了。
所以他不可以让卫黎和廖暮臣在一起,身为一国之君,就算不为卫黎的将来考虑,也要为西卫的将来考虑……!!
“禀皇上,十王爷回来了。”李公公进来通告,看了两人的脸色,没什么异常才说道。
“半年之期已经过了吗?”卫浚习惯性地皱着眉头,这家伙还真会挑时候,偏偏要和卫黎撞个正着吗?
“十王爷?”卫黎有些疑惑地在脑海里寻找这个人的形象,他确实有个十弟,不过自他回到京城就没见过,还以为到别地去了,而且印象中这个十弟对他的态度似乎不是很友好。
卫浚见碰面是免不了的,只好讪笑道,“这个十弟小时候不懂事,对你颇有微词,这道朕罚他到衡山书院去闭门思过,想来半年之期已过,朕差点把这茬给忘了。”
卫浚明白现在卫黎功劳非常人所及,也顾忌他三分,就算心里再怎么有意见,明面上自然是要向着卫黎一些的,让卫黎不敢有二心,他要顾全大局,才可保下这社稷江山。
卫黎不是笨蛋,他也看得出皇上的心思,反正自己也没那个野心,不然怎么会想要和廖暮臣辞官归隐,只好和皇帝推起磨来,“多谢皇兄提醒,小时候的事卫黎大都没什么印象,这十弟自我回京也都还未见过,此番见见也是好的。”
“嗯,那就好。”这一回答,皆大欢喜,就是不知道这个十弟有没有学乖,这万一还是个老样子,到处给他惹是生非,那就有的头疼了。
“皇兄,霖儿拜见皇兄。”卫霖穿着一身淡蓝色的便服,穿着虽然看似随意,可实则处处讲究,从领口的花纹到腰间的丝带,哪一样不是上好的材质和绣工,头上的发髻也是精心盘过,看样子是个十足重视外表的人。
相对之下,反观卫黎——万年不变的绣金蟒袍,只有在王府里才穿得稍微随意些,脑后束着利落的长发,金冠佩玉,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精神。
“霖儿回来得正好,快过来看看,这是你的九皇兄,多年不见,可是越发地长进了,你得跟他好好学习,别总是无所事事,而且你们生日也差不了几天……杵在那干什么,还不过来见过你的九哥。”
卫浚这个时候只能装傻,他知道这两人小时候有些嫌隙,但是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希望卫霖可以识相一些,他可不想出什么状况,朝堂上的事已经够他头疼的了。
“见过……九皇兄。”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卫霖忍着心中的恨意,俯身相拜,却在转身之后,紧紧捏住袖下的手掌——卫黎,好个卫黎,又是你……我发誓这辈子都跟你势不两立!
没错,这个卫霖,就是廖暮臣遇见的林卫,也是最恨卫黎的人……
******
他们是注定要争的,他们的母妃当年争宠,卫霖的母后输给了那个长着绿色眼睛,来路不明的女人;他们的母妃偏巧又同时怀孕,争出生的时候,卫霖只是晚了几天,父皇却最疼卫黎,相较之下自己的关注也少了许多,卫霖也输了……然后就好像什么都要输给他了,本来以为卫黎去了漠北,京城就没有谁再和他争了,但是万万没想到卫黎居然还有这样风光无限地回来的一天。
而且他还是廖暮臣喜欢的人……
这次,他又输了。
卫霖千万个不甘心,输给谁他也不乐意输给卫黎……他一定要让卫黎好看,让他连头都抬不起来!他等不了了,卫黎就像是催化剂,把卫霖的斗志斗燃烧起来了,一想到廖暮臣和卫黎在一起的样子,卫霖就恨得牙痒痒——凭什么,凭什么他样样都要输给卫黎?
皇兄居然还叫他向卫黎好好学习,他做梦!
当年没用那些流言把卫黎淹死,今天我也要弄得他被万人所弃,然后把廖暮臣据为己有,把卫黎折磨得痛不欲生才行!
时间如白驹过隙(好吧我承认这句有点俗),和廖暮臣相约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卫霖精心打扮了一番,总算满意的出门赴约。
——回来一趟不容易啊,这几天被皇太后拉着问东问西的,自己还要装模作样地跟着讨好,虽然不讨厌这样的做法,但是他日思夜想的‘美人’可没让他少操心,害得他最近谁都看不上了。
得亏皇太后宠着卫霖,这几天他旁敲侧击地也听出她不喜欢卫黎,才能够借机多往自己的身上贴点金,有太后做靠山,皇上这个孝子才会好说话。
归根究底卫黎就是个笨蛋,上次太后大寿的时候,居然挑了苏州的刺绣作为寿礼,他不知道,太后还是皇妃的时候,有一个妃子就是因为苏绣的手艺精巧而夺得皇上的喜爱,将她比了下去,后来她用尽办法毁了那妃子的手不说,太后本人从此就不喜苏绣,尚衣间的人也都避免用苏绣的手法缝制太后的服饰,卫黎这样做,不就表示他根本对太后的喜好漠不关心,甚至有意嘲笑,卫霖心中暗笑,连老天都在帮他。
加上自己还有皇后这个王牌,现在皇后诞下子嗣,卫霖更是有恃无恐,怎么说呢,皇后就是个“弟控”,还是外貌协会的,众兄弟里面皇上不说就卫霖长得好看些,卫霖说什么她都信,至于卫黎么……他少年老成,看上去当然和皇后不对付,所以这两个后宫中最有权力的两个女人,都被卫霖的演技耍的团团转。(众口:我靠!皇后是穿越过来的还是怎样?!)
言归正传,卫霖依约来到当日的茶楼,廖暮臣还没有到,他便先上楼叫了壶茶,坐在那天靠窗的位置,想要第一眼捕捉到廖暮臣的身影。
廖暮臣昨晚又被“请”到黎王府“商议公事”,今日没什么事便起晚了些,早上起来的时候才忽然想到和林公子还约着,“呀”地一声,从床上一个鲤鱼打挺,跃然而起。
旁边刚下朝回来的卫黎正要凑过去来个‘早安吻’,不料脸才靠近,廖暮臣正好起来,他的下巴就狠狠地敲在了廖暮臣的肩膀上。
两个人都是“嘶”的一声低响。
“怎么了?”卫黎揉揉下巴,开口,然后扒开廖暮臣的衣服,检查他露出的细瘦肩膀,“我看看,磕到了没有。”
“我没事。”虽然有过更亲密的举动,但是廖暮臣面对这样的情况,还是很不适应,连忙收拾好衣服,“我忘了我还约着人,得快点过去才行。”
34.所以情敌就是阴郁的代名词啊
“我没事。”虽然有过更亲密的举动,但是廖暮臣面对这样的情况,还是很不适应,连忙收拾好衣服,“我忘了我还约着人,得快点过去才行。”
“约人?司徒邺吗?”可是司徒邺这几天好像很忙的样子(至于在忙什么……别看我,打死我都不会说他天天和律儿腻在一起的,绝对不会……),不大可能吧?
“非也,是我最近结交的一个公子,改天我再介绍给你们认识。”廖暮臣说完报以一个温暖的微笑。
卫黎伸出手,在他的头上揉了揉(这种明显长辈的安慰方式是要闹哪样?!),然后又问,“叫什么名字?”卫黎对廖暮臣的判断力向来都不是很放心,京城又是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实在没有理由不让他当心。
“他叫林卫,上次在街上还帮了我大忙呢,我正好谢谢他。”廖暮臣回想到。
林卫,卫黎点点头,暗暗记住这个名字,不再多问——如果搞不清楚状况反而让廖暮臣反感,就得不偿失了。
“我和你一同出去。”卫黎等廖暮臣穿戴完毕,自己也已经换了身装束。
廖暮臣回头看他,“你也有事?”
“嗯,北夏这几天在漠北有些动静,我约了年万谡商讨对策。”
年万谡,很久没见过这个人了,廖暮臣想到最后一次见他还是在这间屋子,自己早上刚起来的那副模样,顿时脸色绯红。
这可疑的反应自然是没逃过卫黎的眼睛,怎么他一提到年万谡廖暮臣就紧张成这样?难道那家伙背地里对廖暮臣做了什么?
“怎么了?”卫黎眯起眼睛,果然很可疑。
“年将军……年将军他……”廖暮臣支支吾吾的说不出口。
“他怎么了?”卫黎脑中闪过无数设想,但又被自己一一否决,原因只有一个,年万谡是他的心腹,不可能对廖暮臣做出任何出格的事,这是上司对下属的绝对信任。
“他似乎……知道了我们的事……”廖暮臣头都抬不起来了,就这他还是饱读圣贤之书的秀才之身呢,礼义廉耻摆在那,自己还和卫黎变成这样的关系,只能怪他爱得太深了。
现在还要他亲口说出这样的事,真的很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卫黎愣了一下,随即又嗤笑道,“那又怎样?就算全天下都知道了,我也不怕,他是会吃了你还是一刀砍了你?别告诉我你怕他吃醋,黄天在上,我和年万谡可是清白的,我相中的可从来都只有你。”卫黎还夸张地举起三根手指作发四状。
“谁……谁……谁跟你说这个了!”廖暮臣脸被说得更红,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好扭头先跑,“不和你胡扯,我先走了。”再说去晚了让别人等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