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勍牵了马,调转马头,准备往回走。却在打马的那一瞬间无意瞥了一眼背后的小楼,他一眼就见到楼上临窗处两个少年的身影。亥勍定定地望着那其中一个少年,少年微微眯着眼睛,看着头顶上的天空,笑得恬静温和。亥勍想起了少年几次满目柔情地注视着自己时的表情,心中豁然明了。亥勍想开口叫少年的名字,意识到自己早已没了资格之后,黯淡地低了头,收回了视线。
——就如此吧!亥勍在心底默念到。他站立了一会儿,转身跳上马车,长鞭一扬,马车’嗒嗒‘地响着,朝着街口渐渐远去。在亥勍转身望向潋滟的那一刻,亥勍自己知晓,自己的心底微微颤动了。
鄞儿始终看着潋滟,他当然知晓亥勍看到了潋滟。只是潋滟却始终未看亥勍。鄞儿不知潋滟心中作何想法,想开口问,又怕问错伤了潋滟的心。他陪着潋滟一直站立了好一会儿,才见潋滟仰着头,轻启红唇,轻轻说道:——祝福你!亥先生!
第六十二章
’受礼节‘总算是到来了。按照传统,’受礼节‘分为’百花会‘、’登高‘、’受礼‘’纳福‘’送神‘’祭祀‘六日。潋滟们的计划是在’受礼日‘实施,彼时皇帝要离开皇宫前往国寺’皇觉寺‘,正是救夭红的大好时机。
’百花会‘是一个与民同乐的日子,这一日,全城的百姓都可将自家栽种的花卉拿于帝京最大的园林——晓春园中展示,当然,并不是所有花卉均可入园,能入园的都是要品种好、长相佳、或是奇特稀有,且还要经过筛选的,如若选中的花草,能够夺得’百花之首‘的桂冠,那是相当荣耀的一件事,不提经济价值,只说一样——能得皇帝亲自接见,就能吸引无数百姓趋之若鹜。到了开会这一日,所有百姓均可入园得以一赏’百花‘芳姿,确是一件雅趣盛事。
一大早,’饕餮街‘的满福楼里就有两个大小少年绕着院子争个不停。小孔燕原本打算自己悄悄一人前去’百花会‘玩耍一番的。谁知穿好衣裳,带好吃食,正欲趁大家还在熟睡开了后门出去,就在后门口被同样包了食物,带了水囊的小凤给逮了个正着。小凤虽丧失了原本的记忆,却不是真正的傻子,尤其在吃的同玩的之上,更是十分精明。他早就知晓,孔燕必定会去凑热闹,若是早早地缠着孔燕带他同去,定会被孔燕施计甩下,故从天还未亮之时,小凤就守在了后门口的大树背后,等着孔燕出发之时,再缠着他带了一同出去。
孔燕当然不愿带着小凤,他至今还记得当初在皇宫之中就是因为小凤的缘故,他才被葛自炘误抓了去,险些要了性命。于是二人一个跑一个追,在院子里转了半晌,还是没有出门。最后,孔燕实在是被小凤的无敌缠功给唬怕了,约法三章之后,才答应带了小凤前去’晓春园‘观赏’百花会‘。
孔燕与小凤二人才一出门,早有谢聿桢派的暗哨盯上了他二人。随即,谢聿桢就知晓了孔、凤二人的去向。谢聿桢敲着桌子沉吟了片刻,招来手下之人,吩咐了一些事情之后,得意地笑了笑。他略想了想,自己也换了便服,也不带人,独自前往’晓春园‘而去。
葛自炘带了小队人马正在大街上巡察。见到不少人结伴往’百花会‘去的,鄙夷地笑了笑。他葛自炘从来不懂赏花,除了——菊花,也从来不懂怜花,只会辣手摧花。自然,他从来不参加赏花会,也十分不屑那些纷纷赶去赏花的众百姓,觉得他们不过是去凑热闹罢了。
眼看着城里越来越热闹,泰半人都涌去了’晓春园‘的方向,葛自炘兴趣缺缺。再往前走,也差不多到了’晓春园‘的后园门外了。葛自炘交待了手下之人前去维护秩序,自己则一人往回走,打算找个酒楼,先把这早饭解决了才是。葛自炘正走着,突然一个人从前面飞一般地掠过,碰了葛自炘一下,道了个’失礼!‘之后就往’晓春园‘的方向跑去。
葛自炘见那人神色慌张,还没来得及开骂,一摸自己腰间钱袋,不翼而飞了。葛自炘正愁早不着理由打那胆敢撞他之人,又见那人狗胆包天,太岁头上动土,偷了自己的钱袋,顿时得了趣,也不快追,也不吆喝,提了气息,就往那人奔跑之处追了过去,一时,追至’晓春园‘后门处,那贼一晃身,跟着人潮就进了园林之内。
葛自炘暗骂一声:“好狗贼!”也跟着追进了’晓春园‘中。
葛自炘一进了’晓春园‘,街口拐角处,谢聿桢就转出身来。他笑着看那葛自炘已然一脚踏入了他的圈套,摇了摇头,慢慢踱着步子,随着百姓们一起,踏进了’百花会‘。
葛自炘一脚刚踏人园内,就看到那胆大小贼绕过一座假山往深处跑去。葛自炘冷笑一声,提步就追去,一直追着那人的身影到了园正中,突然不见了那贼子的影子。葛自炘不信自己抓不住一个小贼,跃上一处高耸的凉亭,想借着宽广的视线发现那贼子的下落。
果然,站得高必然望得远。葛自炘只环视了一圈,就发现了那小贼正站在一处牡丹花圃外,装着看花,煞有其事的模样。葛自炘正待大喝一声唬住那贼子。那贼子闪身一走,葛自炘当即瞪大了眼睛一动不动了。
原来,那贼子闪身一走,刚好露出了前面站着赏花之人。葛自炘一瞧那蹲在地上,侧着脸正与旁边之人说笑的人,如同遭了雷击一般,先是不敢相信,然后就是暗自开心。
“哈哈哈!谁说老子走霉运!追个小贼都能追到你——凤莱公子!这次,老子不干了你的小菊花,老子从此就被人压!妈X的!”
葛自炘再顾不得方才偷了他钱袋的小贼了,只将两只眼珠子死死盯着凤莱的身影不放。凤莱捧了方才一个酸腐儒生硬塞给他的几株牡丹花,将自己带的所有东西全交给孔燕拿着,孔燕气呼呼地捧着一大堆的食物水囊,不理会正在后面摆弄手上花朵的凤莱,自己走在了前面。走了许久之后,孔燕见那傻凤莱还不跟上来,虽说极不情愿,也慢慢放缓了脚步,开口骂道:“傻凤!你还不快跟上!一会儿走丢了,可别向哥哥告状!”
孔燕略等了一等,仍旧没见小凤跟上来。不会真得走丢了吧!孔燕如此一想,连忙回头一看,这一看,哪里还有小凤的身影哦?只见不远处的地上,散落着几株被践踏的牡丹花,孔燕心里’咯噔‘一下,坏了!不会遇到坏人了吧!
孔燕三步两步跑到那丢弃的牡丹花旁,蹲了下去预计拾了起来,看看有何线索,眼前一双银白色的锦靴行至自己身边。孔燕见那锦靴的主人丝毫不动,放下手中之物,正待发火,一抬头,孔燕的眼珠顿时放大,眼前之人,手指一戳,孔燕当即闭了眼睛,瘫了过去。
同一时间,同样是在’百花会‘,在’晓春园‘的另一头,也有个少年突然失踪了。亥家堡的所有人同时发动在整座’晓春园‘寻找他们当家的爱人——凛冽小王子。原来,凛冽中了鄞儿的幻术,一直将自己当作潋滟来看,他记得自己是为了救人而扮作王子的,心中对于救人之事也是十分执着,趁着今日百花会,他就央求亥勍带了他来’赏花‘。亥勍怎会拒绝凛冽的要求,只为凛冽戴了纱帽就带他来了’晓春园‘。哪知,就在他答应凛冽前去为他买小吃之际,凛冽骗了身边跟着的亥家堡人,一个眨眼的功夫就见不着人影了。亥勍即刻交待了所有人去寻找凛冽,却如何也寻不到一丝线索。园子太大,人又极多,再加上凛冽王子特意躲藏,亥勍就像是大海捞针一般,望着摩肩擦踵的人群,无力地团团转着。
凛冽王子丢了头上罩着的纱帽,在人群中躲来闪去,一路跟着人群又挤出了’春晓园‘的大门。他刚一离开园子门口,亥勍的人就赶来守住了门口,因此,错过了机会。凛冽王子虽说中了幻术,但见自己略施小计,就骗了那群整日看着他的人,心底很是开心。他在街上晃晃悠悠,一路看着不少从前很少见到的玩艺,正看得津津有味,街道那边,一队快马风驰电掣地迎面奔来。
赶在马队前面的正是风尘仆仆的鹤声。鹤声一接到虎俱的信件,得知虎俱竟然私自行动,欲杀害潋滟。鹤声是又气又担心。他一向怜惜潋滟,对潋滟也不同于其他宠侍。眼见潋滟重情重义,也帮了他如此的的忙,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不觉更加疼惜这可怜的少年起来。他本预计两日之后才返回帝京,参与最终计划的。未料到,临出发时方从国君口中得知,谢聿桢竟与昭国签订了盟约,谢聿桢意欲通敌叛国。而他鹤声,却被国君与虎俱蒙在鼓中,如今方知。鹤声虽说表面无不悦反应,其实心底也知晓,国君是在防着他吧!大约是见到谢聿桢此例,而虎俱与国君是姻亲,故只有自己被阻挡在外。鹤声当时是满心丧气,又得知潋滟出事,二话不说,带了人马马不停蹄地往帝京赶路。
鹤声骑在马上,他当时想着的是潋滟。如今在他的生命中,怕是只有这个少年未曾让他心寒了。如若潋滟死了,鹤声脑海中浮现出虎俱的模样,眼底一片猩红。
正在计算着快到王子府了,鹤声眼角一记熟悉的身影滑过。马又往前奔跑了十几步,鹤声一勒马缰,骏马嘶鸣一番,急速停止住了。鹤声回首一瞧,那街角上正在看风车的少年,不正是他心心记挂的潋滟么?
鹤声打马回头,马儿往回一阵小跑,在跑过少年身边之时,鹤声左手一出、一捞,少年惊叫着被鹤声给抱上了马鞍。随即,卖风车的小贩眼前一晃,自己的风车已少了一支,同时,一锭金灿灿的金子落在了小贩的车上。小贩慌忙拣了金子,生怕被人发现,收了摊子就回家了。
凛冽王子突然被人掠上大马,吓得哇哇直叫。在叫唤之时,那马儿已经向着王子府的方向狂奔而去。鹤声连日来的郁闷全被此时的惊喜给消除了。他从来未曾想到过,自己掠来的这个少年并不是潋滟,他只是被少年还活着的惊喜淹没了。“潋滟儿!我是鹤声!你还好吗?”
凛冽王子当然认识鹤声,他时刻记着自己就是潋滟的身份,因此,鹤声叫他潋滟他一点怪异的感觉都没有,反而很自然地将身子往前探,不想让鹤声挨着他那么近。
鹤声一见凛冽的反应,更加相信这就是潋滟。他也不强行将凛冽往怀中带,自己沉浸在喜悦之中,一路的疲劳风尘在此刻化为了乌有。还好,还好潋滟儿还活着。这一次,他一定要亲自保护好自己的东西!
马队一路拐上另一条街,往着王子府的方向疾驰而去。就在同时,亥勍火急火燎地出了’晓春园‘,一路询问路人凛冽的下落去了。
第六十三章
鹤声带着以为自己是潋滟的凛冽,刚回到王子府,就见虎俱急冲冲地奔了出来。虎俱一见毫发无损的凛冽,大为诧异,连声问道:“你还活着?你如何还能活着?”
鹤声将凛冽挡于自己身后,不悦地注视着虎俱。虎俱不信自己的毒药会失效,硬是要抓了凛冽出来细问。凛冽吓得捉住鹤声的袖口,“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鹤声哪里会让虎俱再接近潋滟一步,一把将虎俱推开,瞪视着虎俱。
“他怎能还活着?”虎俱俊美的脸上完全是不敢置信。
“亥勍、亥勍有解药!”凛冽王子十分入戏,他将亥勍说出来,就很好地解释了为何潋滟身中毒药却未死的缘故。鹤声听说是亥勍,才点了点头,亥勍的本事他见识过,亥家堡本就玄秘,能解毒药又有何怪?包括虎俱都相信了凛冽所言。虎俱咬牙切齿地眯着眼睛注视着凛冽,若不是亥勍挡住,虎俱早把凛冽生吞了。
“虎俱!别逼我无情!潋滟如何得罪了你!他不过是一弱质少年,你为何容不得他?”
“哼!你问我为何?他害了凤莱!凤莱至今下落不明,我派了多少人去葛自炘府上都未探得消息!凤莱说不定,凤莱说不定,已经不在了!我要杀了他,为凤莱报仇!”
凛冽被虎俱撕心裂肺的吼叫吓得不行,又后退了几步,躲着虎俱。
就在此时,大管家带了宫里来的人前来宣召小王子进宫了。大管家带了太监公公来见虎俱,正巧看到小王子神奇地站在鹤声的背后。
“不是说王子不在府上么?我家公子来宣了好几次,王子人都不在,这不是好端端地在么?”太监公公也不是省油的灯,他挑衅地看着虎俱与鹤声。
鹤声当即就明白发生了何事。虎俱也才醒悟过来,这个王子这次没死成也好,正好能牵制住燕帝那边。
太监公公只觉得这几人相互之间有些怪异,他像凛冽行了礼,“王子殿下!请快快随咱家进宫去吧!”
凛冽点了点头,鹤声连忙说到:“公公稍待,王子换好衣裳,鹤某亲自送行!”
稍顷,凛冽坐了宫里派出来的宫轿,鹤声骑马相护,一同进了皇宫,来到了’集仙阁‘。
凛冽毕竟是第一次来’集仙阁‘。他一进了楼内,表现得就比较生疏,不知往何处走。所幸当时鹤声已经无法看到。待凛冽上了楼之后,意识有些错乱了起来。他觉得自己要救夭红,却怎么也不记得夭红是长得何种模样了。
大太监推了门请凛冽进去,凛冽反而踌躇不前,头也开始抽痛。他被鄞儿下的暗示本来就不深,如今又碰到阻挡暗示的情景,因此脑袋中王子、小倌、真实、假冒等等念头一齐闪现,意识也有了一些清醒。
“殿下!请啊!”大太监再次请示。凛冽猛然回头,“不,不,我是王子!我是凛冽!”一面摇头一面退后。
“王子!请进啊!”门口处,鄞儿笑眯眯出现了。他一踏步向前拉住了凛冽的胳膊,由不得凛冽挣扎将他拉进了房内,关紧了房门。
凛冽见到鄞儿,更是勾起了一些熟悉的情景。他吓得高叫:“妖!”那个’人‘字还未说出,鄞儿再次对他实施了新的暗示,这次的暗示要更加深一些。
夭红在里间分明听到潋滟到来了,进了房却没人出现在他的面前。夭红在里间问道:“滟哥哥!你来了吗?”
只见凛冽如同平日的潋滟一般,笑呵呵地回答道:“来啦!与鄞儿说话呢!这就进来!”
夭红不疑有他,躺在床上等着潋滟与鄞儿进来。
过了片刻,只见鄞儿一人捂着眼睛进来了。夭红不解地看向鄞儿,鄞儿挨着夭红坐下,眼睛由于用功太深,十分不适。他一面揉着眼睛,一面将自己迷惑凛冽并外面那人不是潋滟的事情告知了夭红。夭红这才知晓,潋滟受了伤,难怪一直见不着他。
“红哥哥!还得让这个王子待在宫里方才是。,如今,他以为自己是滟哥哥,王子府上的人也以为他是滟哥哥,若让他们接触久了,就会发现其中的问题。何况,我方才见到了,那个昭国的鹤声也来了,这家伙可不是好糊弄的人,骗不了他多久。我们将这王子放在宫内,后天计划时也用得着他,如若出错,拿他来做人质,正是便宜!”
夭红觉得鄞儿所言极是。因此命了大太监下楼去向鹤声转达:’受礼节‘期间,王子不必回府,就在宫内陪伴凤神公子。
鹤声虽然觉得有些奇怪,当下也只好领命回去,只留了几人在楼下守候。他也有要事待处理,不可能整日待在皇宫不出去。
再言小凤如今的处境。葛自炘向来是个行动派的。他一发现了凤莱的下落,不由多想,就是趁机虏走。他带着小凤是翻墙跳出了’晓春园‘的,出来之后,就一路急行,带了小凤到最近一条街的’云霞楼‘中藏了起来。葛自炘自认自己行事谨慎,无人觉察,却不知,他的一举一动,都被谢聿桢给瞧得一清二楚。事实上,一开始就是谢聿桢故意引了葛自炘发现凤莱的。而谢聿桢在葛自炘虏走凤莱之后,也顺便把小孔燕给带出了’百花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