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了眼睛,不去管任何事情。恍惚中,夭红似乎看到了一些朦胧的影子,那些影子围着他“红弟弟——”“红哥哥”的叫着。
又一桶热水一下子从头浇了下来。夭红打了个激灵,又睁开了双眼。他已经感觉不到热水的温度,只觉得除了头,自己已经像没了四肢的人一般。
瞪着眼睛看着灰茫茫的天,又要下雪了!这雪,会不会把他带到娘亲的身边呢?
碧云挪动了身子伸手探了探那位公子的鼻子,顿时吓得缩回了手腕,“快!快,热水!公子……”
接二连三的热水浇下,那位少年的眼睛眨都不眨,身上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如何是好?他们没看好人,王爷也不会饶了他们的!
踏着雪声,一辆明黄色车帘的马车由远及近,缓缓驶来。车内之人在靠近了跪着的仆人之时,瞥了一眼窗外的景致。
“停车——”
马车急停,明黄色的身影从众人眼前一闪而过,待众人反应过来之时,只见那具身影正跪坐在那位倔强的公子身旁。
“彤儿!彤儿是你吗?”低哑的声音响起,光滑的手掌抚向了地上那绝美少年细致的脸颊。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在场的康王府仆人们齐齐地转动膝盖朝着那人恭敬地跪拜。
’藏娇楼‘房门再次打开,燕崇南披着裘袄立在门口从上往下看着外面的情形。在见到那位明黄色身影手上抱着的正是自己新收的男宠时,燕崇南的脸阴沉的厉害。
“太子前来也不提早通传一声,本王家中繁乱,礼数不周啊!”燕崇南一步一步踱下台阶,不知怎么,伸手就去抢被太子搂在怀中,用披风包裹着的美人。
燕崇北转身避开了燕崇南的手,“二弟公务繁忙,是为兄一时兴起,前来叨扰,不在乎礼数了!”燕崇北伸手把了把怀中少年的脉搏,皱了皱眉。
“钱奔!快去请胡太医!”
燕崇南不悦地转身拦住燕崇北,“太子手上所抱之人,乃本王宠侍,这小人儿太调皮了些,被本王稍加惩戒,无甚大碍,不需太子废心寻太医了!”
“哦?”燕崇北只板着脸哦了一声。
“王爷!公子他,他不行了!”碧云不知是何处来的勇气脱口而出。
燕崇南脸色僵了僵,随即探手过去在夭红的鼻子下扫了扫,又捏住了手上探脉搏。鼻息已探不到,但是还有些许的脉息。
“去!到’冬暖阁‘拿我的’麒麟箱‘,着大管家寻’云炉‘道长前来!”燕崇南转头吩咐,随即从燕崇北怀中抢过夭红,就往’藏娇楼‘里奔。
第十一章
燕崇北定定地看着燕崇南的举动,平静无波的脸上,一闪而过怪异的表情。他顺着台阶慢慢走了上去,跟着进了内室。
燕崇南将人安置在床上,剥了少年身上结冰的衣物,脱下自己身上那件’火牛‘裘袄,裹住了少年的全身。
燕崇北也将方才包裹少年的披风加盖了上去。兄弟二人无话,只看着床上躺着的那具毫无动静的躯体。
不一会儿,有人拿着一只一尺见方的玄色箱子进了屋内,燕崇南从那箱中掏出一支红色的成了形的小参,稍稍一用力捏成了粉末,挤开夭红的下巴,将那参粉一点一点地弄了进去。
燕崇北扬了扬眉,捉住了夭红的手腕又探了探脉息。
又过了一柱香的功夫,一位蓄着’山羊胡‘的土袍老道摆弄着拂尘轻轻地走了进来。那老道一见床上躺着的夭红,眼中一闪而过’惊奇‘,随即不动神色地压制了那份惊奇。老道替夭红把了把脉,“王爷用’火参‘替他蓄了一口气,老道在灌注一些内力,待太医来用了汤药兴许就无事了!”
老道说完,扶起软绵绵的夭红,在他周身连拍了二十一个大穴最后掌贴其身后,吐纳运气行了两个周天,收功之时,夭红原本毫无感觉的身子突然瑟缩地抖了抖,口中发出了无意义的呻吟。
燕崇北眼睛一亮,刚要动手去摸夭红的额头,燕崇南一下子挡开太子的手,自己摸了上去。
那位叫’云炉‘的老道眼珠子在太子与康王之间转了转,不动声色地退到了一旁,暗中观察起床上那位绝代佳人起来。
像!还真是像!老道不由得回想起那个’翩若惊鸿‘的雪白色影子,当年’紫云山‘上云袖一出,就震退了邻国数百位’才子‘的那人。
太医战战兢兢地赶来,摸了摸病人的脉息,大喘了一口气!所幸还有救,不然他这条老命还真得挂在裤腰带上提着了。从容地开药、煎药、待婢女们将药喂进了病人的嘴里,老太医是长松了一口气。
“秉太子!康王!这位公子受了些内伤,加之在冰雪天里冻着了,老夫开了药石,每日里按时服药,不出七日就可痊愈!只是这冻得厉害了些,怕是以后都受不起严寒了!”太医尽责地以实情相告,说完,就带了医箱退了出去。
燕崇南挥了挥手让不相干的人出去,他自己坐在夭红的身边,有些复杂地看着这个少年。他一直以为这少年出身倌馆,定是会耍心机巧术的人,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肝胆忤逆自己的意思,且还敢对自己下了杀手,他一时气急,也就狠下了心。不料方才见到他被太子抱在怀中露出纤弱的小脸时,那股子愤怒竟然被另外一种更加强烈的感觉给冲散了,他不愿意他被太子抱着,不愿意见到太子对他有所企图,他是他的!是他燕崇南的!要死要生都由他燕崇南来做主。
“二弟!太子哥哥对你这男宠很是感兴趣,不知二弟能否割爱呀?”燕崇北站在床前直接对燕崇南说着。
燕崇南没有料到燕崇北如此直接。他神情稍顿了顿,“太子严重了,原本做兄长的看中弟弟的东西,也就一句话的事儿!不过……他太倔强了,怕是床榻之上忤逆了哥哥,徒消了兴致,还是需得好生调,教一番才能受用。弟弟府上新入了一批羌国舞姬,很是妩媚动人,哥哥若有兴趣,弟弟愿亲往府中奉送!还请哥哥莫要嫌弃才是!”
燕崇北神色不为所动,“若我就要他呢?”
燕崇南抬头与燕崇北对视,两人的眼中都有些道不明的情绪。
“我二人一母同胎,喜好都是十分相近的,尤其又随了父皇:喜好掠夺,更偏好夺他人心爱之物,你如今越是不将他送于我,我便越想要他!这点你也深深有所体悟的吧!”燕崇北冷哼了一声,自顾自地说着。
燕崇南垂下了眼睛,“太子殿下莫要欺人太甚!”
“你想为了一个男宠,跟我宣战么?”
“臣弟不敢?不过太子也说过,我们兄弟性喜掠人所爱,太子你如此想得到红儿,我就更加想要霸占他了!不若等臣弟将此子调,教几日待妥当之后再送于太子……”
燕氏兄弟二人互相注视着对方,许久之后,二人才互相嗤鼻一笑。
“届时怕是你送来,本太子也无甚兴致了!”。
“如此,臣弟倒有一计较,此子冷傲孤僻,性格强悍,臣弟与太子就以此子为赌注,谁若能在一月之内,驯服此子,他就归谁,另在加上’清风楼‘十昼夜的流水席做庆贺,如何?”燕崇南眼光一转,想出了这种暂时折中的法子。
燕崇北颇感兴致地动了动眉。“这让我忆起了十年前你我二人的那个赌局……好!二弟你如此雅兴,本太子直然愿意奉陪,只不过需得提点你一番:当年你赢不过我,如今结果还若从前!”
燕崇南俊目微闭,心底一股无名之火顿时冒起。
“太子没听说过,’此一时彼一时‘么?”
燕崇北脸色不变,“如此,本太子就要时常叨扰二弟了,这’藏娇阁‘还有其他楼子吧,烦请二弟为本太子收拾一间来为是!”
“怎敢委屈太子在此陋室居住?”
“既是为了求美,委屈一些又何妨?难道二弟不欢迎本太子前来叨扰?”
燕崇南剑眉一挑,心说:当然不欢迎了,不过他面上还是十分守礼,只拱了拱手道:
“太子不嫌弃,臣弟自当为太子打点一切!”
“二弟客气!你我兄弟,何必如此见外!一应用度本太子会着人来安置的,现下雪正好,不如移驾庭院中赏玩一番如何?”燕崇北面上随即挂上浅笑,仿佛方才未曾变过脸一般。
燕崇南也当即做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随即二人相携去到院中抱厦烫酒闲叙去了。
第十二章
夭红浑浑噩噩地睡了一昼夜,期间清醒不过两回,每回醒来都恍惚见到一堆人围在自己身边,看不清脸面,叽叽呱呱不知说些何话。再用了第四回药时,他终于是睁开了眼睛,看清了东西。
“公子!您醒了!”清脆的女音在耳边响起,夭红微微转了转眼珠,发觉是那名名唤碧云的婢女。不待夭红有何动作,碧云飞快地离了去,奔向外间,禀报道:“主子!公子醒了!”
随即两条人影向夭红身边走来。夭红眨了眨眼睛,在有人拉住了他无力的手时,他看清了来人,赫然抽了一口气:是他!是那个王爷!
“你醒了!需要些甚么东西?”那人很是亲切地问着。
夭红想抽回自己的手,却怎么也使不上力。
“参汤呈上来!”又有一个声音响起,夭红觉得十分耳熟,动了动眼珠往斜里瞄了瞄!
喝!一样的!两个一模一样的男人,一个拉着他的手,一个站在他的身旁。
站着的那个才是那个王爷!夭红不知是如何分辨的,直觉地就认出燕崇南来。那,拉着他手的人又是何人?
黢黑的眼珠子又瞥了瞥坐着的那人。
婢女端上来一碗参汤,燕崇北顺手接过来,就要亲自喂夭红。吓的碧云连忙跪下“太子殿下使不得,还是奴婢来吧!”
太子?夭红心里冷哼一声!原来是太子?是啊!同胎双生才有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啊!那人是王爷,这人怎会是等闲之辈?
燕崇南看了眼他的兄弟,这个从小就很会迷惑人的大哥燕崇北。他又开始给自己戴上一张亲和的面具,哄骗他人了!若不是早就知晓此人的本质,他也会被这副亲善的面孔给骗住的!
极力表现的和蔼宽厚下,其实是一颗比自己更加疯狂残虐的心!冷漠才是他最真实的脸孔,而他习惯了在没有人时才会将真实的自己显现出来。
“喝些参汤吧!待会再用药!”’温厚‘的太子用汤匙搅了搅汤水,舀起半汤匙就往夭红嘴边送去。
夭红眼中的戒备丝毫不减,这人虽然面容可亲,语气温和,可是不知怎么的,他见到他却觉得比那个甚么王爷更让人害怕。总觉得,总觉得这人的一切都很瘆人。
夭红瞪着眼睛望着燕崇北,呆呆地张了嘴巴,含下了那口汤。
燕崇北嘴角不由的微微弯了一记,这一记偏巧被一直紧盯着他的夭红给瞧了个清楚。
燕崇南瞥了太子一眼,心里一阵冷哼!
就听见’噗!‘的一声,那口汤水直接由夭红的嘴里喷出,吐到燕崇北的面上,哗啦啦往下滴落。
燕崇南心里忍不住笑了笑。与当初自己第一面时一样,也是一脸的水!
燕崇北微微垂着头,伸了左手摸了摸脸上的水渍,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异样,随即又温厚地笑了笑,“这汤可是对你的身子很有好处呢!多少喝一些吧!”
夭红转开了眼睛,一副不愿搭理的表情。
燕崇南幸灾乐祸地撇撇嘴,喝!看来不只是自己,这位少年对待其他人也是如此呢!燕崇南心里很是受用!
燕崇北从来没有被人如此拒绝过,脸色很是难看,就连他一贯伪装的宽厚大度温和沉稳的面具也有些破裂了,心里极力隐藏的暴躁冷酷就要夺面而出,猛然意识到燕崇南也在身旁,他又强压下来了。
如此也好!烈性的美人征服起来才更有快感!
见那位公子又得罪了太子,一旁跪着的碧云当场没背过气儿去!这位公子究竟有着一颗甚么胆子哦!竟敢冒如此大不韪,恐怕就算是皇帝站在他面前,他也敢对峙个一二吧!
燕崇北将汤碗凑近嘴边,呷了一口,俯身就擒住夭红的嘴唇,一手扣住下巴一用力,将口中所含汤水送了进去。
燕崇南神色微顿,一抹不痛快滑过心头。
夭红呆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那汤水已经灌入大半,他欲使力,奈何一丝力气都无存,只得激烈地咳嗽了两回,脸上的血色也激荡了出来。
“本太子可不介意如此哺喂美人,很是香甜呢!”
夭红怒目圆瞪,秀眉微蹙,待燕崇北又要再一次的故技重施时,开口道:“容我自己来!”
燕崇北满意地砸了砸嘴,又恢复了温和的面孔,舀了勺汤递了过去。
夭红万般不情愿地张了口,含了汤,乖乖地咽了下去。只把脸偏向一边,不去瞧任何人事。两厢无话,那一碗参汤喝了下去,夭红也觉得精神了些。人一精神就开始想些东西,譬如:自己为何没死成?这位太子在此又是何意?既死不了那就要逃,如何逃?又该逃往何处?
燕氏兄弟二人相对无话,燕崇南一直在思索着如何支走燕崇北好来个’近水楼台‘,燕崇北也在计较着’怎样将美人弄将出去,先下手为强‘。如此一直待到入夜,太子府着人送了太子惯用之物,燕崇北是心安理得的在康王的’藏娇阁‘暂住了下来。
次日一大早,宫中有急事传召太子,去了府上才知如今正在康王府中做客。管事的大太监很是惊奇,这太子与康王平日里来往不甚密切,虽说是一母同胎,可惜自古皇室无亲情,当今圣上又只留此二位皇子,因此二人即便有心亲近,也被那些党派权利之流给作弄得冷淡生疏了。
太子从康王府接了传召,打点了入宫的衣裳乘了车进了宫,在御书房单独拜见了当今天子,二人密探了一阵,皇帝又派其查点’广川州‘旱灾赈灾一事去了户部。待得太子离去,皇帝召来大太监问其今日为何迟了,大太监尽责地回说是去了康王府上做客。
“倒稀奇了!崇北何时与崇南交情渐厚的?”燕帝燕珑回摸了摸手上的玉板指轻轻说道。
“奴才也正琢磨着呢?前些日子听说二位皇子还为了一副’赵翩然‘的工笔争了个不休呢?”大太监低着脑袋毕恭毕敬地说着。
燕珑回冷笑了一下,“他二人自小就喜好互相争夺,许是一母同胎爱好也相似的缘故吧!这次不知又有何事牵扯在一处,四喜!你着人注意着些,近来,天好像要变了!”
太监公公唱了个喏,领命出去外头侯旨去了。
燕珑回从龙书案案头最下面拿出一副卷轴,解了锦带缓缓地拆开,一点一点的露出一副大气磅礴的山石工笔出来,左下角一枚小小的梅花印,印上刻着’翩然公子‘四个篆字,很是雅致。
他的两位儿子争此图争了整整半年,最终这副翩然公子的绝世之作却到了他燕珑回的手上。方才他说得很对,他的两个儿子喜好相同,殊不知这喜好遗传自他这位父皇之身。
翩然公子——赵临彤,那是他此生最大的一个遗憾!
十年如一梦,谁能共我心!当年你轻飘飘的以仙姿一跃,带走得又何只是你自己?临彤!若有来生,你可愿再与朕相识?
燕珑回以指尖摩挲着那画卷上雅致的梅花印,就像年少时趁那人熟睡,偷偷地摩挲着他的脸颊一般。
第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