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几日,潋滟突然给夭红带来了鄞儿的消息。原来鄞儿也从边关返回了帝京,他无意中寻着了潋滟,二人已经相认。如今他们又共同商量着如何解救夭红。潋滟在假扮凛冽王子期间,遇上燕崇南,从燕崇南口中得知了要解‘凤鸾天’的毒必须要寻着‘扬子林’莫一白,偏偏莫一白行踪不定,燕崇南遍寻不着,拜贴已经连接几封投入帝京扬子林门下,均是未得消息。
偏偏鄞儿身边跟着的一位追寻者便是大名鼎鼎的‘莫一白’。于是,在鄞儿的筹划之下,莫一白带着伪装后的鄞儿一同入宫,见着了如今的夭红。
莫一白不愧是医圣,细细把脉之后便施展了一手独门‘花雨针’暂时止住了夭红的毒性蔓延。不过据他口中所言,他也不确定能否救得了夭红,只能挺身一试。
而另外一场围绕着潋滟而生的阴谋与危机也在悄然滋生当中。
经过了潋滟、鄞儿以及他们身边人的周密部署,终于在‘受礼节’那几日,他们一群人顺利地潜入皇宫,救出了已经虚弱到极致的夭红。
当时,燕崇南燕崇北忙着对付突然发动‘宫变’的‘定北王’谢聿桢,无暇顾及到宫内的夭红。而久久不见踪迹的燕珑回也秘密带着一批人马返回了帝京,这批人马及时制止了城外‘谢家军’的异动,为燕家兄弟对付谢聿桢赢得了重要战机。
一场密谋已久的变革悄然之中被燕家父子扼杀在摇篮之中。
‘受礼节’过后,帝京的一切很快便恢复了正常。
夭红自混沌之中清醒过来时,猛然发觉自己的双眼已然能看清事物,并不像往日那般模糊朦胧。他转动着眼珠在头顶上四处打量一番,发觉自己所处的环境已经截然不同。
他想起了那夜那场混乱之战;想起自己被人背出了皇宫;又想起了半途潋滟被夜大人捉走;以及得知潋滟被押赴刑场时他匆忙赶去制止的情形。他的记忆便停止在自刑场回来之后。
夭红挣扎着挺起身子,想要坐起来。
门‘吱呀’一声由外面被人推了开来。夭红停住了动作扭头看向屏风。及至进来的那人转过屏风露出了头,夭红的脸上才展开了笑容。
“红哥哥!”原来进来的正是鄞儿。只见他端着一碗汤药,笑眯眯地同夭红招呼。
“鄞儿!”夭红自口中喃喃唤着,向鄞儿伸出了一只手。
鄞儿快走两步,将手上的汤药放在了案几之上,这才双手回握住夭红。
夭红左右看了看这处古朴的屋子,“这里是何处?”
鄞儿笑答道:“这里是白的宅子。哥哥你昏迷了五六日了,鄞儿想着如此方便白替你诊治,便自作主张将你带到了这处修养。白已替你拔除了眼部的毒素,哥哥你不是已经看的很清楚?”
夭红神情激动地点了点头。他再次四处张望了一番,“潋滟哥哥呢?他在何处?”
鄞儿瞧他一脸的激动变作了慌张,连忙拍了拍夭红的手,“哥哥!你放心!潋滟哥哥也平安无事!你忘了你赶去救下了他!”
第八十五章
正说着就听见又有人推门而入。鄞儿仰头开口问道:“是滟哥哥吗?”
就听着一声清脆动听的声音自门口响起:“是我!”果然是潋滟。他端着一碟精巧的点心自屏风后面转了出来。云淡风轻的一张笑颜面对着屋中的二人。
夭红见潋滟如今露出了本来的面容,也随即笑开了。“哥哥!”他轻声唤着潋滟。
潋滟“哎!”了一声。走到夭红的床边。鄞儿连忙往后退了退,让出一个坐处给了潋滟。
潋滟贴着夭红坐下心疼地摸上夭红的红发,“这些日子你可受苦了。”
夭红如同一只温驯的小兽脸颊贴着潋滟的手,轻轻地摇了摇头,“我很满足,只要哥哥不记我的仇!”
“都说了前事休提!”潋滟温柔地说道。“如今你、我、鄞儿三人已聚首,要是能寻到清儿和团儿……”
鄞儿拥住了潋滟和夭红,“咱们兄弟终究会相见的!用不了多久。如今还是想着如何替红哥哥解除‘凤鸾天’的毒性才好。”
鄞儿提起这事,他们三个都暗淡了脸。
夭红轻轻地吐了口气息,“无妨!能否解除‘毒性’我心中已不在乎。一切随缘吧!”
潋滟望向了鄞儿。“莫先生怎么说?”
鄞儿摇了摇头,“白说他已尽力,如今只能抑制住红哥哥的毒性不往脏腑扩散过快。假若当初红哥哥一服药没多久便让白施展‘花雨针’将毒气引入足底涌泉,则可将其拔除大半。可惜红哥哥的断腿被接上之后,又被云炉那个老贼道活生生地敲断,使足底血气不通。白白延误了红哥哥的救治时机。当日白入宫替哥哥诊脉时便发觉老道可疑了。”
原来这副‘凤鸾天’性情霸道,本为‘一品仙术’中的疗补圣品,着实不可多得。可夭红服用的这所有的珍稀药材均与‘凤鸾天’相符,唯有‘凤凰胆’一物,凡人如何能得?不知哪位方士遍寻名山大川求访得道仙师,最终寻的‘凤凰羽’一条,以为可充神物,入了药中,最终得了黑、红两丸,黑丸试药,红丸则留了数百年落入了夭红体内,化作了世间罕见的‘剧毒’。
凡中毒者,借由脚底涌泉发力可将经脉中的毒素吸至脚底,脚底穴位牵连身上五脏六腑,一点点引出各部毒素可延缓中毒者痛苦,减缓毒性发作时间和次数。而夭红昔日被燕崇北断脚又接上后,本无大碍。谁知云炉道人一句断腿可缓毒发,又再一次生生地敲断了夭红的腿骨,造成夭红的毒性越扩越快。
若不是遇上了莫一白,夭红绝不能活到今日。
“天下之物,即有相生便会有相克!既然‘凤鸾天’能造出来,便会有克制他的东西。”潋滟如此说着。
“哥哥说得是!定是我们未查出方法罢了。”鄞儿听了潋滟的话,眼中再次升起了希望。
“我再去问问白。”
话音刚落,就听传来了敲门之声,紧接着韩洋的嗓门在门外喊了开来:“鄞儿!莫一白找到解毒的办法了!”
韩洋的声音才一传出,就听到另外一个兴奋的声音跟在他后面传了过来:“当真?彤儿有救了?”
夭红的耳朵再听到这个声音时,脸一下子铁青了起来。他恨恨地咬住了牙根儿。
燕珑回!你还敢来见我!夭红的情绪激动了起来,浑身的羽毛又发出了‘噼啪’的星星火花。
“你是谁?”韩洋听到声音之后也防备地转过了身子,挡住了门口。
燕珑回自抄手游廊那边迤逦走来,身后还跟着莫一白以及扬子林的长老肖长老。
这三人走近之后,韩洋看清了燕珑回的脸,他挑起半边眉“哦?”了一声,“原来是先皇啊!”
他如此大逆不道竟敢戏称燕珑回为‘先皇’。当真是个不怕死的。
燕珑回阴恻恻地瞄了一眼韩洋,不同他一般见识。他今日是特地来见彤儿的!虽说如今夭红已不叫彤这个名,但燕家人口中称呼惯了。还是会将红儿唤作彤儿。
只见那位肖长老上前一步推开大门朝燕珑回躬身作了个‘请’的手势。莫一白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可以预知鄞儿定会生气。
果然,燕珑回的脚才刚刚抬起,就见一只花瓶越过屏风朝着大门砸了过来。
“房中人还未开口有请,你们倒好意思自己进入?这便是你们自小学到的礼节么?”鄞儿冷着一张清雅的脸自屏风后面探出头来,狠狠地瞪了门外众人一眼。
韩洋连忙摆手道:“冤枉哇!鄞儿!我可是敲了门的。不似某位……”他的目光斜了一眼燕珑回和莫一白。显然,莫一白才是他最终要挑拨的对象。
莫一白焦急地张口:“不……”这位神医有些口吃的毛病,经常只说单个字,这世间唯一只听他一个字便明白他意思的便是鄞儿。
鄞儿淡淡地瞥了一眼莫一白,向他投去了‘明了’的眼神。他的目光凌厉一转,望向燕珑回:“太上皇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燕珑回压低喉咙发出一声:“让开!”再次提腿便要踏入。
鄞儿伸出一手拦住了燕珑回。“红哥哥不想见到你们燕家人,请太上皇移驾别处,莫要扰我红哥哥休养身体。”
燕珑回口气生硬,“若我定要见彤儿呢?”
鄞儿瞪着水汪汪的眼睛不怒反笑,“那便休怪我得罪了!”
韩洋也探手插入鄞儿与燕珑回之间,摆出了一副保护者的姿势。
夭红在房内听到鄞儿与燕珑回之间的对话,气得胸口连连起伏。潋滟连忙替他拍了拍心口,安慰他不要随意生气,伤神劳心对他此时的状况不利。
夭红怕鄞儿会在燕珑回手上吃亏,于是努力抑制住自身的情绪,开口道:“让他进来!”
燕珑回听到了久违的夭红的声音,一身冷硬之气也随之消化开来。他挡开韩洋与鄞儿,快步踏入屋中朝着内室走去。
燕珑回早已听闻夭红被燕崇北喂食了‘凤鸾天’心里早就作对与夭红的见面作好了准备。可当他真正看清夭红如今的模样时,他也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僵在了原地。
“彤、彤儿……”燕珑回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盯着夭红。
夭红在潋滟的帮扶下坐直了身体。他靠在潋滟的身上望着燕珑回的表情独自冷笑起来。“怎么?吓住了?拜你们姓燕的所赐,我成了如今这幅模样。你还对我这副皮囊有兴致么?”
燕珑回见夭红笑得一脸的愤恨与悲哀,当即自己也垂下了头颅,缓缓摇了摇头。
“彤儿!你可知晓你就算是变作了一只鸟儿,一颗树,朕的心中还是有你的存在。”燕珑回沉声叹息着说道。
夭红仰天大笑:“好大的笑话!你真当自己是情种了?”
燕珑回默默走近了夭红一些,“你现下不明了,待朕同你讲述你的身世之后,你便知晓了!”
第八十六章
夭红猛然间抬头注视着燕珑回,满眼的疑惑不解。
他的身世?他有何身世能与燕家人牵扯上干系的?
燕珑回淡淡地瞥了一眼潋滟和鄞儿,发出无声的警告,示意他们离开。
潋滟正要拉着鄞儿离去,夭红却突然捏住了潋滟的衣角,“哥哥!别走!”他此时只想找个依靠,让自己不用单独与燕珑回呆在一起。
燕珑回叹了一口气,“罢了!你们留下陪着他吧!”
潋滟见燕珑回只能站立在夭红床前,便好心搬来一张凳,请燕珑回坐了说。
燕珑回慢慢地坐下来,似乎正在琢磨如何开这个口。便是当初他听过之后,都半信半疑,又如何能让对前世一无所知的夭红心中信服呢?
半晌,燕珑回方开了口。“养你长大的女子可是姓齐?”
夭红蹙眉道:“我本姓齐,我娘自然也姓齐!”
燕珑回了然地点了点头,“你可知她的名讳?”
夭红心中警戒起来,“甚么名讳?我娘名讳岂能告知你?”
“你竟然叫她做娘!”燕珑回无奈地摇头又默默地点了点头“是了!她造就了你,也算你的娘!”
夭红听出燕珑回话中有话,他不解地垂下了双目,“你到底要说些甚么?又关我娘何事?”
燕珑回直直地盯着夭红,“你与翩然长得如此相似难道你心中未生出怀疑么?”
夭红的脸先是一阵懵懂,然后眉目大开,他坐直了身子,一脸不可置信地与燕珑回的视线交汇在一起。
“你是何意?我与那赵翩然……”他开口说到此处,话语在嘴边停了下来。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一旁听着的潋滟和鄞儿也不由自主地对视一眼,扶住了夭红的肩。
夭红颤抖着嘴唇眼珠四下转动。他不信,他怎会与翩然公子有任何关系?
燕珑回见他如此表情,便知他心中定是想到了‘血缘’二字。若是夭红得知这‘血缘’比父子传承还要更深一层的话,那他该会是何种表情。
燕珑回突然有些不忍对夭红说出实情了。
夭红内心激荡一阵之后,努力平复自己的表情望着燕珑回。“你说下去!”
燕珑回长叹一口气息,闭了闭眼睛才最终张开,“其实,你便是翩然,翩然便是你!”
夭红足足愣了好一会子,才似笑非笑地发出两声声音。他以凌厉的目光瞪视着燕珑回,“姓燕的!你说甚么胡话呢?你当我是三岁孩童?”
燕珑回便知晓夭红会是这般反应。他抿唇淡淡一笑,“确实如此!夜贲曾去调查过,绝不会有错!你便是翩然。”
夭红脸色一变,就要发怒生气。
燕珑回连忙阻止了他,“你听我说完再发怒不迟!”
于是燕珑回将当日夜贲告知他的事,一五一十地讲与了在场三人。
夭红听完之后半晌无动于衷。潋滟也不知所措地看着夭红眼眶犯红。而鄞儿则大为感兴趣地思索着燕珑回口中的每一个字。
以蛊作母引,以血肉作父形,再拘魂束魄,便将一人的生命作了传承?这齐五娘是何等神人?竟能思索出这般惊天动地的东西来。
鄞儿转而看向夭红。他在心中暗自猜测道:难怪红哥哥会经历如此跌宕命途。原来他本就不是六道轮回的产物。
可怜夭红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给击昏了头。这般传奇离奇的身世,怎能让他一时信服?他不由得自我省问:我到底是谁?我到底是个甚么样的怪物?我的存在是真实的么?
夭红不由自主地摸上自己的头、脸,一脸的无所适从。
紧闭的房门从外面被人一脚踹开,就见两道影子一前一后奔进了厢房之中。
是燕崇北和燕崇南。
只见他们急奔到燕珑回的身边,两人均用又惊又喜的表情注视着燕珑回。
“父皇!你口中所说可是属实?”燕崇北的呼吸开始变的急促。
燕珑回哪曾想到自己两个儿子的消息这般灵通,正巧叫他们听到了重要的关头。如若燕珑回亲口承认,那这两个儿子更加不得罢休!
只是如今‘箭已射出,便无法回头’。他的话已经说得这般清楚,又怎能突然改口?
燕珑回无可奈何地点了下头。
只见燕崇北脸上闪过一丝狂喜。燕崇南看向夭红的眼神也更加温柔。
本来他二人已经亲自领会到自己如今喜欢上了夭红,还有些觉得背叛了赵临彤心中有所间隙。如今得知夭红便是赵临彤,无疑是让他们喜昏了头。
当下燕崇北便靠近了夭红,他一把揽住夭红的肩头,定定地看着夭红的脸出了会儿神,才将夭红按在了自己的心尖儿之处。
燕崇南也蹲在了夭红的身旁,看着夭红不自觉地发笑。
夭红双目无神地失魂了许久,最后他银牙一咬,竟是狠狠地推开了抱着他的燕崇北,一巴掌扇上了燕崇南。
“滚!给我滚!”夭红自嗓子眼儿里发出了嘶吼。他抓起身边的枕头、锦被就往那两个的身上扔。
“彤儿!——”燕崇南陪着笑意开了口。
“滚!——我不是赵临彤!我是夭红!”
“彤——红儿!可你确实就是彤儿啊!”燕崇北在一旁帮腔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