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的风景很美,淡淡的挟着水汽的风从身周吹过,不算烈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正好,眼下便是佛罗伦萨,静静地展现在他的面前,宁静舒雅,就像个中世纪的贵妇,却又多了些灵动与质朴。
最高的建筑,就是圣母百花大教堂,高大的圆形穹顶令人震撼,他记得米开朗基罗曾经说过,他可以造一个更大的圆形穹顶,却绝对不如这个漂亮,由此可见,圣母百花大教堂的穹顶便是独一无二的,更何况穹顶中的壁画乃是乔尔乔·瓦萨里所画的《末日审判》这些对于每个爱惜艺术的人来说,都是无价之宝,任何的东西都比不上。
凝眸看了许久,梁寒卿离开了石栏,他坐到了画架前,拿起了笔。
起好形后,梁寒卿用了点赭石,加上了大量的水,开始勾勒,随着画笔的游走,物体渐渐能够瞧出大致的样子了。
放下手中的笔,梁寒卿起身又仔细看了看面前的佛罗伦萨,复有坐下,环了另一根笔。
遥远的天幕,是有如水洗的湛蓝,一碧无际。房屋的屋顶,是鲜艳的橘红,却又糅杂上不可明辨的灰色,仿佛是历史堆积的厚厚灰尘,层层的叠加。
教堂旁边米白色的乔托钟楼已经渐渐成形,还有那些鳞次栉比的房屋,也一一显现在画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游人越来越多,很多人都注意到了这个写生的好角落,但却没人去打扰,偶有大胆的人过去看,不是不懂画,就是年纪太小,不敢走进了去看。
有个大胆的年轻人背着画板,实在是按捺不住好奇心,稍稍凑近了去看了看,便骤然呆住。
他呆住并不是因为画的如何之好,也不是如何之坏,而是因为画的内容。
那虽然是佛罗伦萨但却在少年的笔下破败不堪,就像被战火摧残后,荒废了百年,甚至连屋顶上都长出了杂草,破落的房屋中也长出了参天的树。
最令他震惊的,是圣母百花大教堂,他并不是眼前的光亮如新,而是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在画中阳光的映照下斑驳破败,巨大的从顶上,爬满了藤蔓,遮住了原本严厉的颜色。令人不忍心直视。还有乔托钟塔,不知道什么缘故,只剩了一半。
年轻人的同伴没年轻人那么大胆,但是看到年轻人在那里站了好一会也没有被赶走,于是胆子大了些,也凑过去观看。
大多数人都像年轻人一样,见着画子后,如遭雷击。
梁寒卿手指微颤,停住了手下的画笔,瞧了瞧已经上了头上的太阳,晒得他有些难受,活动了几下僵硬的手指,梁寒卿端详着自己的画,他也愣住了。
他记得自己原本不是要画这个的,挠了挠头,梁寒卿叹了口气,虽然画的并不是自己原本要画的,但是从这画上能够看出,自己的功力见长。嘴角露出满足的微笑,梁寒卿打算吃完午饭后再来继续画,把手中的笔收好后,梁寒卿站起了身,一转头,黑压压的一片人,吓了梁寒卿一跳。
第七十三章:画中魂
“嗨,伙计,这幅画卖不卖?”梁寒卿回身与一群人默默对视了一会,终于有个人打破了诡异的场面,他那样问道。
“如果卖的话,多少钱。”
“先生您还有其他画作吗?”
第一个人打破沉寂后,其他人也像是反应过来一般,忙问道。
梁寒卿明白了,他的画子是被人看上了啊,于是忙道:“对不起,这幅画不卖啊,抱歉。”
梁寒卿说完后,有一部分人就径直走了,还有一部分人恋恋不舍的在一旁转悠,但是梁寒卿却发现,还有一群背着画包的年轻人正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的画看,像是要把画纸看穿一般。
梁寒卿看他们看的那么仔细,也没好意思收拾东西,索性把椅子拖到了一旁。
过了七八分钟后,那群年轻人中一个男生最先回神,他先是呼了口气,然后又看向了一旁坐着的梁寒卿,抿着唇,伸出手,道:“你好,我是艾伯特·帕内尔,很高兴见到你。他们是我的同学。”说罢,让开身子,指着身后那群仍在看画子的人说道。
梁寒卿看着面前的手,又看看,那群年轻人,站起身笑了笑,道:“你们好,可以叫我柏宜斯。”
艾伯特的嘴巴张了几张,想要说点什么,却没有出口,他看了看站在他身后同样也回过神的同学,最终还是说出了口:“我们想问一下,你在哪里就读,初中或者是高中。”
梁寒卿挠了挠腮,道:“我就读于圣菲尔……”
一个女生听完顿时一惊,叫道:“圣菲尔?!”
梁寒卿点了点头,看了看他们。
艾伯特轻轻地一皱眉,道:“萨拉,别一惊一乍的。”
叫萨拉的女生立马便噤了声。
梁寒卿疑惑道:“有什么事吗?”
艾伯特摇摇手,道:“没,没什么,只是觉得画的很好罢了,继续加油啊!”一边说着一边走回同伴身边,然后朝梁寒卿摇了摇手,道:“再见,希望下次再见,我们有急事,先走了。”
“嗯,再见。”梁寒卿有点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笑着道了别。
从头到尾都未出声的卡雷这时候凑过来说道:“那个叫艾伯特的小子可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他身边的那群人也是不容小觑啊,但看起来他们没有恶意。”说到这,拍了拍梁寒卿的肩,笑道:“果然,太出众真的不是什么好事啊。”
梁寒卿撇了撇嘴,没回答。
卡雷见梁寒卿这样,也不恼,问道:“小少爷您接下来要去哪里啊?”
梁寒卿没看他,回道:“在这里四处转转吧,上次来的时候太匆忙了。”
梁寒卿绕着石栏慢慢的走着,身后跟着好几个彪形大汉,训练有素的护在梁寒卿的周围,乍一看还会以为是黑手党哪个家族的人出来逛呢。
梁寒卿转了一圈,吹了吹风,又沿着来时的路打算走回去,却在不经意间看见了树丛中的一片衣角。
好奇的走过去,梁寒卿隔得稍远些,朝里望了望,这一望不要紧,梁寒卿碰到了一个了不得的人。
那人正聚精会神的钻在草丛里拿着速写板刷刷刷不知道在画些什么,依旧是灰色的头发,金色的细边眼睛,那是亚当斯,艾伦·亚当斯。
梁寒卿没有惊动他。
悄悄地绕到树丛的后面,梁寒卿放缓呼吸站在亚当斯的后面静静地看着。
亚当斯也是在写生,他在画叶子,地上落得叶子。
亚当斯画的很慢,但铅笔每一次接触画纸所留下的铅痕都是恰到好处的,不浓不淡。
地上的落叶不算多,树丛里还漏了几缕阳光到叶子上。
梁寒卿看着,想不通亚当斯为什么要画着些无意义的东西。
亚当斯画完了一张又一章,每一张的叶子都长得一样,但是却有有着极大的不同。
两人就这样一个专心致志的画,一个屏气凝神的看。
直到叶子上那几缕细碎的光渐渐消失。
画完最后一笔,亚当斯合了手中的速写板,把铅笔放入自己的工具箱里,头也不抬的问道:“有什么想法吗?”
“啊”梁寒卿没有反应过来“我吗?”
亚当斯抬起眼,笑道:“除了你,还能有谁。”
梁寒卿见着这笑,微怔一下,他从前跟他接触的不多,只有一两次,他一直以为亚当斯是一个不苟言笑,严肃冷酷的人,却没有想到,他藏在眼镜后的双眼是如此的平和,就如一波净水。
他道:“说说吧,看我画了那么久,有什么要说的吗?”
梁寒卿回神,道:“我……觉得这些画子内容、构图,都是一样的,但是笔法和它所表达的意思却完全不一样。”
“哦?那你说说怎么个不一样。”
梁寒卿皱眉,道:“说不出来,就是纯粹感觉上。”
“嗯,的确,这些画没什么不同的,但我却都怀着不一样的心态去画。”亚当斯拿着速写板这样说道“画一件东西,你脑子里必须要有东西,有了理论,有了东西,你才能推陈出新。然而观察,在这些程序里自然是必不可少的,作为一个画家,你首先要学会观察,而且要用不同的心境,不同的时间去慢慢品味,揣摩它,这样,你才能有东西可画。”
“画的有意味了,哪怕是一个小小的苹果也是有人欣赏的,画的没意思了,单纯的用线条去排列,而不把自己脑子所存的理论都加进去,那这幅画,即使他再长,也是没人欣赏的,因为它没有灵魂。”
“画子有灵魂吗?”亚当斯盯着梁寒卿的眼睛继续道:“原来我也这么疑惑过,但是随着每天的观察,我发现画子是有灵魂的。”
“并不是广义上的灵魂,他们的魂存在于作画者的心中,作画者心中有魂,画中自然便有,如果无魂,也别指望他会突然出现。有了灵魂的画子便不再平庸,即使再简单的画子他也会变得不简单。”
“很多大师成名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技法,他们都因为心中有魂,那么画中便有了魂。”亚当斯说到这,抬眼望向远处“我原来的画子是没有灵魂的,所以得不到人欣赏。”亚当斯再次转头盯着梁寒卿“但后来,我明白了这个道理,我的画就活了。”
“我只说这么多了,剩下的,你自己去体味吧。”亚当斯笑了笑,起了身收拾好了东西,走远了。
梁寒卿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喊道:“谢谢你!”
亚当斯远远回道:“别谢我。谢谢你哥吧。”
梁寒卿一愣,旋即明白,轻轻一笑,点了点头,也未管亚当斯是否瞧见了。
第七十四章:谜团
梁寒卿站在原地发了会愣,看了看渐晚的天色,他才从刚刚纷繁的思绪中抽身而出。
轻轻地叹了口气,朝不远处的卡雷招了招手,梁寒卿慢慢向车旁走去。
梁寒卿走得不快,但也不慢,就快要走到车边时,一群刚刚还四处游览的游人突然走了过来,梁寒卿没有发现这异常的现象,站在车边等着卡雷给他开门。卡雷老远就看到一群人慢慢朝梁寒卿聚拢,在心中暗道了声糟糕,招呼其他几个保镖加快速度径直跑了过来。
卡雷他们离梁寒卿并不远,但是那些奇怪的游人却更近些。
梁寒卿忽然觉得有人在靠近他,转头回望的瞬间,他的口鼻便被捂上了一块气味独特的手绢。
在意识沉入黑暗的最后一刻,梁寒卿终于想起了那是什么东西,他在高中的化学课上老师还特意给他们讲过,那是能让人昏迷的乙醚:。
那些游人得手后迅速撤离到一旁的一辆车上,剩下几个人故意阻拦卡雷的接近,卡雷极了,一拳挥去,正中扑来那人的鼻梁上,卡雷也没浪费时间,立刻拨通了亚度尼斯的电话。
“喂!头儿,小少爷被人从米开朗基罗广场劫走了,车子是辆银灰色的JEEP,车牌号他们用东西蒙上了,他们正朝着港口的方向开。”卡雷一边动手一边向亚度尼斯说明了情况。
亚度尼斯听完后立马拨通了另外一个电话,派人去港口堵车。
亚度尼斯也拿着车钥匙匆匆赶向了车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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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寒卿陷入到一片黑暗中,开始时,他很害怕,因为那感觉就像才开始从来一边时跨越的那片黑暗,无声无息的黑暗。
从这头走到那头,没有尽头的,从左转向右也是没有尽头的。
梁寒卿过了好一会才脱力般的停了下来。
在这黑暗里,这让他甚至觉得之前的一切都是假的。
他不是那个可以参加IPC的梁寒卿,也不是那个刚刚有了哥哥梁寒卿,就像他一睁眼,醒来后看见的仍是那雪白的墙壁,他还是那个一无是处,懦弱不堪的爱着一个不爱他的梁寒卿,那之前的一切都像是梦一般。
如果这真的只是一场梦的话,他会崩溃吧?!
梁寒卿自嘲的笑了笑,他现在怕吗?
不,他怕。
他怕这是一场梦,但有什么办法呢?
他干脆坐在原地,望着漫无边际的黑暗,想到了这些日子来的生活。
他对叶航说了再见,并且不再挂念。这大概是他做的最绝的一件事了。
他转了新的学校,有了新的老师和从前奢望却从未有过的好友,朝气蓬勃的孙华东,斯文精明的张启宣,稳重的徐渭,还有他的两位老师,杨恺和高适。
还有那个给了他最温暖记忆的人,亚度尼斯,他的哥哥,那是他唯一一个亲人。
这些人都给了他从前从未享受过的感觉,即使这仅仅是场梦,那也该死的太过温暖。
他要把这些人一个个牢牢地记下来,放在心底,这些温暖足够他后半生聊以慰藉了。
梁寒卿在这些人中故意忘了一个人。
但是他却控制不住的想他。
那个少年,嚣张张扬,吻过自己,说过喜欢。
他确实有过心动,但是从前的十几年是在没有办法忘记,他害怕被抛弃,这样,他还是原来那个一无是处的……傻逼。
如果是从前的自己站在他面前,他可能会不屑一顾吧。
也不知又在这黑暗中呆了多久,像是十年,又像是一秒,他的意识再次模糊。
这次醒来,梁寒卿是被胃里的呕吐感弄醒的。
吸入乙醚的后遗症就是呕吐,梁寒卿爬到床边,把胃里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然后趴在那里没了力气。
趴了一会,梁寒卿打量了一下周围,没有人,也不是病房,看着床下的木地板,还有头上的那盏哥特风格的吊灯,摸了摸自己的手,上面没有从前留下的疤,这么说来,那一切不是梦,但是,轻轻蹙起眉,梁寒卿隐约知道是谁绑架了他,但是他却不能确定。
“亲爱的,看完了吗?这个笼子可真适合关不听话的猫咪啊。”一个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猝然响起,缠绵的法语在充满磁性的男声的演绎下更加迷人。
梁寒卿猛地回头,望向声源处,就见一个穿着衬衣的男人站在那里。
第七十五章:再次相见
那是巴奈特。
梁寒卿面无表情的盯着他,没说话。
身下的床垫轻轻地一下陷,巴奈特坐在了梁寒卿身旁,深沉的蓝眸闪着不定的光,棕色的头发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柔软透明,这些因素虽然弱化了他身上那浓浓的凶悍气势,但绝对不可以因为表面上的原因而看轻这个男人!
梁寒卿看起来依然那么镇定,但是他身上的肌肉渐渐绷紧,神经也绷到极致,他搞不清楚这个男人到要干什么。
巴奈特稍稍凑近,梁寒卿把头一偏,稍稍往后退了一下,眼中满是戒备。
双方依旧没有说话。
梁寒卿退了那一下后,巴奈特没有再继续逼近,反而轻勾了一下嘴角,露出了一个别有意味的笑。
他下了床,围着这屋中仅有的一张床转了一圈又一圈,就是没开口出声。坚硬的鞋跟碰触在地板上,传出的声响回荡在清冷的房间中,一声一声,不紧不慢,梁寒卿的恐惧已经堆到极致,他只差最后的一根稻草让他崩溃。
梁寒卿终于忍不住了,胃中还有些不太舒服,梁寒卿的声音显得有些弱,仿佛飘在空中,轻轻一挥手便可散去那种脆弱,他说:“你把我弄来到底要干什么?”这样问出来后,梁寒卿的心终于慢慢平静下来,脚步声依旧没有停顿,就在梁寒卿低下头时,巴奈特停在了他的前,轻轻勾起了他精巧圆润的下巴,盯着梁寒卿那双深黑不见底的眸子,轻轻说:“那幅画在我手上。”
梁寒卿心里一跳,但面上却不显分毫,反而蹙着眉头,稍稍侧头离开巴奈特勾在他下巴的手,不耐烦的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巴奈特垂着眼,感到手中温润的触感消失了,微微一怔,搓了搓依然留有梁寒卿温度的指尖,忽然又毫无征兆的凑了上去,一条腿跪在床上,一只手掐住梁寒卿的后颈,另一只手狠狠地捏住梁寒卿的下巴,把无力反抗的梁寒卿拉至身前,嘴唇暧昧的贴在轮廓好看的耳朵旁,语调温柔的道:“我知道你母亲用命来保护那张画,那如果我毁了呢?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