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之森之王子的舞会(出书版)BY 桥奇

作者:  录入:01-23

一方面是因为他话少,两人相处多半都是维塔一个人在絮絮叨叨,另一方面则是,自从在森林生活之后,会和他对话的也只有维塔,即使不唤他的名字,对方也知道是在跟他说话。所以直到现在德尔多斯才发现这是自己第一次开口叫他。

相反的,维塔几乎没有一天不喊他。次数多到曾经觉得被直呼名讳很挑衅他尊严的德尔多斯也不得不习惯,甚至到哪天没听见他这么喊还会觉得不大对劲。

而现在……那个总是精神饱满的呼喊着他的维塔看起来很不对劲,仿佛快消失了。

发现这个事实的德尔多斯忍不住心里一慌……是的,是慌张。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为了什么或者为了谁束缚过自己,但是现在他无疑为了怀中的青年而紧张。

德尔多斯绷着脸抱着维塔迅速离开,途中还撞倒了两名醉汉惹得他们放声怒骂,但德尔多斯只阴冷的瞪了他们一眼后就不再理会。

太阳即将西下了。

他知道自己无法再保持人类的外貌,所以第一个想法就是带着维塔返回最近的森林,然而等到好不容易接近森林的时候他又停下了脚步。

……万一太阳西下,万一他进了森林,那么他就只是只乌鸦了。

德尔多斯产生了动摇。

他从来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就如同他不在乎他人的生死,对他而言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尊严更为重要。

然而现在令他迟疑的却不是变成乌鸦会挑战他的尊严,而是一旦他变成乌鸦,怀中的青年该怎么办?

现在的维塔不仅无法行走,甚至还听不到他的声音也感受不到周围的状况……万一他无法抱着他或者以人类的外形在旁边顾着他,那么他该怎么办?

——别消失。

德尔多斯内心感受到了如同前几夜在树枝上凝视着维塔,哀叹自己无能为力的模样。他的命令再也得不到任何回应,仿佛只能哀求。

——别消失……

那样无力。

——别消失……

那样……

——别……

他的手在颤抖。

或许是愤怒或许是自我厌恶或许是害怕,不管是什么,全都令他难以忍受。 他从来不觉得未来难以抉择,就算是在自己恶名满身的时候他也没有任何哀怜的后悔,就算是自己走进了乌鸦森林的时候他也没有任何遗憾或者被迫的无奈,因为那些全部都是他随着自己的心意决定的。

但是现在这种想要做些什么却无能为力的感觉明显激怒了他,也否定了他一直以来唯我独尊的生活方式。

——我不要变成乌鸦。

他眯起眼睛,像是在发誓似的决定。

——我要解开诅咒。

德尔多斯低头瞄了眼怀中的青年,然后跨步迈进森林。

「德尔多斯?」

与其说是惊讶、还不如说是质疑的声音,在宽广的大厅里响起。

发出声音的少年看来不过十三、四岁,有着一头艳红色的卷发,跟坐在他对面的青年比较起来要多了几分活力。

「那是你看错了吧?」然而这名少年却发出了与他无邪的外表十分不相称的耻笑声音,「他早在五年前就死在森林里了不是吗?」

金发蓝眼的青年并没有马上回答,只是勉强认同的点点头。

「可是实际上并没有人看到他死了,」他叹了口气说:「再说……我不会认错王兄的模样的……虽然五年不见了,但是他那令人印象深刻的气质就算想忘也忘不掉。」

如同黑夜帝王般的压迫感。

就像查理斯给人的温暖与安心,德尔多斯给人的感觉则是甩不开的压倒性气势。仿佛能够深深烙印在他人脑海里似的,尤其对他们这些从小一起成长的手足而言。

少年微微敛眼,陷入了对他而言几乎模糊不清的记忆。而他最后也只能无奈的认同他说的话。

「可是……那些家伙说过他已经死了吧?」

「那些家伙?」

「就是你那两个忠诚骑士啊。」少年讽刺似的冷哼道。

明白他话中意思的查理斯苦笑着,「我真搞不懂你为什么那么讨厌他们,路易斯。」

「谁会喜欢那种只会领命行事的机器人啊!查理斯你明明也……」

「我明白。」查理斯语气温和的打断他,「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本身有什么错。」

如同玻璃珠般的蓝色瞳孔因为回忆,不自觉的变得有些黯淡。

「前阵子火烧魔女的事件也是……我认为父王是在经过考虑后、为了国家着想,才会下这种命令的。」

路易斯不屑的嗤笑道:「认为?是希望才对吧?」

查理斯苦笑:「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跟王兄很像……」

「别把我跟那个以杀人为乐的变态相比。」路易斯露出了像是被人拿去跟脏东西比较的表情,嫌恶的皱眉,「我对德尔多斯根本没什么印象,当我开始懂事后那家伙几乎都没待在城里了,每天听到的只有他干的荒唐事,之后就听说死在森林里了。那种人根本就算不上是长兄!」

查理斯温柔的凝视着路易斯,眼神带了点怜悯。

他知道这个弟弟其实不想讨厌自己的哥哥,但是他却只能这么做。而这矛盾所带来的恶劣情绪,则全被他推到那个令他矛盾的王兄身上了。

路易斯和德尔多斯是很像,不过比较起来,路易斯更像个别扭的孩子,而德尔多斯啊……他遥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默默叹了口气。

「不过你还真悠闲耶,明天不就是你选妃的日子了吗?」像是为了打破这尴尬的沉默,路易斯没好气的说:「记得你昨天下午怎么说的?‘不分阶级,只要是女性都欢迎来参加舞会’?天知道你心里多祈祷她们能够待在家里别出门,要不然真跳起舞来,每个女孩就会发现自己心目中的王子不仅风度翩翩、还拥有能够将她们踩到残废的本事了。」

……说真的,有时候比起说话狠毒的路易斯,查理斯或许更喜欢冷冰冰的德尔多斯一点。他有些无奈的扶额叹息。

「别糗我了……」他尴尬的说:「虽然我的确不擅长跳舞……不过,至少我可以陪那些女士们说话,让她们不至于太失望吧。」

「无聊的骑士精神。」路易斯毫不留情的批评。

査理斯还是只能叹气。他忍不住觉得自己在三个兄弟间比较起来反而更像弟弟……或者说是根本不被放在眼里的无奈哥哥。

「那么你打算怎么处理?」停下了嘲讽的路易斯将话题转回了原点,「如果你看到的人真的是德尔多斯,那现在要怎么办?还有……如果他真的没死,为什么直到你的成年舞会了才突然跑回来……」

「我也不明白……不过……」查理斯低垂着眼帘,不着痕迹的瞄了门外一眼。门外闪过了道黑影。

他露出了一如既往的温和微笑。

「请回来问清楚就知道了吧。」

德尔多斯凝视着维塔昏迷的睡脸一整晚。

他抱着他不晓得哭喊了多久,哭到声音都哑了,才突然像是没电了的机器娃娃陷入昏迷。

德尔多斯一直坐在他身边,如同之前以乌鸦的模样陪伴在他身旁凝视着他沉睡那样,不同的是现在他已经能够在他身上加件被子,也能生起火堆,火光照得他依然无血色的脸孔有着清晰的泪痕。

德尔多斯来到小溪边汲水,想清洗维塔身上的伤口以及他脏兮兮的脸颊,但他最后却只是盯着河面发呆。

母亲……吗。

德尔多斯合上双眼,脑中响起了女人凄厉呼唤儿子的声音,与维塔呼喊着母亲的模样。

天际渐渐露出白肚,他考虑了一会,还是决定先不吵醒维塔,自己轻手轻脚的离开森林,找些食物回来。

他也思考过是不是要杀几个人回来给维塔吃,但想到自己不会料理,再加上感觉没什么卫生,所以最后还是决定上市集随便抢些食物就好。

另外,不带维塔而孤身离开的理由还有一个。

德尔多斯注意着周遭……经过了昨天的事,他不认为他们会一点动静也没有。如果有派追兵过来的话,跟在他身边的维塔会比独自一人待在森林中更危险。

德尔多斯经过水果摊旁,若有所思的打量着上头摆放的东西,面对于老板热情的招呼,德尔多斯只是亮出了长剑,之后老板便一边抱着头一边惨号着躲到摊位下,并大方的嚷着全部都可以自由拿走。

德尔多斯当然不会客气,伸手就朝苹果抓去,却没想到东西还没碰到,某种锐利的风啸就先由指尖穿过。德尔多斯微微紧缩瞳孔,迅速的抽回手,二话不说的挥出他的黑剑就往暗器飞来的方向刺去。

长剑似乎没入了某个人的身体,对方的惨叫跟着响起,同时间德尔多斯又抓了两个水梨往反方向砸去,然后得到相对应的哀号。他没有任何松懈,跟着身体一跳,刀剑相撞击的铿锵声在他的脚底下响起,背后砰的一声,原本支撑摊子的梁木轰然倾倒,跟着响起了不少惊呼。

德尔多斯蹲落在仅存的立木上,眼神锐利的凝视着不知何时包围住他的一群黑衣人。

全部不过一眨眼的事。

……王家暗杀部队。

德尔多斯自然熟悉眼前这群人的身分,相较于顶着磊落名声的骑士,暗杀部队所做的则是如同他们称号般见不得人的工作,并且每个人的精神与决心都是除非达成目的否则不死不休。而王家暗杀部队则是国王以及他的子嗣们,才有资格驱使的精锐。从前的德尔多斯比起骑士,也更喜欢这群死士。

但是现在这支部队的目标摆明是自己。

德尔多斯的神情一黯,看样子果然……

维塔梦见了令人怀念的景象,那座满是乌鸦的森林。

小小的木屋,凌乱的庭院,无际的林木,阴凉的树荫,淙淙的水流,成群的乌鸦,对着他尖叫怒骂的巫婆,在树梢上半眯着眼打盹的德尔多斯。他就站在底下,拿着准备喂食的竹篮对着它们挥手。

那是他一贯的生活,也是他的世界。因为巫婆总是禁止他跨出森林外头一步,所以维塔也没有想过在森林以外的可能,哪怕他知道自己总有一天要去城堡参加王子的舞会,他也没有真正想像过。

他从来没有怀疑过巫婆的命令,也没什么自我的主张与想法,日子过得很简单,所以他一直以为只要照着她的话做就不会有问题了。

所以他在巫婆消失的时候依照她预定的指令离开了森林,并在德尔多斯的指引下往城堡前进。

初次接触的人类社会令他感觉新奇有趣,但他同时也感觉到了一种与待在森林里强烈的落差——维塔说不上那是什么样的感觉,不过他发现外头的世界有种奇异的气氛,而那股气氛甚至会打乱自己原有的平稳与节奏。

不过因为不明显,所以他也不是太在意,更何况只要待在德尔多斯身边,那种影响就仿佛会被挡下来似的几乎没有影响,所以维塔并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他们来到了刑场,见到了燃烧成灰烬的处刑台,听见了仿佛还残留在空气中的哭喊——那股让他感觉不大对劲的气流才像是爆发似的,让他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维塔缓缓睁开眼睛,水流声混杂着细微的沙沙声在树林中交错回响。聆听着不属于熟悉的森林的声音,墨绿色的瞳孔不带一丝感情。

他爬起身,表情淡漠的注视着眼前空无一人的林地,泥巴弄脏了他的衣服,而他的脚底依然染着干涸的暗红色。

「什么事?」他对着什么都没有的前方开口。

随着语落,几名黑衣人迅速的由树上跳落至地,半跪在他身边。

「我们是来迎接您的,薇儿塔公主殿下。」

维塔一愣,有些诧异望着他们,原本以为是来找麻烦的,却没想到会听见这种让人完全无法反应的话。

他有些迟钝的蹙眉,显然不太能理解,「……迎接我?」

「是的,公主殿下……我们已经找您找了快二十年了,终于在昨天得知您出现在王城里的消息……」

昨天……维塔想起了广场的骚动。

虽然不明白眼前这些人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没想到就那么短短的瞬间,他们的行踪已经曝光了。维塔不自觉四处张望,甚至也抬头看向林立的树干顶端,但是没有任何鸟类或生物存在。

「德尔多斯呢?」他有些不安的问。

「殿下不能跟那种诅咒之子在一起。」看似带头的一名黑衣男子这样说,声音隔着掩住嘴的黑布传出,听来模糊而且没有感情,「那是魔女的儿子,殿下被他骗了。」

维塔露出了古怪的表情:「……你们搞错什么了吧?」

男子摇摇头:「搞错的是殿下。这二十年来您一直被他们骗了。」

维塔还没开口,黑衣人中的另一名男人便又走出来接话:「二十年前,魔女偷抱走了还在襁褓中的您,并且留下了诅咒之子作为代替,目的就是为了诅咒这个国家——为了将您带回来,我们牺牲了无数的战士,也去过了那座诅咒森林,但是都没有人能平安归来……而我们的国家则在那诅咒之子的肆虐下,有段期间几乎面临亡国,百姓宛如身陷火海……殿下,国王陛下十分的担心您,我们国家需要的是真正的主人,而不是一个替代的恶魔。」

维塔呆望着他们,好半天后才勉强挤出一句话:「当时带德尔多斯到森林去的就是你们?」

闻言,两名男人同时愣了下,之后才有些迟疑的点点头。

「谁下的命令?」维塔冷着脸问:「二王子吗?」

似乎是察觉了哪里不大对劲,两名黑衣人迅速的往后一退,有些防备的盯着维塔看。

明明就没于风,森林却骚动着。

「公主殿下……?」

「不要叫我公主殿下!」维塔尖叫,一头淡金色长发诡异的飘扬着,「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们那些蠢话吗——?你们杀死了我的母亲!你们全部都该死!」

「不是的,公主殿下,我们没有撒谎!」其中一名黑衣男子焦急的喊:「你的母亲是皇后陛下,而我们是……」

「闭嘴!」维塔站起身,他脚底的伤口因为压力而裂开,正不断的冒出鲜血,「我才不管你们说的到底是真是假,对我而言我的母亲就只有那么一位——我才是巫婆的儿子,我才是!」

不知何时变得破破烂烂的裙装飞扬,维塔烦躁的扯开了上半身的布料,露出了平坦的胸部,同时也见到了几名黑衣人难以置信的错愕眼神。

在他们眼中,维塔的身影变得越来越模糊,而原本以为是个女孩的模样却渐渐变得像个男人,诡异的气氛让他们心中顿时蒙上了一层恐惧的阴影——诅咒森林里的魔女!

「依照惯例给你们一个机会。」维塔冷着声音,不带一丝笑意的说。

在他说了这句话后,两名男人同时震惊的发现不知何时跟在自己身后的队员全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同样数量的乌鸦。粗嘎难听的叫声仿佛哀号。

「如果能够认出自己的同伴,你们就可以一起离开这里;如果认不出来,你们就等着成为同伴的食物吧。」

他高举着双手,宣布游戏开始。

这是他的游戏,从小到大的游戏,母亲教他的游戏,而现在他确实掌握了它。

维塔的身影在蒙面人眼中由模糊到消失,最后只剩下大片的乌鸦群,啪沙啪沙的声响像是噩梦般的回音,男人们的惨叫被淹没在其中。

不知何时坐在树梢上的维塔对底下乌鸦的抢食活动并没有兴趣,他只是眼神茫然的望着前方。

「你到哪里去了呢?妈妈……我已经学会了喔,你教我的东西……」落下了两滴泪,维塔喃喃自语。

推书 20234-01-23 :邻居别乱摸——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