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十三岁的春天
听到父母叫自己穿上出门的正装,心想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啊。
冰野春也从衣柜的最里面取出自己最中意的一件衬衫,穿在身上。两年前买的裤子,现在穿起来显得有些短了。自己已经是中学生了,过去的衣服不合身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是和同学们比起来自己发育并不算快,所以以前的衣服变得不合身让他觉得有些意外。
穿好衣服和裤子之后,面容憔悴的母亲为春也梳起了头发。这让春也很惊讶,因为母亲很少会做这样的事。而且他还注意到从刚才开始父亲都没说过一句话,看着小心翼翼地为自己整理仪容的母亲,春也越发地不安起来。
也许父母已经意识到现在到了最糟糕的局面。
心跳慢慢地加快,春也凝视着母亲的手从自己的发梢抽离。
从去年开始,春也注意到父母的态度有些奇怪。饭量明显地减少,全家也从高级公寓搬到了破旧的普通住宅,每个月的伙食费越来越少,而且一提到钱的话题母亲就会发火。
父亲总是在给不知道是谁的人打电话,一边说话一边不停地低头。父亲是开纺织厂的,即便是春也这样的孩子,也能够大致猜想到这一切的原因也许是因为工厂经营不善的关系。一开始他还会担心地问父亲没事吧,但是最近两三个月来,他常常看到有面目凶狠的男人来敲门,于是春也害怕得再也不敢多问。面目凶狠的男人们经常闯进家里,把家里的东西翻得乱七八糟,震耳欲聋的吼叫声让春也胆颤心惊。他们甚至还说过「把这个小鬼卖了」什么的,听到这句话时的春也吓得心脏都要冻结了。幸好当时母亲拒绝了所以春也算是逃过一劫。自从那以后,每次有人上门造访春也就会躲进壁橱里。也许总有一天忍无可忍的父母会带着自己连夜举家逃亡,所以春也总是随身带着一个逃命小包包,里面装着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比如过世的祖母留给自己的护身符,朋友送给他的卡片以及自己喜欢看的书。
「好了,走吧。」
眼神昏暗的母亲看到春也收拾好行李之后对春也说道。
一家三口挤在六畳半的破旧住宅里过日子。春也本来就不是爱说话的孩子,自从搬到这里来之后他变得更加地沉默寡言。父母的表情一直都是这么阴暗,一开口就是吵架。上个月升上中学的时候也是,因为不够钱买制服而大吵了一次。结果是春也认识的一位毕业生把不用的制服给了春也,这才解决了上学的制服问题。然而周围的同学们身上穿的都是崭新的制服,只有自己的制服上沾有手印和污垢,这让他感到十分丢脸。
「快点上车。」
春也回过头想再看一眼这个居住了一年的房子,开着小型货车的父亲却坐在驾驶席上低声催他上车。春也只好慌忙坐上货车。母亲在春也之后上了车,把车门关上。天色已经暗淡,夜空中一颗星孤零零地闪着光。父亲沉默地发动车子,握着驾驶盘直视前方。
父母和平时的打扮不一样,整整齐齐地穿着正装。虽然很不愿往那方面想,但是如果接下来真的要全家自杀的话该怎么办。
「……这是要去哪里?」
既然问不问都很可怕,春也还是小心翼翼地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绵贯先生的家。」
父亲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回答道。一听到是要去别人家,春也便松了口气倚在椅背上。父亲没有打算全家自杀的话就可以安心了。因为这几天父亲的表情一直很险恶,所以春也一直在担心他会做出危险的行为。
绵贯这个名字还是第一次听说,到底是要去干什么呢?又是去问人家借钱吗?春也实在不想看到自己的父亲在别人面前下跪求别人借钱的场面。但是如果真的走投无路不得已而为之的话,春也也一定会想方设法帮助父亲。
已经太久没有看到家人们的笑脸了。如今已经连过去曾经幸福的时光都回忆不起来了。如果有兄弟的话就好了,最近春也经常这么想。如果有哥哥在的话,或者弟弟也好,这种时候大家至少还可以互相安慰一下。
坐在摇晃的车子里,春也打了一个哈欠。
还是睡吧,一想到这里困意越来越重。
「想睡就睡吧。」
身旁的母亲很难得地用温柔的声音催促道。春也点了点头闭上双眼。
被摇醒的春也睁开眼睛,发现眼前景色一变。
简直就像来到主题乐园一样,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片美丽的庭院。铺装过的道路两旁一路盛开着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杜鹃花。夜晚的庭院在夜光灯的映照下显得明亮辉煌,春也揉了揉眼睛,心想这里究竟是哪里。
穿过宽阔的庭院,一栋洋馆出现在眼前。这栋用砖瓦砌成的古风建筑简直像城堡一样气派,令春也有种来到了梦中的童话世界的错觉。伫立在道路旁的一盏盏路灯也采用的是古典的造型,充满了日本所没有的异国风情。
「这里是哪里?好漂亮哦。」
春也睁大了双眼转过头问母亲,然而母亲的表情不但没有一丝笑意,还显得愈发的紧绷,他只好失落地垂下视线。明明来到这么美丽的地方,父母的表情却还是那么沉重。
小货车朝着洋馆笔直地开了过去。道路两旁的蔷薇花丛中一朵朵花蕾含苞待放。这块住宅地好大,小货车开了五分钟才终于开到了洋馆的大门前。
「这就是绵贯先生的家了。」
小货车停下来之后,母亲淡淡地告诉春也。明白这里就是目的地之后,春也跟着母亲下了车。他转过头看了一眼,觉得父亲的小货车跟整个庭院显得格格不入。
「来,我们走。」
春也还在好奇地望着庭院里的一切,母亲就一把抓住他的手,急匆匆地带着他向前走去。今天的父亲比往日更加沉默寡言,甚至让春也有些害怕。
站在高大的门前,母亲正准备寻找对讲机,就在这时沉重的大门慢慢打开,里面走出来一位身穿黑色西装的白发男子。头发虽然发白,但是年龄应该和父亲差不多的男子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春也的父母。
「是冰野先生吗?」
听到白发男子的话,父母慌忙点头。白发男子打量了春也一眼,一瞬间浮现出痛楚的表情。
「请进,我们已经等候多时。」
在白发男子催促之下,一家人走进洋馆。正在烦恼到底该在哪里脱鞋,对方便说里面有擦鞋的地方,不需要脱鞋直接进去就好。春也还是头一次穿着鞋子进别人家里,不知所措的他被母亲拉着走了过去。地板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脚步声也变得无声无息。穿过长长的走廊,突然间感到不安的春也忍不住想转身,却被母亲用力拉住手腕,不得已只能继续向前走。
「这边请。」
推开厚重的房门,他们来到一个房间里。连春也这样的孩子也能明白,这是一间极尽豪华奢侈的房间。墙壁上挂着巨大气派的画像,所有家具都是古典风,还有只在书里面看到过的温暖的壁炉。正在春也坐立不安的时候,里面的房门打开了,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先告辞了。」
白发男子礼貌地略一鞠躬,退出了房间。很显然,走进房间里来的男人是这个洋馆的主人。男人身上披着一件绣着金色纹样的长袍,不紧不慢地向春也他们走来,重重地坐在沙发上。男人看起来比父亲年轻一些,不胖不瘦,头发往后捋。乍一眼看上去是一个相貌打扮都很普通的男人,但是一旦对上他的视线,春也便没来由地感到背脊一阵冰冷。
这男人的眼神很可怕。春也从来没见过眼神这么冷漠的人。蛇一样冷酷的眼神,好像全身都被对方纠缠住一样,心跳猛然加快。
「就是他?」
男人翘起二郎腿看着春也,冷漠地发问。知道对方是在说自己,加快鼓动的心脏感到一阵阵刺痛。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害怕的春也无助地仰望着母亲。
「是,请多多指教。这孩子叫做春也。」
母亲的脸上浮现出谄媚的笑容,不住地低头鞠躬。随后母亲转头看着春也,用猫一样的声音说道。
「春也,这位大人是绵贯先生哦。从今天开始,由他来照顾你。」
「哎……?」
突如其来的事实让春也呆住了。由他来照顾我是什么意思?
「他十三岁吗……?还真是发育不良啊。算了……这样反倒比较好。」
这个叫做绵贯的男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春也低声说道。干涸的眼神吓得春也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
「春也!」
突然间一个歇斯底里的声音让春也吓了一跳停住后退的脚步,板着脸的母亲抓住春也的手跪在他面前,扭过春也的头来盯着他。
「春也,你听好了。从今天开始你就住在这里。你要乖乖地听绵贯先生的话,帮他做事。不然的话,爸爸妈妈……就要被逼着上吊自杀了。」
心脏像被捏碎一样,手心渗出了汗水。母亲的眼神严肃到不能再严肃,仿佛不容许春也说出一个不字。上吊自杀这样沉重的字眼,让春也无法反抗和拒绝。但即便如此,春也也不可能随便答应从今以后住在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男人家里。
「但、但是……」
看到弥漫在周围的这种紧绷的气氛,春也其实已经明白了。对方所谓的照顾自己,并不是单纯的收养而已。如果就这样被扔在这个家里的话,一定会遭到非人的对待。
「呵呵。」
不知是不是因为看到春也被吓得说不出话来的样子,绵贯忍不住笑出声来。
「春也君,对吧?你应该已经明白了吧?——你已经被卖给我了哦。」
他笑着眯起眼睛,仿佛在嘲笑这场滑稽的闹剧一般,若无其事地说出可怕的事实。被卖了。听到这个字眼的瞬间,心脏差点停止了跳动。
(被卖了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
大脑一片混乱的春也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这是骗人的吧,他转过头用眼神向母亲求救,母亲却难堪地避开了春也的视线。
「骗……骗人……的吧……怎么会……妈妈……他是骗人的吧?妈妈……」
终于能够发出声音,春也慌乱失措地缠着母亲一遍一遍地问。可是母亲却再也不肯对上春也的视线,只是空虚地望着别处。
「爸爸,这是骗人的吧?爸爸妈妈才不会做这么过分的事,对不对?」
一言不发的母亲让春也愈发动摇,只好转向父亲。而父亲却表情苦涩地盯着地面。春也的问话空洞地回荡在空气中,没有人愿意回答。在听到自己被卖掉了的瞬间,春也的大脑一片空白,已经没办法作出任何思考。
「那张绝望的表情……很不错哦。我喜欢这样的表情。很有潜力嘛,可以好好调教。」
绵贯缓缓地站了起来,走到春也的面前。春也害怕得向后退了几步,看到绵贯的唇角微微上扬。
「把衣服脱掉。全部。」
突如其来的要求令春也呆住了。听到对方要求自己脱衣服,春也惊恐得差点哭出来,无法抑制住想要逃离这里的冲动。
「不……不要……」
绵贯那高高在上的视线让春也心寒,连拒绝的话语也变得模糊不清。但是绵贯还是听到了春也的反抗,他温柔地笑了一笑。
——脸被大大地抽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突如其来的力道让春也一屁股摔倒在地上。被抽打的脸颊热辣辣地抽痛着。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被别人这么毫不留情地抽耳光,惊恐之余大颗大颗的泪水滚滚而下。
「——只能用『是的,我知道了』来回答我,知道了吗?我和你立场不同。不许顶嘴。」
对方淡淡地说着,春也已经害怕到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了。但是让他更加绝望的,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被无情地殴打也丝毫没有反应的父母。自己真的是被卖给这个男人了呢。这一事实沉重地打击着春也的内心,他震惊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我不喜欢反应迟钝的孩子哦。好了,快点给我脱掉。」
看着一言不发地摔倒在地上的春也,绵贯再次下达了命令。脸还在抽痛中,害怕再次被殴打的春也只好颤抖地伸手解开衬衫的扣子。
他期待着在自己磨磨蹭蹭地脱衣服的当儿,父母会忍不住站出来阻止自己。但是即便当他脱下衬衫和裤子,站在身后的父母也还是一言不发。他们明明知道这样下去春也会受到多大的伤害,却还是固执地保持沉默。
虽然春也不愿意在陌生男人面前脱内裤,但是最终还是受不了男人的冷酷视线,无奈地把内裤也褪下,一丝不挂地伫立在原地。羞耻,不甘,悲伤的情绪把大脑搅得一塌糊涂。他不愿相信这噩梦般的一切居然都是现实。
「哦~还挺瘦的嘛。」
绵贯走到全裸地低着头的春也面前,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像是审视物品一样地仔细打量着春也的身体,伸手摩挲着春也的背脊。他没注意到春也的颤抖,只是用手一遍一遍抚摸着眼前的身体。
「肤质很不错。像幼儿的肌肤一样。嗯,没问题。」
绵贯满意地转头看着父母,抬了抬下巴。
「钱我会很快汇给你们。这孩子从今以后就是我的养子。你们可以回去了。」
绵贯的话让父母安心地松了口气。大概是因为急着想离开这个令人难堪的地方,父母忙不迭地对绵贯鞠了好几次躬,退到门边正要离开房间。
「等……」
「春也,再见。绵贯先生会好好疼你的。」
嘴快的母亲丢下这句话便迅速地离开了房间。父亲虽然脸上露出些许踌躇的神色,但也很快跟着母亲离开了。被一个人丢下的春也只能独自承受着绝望感的侵袭,全身颤抖不止。
整个房间只剩下他和绵贯两个,这让春也害怕得不行。
「啊……!」
不知什么时候绕到春也背后的绵贯,伸手一把抓住春也光溜溜的臀部。春也吓得叫出声来,本来已经止住的泪水再次流了下来。绵贯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滑进春也臀部的缝隙之间,抚摸着紧闭的入口,绵贯蹲下身跪在地上。
「这里还没用过吧?」
绵贯像是检查似的地掰开臀部的缝隙,仔仔细细地把那个地方观察了个遍。春也不明白没使用过是什么意思,只是双腿止不住地颤抖。大概是因为从春也的反应得到了答案,绵贯轻轻地笑了。
「包皮还没剥开,真的还是个孩子呢。」
绵贯坏笑着握住春也的性器。第一次被人触摸那个地方,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到底他会对自己做什么,光是想就觉得可怕。救救我,不管是谁都好,快带我离开这里。
「那么,我们来谈谈生意吧。」
就在他害怕得要叫出来的时候,绵贯忽然间好像对春也的身体失去兴趣一样回到沙发上坐下。绵贯从口袋中取出香烟,点上火之后打量着依然全裸着的春也。
「你家背负了很大一笔借款,为了清算那笔借款,你被卖到了这里。这你已经明白了吧?」
春也缩着身子点了点头,绵贯轻轻地笑了。因为害怕被打所以不得已点头,春也顺从的态度似乎令绵贯心情大好。
「现在你已经是我的所有物,是我的养子了。我花了一大笔钱买下了本来一文不值的你,你只有好好表现才能对得起我开在你身上的价钱。不过话说回来……我也不是魔鬼。」
烟味弥漫在鼻腔里,春也畏畏缩缩地抬头看着绵贯。
「你作为我的养子,也只不过是到高中毕业为止。那之后你就是自由之身了,很简单吧?就像过去所谓的学徒之类的,你只要在高中毕业为止的这六年间,乖乖地听从我的吩咐,之后你就可以自由了。我并不是什么坏人。」
直到高中毕业为止——这句话多少让春也松了口气,他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六年,对于春也这样的孩子来说是一段很漫长的时间,但是一旦明白自己并不是一辈子都要待在这个家之后,紧张感多少有所缓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