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一步错,步步错。一错再错,错上加错。
塞北江南,落花飞絮。恩怨情仇,风雨天涯。
到底是空蹉跎了年光,误尽终生……
ps:鉴于老翁对自己的定位一直是一个玩票性质的,清水,小白,温馨,耽溺于美文学爱好者,所以这篇文在把握上可能有点偏差,尤其是虐的地方估计下手不会太狠……
搜索关键字:主角:轩辕符,周琦 ┃ 配角:周玦,顾秉,轩辕昭旻等 ┃ 其它:无奈,小虐
楔子
陇右道位于西北边陲,毗邻西戎,自汉家始,便为兵家必争之地。
天启一朝,基于祖制,由皇帝直接任命各州刺史,定时差遣黜置使巡察各州。而各自为政的藩王们,在或大或小的封邑里享有等同于帝王的权威,歆享子民的供奉,再用臣民辛勤的劳作去供养数量惊人的军队。
周而复始,尾大不掉,藩镇成为天启的大患。
而治所在凉州的靖西王,手握重兵,蠢蠢欲动,十数年前便成为皇帝喉中的骨鲠,恨之入骨,却无可奈何。
漫天黄沙之中有一条极其细长的官道,蜿蜒向天边而去,仿佛永无尽头。
上面有一辆马车,马车里面端坐着一个青年。
也许是出身世家,从小受到极为严苛的教育,即使马车如此颠簸,他的仪态仍是无可挑剔。
“三少爷,还有约莫五十里便到凉州了。”
青年微微抬首,他有一双极其漂亮的桃花眼,当真是不喜自笑,美目含春。
一旁古灵精怪的小厮请示道:“我们是先找间客栈落脚,还是直接去拜见王爷?”
青年沉吟一番,吩咐道:“过其门而不入会让人笑话咱们没有礼数。素弦,你让忠叔和车夫先去客栈休息,我们直接去王府。”
上卷
第一章
靖西王府和周琦设想的有所不同,或者说是很不一样。
周琦背着手,漫不经心地打量着眼前的王宫。
高墙灰瓦,飞檐兽脊,触目所及,不见缀饰。一砖一瓦都充斥着冷硬阳性的气息,就连下人们行走交谈都显得那么刻板小心,像是临阵的士兵。
“周大人。”
周琦回头,见是一个高鼻深目,皮肤黝黑的青年将军,急忙还礼。
那人用词虽然客套,但神色语气无一不透露出淡淡的鄙夷:“王爷恭候大人已久,周大人请。”说罢,也未等周琦,便径直向着中庭步去。
周琦皱眉,强自按捺心中的不悦,跟了上去。
行伍之人步履飞快,周琦纵使疾步快走都觉得颇为费力,到了后来想要跟上就非得一路小跑不可。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周琦已经隐隐感到对方似乎来者不善。忍不住在心里冷笑,周琦干脆缓下步伐,走马观灯般看起风景来。
穿过笔直的长廊,便是一处极大的四方庭院,正北朝南的是座雄奇壮伟的大殿,东西两侧的则是规制相同,略小一些的偏殿。
从大殿之中隐隐传来人声,周琦心下揣测恐怕便是那靖西王了。不过方才跟丢了人,现在无人引见,若是贸然闯入,就显得莽撞;可若是不进去,那让王爷久等,也是一样失礼。
周琦负手站在原地,忽而微微一笑。
他原路折回外庭,随手抓了一个奴婢,低声交待一番,那奴婢便应承着走远了。
不过片刻,就有一个颇具威仪的管事快步走来。
“偏将年少,思虑事情不周全,平日见到的又都是五大三粗的莽汉,哪想得到周大人竟如此文弱,毕竟是读书人嘛。”夸张一揖后,管事皮笑肉不笑地带路,“王爷在武德殿都等急了,大人请。”
周琦对他的明褒暗贬毫不在意:“请教大人高姓?”
管事和颜悦色道:“不过是个奴仆,哪里算得上什么大人。周大人若是不弃,以后便和府中人一道叫我郑总管吧。”
周琦点头,慢条斯理地跟着他。
磨磨蹭蹭,两人足足花了一炷香的功夫才回到中庭。
周琦一步步拾级而上,慢慢走近这座严整至极的宫殿,寂静空旷中不闻人声,所见也只是轮值的士兵。兵器的寒光映上这些年轻却麻木的脸孔,竟如同鬼魅一般,就连周琦都不由心生畏惧之感,虽然只是瞬间而已。
他缓缓跪下,脊梁却挺得笔直:“下官周琦拜见王爷。”
迟迟没有回话,周琦只好跪在冰冷的砖石上,京中关于这位王爷的传闻浮光掠影般闪过心头。暴戾,残酷,好战,不忠……
人人称道固然不易,可若能让天下侧目,何尝不是一种本事?
周琦不无欢乐地腹诽着,嘴角微微上挑。
“看起来一路风尘并未影响周大人的心情。”
不知道是不是被塞外的风沙磨砺久了,王爷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沙哑,又拖着长长的鼻音,让平常的话语都添了几分懒散讥诮。
周琦恭敬回道:“纵然旅途劳顿,但想到可以一睹王爷风采,下官雀跃之下,哪里会感到疲惫。”
上头有翻阅纸张的声音,王爷似乎是轻轻笑了一声:“唔,吏部这次竟如此照拂本王。江南周家的公子来给本王当幕僚,累世公卿的出身,而录事不过从八品,周公子难道不觉得大材小用么?”
来之前,周琦已设想过他可能会提出的问题,这个自然也在预想之内,便不咸不淡道:“回王爷的话,世上没有人生下来便飞黄腾达,您又怎知家祖位列公卿之前未曾当过微末小吏呢?何况男儿立于天地,总不能终世倚赖祖宗的荫封而毫不作为吧?”
不等王爷回答,周琦换了口气接着道:“下官虽出身士族,但才情鄙陋,王爷应当知道,琦科举在三甲几百人中名次最末,若不是出身士族,哪里会有机会来凉州为天启,为王爷效力?还望王爷不弃周琦庸碌资质,允周琦留在王爷帐下建功立业,以效犬马!”
王爷的口气颇有几分玩味:“建功立业?三千貂裘入北疆,倒像是你们这些王孙子弟臆想的事情。”似乎终于想起周琦还在跪着,他恩赐一般道,“起来罢。”
周琦起身,不卑不亢地抬头看去,心中却是一惊。
座上是个极其英挺俊朗的男子,着一身玄色,连衣带都是乌黑的。这些都无甚惊奇,让周琦瞠目的不过两点,其一,此人虽是圣上堂弟,年纪却很是年轻,其二,方才跪在地上,并未注意,宫室中涌动着淡淡的铁锈气味,原来刚才问话之时,有个副将正为他包扎伤口,难为他吐字气息竟平缓如常。
似乎是注意到他的惊诧,王爷勾起嘴角问道:“周录事有何指教?”
周琦微微一笑:“古有关公刮骨阅春秋,少时常叹武圣风流再无寻觅,今日见了王爷才知道,世上竟还有王爷一般的真英雄。”
脊背微微发凉,感到压迫性的目光,周琦抬首,迎上那双漆黑的眼眸,不避不退。
片刻,王爷一笑:“世人都道中原士子口齿伶俐,诚不欺我。郑忠,收拾一处小院,要干净僻静些的,切莫怠慢了周录事。”
周琦躬身道谢,然后昂首离开。
“王爷。”郑总管开口,面色不豫。
“怎么了?”靖西王站起来,扫了眼刚包扎好的伤口。
郑总管斟酌着用词:“这个周录事,出身世家又年少轻狂,对王爷缺少最起码的敬畏,恐怕日后不好驾驭。”
靖西王冷笑:“驾驭?你当周家把他送来是让本王驾驭的?”沉思片刻,“北疆苦寒,要一个锦衣玉食的贵公子有什么用,还得浪费粮草好生养着他?看来京中的形势比本王想象中还要复杂。吩咐下去,派人好好盯着周琦,不要让他有机会接触到机密要事。”
郑总管低头称是,看着玄色的下摆消失在宫室深处。
第二章
收拾停当,周琦便带着素弦在凉州街头闲逛。
不得不说,这里的景况比他预想要好上很多。凉州城镇布局颇类长安,道路空敞,分为牙城,子城和罗城。牙城便是内城,以靖西王府为中心,为当地官吏衙署所在。子城和中原的坊相似,三教九流,商贾平民集聚于此。而罗城位于最外,分为东西二市,售卖南北杂货。
一切都让他想起中原,唯有耸峙的城墙,巡察的兵士,往来的商旅提醒着他,这里不是天子的洛京,而是靖西王的凉州。
已近午时,周琦挑了个最干净的酒肆,刚落座,小二便殷勤地来招呼了。
“客官,想用些什么?”
素弦瞟了眼周琦,得到默许后道:“鲈鱼脍,炙鹅鸭,镂金龙凤蟹,再来一份樱桃毕罗。”
小二愣愣地看着他们:“客官点的,咱们这里都没有。”
周琦蹙眉,苦笑道:“此地到底是北疆。也罢,小二,你便挑些当地人常点的,随便上些罢。”
小二应了,又问道:“客官要茶水么?”
周琦想了想:“有旗枪么?雀舌亦可。”
小二似乎有些愠怒:“客官是在寒碜乡下咱们小地方么?只有粗茶,末茶,爱喝不喝。”
素弦刚要发作,就听身后有人道:“行了,行了,我这里有些旗枪,拿去泡了,算我请这位公子的。”
小二看了眼那人,又换了谄媚的脸孔,应着声出去了。
周琦这才端详起开腔那人,似乎有五十多岁,两鬓斑白,忽略眼角细纹,年轻时想必也是极其俊朗的一个人物。
“在下苏州周琦,敢问阁下大名?”
那人微笑道:“在下卢昂,洛京人氏。”
周琦一喜,邀约道:“既然卢兄也是独酌,不如与小弟共饮?”
卢昂起身:“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跑堂的陆陆续续上了些菜,周琦一瞥,胃口就去了三分。
“怎么了?”卢昂笑着看他。
周琦尴尬道:“你知道,肉类在中原并非常食,加上陛下尚俭,故而……”
卢昂哈哈一笑:“这么一说,鲈鱼脍和鹅鸭都是素食咯?怪不得,周公子出身世家,却如此节俭,实在是让人佩服,佩服。”
周琦脸色兀的冷了下来:“你如何知道我的来历?”
卢昂笑意不减:“恐怕方才愚兄不曾说清楚,在下亦算是幕僚,凉州长史,在王爷麾下已有二十载矣。”
周琦夹了一小块羊肉放入嘴中,顿觉一股腥臊之气侵入肺腑,差点就吐了出来,卢昂见状,赶紧为他倒了些酒。
周琦平日所饮之酒,大多香醇清淡,何曾尝过北疆胡人的烧刀子?吐倒是止住了,可喉咙直至腑内火烧火燎,眼角眉梢晕红了一片,一双桃花眼水光荡漾。
卢昂心中轻叹,嘴上却道:“刚来北疆,或许会有些不适应。过个几年,便好了。”
周琦平复过来,灌了口茶水:“卢大人为何会仕宦此处,一直找不到机会回去么?”
卢昂为他掰开马酪:“元佑之难后,闵帝令先王爷镇守北疆戍边。我那个时候就已经是王府幕僚,便跟着来了。之后就在此处成家生子,并未想过要回去。”
周琦味同嚼蜡地品着嘴里的菜肴,只觉得难以下咽,对自己在北疆的前景更加悲观起来。
“卢大人真是王爷的忠臣,下官自愧弗如。”
卢昂静静看他,淡淡道:“王爷是天下最好的主子,只要你不负了他,荣华富贵,他都不会亏了你。”
周琦笑道:“那是自然,自下官入北疆那刻起,就已经做好了为王爷尽忠竭力的准备。日后,还望卢大人多多提携。”
回到王府的偏院,周琦脸色沉郁,一言不发。
“少爷。”忠叔有些担忧地看他。
周琦打起精神,笑了笑:“没事,忠叔。”顿了顿,他又问道,“有书信么?”
忠叔点头:“老爷自江南道,二少爷自京师,还有一位少爷的同科亦是自京师。”
周琦接过,看着空空荡荡的小院,道:“再拿几十两去买些树种,桃李杏都可以。”走了两步,又回头道,“最好再弄些菜种来,不然就真的要活活饿死在这里了。”
昏昏沉沉地睡了几个时辰,醒来时已是日落西山。
几十天的车马劳顿,浑身酸痛难当,周琦赖在榻上不肯起身,只觉以往在姑苏兽鼎熏香、高床软枕,亦从未如此酣睡过。
“少爷,用晚膳么?”素弦在帐外低声问。
周琦想起中午吃的那些肉糜马酪,食欲全无,吩咐道:“你们吃吧,不用管我。”
从枕下抽出三封书信,周琦先拆开父亲的那封,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大哥最近的身子越发不好了,用父亲的话说,“缠绵病榻,朝不保夕”。
突然想起幼时大哥时常从外地给自己带来好吃好玩的小物件;旧时打闹,二哥占上风的时候,总有大哥打抱不平鼎力相助;再后来,又大了些,大哥二哥相继离开江南做官,自己留在苏州,就近选了个书院。
清晨早早地起床,对着满园的碧树兰草温书,然后去书院昏昏欲睡地听夫子讲课,晚间和书院的学友们三五成群地一道散学。荷香四溢的太湖上,总有一两个画舫上的歌伎,或是渔舟中的船娘,让情窦初开的少年郎在斜阳下羞红了脸庞。
身为黜置使的父亲若是不忙,父子两个就在满庭芳华的院子里品茗下棋。茶是上好的雀舌,必须是某个晨曦采摘,上面还得带着露珠;煮茶的火亦有讲究,不能是厨房里寻常的柴火,而必须是雅木,不得带油;水,不能是急流或是死水,必须采清冽澄净的泉水雨水;饼茶,不能外熟内生,茶末要碾的又细又匀……
周琦起身,额头顶着冰冷的墙壁,压抑住一瞬间滋生的软弱。
深吸了口气,打开周玦和顾秉的信笺。顾秉的信和他的人一样,絮絮叨叨,无微不至。而周玦说的大多是正事,无非是靖西王府的大致情况,利害关系,最后才不咸不淡地讲了几句家中境况——若是大哥好不了了,他就把大哥的儿子过继过去,让周琦安心待在北疆,不用挂念,若是实在在北疆不习惯,他再想办法把周琦弄回洛京,万万不要勉强云云。
明明是极琐碎的家书,却让周琦胸口一痛,似乎有什么东西,肆意横流。
第三章
靖西王的再次接见来得比预料中快。
周琦与其他文臣一道匍匐跪着,而靖西王素来倚重的武将们则只需要单膝点地。
当他双膝跪到酸麻之时,靖西王才姗姗来迟,周琦用余光瞥见,似乎他仍穿着那件素黑的长袍。
“都起来吧。”
周琦悄悄捏了捏僵直的小腿,摇晃着站起来。
靖西王的目光扫了一圈,微笑道:“人到得挺全。”
或许他平日有些喜怒无常,一时竟无人应声。半晌,才有人讪讪回话:“王爷召见,乃是无上荣宠,我等岂敢让王爷久候。”
想来他的奉承不甚高明,靖西王并未理睬,武德殿又是一阵死寂。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琦甚至觉得自己就要老死在此处,只听靖西王淡淡道:“周录事初来此处,独仕异乡,可有不适?”
周琦怔忪许久,才反应过来所谓周录事正是自己,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靖西王又道:“周公子玉叶金柯,自是不甘在凉州这等僻寒之地充当微末小吏,录事这个位置,确实是屈就了。”
周琦听他冷嘲热讽,心中不忿却碍于身份不能发作,只漠然道:“回王爷的话,下官方才失神了,罪无可恕。”
不知是谁跳出来道:“大胆!竟在王爷召见时心不在焉,难道周大人不知道何为礼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