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暄宇抓住周昂月,凝望半晌,才慢慢的道:“区别就是……如果小月儿你是女人,朕一定会让你得到整个天下,包括朕的心!”
周昂月听了这话别过眼去,眼角的泪止不住的落下来。这时他才怨恨起来,怨恨他们秋夜的不期而遇,怨恨他一声声的甜言蜜语。无法挽回了罢?周昂月定了定神,泪痕迅速被风吹干。他转过脸时,甚至没有一丝哭过的痕迹,他的笑依旧很没很迷人,他又问道:“陛下……你说……如果你必须选一个人的话。我和皇后,你选谁?”
李暄宇心里的防线彻底崩溃,他从没有如现在这般的想要得到一个人。但是他明白他做不到,除非他放弃所有的东西。此刻,李暄宇无比诚恳的说了一个字:“你!”
周昂月点点头,脸上失去了所有的笑意。转身进入了内殿,走时只留下一句话:“你去陪伴皇后,宣宇。”
……
容昭仪终于被贬为庶人赶出了皇宫,傅宓辅官降五级遣派到边关守城。傅家连根拔起,被贬官降级的亲戚不在少数。那原先亲近傅家的一些官员大部分也遭了殃,真可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周昂月又升官了,他从三品礼部侍郎直接升到了一品大员右议政丞相的位子!他的高升震惊朝野,独宠于上的名声更是响彻长安。周笑庭,从一个小小的礼官摇身一变俨然成为新皇帝登基以来名副其实的宠臣!
有人拿起周昂月的事迹做文章,街头巷尾都能听到百姓给他编造的歌谣。你听那茶馆饭庄里手摇折扇的儒生怎么说:“读书有什么用?还不如去学那周丞相啊,衣服一脱,那才叫扶摇直上九万里!怎么,你不信?那你去打听打听,普天之下有谁半年之内从一个无品的礼官升到一品大员?有吗!”一桌子青衿哈哈大笑,都拍桌大声叫好。
三月长天,东风悠悠,残寒追逐着严冬的步伐悄声远去。春日正暖,阳光照遍青山绿草,柳青桃红,绿水人家绕,江山如画,尽是妩媚。
长安的皇宫在这春暖花开之际,沸沸扬扬的传出废后的谣言。谁都知道傅家败了,拜给了右相周昂月。皇后失去了势力,地位受到了空前的威胁。凤栖宫整日紧闭宫门,自从容昭仪离去再也没有人看到皇后踏出她的寝宫一步。
周昂月从凤栖宫前经过的时候时常会想:皇后到底是聪明的人,虽然那次谈话并没有妥协答应退位但在那之后她再也没有什么动作。可见皇后分明是知道以退为进的道理。这凤栖宫看似势微,但那紧闭的宫门却总是像酝酿着什么。每次想到这里,他的眉间就布上一层阴云,立即掉头快步离去。
青年皇帝李暄宇已经几日没翻牌子,连华阳宫也不回,整日价除了上朝就呆在御书房里。其实,皇帝焉能不知废后的益处。傅皇后对于现在的他已经没有利用的价值,留着傅家的人占据皇后的位子无异于浪费资源。可惜每次他下定决心要在那早已拟好的废后诏书上盖下玉玺的时候,总是能想到十年来的点点滴滴。想到初见皇后时她那张稚嫩的笑脸,想到迎娶皇后时她那红得令人血脉喷张的嫁衣,想到皇后一次次容忍自己的移情别恋娶妾纳妃。如此这般,拿着玉玺的手终于又放下。几日来夜不能寐,更不敢去见周昂月的面。
御花园正值春日,嫩柳吐绿,燕子双飞。满树海棠花,漫天粉红色花瓣梦幻般迷离地飞舞,掀起阵阵花雨。虞美人随风摇曳,千姿万态,翩翩跹跹。月季怒放,绚烂的花朵也随着花浪频频点头。最孱弱的是素馨,虽然时逢生发之际,却枝枝叶叶都要扶植。还有芭蕉碧绿如玉,为百花甘心做衬,添点了满园的绿荫。
花海沉香,集萃亭中正有人抚琴取乐。那人身穿雪白的春衫,如瀑秀发束成马尾,头上戴着刺边梅花镶玉金抹额,恰有几缕乌丝露出垂落唇角,说不出的风雅优美。他的脸是一贯的洁白匀停,他的眉目还是如此清丽,只是神态不再纯洁。一双清澈见底的眼中却藏着难以察觉的复杂。
修长纤细的手指在绿弦琴上蹁跹翻飞,奏出动人的曲子,他随着乐声轻唱,唱的什么:燕语俏,莺声娇,章台嫩柳舞细腰;舞细腰,轻锦袍,红袖依依倚斜桥;细柳飞花蒙日月,任许东风乱折摇。原来是那一曲《燕归来》。
集萃亭外,黄泉和红林正从此经过,不经意的听见了琴声。黄泉不用去看,只一听到这娴熟的琴技也知道那人是谁。红林抬头望了过去,抬眼间只见一个身穿白衣的美貌少年正在亭中抚琴。春风吹起他散落的发丝,仙曲悠扬,竟衬托得他宛如仙子,偶然降临在这人间。黄泉见到红林看呆的模样不悦的蹙了蹙眉,讥讽道:“难道你没见过他吗?”红林回过神来,脸颊竟然红了,低着头道:“不知他那左手好了没有。老大,咱们从亭中穿过看他一眼好吗?”黄泉冷淡道:“不好。咱们还是绕过去走。”
原来自从周昂月升了右议政丞相以来,黄泉便卸下作为他的贴身侍卫的工作回到禁卫军监军的职务。红林不再担任皇帝侍卫的职务,而是回到御龙卫中全力帮助黄泉保卫皇宫的安全。自从傅宓辅倒台后的扶桑倭寇叛乱快速平息,紫风绿水也回到了皇宫,任命为御用暗卫。
御花园中,黄泉红林停在集萃亭外正踟蹰间,琴声突然停了,一个少年干净的声音响起:“二位请过来吧,多日不见,昂月正想你们呢。”
黄泉红林听他召唤只好过去。进得亭中,只见周昂月端坐琴台之后面满笑容望着他们。他二人拱手行礼道:“拜见周大人。”周昂月却不回礼,站起来伸个懒腰散漫的道:“大人?呵呵,半年前在这亭中我与二位相遇之时,二位可曾想到今日你们会对我口称大人?”说话间目光扫过黄泉有些苍白的脸,嘴角的笑意更深。
第三十四章:废后下
“大人?呵呵,半年前在这亭中我与二位相遇之时,二位可曾想到今日你们会对我口称大人?”周昂月说这话时目光扫过黄泉,嘴角的笑意更深。
红林注意看他左手,只见周昂月的左手虽然活动自如但仍缠着一圈纱布显然还没完好。黄泉却不敢看他,即便是感受到周昂月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脸上。
那周昂月信步走到他二人跟前。红林这才看清他虽清丽依旧却明显消瘦了些,皮肤洁白得几乎透明,唇色却更见红艳。朱唇轻启,只听周昂月又道:“一定想不到吧?尤其……”他来到黄泉面前,凑近黄泉的耳边暧昧的道:“是你!”黄泉一怔,只觉后颈发紧面皮发烫,心中暗骂这周昂月真是死性不改当着别人也敢调戏自己。
那周昂月一见黄泉面露窘态,情知恶作剧效果甚佳,得意的哼了一声,这才转脸去看红林。其实周昂月对红林印象极好,这浓眉大眼的青年从一开始就给他憨厚的感觉,直到他蒙冤入狱时红林的一再帮助,一情一景周昂月都记得清楚。最是那红林看他的眼神,聪颖如他焉能不知其中意味。
周昂月看着红林的眼神明净单纯,那一抹笑也清浅得似有似无了。只听他诚恳的对红林道:“红林,其实我一直想对你说一声谢谢。”红林甚为尴尬,低垂着眼眸道:“周大人……不必……”周昂月笑道:“红林的好,我都记得。终有一日我要报答你的。”红林听了心中兴奋难抑,眼中也有掩饰不住的惊喜。周昂月却不再看他,转脸瞧见旁边的黄泉脸色难看的要死,嗤笑道:“黄泉你那是什么表情?见了我这位昔日的主子为何一句话也不说?”
黄泉铁青着脸拱手道:“周大人叫在下说什么?难道在下在您身边当班时有甚么不妥之处么!”周昂月笑道:“我到不知,你原来这样牙尖嘴利。我不过是希望同你叙旧几句,你要是连这点面子也不给我……”他忽然抓住黄泉的手,顽皮的道:“那我可不放你走了!”
黄泉甩手想躲,无奈那周昂月抓的很紧甩不开他,只好勉强道:“周大人别开玩笑了。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实在不能陪周大人叙旧。”周昂月假意失望,松开手扶住黄泉肩头,用只有两人才能听清的音量道:“那你今晚来找我,我有重要的事要同你说。比叙旧重要哦!”说罢退后几步,笑道:“二位既然还有要事,我就不多留了。”
黄泉点了点头,拽着红林转身要走。红林方才思绪半晌,临走时终于鼓起勇气问道:“周……周大人,您那左手的伤好些了吗?”周昂月反倒一愣,心中升起一股暖流,眼色柔得春水一般:“好多了。红林放心。”红林露出阳光般笑容,那笑耀眼得令周昂月不敢直视。前面黄泉催促,红林回应一声拱手跟周昂月道别。
他们二人走后,周昂月回到琴台继续弹琴。 弦上纤指一抹复一挑,大珠小珠尽落玉盘。前面的人远远听见,不觉心中一惊,原来他弹的是那首《天涯》。
……
正所谓: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说起来李暄宇这日下午终于在废后的诏书上盖下玉玺宝印,谁想到太监送诏书到凤栖宫的时候皇后娘娘正巧往御书房去。两队人马走差了,结果却生出了巨大的变数。
那周昂月从御花园集萃亭弹琴回来就接到了元太监托人捎来的字条。打开一看,顿时脸色丕变差点昏倒。这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他眼睛瞪着纸条上那四个黑字,直气得浑身颤抖,心中骂道:好你个皇后,竟然还留了这一手!你是太小看我周笑庭的本事,以为有了杀手锏就能够威胁到我的话,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唰唰将那字条撕个粉碎摔在地上,直接进了内殿。
夜里忽然下起了雨。疏疏朗朗,几近透明的天空挂着薄凉的雨丝,在布满踏石的水池中漾起千万个细小的圆。一个迅捷的人影掠进漆黑的停月宫中,几乎没发出任何动静。内殿中的人还是侧过脸去盯着殿门,等了半晌仍不见有人进来,这才复又低头,静静的闭上了眼睛。
黄泉立在停月宫的前殿正在犹豫是否该去内殿寻人。其实他一踏进这里就开始后悔,真不知自己怎么就听信了那人的蛊惑,说让他来他就来了。况且这停月宫漆黑一片,所有宫人应该都已入寝,难道那人真的会等着他吗?黄泉拍落肩头的灰尘,轻步往内殿而去。
内殿中四处皆暗,唯有窗下一角燃着一柄残烛。那火光甚为微弱,狷狂摇曳得好似随时都会熄灭。烛光笼罩着一人,正单手扶额闭目养神。黄泉向前走了三步,看清那人正是这停月宫的主人周昂月。
这画面沉静美好得近乎虚幻。烛光如同画笔分毫不差的描绘出少年的侧脸。他那小山一般的鼻梁小巧精致,既高挺又漂亮。长长的睫羽浓密如扇,在眼底落下一层深深地阴影。睡莲一般的面容好似比往常红润了些,连黄泉也不得不对面前的人稍有惊艳。
“你终于来了,我等了很久。”周昂月张开眼,高兴的看着殿门前的来者。“快过来吧。”这时黄泉才注意到他穿了身大红的锦袍,红艳艳的光泽晕染了他的脸,犹显得那张脸美若好女胜似羞花。只是这殿中光线太暗,要去看那锦袍上的花纹就难以看清了。
黄泉绷着脸,不知周昂月打的什么注意,立在原地没有近前。周昂月见他不过来,干脆自己走过去笑道:“怎么了?叫你怎么不过来?”黄泉心慌一瞬,只见面前的少年眼中闪烁着什么,竟是一种自己从未见过的情愫,明明灭灭,在他清澈的双眸中游走。
“周大人你今日……”黄泉只得沉声屏气,尽量压抑心中奇怪的亢奋。周昂月看看身上衣服,笑道:“今日是我的生辰,因此特意挑了件红色的衣服。”黄泉道:“请问周大人叫在下来,到底所为何事?”周昂月脸色微变,倏然又换上笑颜道:“其实,我请你来是给我庆生的。”黄泉蹙了蹙眉:“既然如此,那在下就告退了。”
“黄泉你……”黄泉转身之际,周昂月抓住他胳膊道:“我是一直,一直将黄泉你当做朋友的。难道你也像陛下那般缩手缩脚吗?!”“缩手缩脚?”黄泉回首惊疑瞪他,实在没想到他骂皇帝骂得这样顺口,问道:“周大人,你怎么能这样辱骂陛下?”
周昂月松开了他,退后几步狷狂笑道:“怎么?你以为我不敢骂他?啊~你以为陛下对我百般疼爱,而我对陛下更是一片忠心是吗?你以为我是个贪慕虚荣的小人,而陛下是慷慨施舍于我的大善人是吗?”他情绪突然激动起来,眼中的光在这幽暗的殿中依然灼灼如火。
黄泉有些不知所措,今日这周昂月与往日有很大不同。往日黄泉目中所见,的确是他们二人恩爱有加的一幅画面。虽然他也怀疑过两人间的关系,但从来没有怀疑过周昂月对陛下的心意。他实在没想到,周昂月对陛下怀有如此大的愤懑。黄泉暗自思量:无论如何,还是先安慰了他。于是沉声道:“周大人别这样……既然今日是周大人的生辰,那在下就陪周大人饮酒庆生好了。”
那周昂月听罢转怒为喜,牵住黄泉的手往那处残烛笼着的窗下走去。一面走一面言道:“我果然没看错你。你还是一个有……”后面黄泉被他牵住,只觉两人气氛异常暧昧,心中那种亢奋的劲头又上来,说不出的别扭。饶是冷静如黄泉此时也迷惘了,真不知随他一去,到底是对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