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昨日相遇的中庭,遥遥一望,不免满心失落。那里只要月影浮霜,哪有半个人影。公主呆呆的站着,努力去回忆昨日周侯爷说过的话,“呀”了一声,自语道:“他明明说今日此时再来相会,难道是忘记了么?”“不会不会”小侍女在旁宽慰道:“周侯爷定是公务繁忙,他马上就会来。马上就来了。”泽兰公主听了斜目看他,隐隐有些愠怒道:“你好像比我还要急着见他。”也不知公主这怒气打哪来的,小侍女吓得缩缩脖子不再说话。
正在这烦闷的时候,忽听左面那亭子后面发出轻微的啧啧之声,接着是低语之声,细细索索的听不清楚说的什么。泽兰公主与小侍女互望一眼,小侍女道:“是不是周侯爷来了?”公主低声道:“看看去。”于是两人手牵着手缓步往那亭子走去。
她们二人走得越近,越听得清那人说的什么。初听是一个陌生的男音,接着另一个男音轻声附和。只听第一个男音道了声“你”就没了下文,接着又是一阵啧啧之声。间隙之中,那男音叫了句“月儿……”李泽兰脑中一震,这声月儿怎么如此熟悉,一时却又想不起来这月儿又是哪个。她那小侍女“呀”了一声,激动的道:“有……有……有人在此幽会,叫咱们撞上了。”公主自然也看出来了,但她在周府做客,自然不愿管周府这等闲杂龌龊之事,叹一口气道:“好像是的,还是走吧。”
这时第二个男音十分清晰的说了一句:“公主要来了,现在做会被发现的。”接着还有“别这样”“你放开”那离亭子不远的主仆二人听个满耳,这声音不会错,正是出自周笑庭周侯爷之口。
李泽兰脑袋一下就蒙了,完全没明白怎么回事。她那小侍女更糊涂,轻轻“咦”了一声,道:“原来周侯爷早就来了,咱们过去找他。”她还没挪动半步,胳膊就被公主抓个生疼,“哎呦”了一声。
“你……别……好像有人……别……”这次周昂月的声音更清晰了,那种暧昧的带着情欲的蛊惑人心的声音,穿过浮光雾气生生传入公主耳中。那泽兰公主这会儿终于明白了,原来那周侯爷正在与哪个个不知名的女子偷情,实在是天大的可恶!公主是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心说:你既然有心仪的女子,为何要向我提亲。我拒绝了罢,你却又引诱我,收了我的玫瑰与我定情。这样想着想着,就要冲过去将周侯爷与那不要脸的女人抓个现行。
可是泽兰公主还没行动呢,突然亭子傍边露出条白白的腿。接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先转了过来,公主心里一慌,连忙拽住还在傻愣的小侍女躲到大树后面。还好着树生的够粗,且角度刚好,那男子才没有看见她们。只见那男人怀中抱住个人,那条白白的腿就是那人的。腿上没穿裤子,但那人上身穿的长衫,将两人都给盖住了。单看那条腿,分明也不是个女人。而那身材高大的男人分明也不是周侯爷。
小侍女吓得嘴唇哆嗦,战惊惊问公主道:“公主……他们在干吗?两个大男人……” 泽兰公主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她尚且不明白,只想看个究竟。那两个身影一颠一动的,也不知在磨蹭个什么,一直做同一个动作。那条白白的腿初时还伸了出来,后来似乎为了支撑身体重量缠住了那高大男人的腰。呻吟声娇美而又粗沉;暧昧而又尴尬,酥了人的骨头。就算再不开窍的脑袋听了这声音也立马明白怎么回事。
小侍女惊讶的瞪大眼捂住嘴,几乎就要站立不稳。泽兰公主到底是有修养的大家闺秀,尚且还能控制自己的情绪,虽然她也同样震惊,但毕竟还没震惊到冲了过去或转身就逃。她到底还是牵挂那周昂月,想要听出那声音的来源到底是不是她倾心的情郎。
“不……好疼……”高大男人怀中那人又说话了,接着他攀住男人的肩头,露出半张脸来。不看尚且有一丝希望,这一看啊泽兰公主直吓得差点晕倒。这满脸淫靡的,全身赤裸的缠着另一个男人的男人就是昨日月下还笑意盈盈情意绵绵的周昂月周侯爷啊!!!
第六十二章:临别全
话说李泽兰带着侍女在大树后看到周昂月与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做出不轨之事,俩姑娘惊吓得眼睛都直了。泽兰公主感到一股热血冲到脑中,心口发堵,嘴里发干,想大叫不敢叫,想跑走动不了,满眼里都是那两个男人不堪入目的动作。
忽在这时,那周昂月的长袖中抖落了什么红色的东西,原来正是那朵李泽兰送给他的不败玫瑰。那周侯爷看见玫瑰掉了,便赶紧催促高大男子道:“停下来,停下来,我的花儿掉了。”高大男子倒是很听他话,马上把他放到地上,给他穿好了裤子。那男子转身露出脸来,泽兰公主看着眼熟,仔细一想原来竟是周侯爷的贴身侍卫,据说还是皇宫中保护皇帝的御龙卫。
周昂月大步上前捡起玫瑰捧在手中叹道:“刚才差一点就让你踩碎了。”那男子就是红林,此时红林面色略带未退情潮,半晌才道:“你心里有了公主?”周昂月眯起眼,勾起的唇角带着一丝冷艳:“那到不是。只是踩碎了这花我不好向她交代。女人的痴傻就在这里,为个一花半朵的东西也能动心。”红林听罢冷笑道:“你从来没沾过女人,却对女人如此了解。真不愧是陛下亲封的布衣候。”那周昂月将玫瑰花斜插在鬓角,摸样表情实在妖媚,他转身扑到红林怀中,白净的手顺着红林衣服下摆伸了进去,。也不知碰到了他哪里,红林的表情变得越来越不自然,只听周昂月邪笑道:“你说什么?你这是在说我的坏话么。”红林把周昂月的手从衣服中拿出来,尴尬的道:“我,我还是走吧。”
周昂月啐道:“阳奉阴违的东西,刚才的劲头哪里去了?”说着胳膊撩在红林肩上,熟练的攀在他身上,那表情,那动作,男不男,女不女,实在像极了传说中的狐狸精。只见那周侯爷热情洋溢的吻上了红林的嘴唇,搂住人家脖子的手中还捻着李泽兰的那朵玫瑰。
大树后的泽兰公主同她的侍女看到这里,只怕连咬断舌头的心都有了。这哪里还是人前高贵端方的侯爷,分明是个下贱变态的娼妓么。公主心里那个恨呀,只恨自己看错了人,可惜了那朵无价的玫瑰。还是那小侍女先反应过来,拽了拽李泽兰的袖子,怯怯的道:“公……公主……趁他们那个……咱们快走好不好?”李泽兰最后看了一眼亭子旁的两人,只见那两个不知廉耻的家伙在那搂抱亲吻得天昏地暗,公主银牙一咬,拉起小侍女快步窜出来往来路跑去。
两个姑娘刚刚没了身影,周昂月一把将红林推开老远,冲着李泽兰跑走的方向放声大笑。他手舞足蹈笑得眼泪都下来了,忽然一抬手将那玫瑰扔在地上,用脚碾成了粉末。红林大惊,急道:“公主的玫瑰!你怎么踩碎了它?”过了好久那周侯爷才收住了笑,斜目看着红林道:“我又不同她成亲,要她的定情物做什么。”又嘲笑红林道:“多谢你才能蒙混过去,不过你做的也太假了。”
原来这是一场周昂月自导自演的戏码。只因在接风宴上他听说这位泽兰公主脾气很倔,便想到这么一个令公主主动退亲的损招。这招既不会伤父母的心,又不得罪王爷,那泽兰公主乃是大家闺秀,这等羞事她断然不会讲给人听,如此也保全了自己的脸面,实在是一举三得。可惜损就损在让那泽兰公主一腔女儿情怀温婉芳心却如这不败玫瑰一般被碾得粉粉碎了。
方才那两人从开头到结束,除了亲亲抱抱是真的其他都是装出来的。内里有衣服隔着,连肉都没挨到。只是红林身体动作还算能蒙混过关,但那种沉迷的表情实在装不出来。于是周昂月便安排他始终背对着外面,露脸的都自己来。无论是真是假,俩人方才那阵亲热直令红林几乎不能控制自己,此时骤然停下,他好似还没反应过来,双目怔怔尴尬的说不出话来。
周昂月一回头,目光灼灼的望住他问道:“你怎么了?”红林半晌才道:“为侯爷办事乃属下职责所在,不敢领侯爷的谢意。”周侯爷道:“我知道了,这馊主意是我出的,难为了你。”又道:“不领我的谢意,补偿你就是了。”红林吓了一跳,连连摆手退步道:“侯爷,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周昂月眼中的光更加明亮,微红的唇更加鲜艳,动情的道:“其实,我始终忘不了红林对我的好。”红林眨了眨眼,似乎不解,转瞬脸就热烫了,喃喃的道了句不敢。周昂月道:“随我来吧。”
……
周侯爷省亲之行终于在两月之后即将结束,这几日打点行装准备回长安了。周父与金陵广王原本定下婚约,可惜的是周侯爷临行前周府接到了广王退婚的书函。那书信上抱憾不迭,连连说辜负了周侯爷的一番美意。周家上下见此书函均是摇头叹气,唯有周昂月与红林心知肚明。
送行的队伍足足排了二里路。当先的马车早已出了城门,殿后的马车竟还没有出得周府大门。周侯爷拜别了父母兄弟,破了礼数给父母磕了个头。再抬眼时,他目中含泪,静静的望住了家人很久才起身。
周父上前扶起儿子,摸着他的头不舍的道别。周侯爷点了点头,只用父亲一人听清的声音说了几句话。说完话他就一把撇下父亲攥着自己的手转身上了马车。周母的低泣,兄长的叮咛,隔着车帘传入周侯爷的耳中。周侯爷叹了口气,支起一只胳膊扶额闭目,轻声说了句走吧。
长号吹起,车轮转起,布衣候省亲的队伍离开了这偏南之地向中原长安浩荡行去。走了月余,队伍来到金丝峡镇口。那周侯爷撩开车帘望见此处景色秀丽,河谷深邃,林被茂盛,委实被这秀色吸引了去,说什么也要游玩几日再行回京。
红林与绯烟面面相觑。原来周侯爷自离家后一直闷闷不乐,却不知为何到了这金丝峡初绽笑颜,竟然非要停在这里。这日两人随周侯爷随处观景,穿过了白龙峡、青龙峡、黑龙峡,一直爬上了石燕山。那周侯爷玩兴不减,到了石燕山下时天快黑了,可他却偏要爬上山顶看落日不可。绯烟担忧侯爷安全连连阻止,惹恼了周侯爷,侯爷一怒之下将他留在山脚,只带着红林爬了上去。
山风徐徐,吹乱了他的长发。他站在悬崖边,衣袂轻扬。夕阳金子般的光洒在他身上,给他的轮廓镀了一层薄金。周昂月眯起眼,嘴角露出难得的轻松慵懒的笑容,赞叹道:“这里名为金丝峡,果然如同一条金丝横切大地。”他随口吟道:“金丝无情切大地,沧溟有情刻黄昏。”他说完这句,眼睛一瞬间深沉得仿若袤远夜空,无边无际,无穷无尽,整个人也变得沉静无比。
这一刻太长久了,长久到红林以为成了永远。周昂月转过身来,那张脸还是那么的洁白匀停。目似秋水,默默如渊,却又清澈的映出灵魂。粉粉嫩嫩的唇向上扬起一个美好的弧度。
红林看着他向自己走来,突然问了一句:“为什么不是我?”那周昂月边走边道:“和我在一起会有什么好处么?”接着他惨淡的笑了一下,叹息道:“不是你,或许是你的福气。”红林将他揽到身前,望进他的眼中问道:“如果我不要这福气,你可不可以……”一只细白的小手捂住了下面的话,只听周昂月动情的道:“不要问,不可以问。我也不知道可不可以,所以你不可以问我。”红林拉下那只手,无限伤感的道:“因为黄泉大哥,还有……陛下……”
“因为什么呢?”他又笑起来,唇边暗红涌动,暮光如金丝将他身影勾勒出来,仿佛天地间最耀眼的存在。倾国倾城不过如此。“因为我实在不想害你。红林啊,你全当做这是我对你的一丝情谊罢。”
“黄泉大哥呢?难道你就要害他?”红林追问道。周昂月想了想,慢慢的道:“我已经害了他,唯有把这条命赔给他了。”他慢慢的后退,已经退到了悬崖边上。
他转过身,从怀中掏出那雪山飞龙萧放在唇边。琼音渐起,一丝丝一缕缕绕着天际盘旋。仿佛悠长的丝线慢慢绕进了人的心中。一曲天涯,肝肠寸断。这背影似乎在哪里见过,彷如那月下花间凄然的影子。这身姿如风,这柔情似水,朱唇轻启,轻声的唤了句红林。
就在一瞬间,白净的脸在眼前晃着晃着就不见了。夕阳余晖下,天地间未留下那人一丝美丽的笑,一缕乌黑的发,一抹清浅的身影,一点玲珑的心思。衣袂在狂风中飞舞,消失的那么快,几乎就在眨眼间。就像是幽灵,说不见就不见了。
红林一个人走下山来。守在山下的绯烟见他形单影只,因问道:“怎么只你一人下山,侯爷呢?”红林面无表情,眼中冷到了极点,木然的道:“侯爷……侯爷他跳下了悬崖……”
第六十三章:重生上
李暄宇从龙案前抬起头了了一眼跪在阶下复命的红林绯烟二人,莞尔一笑道:“你们说布衣候周笑庭从金丝峡石燕山的悬崖上跳下去了?”“是!”红林绯烟回道。
李暄宇将手中御笔扔到一旁,站起来从汉白玉的台阶上缓步下来。只看他眼里面上平静异常,嘴角似乎还带着笑,却是皮笑肉不笑,十分不自然的表情。皇帝走到跪在殿下的两人面前,只对红林一人问道:“你再说一遍周侯爷他怎样了。”红林心里一紧,声音发颤的道:“跳……跳崖了……”李暄宇问道:“有没有留下什么话?”红林回道:“侯爷说……要把命……赔给……”李暄宇一把抓住红林衣领,等起眼睛逼问道:“赔给谁?”红林直吓得脸色苍白,半响才道:“赔给黄泉大哥。”
李暄宇听他这样说,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自言自语道:“这是朕的小月儿……这是朕的小月儿……”松开手连放带推将红林掷到地上。皇帝眼中光芒异常,面色白了几分,那明黄的龙袍似乎突然变得宽大许多,衬得皇帝的身躯如此清攫瘦弱,转头对绯烟道:“你先退下吧。”
绯烟领命出了殿门,李暄宇淡淡的问红林道:“若周侯爷选的不是黄泉而是你,你会怎样?”红林一怔,心中有如炸雷一声惊响。他实在想不到皇帝一出口,竟问出这样的话来。
想那青年皇帝李暄宇在整治周黄二人私奔之事时,早已表露出其过人的洞察力。若不是他深明周遭各人对周昂月的态度,又怎能想出那些阴损的法子将周昂月罚得身心俱残。红林的脸立刻变得惨白,伸手捂住了胸口。皇帝见他模样,又叹了口气问道:“你会怎样?”
“我……”红林战战兢兢,捂住胸口的手都紧张的颤抖。皇帝看出端倪,轻松笑道:“你不必慌张。朕知道小月儿没死,这是他跟朕使的小把戏。”红林想了很久,终于鼓足勇气道:“请陛下恕臣斗胆……若臣得周侯爷倾心相顾,必带他离开长安。”又道:“总不会等到发生了这许多的事。”皇帝问道:“一刻不误?”红林答道:“一刻不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