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陈诚教学的态度很认真也很热情,让人不忍拒绝。
过几天,陈诚约他这个周末一起去吃饭看电影,脸上的表情很期待。
「我……可能没空。」季洁拒绝的很没底气。
「那也可能有空罗。」陈诚趁胜追击。
「这个……」越了解陈诚以后她就越心疼他,每个拒绝都不忍心。
她很明白这不是喜欢,大概就是同情之类的感触,而且陈诚才十四岁,就她这个二十二岁的灵魂看来就是个孩子。
“你就干脆点答应他吧,这种模糊不清的拒绝真的很小白,倒像在欲擒故纵一样。”
“你以为我想小白我想欲擒故纵啊!撇开他喜欢季杰这点不说,他完全就是个好孩子,品性良好成绩良好长相很好……”虽然长的像女人了点,“而且喜欢上一个人就一心一意专情付出……”这就不知道比世界上多少男男女女强多少,“摸着你的良心,你忍心看到这种好孩子失落吗?”
至少她就不行,加上她上一段感情就是被劈腿的一方,所以陈诚在她眼里格外的好。
“恩……”男人沉吟一阵,“我想我应该没有良心这种东西。”
“那你也当自己没有这张嘴吧。”
「最近有一部3D电影很好看,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看类似生存游戏的片子,当作考试前的放松,升上国三以后就没有周休二日了。」
陈诚努力游说,季杰努力不被游说,一个下课过后他这个星期六的行程添上「与陈诚出游」一笔。
08.
星期六,上午十一点,天气舒爽。
刚下了公车,走进广场,远远的季洁就看到陈诚靠着墙等待着。
他上身套着一件七分袖的白色薄针织衫,下身则着格子图案的短裤,脚上穿着短袜和板鞋,正直立的站在白色的墙面前,眼睛忙碌的四处张望着,神情非常兴奋。
“没想到这个陈诚满会打扮的,知道自己的优势是可爱,就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个大男孩。”
男人的声音在脑海响起,对于他的评论季洁感同身受,有别学校里穿着呆板制服的陈诚,此刻,站在对角的陈诚,因为衣服的包装把他身上过于妩媚的部分中和,只流露出属于国中男孩那可爱的部分。
相较于陈诚对于此次约会的重视,季洁有些尴尬的低头审视自己的穿着,她从没研究过男孩子应该穿些什么,于是只是从衣橱里随便抓件T恤和牛仔裤了事,这么一看才发现……他的腿有点短,厚重的牛仔裤穿上去看起来像五五身。
“没错,你要是再胖一点的话,就是只圆滚滚的哆啦A梦。”
“我像哆啦A梦?我就不信你这个藏头藏尾的人能好到哪去。”季洁想翻白眼,但男人一直只有声音出现,于是只能摸摸鼻子自认倒霉,而在他往陈诚走去的途中,那头等待的人也发现了他。
「阿杰。」陈诚欢快着语气跑了过来,蹦蹦跳得有点像小兔子,又有点像小狗狗,彷佛有一条尾巴黏在他身后晃呀晃。
真得很可爱。这几天,也许是和陈诚越发熟悉,季洁已经可以很坦率的承认陈诚可爱的地方,甚至在他跑过来拉住自己的手时,还有股冲动想摸摸他的头发。
陈诚和他不一样,季杰因为八分之ㄧ外国血统的关系头发呈现柔顺的褐色,而陈诚则是乌黑柔软的黑发,搭上他那双因他而流光异彩的双眼正讨好的看着他——
“如果再吐舌头的话就是条货真价实的狗了。”
男人戏谑的说出季洁的心声,也许是用二十二岁的灵魂去看待的关系,虽然她上辈子是独生女,但陈诚带给他弟弟的感觉。是拥有同样血缘年纪却比她还小的对象,理所当然的拥有他逝去的天真、坦率及对一件事物抱持毫无保留的喜爱。
这是年纪小的人才有的专利,尽管他曾经被欺负,却因为原本的季杰的救助而力挽狂澜。
「阿杰怎么了?怎么一直发呆?」陈诚有些疑惑,但在看见季杰对他崭露的笑容后那疑惑又消去,兴奋的说:「现在是中午,我们先去吃午饭再去看电影,放心我已经买好票了,是一点多那场。」
季洁宠溺的说好,接着便随着陈诚的脚步移动。一路上陈诚一直兴奋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从学校的师长讲到昨天的电视剧。他一向知道陈诚的话很多,平常在学校每节下课都能找到话题跟他说,说说天气说说同学,那时还待在医院的时候,陈诚的嘴也是一整天停不了,可惜那时他没什么心思听。
只是今天好像更麻雀了点?一顿饭吃下来,季洁眼前的盘子都空了,陈诚却只吃了一半,一张脸因亢奋而血气上升红扑扑的,较平时看起来精神的多。
这是家义式餐厅,价格不太学生,至少一份餐的价钱就足够曾经是大学生的她过一个星期。陈诚告诉他这家便是在看网路上推荐五颗星的等级,而她的确也因为好滋味而盘底朝天。
刚刚她还因为价位的关系跟陈诚说算了,我们换一间吃,结果陈诚只是笑着说:「没什么,今天用的是你手表退的钱,不用介意。」
她能不介意吗?听陈诚的语气好像那只手表原本是他买的一样。
怎么那么亢奋啊?她都喝第三杯水了,陈诚还没解决掉自己的午餐。
“因为这对他来说是第一次约会,你叫他能不开心,能不兴奋,能不一直叽叽喳喳的说话来掩饰害羞的情绪吗?”
男人语气慵懒的说明令季洁恍然大悟,看着眼前的陈诚,眼神里不再是困惑而是更多的心疼,因为这让她想起上辈子的自己。
那时她才刚和赵海清在一起,他是她的一个男朋友,扣除一些年少不经事的暗恋外也算是初恋,所以对交往这件事季洁完全是零经验,最开始用女朋友身分和赵海清独处时她都会低头,变的比平常更加寡言,这时他就会像摸小猫一样摸摸她的头说:「小洁怎么这么安静,不会是害羞了吧。」
面对他的调侃季洁无法反驳只能怯怯的点头,换来赵海清的几个笑声。
原本她对赵海清没有什么想法,不过觉得他长得挺好看的罢了,一开始她和他之间的关系就只是打工的同事那么简单,直到有一次她被客人刁难赵海清出言相救起,才用不一样的眼光看他,慢慢的,感激之情演变成喜欢,再然后……赵海清就问她要不要当她女朋友。
那是季洁的一次被男生告白,对方又是自己在意的男性,还能犹豫吗?忙不迭便点头应允,把自己搞得很猴急。现在想想,凭什么赵海清就一定要喜欢上她呢?交往其间,他们连接吻都很少,更进一步的接触那三年间也只有那么一两次,且那几次都迷迷糊糊,没有痛苦没有愉悦,更多的是茫然不解。怎么当时的她就觉得自己一定会嫁给他,而且嫁的理所当然?
“我也曾经有过这种时候。”
初交往的那股害羞劲褪去后,她开始变得多话。只要遇见赵海清她就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一样,恨不得让赵海清参与他生命中的每分每秒。
她渴望自己的每一寸都能落在他眼前,所以将自己日常得每件事都说出来与他分享,却忽略得对方想不想知道,忽略了为什么赵海清最多只是微笑的看着她,很少说些什么。
他真的有爱过我吗?突然,思考至此的季杰面上猛得苍白一片,变脸之迅速让对桌的陈诚也停下嘴巴。
「阿杰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面对他的询问季洁努力强撑出一个笑容摇摇头,故作镇定的拿起饮料吸了几口。
也许是心中有所顾虑的缘故,接下来陈诚总算开始认真得吃起午餐来,吵杂过后的宁静让人有些怅然,但被回忆所苦的季洁思绪则暂时脱离不了这个空间,对于眼前的一切毫无感触。
她不知道其他人若是重生后会有什么想法,但她现在又真心的希望自己可以双眼一闭再次死去。为什么不让她失去记忆?为什么让她拥有新的人生却又摆脱不了过去的束缚?为什么不让她尝尝孟婆汤的味道?
越想越深,季洁再次陷入记忆漩涡,以往这种情形只可能出现在夜半时分的入睡前,望着天花板的他会短暂失神,直到沉入梦中。
等陈诚将午餐吃完时电影时间也将来到,还没平复心情的季洁有些沉默,他无神的盯着鞋尖走,直到男人出声才转头看向落在他身后好几公尺的陈诚。
“关心一下请你吃饭的金主,他已经站在那里不动好几秒罗。”
「你怎么不走?想逛这家店吗?」季洁有些惊讶,因为陈诚停在一家女性服饰店前,「你有女装的癖好啊?」虽然陈诚长得比女生还漂亮,但她以前都没往这方面想过。
闻言,陈诚赶紧用力摇摇头,季杰慢慢走近他,用眼神询问。
「我们回家好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压抑,像是不得不说一样。
「啊?」季洁有些错愕,「为什么,你不是说都买好票了?」
「没关系。」用力摇摇头,伸出手有些小心翼翼的捏了捏季杰的衣摆,「可以改天再看,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是不是……其实很不想赴约,但是因为我才——」
陈诚的音量越来越小,就像是说出这种假设也会让他的心千刀万剐似的。陈诚很明白他们之间横亘的喜欢并非双向,所以无时无刻注意季杰的脸色,奉他的情绪为圣旨。
09.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季洁怜悯的摸了摸他的头,后者对于他突如其来的亲密有些震惊,那双妩媚的大大的瞪着他看。
如果他年纪再大一点,成熟度再高一点,就是所谓的花美男长相吧,到时一定会有诸多女生追着他跑,他实在没必要年纪轻轻就吊死在一棵名为季杰的树上,更何况,她始终认为陈诚对他的感情与其说是爱慕,应该更近似感激才对。
感激季杰在他被人欺负时出言相救,感谢季杰愿意和他当朋友,感谢季杰不像他人一样对他的长相品头论足。
他现在年纪还小,有些路走错了还能及时回头,将来才不会变成必需欺骗女孩子感情才能在社会生存的男人。
比如赵海清,比如王甯。她现在倒是很想知道过去的他们私底下都是如何看待季洁这个女人?把她当傻子,还是当她是恩人?
不管是哪一种,伤害就是伤害,没有什么藉口会比较让人好受。
「恩,我的确一点都不想来,要不是你一直缠着我,还做一些自以为贴心的事,我才不会出现在这里。坦白讲我觉得你应该去看医生,喜欢同性这种事不正常吧。」
她的语气很冷淡,眼神更是睨视着陈诚。抓住他衣摆的手僵硬过后便是松开,他的头没敢抬起看他。
「陪你吃顿饭就是我仁至义尽,如果觉得受伤以后在学校就别找我说话,也不用帮我补习了,你希望我和你上同一所高中是吧?对不起,我不想。」
认真的朝彷若被梅杜莎石化般的陈诚微鞠躬,季杰大步的朝公车站走去。他很幸运,才走到站牌就有辆公车停在面前,三步并做两步的上了车,随便拣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心脏像激烈运动过后般急急跳个不停。
公车开动后他才有力气朝窗外望去,陈诚还是全身僵硬的站在那家服饰店前,一步也没动,头依旧低着,虽然只能看见背影,虽然那个背影随着车子移动而越来越小,但季洁知道他肯定再哭。
是种很压抑的哭法,如同那天他因发烧而借宿在他家时的哭泣,努力忍着不哭出声音,甚至缓下鼻子渴望的急喘的吸气声。
“你这是何必,说那些话让他难过得哭就算了,偏偏自己也没多好受,季洁,你到底是何苦?”
问她这是何苦?男人的话让她忿忿不平。
「我才想问你何苦,你何苦让我重生,何苦让我重生在一个十四岁的男孩身上,何苦让我变成男人以后再感受到另个男人的爱意,何苦害我不得不说出刚才那些话!」
说到最后越发感觉委屈的她完全克制不住自己的音量,全公车的人包括司机都狐疑的朝他看去,每个人的眼中都毫不掩饰的写着「发什么神经」这几个字。
是啊,她发什么神经呢,跟一个不知道到底存不存在的人说话。
激动过后她转而将自己缩在座椅里,好像这样就可以成为不存在的人,好似这样就等同被世界给遗弃,她需要一个自暴自弃的角落,她刚才的言语肯定是拿一把刀狠狠捅了陈诚。
陈诚并没有错,同性恋也不是病不用看医生,爱男人还是爱女人,谁爱着谁不爱谁,说玄一点就是冥冥中注定,注定的结果没有人可以品头论足。她知道自己被过去的生活影响太多,根本没办法好好当一个季杰。
如果是真正的季杰尽管对陈诚的喜欢并非情人间的那种,肯定也会选择一个温和的方式拒绝,而不是像她这样,把对于赵海清还有王甯的气愤全发泄在他身上。
明明陈诚没有错,只是用单纯的心去爱着一个人,即使真的错把感激当成喜欢也罪不至此,不该用如此严厉的言语进行责备。
陈诚……想起他这段日子陪在他身旁的笑脸,那些毫不掩饰的殷殷期待,温暖的呵护,以及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喜欢……季洁的心就像被当成抹布一样拧,想嚎啕大哭却又没了眼泪。
太像了,真得很像上辈子的她,又或者说像极了每个爱上的人。
“季洁,别怪我旧调重弹,你应该挥别过去,应该要好好享受这个截然不同的人生,我费尽千辛万苦把你带来不是要你再往一个更深的牛角钻去,我是要你好好活着。”
“费尽千辛万苦把我带来?要我好好活着?谁拜托你了,谁要你擅作主张?就算我硬要钻牛角又关你什么事!”
此刻她真恨男人,恨他的能力还有对季洁那莫名其妙的「好意」。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的叹了口气,季洁不喜欢他这种态度,好像她就是个在无理取闹的孩子。
“我是真的想补偿你,季洁,别让我的好意付诸流水好吗?”收起那些懒散的语调,男人此时的语气似于恳求。
季洁没有应允,而是放任自己停止思考,如同一只背上驼了巨大的壳的乌龟。
等下了车,准备从公车站漫步回家时,季洁才又开口:「你是谁?你到底为什么把我带来这里?又是要补偿我什么?」
这些问题早已蛰伏她脑海多时,平常她不愿意多思考,现在整个豁出去了。
许久未得回音,她忍不住冷笑:「你到底是有多见不得人?」
“……我只是希望你能抛弃过去,感受快乐。”
男人的这句话,在她脑海久久萦绕。
隔天,陈诚果然不再腆着脸来找他。他心里对他的热度肯定结成冰块了吧。庆幸之馀,心头又浮现层层失落。
那天过后男人的行踪又开始飘忽不定,就像上次整整消失一个月一样,有时才会出声讽刺她几句,但两人不再拌嘴,季洁也没有之前那种乐于反驳他的好兴致。
找不到自己非要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理由,她的生活越来越浑浑噩噩,对杨青惠及季正铭的态度也不若以往积极,除了沉默就是沉默,脑子里随时随地翻腾着「死」或者「不死」这样的抉择题。
季洁……不论重生几次都会是当初那个季洁,因为被一个男人欺骗就抛弃自己生命的季洁,没有资格活在世界上的季洁。
是啊,她是季洁,不是季杰,季洁的灵魂就算附在季杰的躯壳里,永远都还是季洁。
10.
季洁没想到自己居然还会收到情书。
今天是星期三,没有什么特别,升上国三的他每一日都蜷伏在课文中,虽然不像他人对于分数总是斤斤计较,却也逃脱不了这个环境。
她不管再怎么对生活了无兴趣,依然每天七点就来到学校,考每月一次的模拟考,上着索然无味的课程,参加无聊至极的晚自习,假日还要辛勤得到学校报到……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还要活得如此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