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者没说什么，只是迟疑的又问了几声「真的没问题吗」，得到应允后有些腼腆的将自己的椅子拉进季杰，坐下，偷偷的摸着他吊点滴的那只苍白的手，一脸满足。
“真是个傻小子。”
对于男人的话，季洁同意的点点头，并将自己空出的那只手也伸过来，覆盖在他的上头。
「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陈诚走后，她对着空荡荡的室内这么说。
“你说。”
「反正我也回不去了，你就别再把我当季洁看了，我想好好当这个世界的季杰。」
“……恩。”
过一会，男人沉声应允。
15.
＊＊＊＊＊＊
季杰变了。国二后他在旁人眼中，硬是从一个天真活泼的少年变成阴沉欠揍的国中生。现在，又从那阴沉的模样跳脱出来，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温和。
国一时就认识季杰的人对于他这种转变很是困惑，更别说从国小就和他处在一块的林子棋，某天放学就直接将人拦了问。
季杰刚过教学大楼，就看一个阴影朝自己逼来，本能的到退好几步。他其实很怕痛，小时候被亲生父母打得记忆早就不复再见，而小阿姨夫妇也没打过他，真不晓得他之前是怎么忍下蒋信政的毒手？
而自从他出院后，蒋信政也没找过他麻烦，可能是腻了，也可能是吓到了，不论哪个原因都无所谓，反正他要是再打他他一定会报告给学校知道。
「干嘛吓成那样啊，阿杰？好像我常常打你一样。」
听到这个讪讪的声音，季杰才发现原来拦住他的人士林子棋。
「林子棋？请问有什么事吗？」他的口气很客气，毕竟这一年多来他和他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所以季杰对他并不熟悉。
对方显然不这么认为。
「干嘛这种口气啊，好像我们很不熟一样……听说你前几天刚出院，怎么，现在身体还好吗？」
「还不错。」季杰笑着回答，心里却腹诽：我出院都多久了，现在关心不嫌太晚吗？
他重生后对林子棋的印象一直都很差，这是上个季杰带给他的影响，以前的季杰十分重视这名宛如青梅竹马的存在，但，重生过后的他却感受不到他对自己的关心。
就变成泛泛之交吧。他不是很在乎。
点了点头，就要越过林子棋离开，没想到后者却一把抓住他，满脸怒气：「你干嘛对我这么冷淡？」
「你发什么神经？」季杰飞快回答。
「你干嘛这样说话？」林子棋挑眉，把他的手抓的更紧：「阿杰，你实在变的很奇怪。」
奇怪的人是你吧。季杰冲他翻白眼，上一次和他说话也不知是几个月前，他实在不明白林子棋为何兴致大开，跑来找他「叙旧」。
「抱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还有事，请你放开我。」季杰尽量让自己有教养，用力抽出自己被握的生疼的手腕，看林子棋的眼神像在看怪物一样。
「你最近放学是不是都和陈诚一起回去？」
「是又怎样？」
出院后，他和陈诚极有默契的又走在一起，他真的被他感动了，两人又恢复「黏」在一起的习惯，下课总是凑在一起，午餐也会对坐着吃。
陈诚对他崭露微笑时，他会真心的回应他，陈诚支吾着要不要让他帮补习数理科目时，他也会点头说好。
现在这样很好，比起之前那段「全世界我最可怜」的自哀舒服多了。
「你还这种态度！」林子棋生气得踹了墙面，「你知道现在大家都怎么传你们吗？都说你们刚好两只娘炮凑在一起！」
坦白讲他不知道他在气什么，「好吧，那就当我也是娘炮好了，反正我长的也没有很男子气概。」
「你在说什么啊？阿杰你赶快离他远一点，陈诚他就是个变态，长的那么娘们对你又狂献殷勤，一看就知道他不是单纯把你当朋友看待，你赶快离他远一点，这是为你好！」
「为我好？」季杰真是惊讶他这番苦口婆心：「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我说这些，不过陈诚现在是我的好朋友，我不可能接受你的建议，你把这份未雨绸缪的心思放到别的地方吧。」
「你居然说他是你的好朋友？阿杰你别傻了，他肯定不只把你当做好朋友看待，国一时我就觉得他很看你的眼神很奇怪，现在很多人也都发现这件事，他是同性恋啊！」
「那也没办法。」季杰无谓的耸肩，「倒是你，我比较好奇你为什么现在又一副这么关心我的样子，之前不是都怎么理会我吗？虽然我一点都不介意，但你前后态度的反差令我咋舌。」
季杰揍眉看着林子棋像吞鸡蛋一样的张大嘴。
“也许他是喜欢你呢。”男人幸灾乐祸的说。
“如果是的话那也太峰回路转了。”
季杰不置可否的转身离去。
距离基测剩不到三个月，黑板上的白色粗体数字越来越少，陈诚也越来越紧张。
今天陈诚为他讲解题目时有些焦躁，季杰虽不认为自己是块朽木但他依然对数学很头痛，所以，这个总是迁就他的男孩第一次对他大小声。
「到底是哪里听不懂！」
教室很安静，现在是自习时间，瞬间，季杰感受到全班头来的视线，而陈诚也意外的张大他那双勾人的眼。
「阿杰抱歉……」
他懦懦的道歉，季杰赶紧拍他肩膀安抚。他能理解陈诚的焦虑，因为他的目标是室内第一男子高中，那里竞争很激烈，季杰那不上不下的数学成绩会很危险。
其实不光他如此，压力之下就算平常在好说话的人也会发脾气，季杰不怪他，上辈子她在基测前情绪也是一直很不稳定。
「不用道歉，我再算一次看看，我们说好要一起上同所高中的嘛。」季杰笑笑，又将公式狠狠背过一次，只是遇到变幻题一样没辙。
只好把全部的题型都背起来了，他总觉得现在的国中数学比她那时候难多了。
周末时陈诚也会来他家住，两人一起辛勤读书，季家的宵夜变化丰富满满是杨青惠的爱。一起念书时，季杰能明显感受到陈诚的ㄧ些渴望，那恋慕的眼神，亲近他时变得沉重的呼吸，手指无意碰触间的热度。
季杰很少有和朋友一念书的经验，所以格外的新鲜珍惜。
经过那天林子棋的反常，他总算发现班上同学看他与陈诚的眼神的确不确定，明明是一群才十几岁的孩子，却也能将「探究」发挥得淋漓尽致，眼里除了好奇便是恶意，害他不禁为国家未来的发展感到忧虑。
这天，他们又窝在家念书，晚上，杨青惠喊他们下楼吃饭，年轻的母亲十分喜欢家里的这位小客人。
陈诚来过许多次，所以和季家长被一起吃饭已不会太过拘谨，他小口小口的吃着，倒比一些女孩子还秀气。
季正铭依旧在餐桌上询问他们最近的学习状况，两人的模拟考成绩都不错，季家父亲也非常喜欢陈诚，所以在带礼物给季杰时也会捎一份给他，虽然后这常常客气的说不要，但长辈坚持他也只好接受。
明明季家只有一个儿子，最近却像有两个小孩似的，一派和乐融融。
“既然这么喜欢这种感觉，你就干脆点跟那小子告白，反正他也喜欢你，真不晓得你在犹豫什么。”男人常常会这样说他。
“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季杰每每都高深莫测的这么回一句。
他虽然知道陈诚喜欢自己，但更清楚自己对他没有同等的感受。
「你们吃完饭先看电是休息一下，整天读书会把脑子烧坏，多看看一些绿色植物啊，妈妈可不想你们两个高中后变成两只大青蛙。」
杨青惠将两人推到沙发上坐着，另一边的单人沙发已被季正铭占去，两人只好同挤一张双人沙发，一屁股陷进无限柔软中，季杰一不小心正坐到陈诚大腿。
「抱、抱歉。」这个姿势实在令人尴尬，季杰慌乱的要站起，结果一不小心双脚打结，反而更往后躺去。
16.
「呜……」陈诚低叫一声。
季杰尴尬的要站起，但越是慌忙越成不了事，他整个人狠狠在他大腿磨蹭了三四下才总算坐好，明明是晚上却像晒了烈阳似的满头大汗。
「怎么了？」季正铭困惑的问。
「没什么，没什么。」
「小诚怎么脸那么红还压着肚子，肚子痛吗？」
季杰跟着季正铭的话转移视线，身旁的陈诚果然呈现一种诡异的蜷缩状态，他也担心的问了几声，但陈诚只是一直说自己没事没事，边说没事边压着肚子。
这叫没事？
“他当然有事，只不过不是肚子痛，看你一脸茫然的样子，肯定没有这种经验，就让我这个大爷来点醒你吧。”
“要说就说，哪那么多开场白？”季杰白了一眼。
“这娘小子硬了。”
“啊？”
“我说，这小子刚才被你屁股蹭了几下后，勃起了。”
晴天霹雳。季杰惊愕的往陈诚遮住的地方一看后，淡定的对自己父亲道：「陈诚他真的没事。」
身旁的陈诚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了。
回房后，陈诚又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上辈子也没什么经验的季杰也不好拍他的肩做安慰，两人就这样相看两不厌，最后还是季杰开口：「我知道的，人之常情。」
「阿杰……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刚好，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样，我……你不要觉得恶心，阿杰，不要觉得我很恶心。」陈诚穷于解释，因为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样，那叫情不自禁。
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其实季杰也不恼，只是觉得有点尴尬，不过他还是有常识，这个年纪的男孩那地方总是经不起撩拨，任凭陈诚长的再漂亮到底也是个男生。
”是啊，你总有一天也会。”
「放心好了我不会觉得你恶心，」他拉过他的手，让他坐在自己的床沿，「你也不要太介意了，都是男生，我真的懂，有时候我也会这样。」
「真的吗？」陈诚可怜兮兮。
「真的真的。」
「你不会觉得我恶心？」
「绝对不会。」
「我还可以来你家吗？」
「当然可以，没看到我爸妈都那么喜欢你，恨不得把你当儿子吗？」
陈诚被他的话逗笑了，两人又开始念起书来。
还以为日子就会这样平静的过下去，意外却发生在基测倒数第五十七天的时候，陈诚被打了。
接获消息时季杰正准备上第一堂课，一进来导师就说昨天晚自习结束陈诚在回家路上被打，现在人在医院。
一颗心从胸口被提到嗓子，季杰问了医院地点管也不管便从课堂上冲出去，身后一阵哗然，才刚冲下楼梯他就被一个人抓住手臂。
「阿杰你要去哪。」林子棋喘着气问他，「现在还在上课耶。」
「放开我，我要去看陈诚！」
「他被打也是活该，你管那个变态干嘛！」
「你才活该，我现在没有心思跟你废话！」
「阿杰，你到底知不知道陈诚那个娘娘腔喜欢你啊，他长那样，比女人还像女人，还喜欢你耶，他是同性恋耶，你不离他远一点还要去看他，这样不对，我跟你说……」
季杰一巴掌就挥过去，他早看这个林子棋不爽很久。
在他住院的那段日子没有来看他，在学校耍忧郁时也没来关心他，现在有以他的好友自居……他以为他是谁啊，很少看过这么厚脸皮的人。
「奉劝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林子棋。」
季杰头也不回的离开，身后已是谣言满天。
＊＊＊＊＊＊
陈诚说他是被附近一群小流氓打的，那些人以为他是女人本来想搭讪，后来才看到他穿男生制服，一时气不过，三、四个人一人给他几拳后，就暂不起来了。
季杰感到时陈诚才刚醒来，头上缠着绷带、左脸肿成一大块、左手则打着石膏。幸好是左手，那瞬间他脑海闪过一丝庆幸。
见到他时陈诚有些讶异的张大嘴，随后才因为扯动伤口的皱起脸。
「还好吧，怎么会被打？」
「阿杰你怎么没去学校上课？」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默契十足。
季杰告诉他自己听到消息一时激动就叫了计程车过来，陈诚则说明自己受伤的理由还嘱咐他赶快回学校。
「伯母呢？」
「她回去准备一些生活用品和换洗衣物，我可能要在医院住几天。」
「那我先在这里陪着你好了，他们也真缺德，自己把认错性别还打人。」
陈诚摇摇头，「也是我不好，谁叫我长的这么像女的，被打活该。」
他似乎是想自嘲，听在季杰耳里却觉得心酸。
「我总明白我妈那时候为什么要打我了。」
「伯母打你！什么时候？」陈诚一时激动，牵动了腹部的伤，「呜……」
「小心一点，已经是好几个月前的事了，那时候我不是被蒋信政揍进医院吗？我就跟我妈说：我被打死也是活该，然后她就打我一巴掌，再抱着我哭。」宛如隔世的往事。
“喔，我们季杰会拐着弯教训人啦。”
“闭嘴。”
「阿杰你怎么可以那么说，你被打完全是蒋信政的错，怎么会是你活该。」陈诚一脸愤慨，季杰情不自禁的摸摸他肿起的脸。
「我这样摸会痛吗？」
某人摇头，「你的手有点凉，这样摸很……很舒服。」
气氛开始转为暧昧，他盯着他垂下修长的睫毛，忽然很想摸摸看，也这样做了。
因为他的动作，陈诚轻微的颤抖着，微仰着脸，双眸阖上。
季杰受到牵引的低下头来，也闭上眼，轻轻的碰上他的唇瓣。
张眼瞬间，如一阵强风袭来，瑰丽的氛围被吹的消散大半，季杰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做这种事，愣愣的近距离和仍在迷茫的陈诚大眼瞪小眼。
「我……」
喀擦——大门突然被打开，「小诚啊，妈妈回来了，今天外面太阳好大，这么走一趟我身上的汗就能……咦？这不是小杰吗？这个时间你怎么会在这里？」
「阿姨你好，我是来看陈诚的，现在必须回学校上课了，掰掰。」
「咦？喔喔好，谢谢你来看小诚，回学校路上小心一点，下次再来我们家玩啊。」
「好。」季杰没听完就夺门而出，弄得陈母还以为这两个孩子吵架了。
“哈哈哈……登徒子……季杰，你亲完人就跑出来也不解释，你真的很有当登徒子的潜质，哈哈哈……笑死我了，快笑死我了……”
脑中的男人笑的很没形象，季杰没力气和他介意，跑到公车站就瘫软的蹲下。
他刚才都做了什么！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亲吻别人！怎么会这么迷糊，他完全想不起来刚才的心情，脑袋真的是一团糨糊，他不配当人啊，应该当禽兽！
“有这么夸张吗？”男人终于笑累了，微喘着气说：“这样就要当禽兽，那那天勃起的陈诚不就得去死？……你也不用想这么多，或许那小子现在心里正烟花满天冒……你们干脆在一起不就好了。”
“就跟你说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听不懂啊！”
“我看不出哪里困难了，你何不指点我几句？”
“我……我根本就不喜欢他，如果真的交往了，对他会很不公平。”
“你都情不自禁亲他了还不喜欢？”
“那时候只是突然觉得他好可爱……”
“我看你只是害怕，失恋过一次的你丧失了爱人的勇气。”男人一针见血，“你不是信誓旦旦的跟我说要挥别过去？那就不要再被过去那段错误的感情影响，还是你觉得陈诚也不可信任，觉得他一定会背叛你？”
“我没有那样想！他……陈诚……真的是全心全意的对我，只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