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致远想看来不用自己麻烦,李辰明全给包下来了,不过他还是会不时到老先生这里走动。
与李辰明约定的“后天”,很快到来,一早林致远就去李宅,但看门的却说六相公不在,外出了,林致远失落返回。午时,林致远又过去,接待他的却是李晨,李晨很客气地说:“阿晨会友人,尚未归家。”林致远往回走,走出没几步,被人扯住袖子,回头一看是青华,青华说:“六相公在书屋。”本来沮丧万分,一听这话,赶紧抓着青华的手说:“六相公怎么换地方了,也不告诉我。”青华欲言又止,好会才说:“三相公不大让六相公与你往来。”
林致远想自己本来就是杂役出身,也难怪李晨不让李辰明做出与身份不符合的事情。
前往书屋,李辰明已在院中,他站在一株石榴树下,看着凋落的红花,若有所思。林致远走至他身边,才发觉,转过头来,对着林致远笑,说:“夫子授课要听仔细,这儿可有好几条板子。”林致远也笑了:“六相公年幼时,可是在此读书?”李辰明摸着红榴树,轻轻说:“不错,当年十郎也在这儿就读。”林致远没做多想,而是说:“原来六相公与十郎年幼时便结识。”靠近林致远,将林致远搂住,喃语:“叫辰明。”两人贴在一起,李辰明的气息吹在林致远耳边,这种暧昧氛围下,林致远一开口,声音带颤,喊了一句:“辰明。”李辰明却又放开林致远,径自朝书堂走去,“过来。”林致远乐呵呵跟上。
李辰明真心教授林致远,自此每日林致远都到书屋与李辰明聚头,识字练字,渐渐也有小成。
两人在书屋,氛围不同于李辰明的书房, 这里没有闲人,四周开阔,自由自在。一日,林致远认真书写,写满一张纸,抬头见李辰明正在注视他,他低头羞赧一笑,李辰明捧起他的脸,用手抚摸林致远的五官,从唇鼻至眉眼,林致远气息凝重,李辰明将头压下,吻上林致远,这是一个温柔湿润的吻,林致远痴傻,好会才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看着李辰明。
李辰明目光炙热,欺身而上,将林致远摁倒在书案上,一番热吻,林致远头晕目眩,浑身乏力,豪无反抗能力。长吻过后,李辰明扶起林致远,笑说:“你不打不骂,想是允诺了?”林致远平日的张扬全没了,低着头满脸羞红。李辰明又贴过来,手探进林致远的衣襟,林致远握住他的手,战战兢兢说:“大白天,你别乱来。”李辰明扯开林致远的衣领,衣物坠落,露出大半脖子肩头,李辰明谑笑:“这般说到晚上就可胡来?”他亲吻林致远的脖子肩头,手也没闲着,扯起林致远的衫裳,大手在林致远腰间摸索,要解林致远的裤带,虽然还隔层衣物,那地方却极敏感。“不要……”林致远不让解,可惜挡不住,李辰明手劲大,林致远又羞又恼,气愤李辰明又想故技重施,可恨推不开李辰明,手掌在书案上胡乱抓,抓到一样东西,拿起就拍向李辰明的头,那是块砚台,又重又大,李辰明挨了一下,并不沉重,倒是见林致远一脸的恐慌与不安,这使得他放开林致远,帮林致远把衣物拉上,安抚说:“忽恐慌,不使强。”林致远哑着声音说:“你流血了。”模样泫然欲泣,又埋怨:“叫你想乱来,活该被砸死。”手却已经摸上李辰明的额头,从怀里抽出条手帕,捂住。李辰明见他这样,知道心里有他,深情说:“致远,我想要你,被砸几番又算得了什么。”林致远涨红脸说:“这段时日见你道貌俨然,还以为你改邪归正。”李辰明是风月场的债主,他知道到此地步,林致远不大会拒绝他,他扶起林致远说:“有所爱有所欲,本是人之常情。”林致远被他拉带到里边去,那是当时他和十郎一起住过的房间,床还在。
林致远茫然无措,李辰明却是目标明确,他近来对林致远的欲念,越发强烈。
进入房间,林致远被推倒在床上,李辰明压制他,脱他衣服,他谙熟此类事,亲吻、爱抚林致远的身体, 让林致远得到欢愉,失去反抗的力气,当双腿被抬起时,林致远才意识到,再不反抗,就太迟了。他用力推打李辰明的身体,但李辰明不为所动,看他的双眼充满情欲,专横而霸道,“不要……你变态……”林致远想起了那本小黄书里绘画的场景,只想着用那种地方承欢,他非痛死不可。李辰明亲着林致远,他的声音像催眠一般:“致远,我喜欢你。”
认栽了,一句“我喜欢你”,让林致远把自己交给了李辰明,一番颠龙倒凤,巫山云雨后,林致远赤裸躺在李辰明身下,李辰明厚实的身躯罩着他,他仰头看到李辰明脸上的汗水,还有额上被他砸伤的红色口子。他抬起手,去摸李辰明的脸,李辰明低头吻他,温语:“心肝,乏了在我怀中睡下。”林致远红着脸摇头,凑过去回吻李辰明,两人再次拥抱在一起。
李辰明和林致远从房中穿戴好衣物出来,已是黄昏,林致远说:“辰明,我该回去了。”李辰明执住林致远的手,“初次行事,脚酸腰疼,不如在此多歇会。”林致远嗔道:“不要,就该知道你居心不良,哪是要教我读书识字。”李辰明笑着亲林致远的唇,在林致远耳边戏语:“怎能说未传授,致远,床笫之欢,可有着老大的学问。”如果不是李辰明的额头受伤,林致远说不定又拿书案的砚台砸他。
林致远离去,李辰明目送他走远,直至不见,他抬头,看到那株红榴树,思绪飘远。
当年,他和十郎只有八九岁,曾攀爬过这株红榴树,摘果子吃,当年,年少的十郎也曾在这里,和浩伯死死拥抱在一起,仿佛要将对方揉入自己的血肉之中。
第九章
第二日,青华到书屋禀报,说曾掌柜来拜访,在李宅等候。李辰明正在看林致远练字,叫上林致远,一起回李宅去。
回到李宅,李辰明带林致远进书房, 一入书房,林致远就发现书房的榻上卧下一位年轻男子,听到有人进来,年轻男子从榻上坐起,手搭李辰明肩上,笑容可掬,“辰明,这位是?”俊美男子看着林致远却笑得诡谲,林致远很是不解。李辰明拍走对方的手,皱眉说:“这便是我前日与你说的致远。”俊美男子把林致远从头到脚端详,问道:“你相好?”林致远涨红了脸,李辰明说:“速去梳洗,等会叫致远画幅写真(肖像画)给你看下。”李辰明半推半扯将此人送出门去,交给青华,回头对林致远说:“等会他过来,唤他子静。”林致远应声“好”,这才想起,李辰明说过要介绍他与一位画铺掌柜认识,没想到竟是这样的一个人。
曾穆梳洗完毕,正见李辰明与林致远亲昵地谈笑,揄揶:“我还是出去吧。”李辰明一把拎住曾穆,抓到案前:“还看不看致远的画了?” 曾穆这才正经说:“要看,你说得新奇,岂有不看的道理。”林致远讷讷问:“还是要我画肖像画吗?”李辰明指向曾穆说:“就画他。”又将曾穆拽去榻那边,叫他端端正正坐下。曾穆叹息:“辰明,你这是卖友。”曾穆给人嘻皮笑脸的印象,但是当他不笑,端正坐下时,眉宇间却有份英气,目光坦率而正直。
曾穆很有耐心,他长时间坐着不动,直至林致远画完,他才起身,走过去端详,一见林致远的画,他立即露出赞许的表情:“如此做画手法,我也见过,只不过你小小年纪,有这等造诣,不简单。”林致远听得欢喜,他平日刻苦,此时画的,比他先前画李辰明更有长进。“画是极好,只可惜字不行,人又白丁。”李辰明这话,林致远听得不爽,抗议说:“老说我白丁,我好歹也读了十几年的书。”“读了十几年的书,连唐诗三百都背不全。”李辰明戏笑,林致远怒视,四目相对,不过两人这模样哪像对立,分明是调情。曾穆看看林致远又看看李辰明,摸摸下巴说:“小生就不打扰二位了。”
饷午,饭菜端上院子凉亭时,林致远才发现本以为离开的曾穆,竟还在,大大咧咧落座,看到座上有林致远,他又露出诡谲的笑容。林致远知道自己是杂役出身,本不该和李辰明坐一起,这不成体统,只是李辰明并不介意,还留他吃饭。
席上林致远坐姿不端,被李辰明训,筷子乱搁、含饭说话也被训,又说什么:“餐桌上的礼仪,本是五六岁的孩子就该懂得。”
林致远被念得烦,直接回:“知道啦,谁让我没家教。”
曾穆在一旁看得十分有趣,噗嗤,“仿佛看到了另一个性情的柳正卿。”他话语声一落,李辰明神情自若,并无任何反应,林致远心里却仿佛一道闪电打过,他执酒杯的手放下,神色骤变,但口吻冷静:“我俩真得像吗?哪里像了?”曾穆回:“眉眼鼻皆像,你既然认识正卿,难道未曾察觉?”那夜青华跟他说的话,林致远还记得,虽然他以前也只是半信半疑。
“吃饭。”李辰明打断。
曾穆真得不再说什么,林致远也再无话语,李辰明则只是一味饮酒。
想来是意识到做了歹人,宴后,曾穆便溜得没影,只留下李辰明与林致远两人在院子里。
“谢款待,我该回去了。”林致远鞠躬,转身就要走。李辰明将他袖子一把扯住,他力气大,林致远没站稳,整个人跌李辰明怀里,李辰明一阵热吻,极是霸道,林致远险些喘不过气来,擦擦唇说:“你做什么?要是被你哥看到。”李辰明笑道:“看到就看到。”林致远看着李辰明的笑脸,喃语:“我真得长得像十郎吗?”李辰明眉头竖起,不悦回:“别听曾穆胡说八道。”林致远没再说什么,他本该相信李辰明的话,只是他像十郎,又非曾穆一人说过。
像十郎有什么不好,十郎长得可俊美了,那是好事。
回去路上,林致远这样安慰自己,即使如此,他心中莫明的不安与惶恐,仿佛暴雨即将到来前聚集的黑压压一片的乌云,压得他心口难受。
这段时间,卖豆浆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老爹自然有话说,一是念林致远懒散,二是念林致远不务正业。想也是,哪有卖豆浆的,去读书识字的,何况也过了求学的年龄。
理不清自己的感情,自曾穆出现那日后,林致远便没再去李宅找李辰明,他又恢复以往的习惯,早上卖豆浆,下午在豆腐店里帮忙,老爹见他又开始认真干活,赞道:“你用心做买卖,多攒点钱,邻街有个媒婆前日还来说有位黄花闺女,极是相衬你。”林致远无奈想着,才刚失身,就要步入婚姻坟墓岂不是太悲剧,结什么婚,他从来没想过。
虽然没再上李宅,但是林致远仍继续练习书法、作画。一日沿街叫卖豆浆,路过一家画铺,林致远留心看,竟真得见到曾穆在柜台。想来以往路过,都没留意,原来这里就是曾家画铺。曾穆见到林致远也好不吃惊,他听辰明说过林致远是杂役出身,家里卖豆腐的,却不知道他要挑担卖豆浆。
林致远把担子卸下,进画铺躬身道:“曾掌柜”。曾穆笑说:“别见外,叫我子静就行。”走出柜,又说:“致远啊,你是要买画册吗?”林致远笑笑说:“想买册花鸟。”曾穆让伙计过去找本花鸟册,此时店中并无他人,林致远仍是笑说:“我有一事想问曾掌柜。”曾穆听到这话,几乎要落慌而逃,只不过这是他自家的店,他也没处逃,干笑说:“那日我就是胡说八道。”林致远正色说:“曾掌柜不是胡说八道之人。”曾穆无可奈何,再说他本也是知道内幕的人,何况林致远有才华,他还颇为欣赏林致远,硬着头皮说:“你问。”林致远其实有些不想问,怕得到的答案跟他所猜想的一致,但是自欺欺人也实在太可悲。“辰明和十郎有那么回事吗?”曾穆早知道他要问什么,摇头说:“他们之间未曾相好,也不过是一方喜慕另一方,而另一方心有所属而已。”听到这样的话,林致远却没有震惊,李辰明待十郎可谓无微不至,他早该看出来了,只是那时候并不留意,心里更无李辰明。见林致远静默无语,曾穆继续说:“辰明每每找的相好,样貌都有几分像十郎,不过我看他待你倒是用心,非同一般。”林致远已心如死灰,苦笑说:“能有什么不同,我不过是个穷卖豆浆的。”曾穆见他模样如此凄苦,安抚说:“字画方面你有不懂的,也可以来问我,金鳞岂是池中物,这担子你不会挑一辈子。”林致远致谢说:“承曾掌柜吉言。”
离开曾家画铺,林致远一脚重一脚轻的前行,他心里不是滋味,眼睛泛酸,流下了泪水。只当是被风沙吹到,绝非自己伤心心碎。
林致远知道,那日欢爱,李辰明说:“我喜欢你”,说谎了,李辰明喜欢的并不是自己。
有些事情,即使起先没能看清楚,但渐渐也会清晰。李辰明为什么第一次见到他,就想要和他欢爱,绝非“一见钟情”,唯一的原因,就是他长得有些像十郎。为什么自己见到十郎,就对十郎有亲切感呢?因为哪怕自己没发现,也自然而然对长得像自己的人有好感。为什么他之后能得到李辰明的各种拂照呢?也是因为这一张脸,他得感谢这张脸,带给他这么多的好处,还额外赠送他一份可望不可及的爱情。
第三日的午后,林致远挑担回家,见到大庆站在自家院内,他迎过去招呼,他告诉过大庆自己的家在哪,但这是大庆第一次过来。大庆说:“六相公也来了。”林致远卸担进入客厅,见李辰明和老爹在里边,李辰明在喝茶,与老爹融洽交谈。
“你来做什么?”林致远口吻不佳。
老爹见他对贵客如此无理,急忙将他拽到一旁,劝说:“你这是怎么了。”林致远红着眼说:“老爹,你去忙吧,我和他有些事要谈。”老爹不明就里,不过他也不认识李辰明,想也帮不上什么忙,便就下去了。
厅中只剩林致远与李辰明,李辰明见林致远对他爱搭不理,他主动开口:“你好几日没去书屋,我心里挂念,又巧今日去老先生家,大庆说知道你住所,便顺道过来。”
林致远轻嗤,“你已得手,想必了你一桩欲想,就别再来打扰我过日子。”
这话本说得隐晦,但是李辰明脸色一沈,把茶盏搁上,斥道:“什么得手?什么欲想,你无端的翻脸,到底所为何事?”林致远心里已经咬定是那么一回事,再见李辰明辩护的模样,腾然起身说:“李辰明,这是我家,我不接待你,你走。”
李辰明并不恼怒,他走到林致远身边,叹息:“你闹了几天别扭,就为一句长得像十郎?”
这是林致远的痛处,被李辰明说出,林致远眼泪几乎要滚落,哽咽说:“你当我好欺瞒?当我土木偶人,没有情感?”他太傻了,那日的欢爱,竟成了一场笑话,令他无地自容。李辰明着急,想抱住林致远,但是林致远不让他碰,他无奈说: “致远,你非要我掏心掏肺,你才相信我吗?”林致远含泪摇头,他再不相信李辰明,“你对我可有一句真话?到现儿今你还想骗我!”李辰明反问:“你倒说说,我说了哪句假话?”林致远擦去泪水,毅然看着李辰明,“我问你,你喜欢十郎吗?说真话。”李辰明愕然,喉头滑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