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景……他不就在你身后吗?
南宫稚柳猛地回过头去,泪眼朦胧,只见那站在庭中,洒了一身月华的美男子,不是璃景是谁?
如梦似幻,让人心魂俱失,南宫稚柳呆呆地看着璃景,一时不敢靠近,生怕对方只是相思深处的镜花水月,一触及便如浮烟般飞散,还是花聿承一脸疑惑地推了他一把,将他推到璃景身前。
那双墨绿的眼眸映着月光,更加美丽妖异,南宫稚柳痴痴地看着他,颤抖的指尖终于触上他的脸颊,沿着那优美的线条滑下来,湿热的触感让他终于相信:他没死,他还活着!
狂喜之下,南宫稚柳眼前一黑,倒在璃景怀里,禁不住乍然大悲大喜,厥了过去。
花聿承又吓了一跳,小声问:“璃兄,究竟是怎么回事?”
璃景抱起南宫稚柳,脸上有几分惭愧之色,还有掩不住的得意,说:“误会,都是误会,明天再向你们解释,花贤弟,能不能借你的奕风帮个忙烧几桶热水,我得给他洗个澡。”
花聿承含笑应允,奕风也二话不说,烧了一大浴桶热水,璃景谢过他们,关上门,试了试水温,然后给昏迷不醒的南宫稚柳解去衣裳,带他一同浸入热水中。
手指抚上他破皮的嘴唇,又揉揉他手肘和膝盖上的跌伤,璃景有些心疼,把他搂得更紧了些,低声道:“虽然不该把你吓成这样,可是能听到你的真心话,也值了。”
洗头发的时候,南宫稚柳悠悠醒转,对上璃景柔情似水的眼神,他先是一愣,随即整个人扑到他身上,叫道:“璃景璃景,你还活着!”
两个男人挤在浴桶中,空间显得分外狭窄,水溅出去不少,璃景圈环住他的腰,怜惜地轻吻他红肿的眼皮,柔声道:“笨蛋,我怎么舍得丢下你?”
南宫稚柳死死地抱着他不放,眼中又有泪光,像小狗似地把璃景的脸亲了个遍之后,又在自己手上掐出一块红印,才勉强相信这不是在梦中。
“你这坏家伙。”他想起当时的痛楚仍心有余悸,拽住璃景的头发埋怨道:“明明没死,怎么不早些出来,看我担惊受怕很好玩吗?”
璃景笑得有几分心虚,用唇堵住他的话,把南宫稚柳亲得面红耳赤,然后哄道:“我想看看在你心目中,我有多重要嘛!别生气了,以后不会了,乖……”
南宫稚柳又恼火又无奈,虽然这妖怪刚才骗得他悲痛欲绝,不过璃景还活着,只要他活着,自己什么都能够原谅,什么都愿意妥协。
“现在你知道了?”南宫稚柳故意板起脸,瞪着他的眼神含着几分嗔怨,更多的是露骨的浓情,让璃景喜不自胜,抱着他连拍带哄,好话说了一箩筐,连连保证以后绝不再捉弄人。
南宫稚柳半闭着眼睛靠在他胸前,被他哄得飘飘欲仙,又因为方才险些经历一场生离死别,嘴巴甜蜜了不少,支支吾吾地坦白:“我一直把你放在心里,除了你,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喜欢上谁了……”
璃景许久没有回答,南宫稚柳有些羞恼地抬起头,却发现那家伙笑得嘴都歪了,一张美脸形象全无,尽是色眯眯的蠢相。
既然说了,就不妨再取悦他一下,南宫稚柳红着脸,凑上去亲吻他的唇,低声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的好娘子,到床上去吧。”
正中璃景的下怀,他把情人抱出水,连身子都顾不得擦干,就这么搂成一团享受起枕席之欢来。
在这失而复得的怀抱中,南宫稚柳把往日的拘谨全抛到九霄云外,主动亲吻抚摸着璃景,在他肩上留了一串牙印。
璃景也不甘示弱,回报以更加激狂的热情,身体一刻也不舍不得分开,紧密地、彻底地结合,不留余地,每一下撞击都引起流窜全身的快感,南宫稚柳被顶得吟叫连连,又饥渴难耐地缠着璃景不放,生怕一时松了手,就又会失去他。
璃景粗喘着,低头吻他,像是要把他的魂都吃下去一样的疯狂厮吻,彼此拼尽全力,抵死缠绵。
“我觉得……我已经死了一回。”南宫稚柳浑身无力地瘫在床上,任由璃景为他弄干净身体,再给蹭破皮的手肘膝头上药。
璃景嘿嘿贼笑,清理完之后,上床抱住他,盖好被子,说:“睡吧,害怕的话就抱住我别放。”
南宫稚柳折腾了一天,累得半死,手臂环上璃景的腰,脸贴在他肩上沉沉睡去了,跌入梦乡的时候,还隐隐觉得,自己好像有什么忘了问他。
第二天,他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璃景见他醒来,殷切地跑来伺候他梳洗更衣,还狗腿兮兮地帮他捏肩捶背。
南宫稚柳呆坐了一会儿才彻底清醒,陡然想起昨夜忘记的事,他伸手抓住璃景的衣袖,皱眉问:“你不是粉碎了吗?怎么竟然平安无事?”
而且这家伙一扫先前的颓馁,神采奕奕,风流之气扑面而来。
他还记得捧着那堆碎玉时,连心也一并碎去的悲痛,现在想起来胸口仍然会一抽一抽地疼。
璃景呵呵一笑,答道:“我的元神未毁,况且早就修成肉身,那玉不过是附着之物罢了,它既然碎了,我换个地方附身也是一样。”
“哦?”南宫稚柳松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眼皮开始跳,总觉得这妖怪又要做出些出人意表之事,他瞪着璃景,问:“你如今附在什么上?”
璃景笑而不答,被他追问得急了,才将铜镜捧到他面前,说:“你自己看。”
南宫稚柳定睛一看,嘴巴半天合不拢。
自己脑门上赫然出现了一个清晰的龙纹,与璃景先前那个一模一样!
璃景连唤几声,南宫稚柳才回过神来,难以置信地问:“你附在我身上?”
璃景笑得很欠打,道:“这才叫休戚与共,永不分离。”
南宫稚柳摸着额间的龙纹,被震得有些呆傻,又有些不知所措,然而更多的是唇齿相依的幸福滋味,让他忍不住勾起唇角,无声地笑了起来。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更让他震惊的还在后头,璃景帮他整理好衣裳,然后从外间端进来一只汤罐,揭开盖子,香气四溢,惹人垂涎,他颠颠地盛了一碗端过来,还十分周到地舀起一汤匙递到他唇边,笑道:“炖了一早晨的鸡汤,快趁热喝了吧。”
南宫稚柳被喂了好几勺之后,才找着机会说话,他狐疑地瞪着碗中的汤汁,问:“这鸡汤怎么颜色这么深,你放酱油了吗?”
不仅颜色深,还隐隐透出墨绿,这种东西,喝了真的不会死人吗?
璃景又喂了他一口,漫不经心地说:“我把那些碎玉碾成粉炖了汤,你喝下去就能与我同寿了。”
南宫稚柳一口汤喷了出来,捂着嘴巴咳个不停,顺过气来之后狠瞪了璃景一眼,斥道:“你胡闹什么?咳……那玉……好歹也曾是你的本体,你怎么下得去手?”
璃景死皮赖脸地凑上来,说:“你要舍不得,就把它全部喝光,也算物尽其用了。”
南宫稚柳欲哭无泪,低喃道:“我竟然吃了一个妖怪……”
“以后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璃景意有所指,一双凤眼尽是销魂魅意,南宫稚柳看得呆住,被璃景抓住机会,不知不觉喂完了一碗汤。
在盛第二碗的时候,花聿承过来探望,见他平安无事,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说:“我问过小厮,你昨天误闯的祠堂外头确实设了阵,碧澜宫常会送一些祭品安抚先灵,那阵图就是献祭品用的,南宫大哥,幸好你吉人自有天相,才躲过一劫。”
南宫稚柳听得寒毛都竖了起来,昨天晚上他误打误撞,竟然险些成了活祭品,幸好璃景替他挡了一煞,不然他现在尸首都僵了。
感激地看了璃景一眼,也不好意思拒绝他再度喂过来的汤,南宫稚柳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扭头问花聿承:“要不要尝尝璃景炖的鸡汤?”
这么大一罐,全喝完他会撑死的。
花聿承摆摆手谢绝了,道:“我的膳食都是奕风打点的,他不让我乱吃东西。”
南宫稚柳“啧”了一声,又灌了一碗,示意璃景让他歇口气,擦了擦嘴,他叹了口气,说:“映舟真的变了,以前那么文静的孩子,现在冷硬得像块石头一样,六亲不认。”
花聿承问:“那你的打算呢?”
“我……”南宫稚柳一时语塞,知道了璃景前几日的憔悴是由于换附身物所致,让他放下心里一块石头,现在他看着这妖怪活蹦乱跳的样子,他又有些举棋不定。
花聿承淡淡一笑,道:“刚刚听人说,楚云亭已经到山下了,大概过不多久就会抵达。”
“哦?”南宫稚柳来了精神,说:“这也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难得一聚,那我就再留几天,多和他叙叙旧。”
一边说,一边用眼角偷瞄璃景的表情,虽然身为夫君,却是个窝窝囊囊的惧内男子,做出决定的时候,还得先看看贤妻大人的脸色。
璃景觉察到他的视线,又给他添了一碗汤,莞尔笑道:“我听你的,不管你要走要留,我都跟着你。”
南宫稚柳受宠若惊,乐得合不拢嘴,结果被璃景抓住机会,像灌蟋蟀一样把那罐汤连逼带哄地灌他喝下去,可怜的南宫稚柳被灌得像只蛤蟆,摸着肚皮直打嗝。
在房间里转悠了几圈,肠胃总算不那么胀了,奕风正好敲门进来,依旧是一张面无表情的木头脸,声音也是平平板板,道:“楚盟主上山了。”
“哦?”南宫稚柳面露喜色,拽住璃景的手,说:“那我们快些过去吧。”
于是一行四人漫步朝宫门走去,准备迎接楚云亭,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原本以为旧雨重逢,本该皆大欢喜,没想到楚云亭的到来,不仅当场给了离映舟一个下马威,也为这种敌我难辨、混沌未明的局势,添了一抹萧瑟杀机。
碧云山巅,风波又起。
——全文完——
番外:探亲记
曾经,璃景是个不染尘俗、不问世事的妖怪,每天只顾着吸收天地灵气,和其他修炼成精的陪葬品斗斗法,对着皇帝的棺椁发发牢骚,骂他一把老骨头都化灰了还要害得那么多奇珍异宝不见天日。
就在他憋得快发霉的时候,救星来到,一个赶夜路的呆子不长眼踩坏符咒,终于让他有机会带着一串珍珠侍女逃出生天,到人间逍遥自在。
在墓中的时候就常听其他妖怪说做人要知恩图报,虽然他是妖怪,但是好歹顶着个人形出来晃,在道德品行上总不能让同辈耻笑才行。
于是他变出一座豪宅大院,让侍女去门外接那位淋成落汤鸡的呆子,原本打算供他好吃好睡,免去其餐风宿露之苦,可是当他看清对方的容貌时,突然起了捉弄之心。
看那容貌虽然不如自己这般狷丽灼人,倒也俊逸斯文,言行举止间一股子小心翼翼的戒慎之态,对待如花似玉的侍女们也拘谨有礼,一副谦谦君子的作派。
越是这样的君子,他就越想看到对方惊慌失措、仪态尽失的样子。
待到那人洗去一身泥尘,吃饱喝足,璃景就让侍女将他带到自己这边。
这个呆头鹅的反应与他料想得一样,先是被他的美貌迷得神魂颠倒,君子风范抛到九霄云外,待发现他是如假包换的男子身之后又大惊失色,一边挣扎一边满口礼义廉耻,明明被撩拨起欲望却拼命压抑的小模样,分外让人心痒。
璃景本来就是个没什么操守的妖怪,再加上这些年来无聊得要死,好不容易等到一个傻小子供他玩弄,紧要关头怎肯放手?
于是他毫不客气地把那个倒霉蛋吃干抹净,天亮之后还变回原形——一枚龙纹墨玉环——溜到他包袱里,结果到了客栈,那呆子看到自己时竟吓得昏了过去,让璃景差点笑破肚皮。
他叫南宫稚柳,给他取名的人真有先见之明,料想到他成年之后还是个嫩秧子,脸薄心软,软柿子一样任人捏来揉去。
“所以你遇见了我,真是上天垂怜。”璃景大言不惭地自吹自擂,“有本大爷给你保驾护航,包你处处逢凶化吉,这世间不管是人还是妖,哪个能伤你一根毛去?”
“小声些!这店里的人都认识我。”南宫稚柳听得一头汗,这妖怪美貌绝伦,行止又张扬放肆,一路上引人侧目,连在茶楼吃个点心都被不少人指指点点。
“你怕什么?”璃景端起茶碗,视线扫过一层楼的食客,风行草偃,众人被他的气势压得纷纷低下头去,虽不敢看了,内心却在狐疑:南宫家那个碌碌无为的二公子难道长了本事,敢领个男妾回家见爹娘?
不怪他们这样想,璃景这个从来不懂得收敛的,当着外人的面还对他搂腰摸脸,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两个的关系,让南宫稚柳这个生性拘谨的人尴尬得要命,明示暗示,哪知道人家是故意这么招逗他、好看他羞臊难言的小模样呢!
南宫稚柳是打算跟璃景一起畅游江湖的,不过此次往返碧澜宫有些波折,总该向家里交代一下,而且他也想把璃景带回去认认门,也算给他一个交代。
行走在外,为免招人猜忌,璃景用法术把他额上的龙纹遮了,不然南宫稚柳连家都不敢回。
虽然一路叮嘱这妖怪要谨言慎行,却是收效甚微,璃景仿佛吃准了他怕丢脸的性子,得寸进尺,提了不少让人脸红的要求。
“好了,到你父兄面前我一定装个正人君子,啧!”璃景不满地嗤了一声,拈起一颗蜜饯入口,挑剔道:“真难吃,喂,南宫,都快到家了,你又拉我来这里吃这些猪食做什么?”
他声音不大,却足够茶楼上下都听得清清楚楚,当下得罪了一片人,南宫稚柳霎时觉得众人的视线像针扎一样落在他身上,让他坐立难安。
看着他窘迫的样子,璃景哈哈一笑,道:“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脸皮太薄,强作正经的样子,让人更想逗你了。”
南宫稚柳用扇子遮着脸,无奈地叹息。
一路奔波,进城之后反而不急着回家了,死拖活拖要带璃景来吃一回茶,顺便对这妖怪耳提面命,让他不要出言不逊到气得南宫老爷子把他们扫地出门。
也许是近家情怯,对父兄积惧成畏,南宫稚柳一路都很担心,不知道这一趟能不能顺利地把家里人瞒哄过去。
璃景看出他的顾虑,拍拍他的手背,安抚道:“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老实说,他不太信得过璃景的保证,但是事到临头了,信不过又能怎样?
“你记好了,见到我家老爷千万不可出言无状,眼珠子不要乱转,他教训我的时候你也不要插话,听着就是。”
“知道了。”璃景笑眯眯地看着他,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好像初上学堂的顽童似地,迫不及待地想给教书先生捣乱使坏。
南宫稚柳忧虑更重,只听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二少爷?”
他张张嘴,浑身僵了一下,挤出一个笑容扭过透气,打了个招呼:“李管家,真巧,在这儿碰上你。”
有一把花白胡子的老管家正对他躬身一礼,道:“是大少爷得了信儿,知道二少爷回来,派我来迎接二少爷的。”
南宫稚柳皱了一下眉,大哥眼线虽多,也没必要浪费在他身上吧!
“敢问这位公子是?”李正朝璃景看去,一脸和善,那双洞察世情的老眼却精明得很,南宫稚柳忙站起身来,道:“他是我朋友,名叫璃景,这一路上多亏他出手相救,我才能平安归来。”
李正闻言,恭恭敬敬地朝璃景施了一礼,道:“老夫方才就见公子神俊不凡,果然是仗义之士,老夫代小主人谢过公子,公子若不嫌弃,可愿随老夫到南宫家小住几日?也好让我们略尽地主之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