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之不得 下——颇愚

作者:颇愚  录入:01-20

“阿励,我妈去了。”

庄励想都没想就问了地址。

他觉得夏铭之的声音里面,一点人气都没有。

沙家滨那边的收费站一过,就进入了常熟境内,在一路疾驰,好不容易看到了尚湖镇的影子。

尚湖边上的小区,独门独户的房子,但是这样的房子有很多,即使有门牌号,但是要找起来还是有点困难。

当庄励看到24号的时候,因为在大太阳下晒得太久,都有点眼花,不太敢确定。

他敲门的时候,心跳其实是加速的。

来开门的是夏铭之,憔悴而又疲倦,眼睛很肿。

他扑到庄励的怀里,紧得像是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

庄励没有感受到夏铭之的哭泣,但是这才是最让他担心的,他觉得夏铭之被一种莫名的忧伤和厌世所占据,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害怕。

那一刻,他决定抛弃他们之间的互相伤害,只停留在大学的时光,“铭之,不怕,我在。”

我在,我一直都在,只要你累了,就可以在我怀里休憩。

夏铭之的家里有一些老人,他们说着常熟话,常熟话和S市的话很像,庄励可以听得懂。

他们让夏铭之带把庄励带进去,外面晒。

夏铭之这才松开了庄励,低着头拉着庄励就往里面走。

一进房间,夏铭之就把门关了,拉住庄励就开始亲。

庄励有点反应不过来,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夏铭之的舌头已经伸进了庄励的嘴里,庄励也不含糊,激烈地回应。

一时之间,两个人的感官里都只剩下了彼此,再无其他。

一番激吻之后,两个人拥着喘息,然后便是莫名地尴尬。

两个人都想要打破这种尴尬,但是一时之间找不到什么话题,于是便问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铭之离开庄励的怀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我什么都不懂,都是大舅舅大舅妈在那里张罗。”

庄励陪着夏铭之在长凳上坐下,夏铭之顺势把头靠在庄励的肩膀上。

“阿励,我想你了。”

委屈的,害怕的,甚至还有无力的叹息。

“铭之,乖,我看你太累了,靠着我休息会。”庄励伸出手去摸了一下夏铭之的头。

“恩,好累。我已经三天没有合眼了。”好累,真的好累。

夏铭之靠着庄励的肩膀睡了有一个多小时,醒来之后庄励的手臂已经彻底麻痹了。

夏铭之抱歉地帮庄励揉着,庄励看到夏铭之眼下的青黑就觉得自己这点牺牲根本没有什么。

外面有老人操着方言叫铭之,夏铭之站起身来出去了,庄励也跟着就往外走。

“你爸爸真的不来?”

夏铭之点了点头,用S市的方言回到,“舅舅,我爸他说他死都不会再过来。”

夏铭之的舅舅叹了一口气,喊了声“造孽”,转身又去忙了。

庄励看夏铭之的脸色实在是不好,忙去扶着他。

乡下的房子大,瓷砖贴的到处都是,秋老虎的日子里,也不会太热,但是夏铭之给人的感觉就是闷着,仿佛随时都会烧起来毁灭掉。

庄励心惊胆战,只能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深怕一个不注意,夏铭之就不见了。

夏铭之见庄励看他,知道他担心,想要扯出个笑去安慰他,但是肌肉僵硬,怎么都不成功。

庄励心疼,赶紧去握住他的手,紧紧地,像是在传递勇气。

夏铭之拉着庄励的手出了门。

长长的马路上,人不是很多,两排的香樟树,枝繁叶茂,正好遮住太阳。

两个人拉着手,也不避嫌,偶尔有人开车呼啸而过。

那真的是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一路走,一路相携,没有语言,却胜过千言万语。

他们在尚湖公园的门前停下,夏铭之掏钱买了两张票,120元,这么多年,也没有涨过价,一直这么贵,但也没有更贵。

庄励跟着夏铭之进去,亭台楼阁,遍地生花。

风景真的是好,又是古色古香,没有山,但又大片大片的湖,波光粼粼,平静无波。

夏铭之带着庄励走,庄励就跟着,一步之遥,不紧不慢,还是大学四年磨出来的默契。

他们上了一个乌篷船,一个穿着布衣的中年妇女帮他们摇船。

两个人盘腿坐在船上,夏铭之靠着庄励,庄励搂着夏铭之。

“我妈死了,我爸都不来。”夏铭之淡淡地开口,却带着无言的遗憾。

庄励很少听夏铭之说他的家庭,就算说,他也说他的父亲,他的母亲,他从未提及,所以庄励一时不知道如何接口。

夏铭之没等庄励说话,就自己先说了:“我妈年轻的时候,家里穷,但是她聪明,而且漂亮,所以,也自恃甚高。她高考的时候,考去了S市,认识了我爸,我爸家境不错,人也好,长得英俊,两个人就看对眼了。他们一毕业就结婚了,我爸很疼我妈,想要让她过上更好的日子,就自己开始开公司,忙得又累又幸福。但是,因为我爸太忙,忽略了我妈,两个人开始有了矛盾,那时候我年纪小,但是我一直听到我妈尖着嗓子骂我爸,我爸就哄着,哄不行了就沉默着。后来公司渐渐地上了轨道,我爸也赚了些小钱,我爸就抽出时间来陪我妈和我,那段时间是我印象中最幸福的家庭时光了。但是因为我爸轻信了人,所以公司发生了危机,赔了好多钱,我妈奢侈惯了,怕过回苦日子,毅然决然地和我爸离婚,然后嫁给了一个老男人。没过多久,那个老男人就死了,我妈带着一大笔的遗产回来了,我爸还在愁着资金,但是却把要给他帮忙的妈妈给推了出去。你见过我爸,多么温柔的男人,但是我记得,那天他把手边能砸的东西都砸了。我妈吓得直流眼泪,但是最后还是走了。后来我妈一直过来,但是我爸从来没有给过她好脸色。这一年,我妈生病了,我一直给我爸电话,要他来看我妈,但是他从来没有心软过。”

不算长的故事,夏铭之讲得很缓慢,仿佛,那就是一生,至少是一生的剪影。

结婚,争执,背叛,回归,追逐,逃避,永别。

那就是夏铭之目睹的他父母间的那些时光。

那么长又那么短的一生。

庄励突然觉得好可怕,真的很可怕,人的一生,你以为很长,但是事实上,你们就这么争执着,寻求着原谅和被原谅,然后一不小心,一辈子就搭进去了。

“本来我想,你既然不爱我了,你没了我可能会活得比较好,所以决定我放弃你,让你去寻找自己的幸福。但是我妈死之前跟我说,铭之,你有什么没抓住的,一定要努力地去追求,无论有多么的困难,都不要放弃,否则就会像我一样,连死都不安生。”夏铭之抓着庄励的胳膊,湿着一双眼看着他,“庄励,我不想我像我妈一样,临死的时候都是一个人,因为一念之差,错过了一生。庄励,我爱你,我不想再后悔下去,一辈子都活在遗憾之中。”

庄励没有说话,凑过去在夏铭之的额头上亲了一下,郑重地一吻,像是重重地盖了一个章。

87.现实30

第二天,夏铭之母亲的遗体就被送去火化。

夏铭之捧着遗像,走在最前面,庄励走在他的旁边。

这是不符合风俗的,夏铭之的舅舅扯着嗓子说道:“那是你的朋友是没错的,但是和你母亲没有关系,他站在那个位置去送她,没有道理。”

夏铭之低下头,埋着头埋了一会儿,再抬起头来时,眼神执着,“那是我官人。”

官人在常熟话的方言里面就是丈夫的意思,夏铭之曾经把这个当成笑话告诉庄励,庄励有段时间厚着脸皮老是自称是夏铭之的官人。

吴语总是很传统,官人一词,极具缱绻的意味,但是这一次,却真的是掷地有声,直把庄励的心给狠狠地震了一次。

“舅舅,我把他当成我的官人,他就是我妈的女婿了。女婿给丈母娘送终,很正常的事情。”

夏铭之说得太过坚决,夏铭之的舅舅最终也没说什么,也就应允了。

棺材没有挑出一米,一辆车就开过来,车里走出个人,夏铭之停下来,呆呆地看着他。

那是夏铭之的父亲夏振尧,梳着一丝不苟的发型,迈着优雅地步伐,走到他们面前。

夏铭之没有和他说话,捧着手中的遗像走得沉重。

夏振尧和庄励一左一右地跟在严梧的身边,他们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夏铭之,他们担心夏铭之,担心他会太累太伤心。

火葬场,安息堂,然后辗转又到了家里。

庄励一直陪在夏铭之的身边,甚至也是披麻戴孝的。

夏铭之进屋后,脸色不是很好,等到他四处瞧了一圈之后,脸色更加苍白。

庄励上去轻轻拍他的肩膀,安慰他,“你爸在门外,他没走。”

夏铭之拉着庄励就往门外走,果然看到他爸靠在车上抽烟。

他看着他的父亲,满腔怒火,但是无从开口,他知道他母亲错了,但是他父亲实在是太狠了。

夏振尧看着夏铭之,狠狠地抽了几口烟,“你是不是怪我太狠心?”

“对!我都没有想到你会那么狠!就算我妈错过,但是人生在世,谁没犯过错,到死你都不肯原谅!你知道吗?她是带着遗憾死的!你太残忍了!”夏铭之尖利地斥责着夏振尧。

夏振尧不怒反笑,“你根本就不懂!因为你和你妈是站在同一个战线的,你们都是背叛者,你们根本不懂被背叛者的心情!”

一针见血,见血封喉。

夏铭之一下子失了语言,脸色又红又白。

夏振尧抬头去看庄励,“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庄励轻轻一笑,摸了摸夏铭之的脸,“生死面前,爱恨太轻。”

淡笑着说出来的,仿佛是漫不经心的,但是却是能够深入人心,在心底砸下一个重重的坑来。

夏振尧扔下烟头,使劲地踩了踩,“是我输了,输给了你的大度。铭之,个人有个人的活法,也有个人的命,你妈和我的缘分就是那么浅,如今阴阳两隔,你也看开点。”

说罢就坐进车里,然后驱车走了。

夏铭之蹲下身去,一言不发,眼泪流下来,滴在泥地里,瞬间就被吸收得一干二净。

庄励也跟着蹲下来,不说话,静静地陪着。

“阿励,谢谢你。”夏铭之带着哭腔,许久才开口。

“我都是你官人了,你还这么见外?”庄励调侃道。

夏铭之扑哧一声笑了,蹲在地上,以一种极其别扭的方式去抱庄励,“我爱你。”

“我也爱你。”

庄励在陪着夏铭之又住了两天,第三天早上一大早,庄励就要开车离开。

闹钟响后,庄励从坐起来,夏铭之也醒了,躺着问他,“真的要走了?不能多留几天?”

庄励无奈,“再留下来,公司都被人搬走了。”

他也不是很想走,但是夏铭之已经恢复得不错了,再陪下去,估计真的是要应了“温柔乡英雄冢”这句老话了,再者,他爸都催了好几次了。

夏铭之瘪嘴,虽说一把年纪撒娇实在是说不过去,但是最近他做的丢脸的事情,他以前以为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做的事情,他都已经做遍了。

庄励准备下床穿衣服的时候,被夏铭之快速地压住了。

两个人贴得很近,内裤贴着内裤,内裤里面的也贴着内裤里面的。

夏铭之坏笑着扭了一下身子,下面的那两个沉睡中的家伙,立刻一起苏醒,精神奕奕。

庄励微恼,就开始咬夏铭之的耳朵,夏铭之躲开,用嘴唇凑了上去。

两个人激动地接起吻来,放肆而又激越,吻得像是两只饿极了的兽。

最终两个人还是没有做到最后,互相用手解决了问题。

两个人在洗澡的时候,夏铭之还嘀嘀咕咕说自己美人计没使成功。

庄励捏了一把夏铭之的屁股,色情而又猥琐地说道:“小爷下次来取,这次地先记着。”

夏铭之送庄励到车上,两个人颇有长亭送别的感觉,依依不舍,偏偏那天的天气就是乌云满天,好不萧条。

依依惜别了好久,庄励才进入车内,夏铭之站着,庄励在车内坐着,两厢对望又是良久。

若是再拖下去,估计可以等吃完中饭再走了,狠狠心,庄励发动了汽车。

此刻夏铭之忍不住敲了敲车窗,庄励摇下车窗,“怎么啦?”

夏铭之的整张脸上写满了担忧,说话的时候也是底气不足,“阿励,会不会等到我回S市,一切又得重头开始。”

最近的日子太幸福,幸福得都让我忘记我曾狠狠地伤害你,你曾要坚决地离开我。

我很怕,真的是怕,怕你走后,一切照旧。

那样我会死,真的会。

庄励看着夏铭之那张怕得要死的脸,最终还是下车,一把抱住夏铭之,“你说你这个样子胡思乱想,让我怎么放心回去?”

88.现实31

最终放下不下的人还是开车走了,那个让他放心不下的人,死皮赖脸地和他发誓,说一定好好照顾自己,在这里养重几斤才回去。

庄励开着车,觉得这几天,真的像是过了几年。

当他听到夏铭之沙哑地跟他说,他母亲去世的时候,他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过去陪他。

他把他们公司副总的车钥匙抢了过来,一路驱车过去。

他都没有想到,自己还有勇气再次操控方向盘,他也没有想,他那么容易地就向夏铭之妥协了,他更没有想到,他能在夏铭之的父亲面前,说出“生死面前,爱恨太轻”的话来。

他从后视镜里看到夏铭之的背影越来小,越来越模糊,直至转角,再也看不到那个身影为止。

离别一瞬,相思却已蔓延。

庄励觉得自己越来越文艺了,随便仰个头,就能四十五度明媚的忧伤。

人世无常,谁也不知道下一秒,自己是不是还能不能如此自我调侃,临死前,又不知道又有多少的遗憾。

遗憾着没有好好地对待父母,没有好好活出自己,没有珍惜爱人。

因为自负地觉得人生还很长,所以把所有的事情都推给以后,殊不知有没有以后还是个未知数。

待到死时,那些遗憾,就成了一辈子的遗憾,死也不得安生。

庄励觉得心底莫名沉重起来,但是想想,自己都想开了,不在揪着前尘旧事,解脱了夏铭之,也解脱了自己,就该好好放轻松。

于是心中的一团郁气又消散开来。

这么一路不怎么专心的,庄励也开回了S市。

他没有直接回公司,而是去了当年他和夏铭之同居的那个房子。

从哪里结束,就从哪里重新开始。既然选择了重新开始,那么就要勇敢地面对过去的一切,而不是逃避。

这是庄励的态度。

当他打开那个房子的时候,没有看到许久没人打扫的缭乱,而是井井有条的样子。

格局没有变,就是连窗帘和沙发上的抱枕都没有变,更别说那些大东西了。

沙发前的茶几上摆着一本摊开的书,庄励看了一下封面,福柯的《性经验史》。

除了夏铭之这个书虫,庄励实在想不出还能有谁?

庄励又走进了卧室,被子叠得很好,枕头也放得很工整,床头柜上还有一本书,罗尔斯的《正义论》,果然还是夏铭之的风格。

打开衣柜,左侧的杆子上挂满了夏铭之那些闷骚的衣服,很多但是很整齐。

庄励给夏铭之拨了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你想我了?”夏铭之笑着问道,“不用害羞,我也想你了。哈哈。”

庄励无语了一下,然后问道:“你什么时候搬过去的?”

“不记得了,反正很久了。”

“你哪来的钥匙。”钥匙明明被快递过来啦。

“把钥匙快递给你的时候,我不知道为什么就先配了一把。”夏铭之讪讪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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