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鹞回到车上,没有马上启动引擎,他现在的状态很糟糕,根本不敢开车,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静默了好久,才把车开出去,眼神掠过放在副驾驶座上的巧克力,心又痛了起来。
他今天其实是想跟舒清风告白的,他考虑了很多求爱的说辞,甚至有想过如果舒清风给他机会,他连上下位的事情都可以退让,如果不是碰巧看到那几个少年,这一切都会成为事实,他会用心去告白,然后被所有认识的人嘲笑,这,也许才是舒清风真正想要得到的结果。
『这根本是场还没打就注定输的仗,你是准备搞得头破血流才甘心吗?』
还真让顾少宣那个乌鸦嘴说中了,萧鹞自嘲地想,在这场游戏里,他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是输家,舒清风一直对他很好,配合着他的喜好和品味跟他交往,为了让他放下戒心,连房门钥匙都主动给了他,他以为那是信任的表示,现在才明白,那些一步一步的棋局都是舒清风早就设计好的。
他并不在意被报复,反正那是他咎由自取,可是他无法容忍舒清风这样的算计,他在拿自己的真心当筹码来玩,一点都不在乎筹码其实也会痛的,那个冷漠的男人根本就没有心。
冷气好像开得太足,萧鹞感到了寒冷,他关了空调,把车窗打开,却发现无济于事,那份寒冷是舒清风带给他的,记忆中的笑颜越是清爽,寒意就越浓,眼眸似乎也被冰到了,潮潮的感觉,他无法想象一个人在算计别人的时候,怎么可能笑得那么温和清澈。
萧鹞就在这种神不守舍的状态中回到了公寓,跟舒清风约定的,他去了舒家,按了门铃,过了好久门才打开,舒清风穿了一套居家休闲装,外面系了件围裙,头发随意别在脑后,他没戴眼镜,少了法庭对峙时的凌厉,笑道:「你有钥匙,怎么不自己开门?我锅上还点着火呢。」
厨房里传来饭香,证明舒清风的确在忙碌,换了平时,受到这样的礼遇,萧鹞一定很开心,可是此刻他心里只在想,这人心机真深,为了骗倒自己这么不遗余力,他怎么不演戏呢,他是天生演戏的料。
「清风!」
见舒清风转身要回厨房,萧鹞一把拉住他,让他面对自己,劲道有点大,舒清风感觉到了手臂上传来的痛,眉头微皱,却没说什么,问:「怎么了?」
萧鹞不说话,只是目不转睛看他,突然将他往面前一带,伸手搂住他的腰,将吻落在了他的唇上。
突如其来的亲吻,舒清风愣了一下,明明刚才讲电话时萧鹞还很正常的,但现在的他很不对劲,热切刺激的吻,带着毫不掩饰的占有欲,却因为太急躁而失去了应有的温存,舒清风不太喜欢这种感觉,不过他没推开萧鹞的送吻,像上次那样,回拥住他,接受了他带来的激情。两人舌尖缠绕,吮吸彼此口中的津液,熟悉的交流,可是又带了那么一点点陌生,还有疏离。
舒清风感觉到了,搂住萧鹞的手微微放松,萧鹞已结束了亲吻,默默注视着他半晌,问:「你根本没近视对不对?」
舒清风一愣,随即就觉得小腹作痛,被萧鹞挥来的拳头狠狠击中,他没防备,撞到后面墙上,眼看着第二拳击过来,忙伸手遮住脸,叫道:「别打脸别打脸,我明天要上庭的。」
叫声中萧鹞的拳头失去了准头,手向下一滑,击在舒清风的胸口上,吼道:「根本就讨厌我,真难为你吻得这么投入!」
「有话慢慢说,」舒清风被打得皱起眉,眼看着萧鹞的拳头又挥过来,他伸手握住,叫道:「打得这么重,你想打死我吗?」
打得重?萧鹞冷笑,如果他下拳真用力的话,这家伙早躺到地上爬不起来了,他就是摸准了自己的脾气,才把自己耍得团团转!
「刚才回来的路上,我碰到了那几个孩子,」他冷冷说:「我都知道了。」
舒清风眉头微挑,显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伸手习惯性的推眼镜,却发现自己没有戴,萧鹞冷冷看着他这个小动作,又道:「我知道了,你一直在算计我,你根本没近视,不喜欢推理小说,没养过宠物,你不喜欢吃巧克力,也没想要当船长,玩旗语根本就是为了配合我故意在演戏,舒清风,你玩这么久,只是想我死对吧!」
越说越气,萧鹞忍不住又擂过去一拳,这次舒清风躲开了,站直身子,清亮亮的声音反问:「那又怎样?在船上你不是也报复过我吗?趁我昏迷,踹得我全身都是瘀青,故意让我穿你的旧衣服,还说我是纸老虎,一浸水就化,你做这么多,不就是因为三年前那桩案子吗?」
萧鹞一愣,看着舒清风冷静的表情,这才明白他不仅知道自己算计过他,就连三年前那件事他也都知道。
「你查我?」他冷声反问。
「『你该去外面的正义女神像前,问问她什么叫良心!』,」舒清风淡淡说:「三年前在法庭上,你这样对我说过,你不认为我会忘记吧?」
那天宣判过后,庭上一片喧哗,看到被告人被当庭释放,死者家人都失声痛哭,更有人因为激愤冲他们叫骂不止,他没在意,他只是做了身为律师应做的工作,外人眼里的对错与他无关,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要离开,就看到一个男人迎面走过来,阴沉着脸,全身充斥着的愤怒气场让他知道这个人该是受害者的家人或朋友。
于是他做好了迎接暴力的准备,不过很意外,男人没跟他动手,只冷冷说了那句话,很好听的清冷嗓音,却因为愤怒充满了杀气,一字一句,印在他的记忆里。
三年多的时间,不长,也不算短,舒清风早忘记了萧鹞的长相,却记住了那句话,还有他的嗓音,在船上时他因为晕得太难受,没去注意,但之后不久就想起来了,于是他回家后,就马上调出那桩案件的数据,还有萧鹞的履历,可以说,萧鹞的家庭和他经历的过往,他知道的跟萧鹞本人一样清楚。
敢不问青红皂白就报复他,很好,那就不要介意被他反击回去,既然对方有这个勇气,就玩下去好了,他奉陪到底,反正两人住对头,就好像天生注定他们要做对头一样。
「所以你就这样报复我!」
原来这才是舒清风所谓不是冤家不众头的真实含意,想到自己被他一次次耍弄,萧鹞气得说不出话来,问:「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因为你丢了工作?」
「我也差点被你害死,是你工作重要?还是我的命重要?」
舒清风只顾着说话,没提防萧鹞拳头挥过来,胸口被撞痛,他也火了,一拳头打过去,正中萧鹞小腹,萧鹞弓起腰,顺势揪住舒清风的衣服把他摔到一边,跟着一脚踹过去,骂道:「你的命重要,那我朋友的命就不是命,都因为你这个黑心大律师,他才死不瞑目!」
「所以你就滥用私刑,想在船上害死我?」
舒清风避开了那一脚,不过还是被萧鹞拉着滚倒在地,他就势抬起膝盖顶过去,萧鹞被他顶得肋骨作痛,急忙按住他的腿,给了他腹部一拳,但同时自己嘴角发麻,被舒清风拳头打中,滚到一边。
舒清风站起来,抬脚向他踹去,萧鹞伸手拦住,拽着他的脚踝向前一带,舒清风重新被他摔到了地上,萧鹞跨坐到他身上,这次他没留情,给了舒清风一记左勾拳,骂道:「我要是想害你,当初就一脚把你踹下船了,你要报复我,我无话可说,可你为什么要诬陷我吸毒?」
「我要真想报复你,你现在早在牢狱里了!」
挨了打,舒清风没含糊,也狠狠回敬了萧鹞一拳头,两个人就这样不顾形象的抱在一起在地板上翻来滚去,几个回合下来,萧鹞脸上身上多了不少青紫,舒清风也好不到哪去,围裙被扯掉了,上衣钮扣也开了,锁骨下的鸟羽很煽情的露了出来,如果忽略两人都杀气腾腾的话,眼前的确是一幅很漂亮的风景线。
翻滚中萧鹞胸口被撞到,他抡起拳头正要回击,身后传来开门声,有人间:「可以告诉我,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冷静的女子嗓音,萧鹞一愣,被舒清风趁机一脚踢开,萧鹞爬起来转过头,就见门口站了一个穿西装的女生,紧束的腰围,勾勒出婀娜曲线,长发披在身后,肩上挎了个小皮包。
萧鹞对品牌不讲究,但也能一眼看出,女生的衣着价格不菲,至于长相就更不用说了,光是气质,就能甩何丽纯几条街,双手抱在胸前在门口一站,既没有进来,也没有劝架的意思,像是看了一场精彩演出,脸上很捧场的露出笑意,见两个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她好心解释:「门没关,所以我就直接进来了,如果你们还要继续的话,我回头再来。」
萧鹞跟舒清风认识了几个月,从没见有外人来他家,但现在从女生平静话声中可以听出,她跟舒清风很熟,心微微发酸,原来他对舒清风完全不了解,舒清风带他认识的交友圈都是有限制的,他真正熟悉的人不会介绍给自己。
「不不,」他整整凌乱的衣服,拿起自己的东西,说:「该走的是我。」
手触到带给舒清风的巧克力,精心包装的巧克力盒在两人的滚打中被压得不成形状,萧鹞捡起来,随手扔进了垃圾筒,出门时经过女生身旁,见女生好奇地打量自己,眉目清秀,是好人家的女孩,他好心提醒:「奉劝一句,早点甩了那个人渣,他不值得你去交往。」
女生点点头,等萧鹞出去后,她走进大厅,来到还躺在地上的舒清风面前,正要询问,脚步声传来,萧鹞又匆匆转回,跑去阳台,提着自己的宠物笼离开,经过舒清风身边,觉得还不解气,顺便踹了他的腿一脚,把小龟在他面前晃了一下,骂道:「你还不如一只王八!」
这次舒清风没反抗,看着萧鹞扬长而去,他蜷起腿,揉揉微痛的唇角,苦笑:「都说不要打脸了,我明天还要上庭呢。」
「这是我迄今为止听到的对你最完美的形容。」女生依旧保持双手交抱的姿势,居高临下看他,怀疑地问:「你那个跆拳道黑带不会是花钱买来的吧?」
「我只是不想跟不成熟的人一般计较。」
虽然现在他的状态看起来也好到哪去,打架时不觉得,等要站起来才发现,全身好多地方都很痛,那个混蛋下手完全没留情,除了脸。
舒清风向女生伸出手,希望她扶自己一把,却被华丽丽地无视了,女生转身去了厨房。
「好像还开着火,味道不错,我去看一下。」
「舒清滟!」舒清风晃了个跟头,牵动腰部被踢痛的地方,他忍不住叫道:「有没有搞错?难道你哥哥还不如一锅红烧肉重要?」
「大多数情况下,是这样没错。」声音从厨房传来,舒清滟说:「火候刚好,再晚一点就焦了,咦咦,准备了这么多菜来招待我,真让人感动。」
「谁让我就你一个妹妹呢,」舒清风爬起来,挪去厨房,靠在门框上揉着唇角,笑眯眯地说:「听说你要来,我就特意下厨做了你最喜欢的菜。」
舒清滟扫了眼摆在桌台上的各式菜肴,然后回头看他,「一半合我胃口,一半全辣,所以你要招待的主客应该是那个要介绍给我认识的男人,不过现在看来似乎没必要了,而且,以你的个性,要是没事求我,可能连那一半我喜欢的菜都不会做,我说得没错吧?」
舒清风无话可说,他家小妹不该选择做法医的,他一直认为她更适合做警察或是律师,这种犀利思维,整天面对冷冰冰的尸体,实在太屈才了。
上午舒清滟打电话来说有事找他,正好萧鹞下班回家,他就动了这个念头,认识这么久,见见彼此的家人也很正常,所以他原本是打算介绍两人认识的,但正如舒清滟所说的,现在没必要了。
老实说,他低估了萧鹞的火性,那个看似温顺平和还有那么一点点天然呆的男子,发起火来居然这么爆烈,而且最糟糕的是,他们打架的糗样被自己家人看到了。
真是个糟糕的开始。
「找我什么事?」不想多提打架的事,舒清风转了话题。
「我看你还是先去敷一下脸比较好。」舒清滟很同情地看他,「否则明天上法庭,这么狼狈的舒大律师一定会成为大家的笑柄。」
其实你是想早点吃午餐吧,妹妹!
看着舒清滟旁若无人的关火盛菜,把做好的菜肴一盘盘摆上桌,舒清风忍不住在内心吐槽,不过他的确不想以悲惨形象上庭,去取了条毛巾里了冰,敷脸上被打过的地方。
他敷着伤,这边舒清滟已经坐下吃饭了,有几盘热菜她虽然喜欢,但都很辣,她吃了几口就受不了了,索性把西装外套脱下来,扔到一边,完全不顾淑女形象的低头大快朵颐。
舒清风在餐桌对面坐下,看到妹妹上身性感的黄色吊带衣,忍不住说:「喂,太暴露了。」
「明晚还有更暴露的。」舒清艳头也没抬,随口说:「这也是我今天来的原因。」
「原来你不是来蹭饭的。」
「蹭饭是顺路,主要还是工作。」
「如果你晚来半小时,我会提供一具非常新鲜的尸体来满足你的解剖欲的。」
「法医也不是只会跟尸体打交道的。」这次舒清滟抬起了头,无视舒清风的吐槽,说:「其实是刑侦三课的同事明晚在酒吧有个狩猎行动,需要眼线在台上帮忙,不过你知道的,三课那些女警个个都是男人婆,让她们跳钢管舞,她们会把钢管当凶器来抡,所以他们来拜托我,然后……三哥,你不介意当我的舞伴吧?」
这种陪衬帮忙不是第一次了,表亲、男友、随从,舒清风的身分会随不同场合任意更改,这次更绝,让他一个堂堂大律师去兼职当脱衣舞男,还是免费的。
「你怎么不去找大哥?你们在同一栋楼,一个内线就OK了。」
「大哥职位太高,又跟他们不同组,不适合,而且找大哥,我怕回头被黑道追杀;小弟太嫩,一看就不是出入那种场合的:至于二哥,他就差没在脑门上写上『军人』两个字了,我想来想去,还是三哥你最最最合适。」
舒清滟当初进警局做事,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是非,她改随母姓为许清滟,警局里除了上头少数几人外,没人知道她跟重案组警正是兄妹,所以她找搭档时,反而跟做律师的舒清风配合更多,这一点舒清风是懂的,没好气地说:「每次你都一大堆理由。」
舒清滟听他的意思就是答应了,笑嘻嘻说:「互利互惠嘛,下次你需要女友做挡箭牌,我也帮你。」
「谢了,我又不像某个人整天烂桃花。」
说起萧鹞,舒清风悻悻地哼了一声,舒清滟也没多问,正事谈完,她把重心都放在美食上,美美地享用完后,跟舒清风约了明晚的时间就告辞离开。
舒清风送她出门,走到门口,舒清滟转过头,问:「对了,刚才那个说你是长寿动物的男人叫什么来着?」
「萧鹞。」舒清风揉着唇角,感觉被打的地方又火辣辣的痛了起来。
「个性挺可爱的,」舒清滟微笑说:「有时间再帮我介绍一下,我想带去给妈过过目。」
舒清风看着妹妹,舒清滟一脸洞察秋毫的笑容,于是他也笑了,伸过手去,握手中彼此心照不宣。
「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