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斌被那双清炯炯的眼睛一看,脑子里“轰”地一声,就晕乎乎不知道东南西北了,往上看天花板在旋转,往下看地板也在旋转,往后看——啊,完了完了,全世界都是那个臭道士,就在眼前不停地转啊转。
“扑通”一声,刘斌小朋友自投罗网,倒进了张青阳怀里,连忙闭上眼睛堵住耳朵拼命摇头嘀咕,“我看不见我听不见我看不见我听不见……”
张青阳看得好笑,握着他的两只手从耳朵边拿下来,从背后把人揽紧,十指相扣地交叠在刘斌的腰间。
刘斌接着晃脑袋,“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啊这个梦好真实啊我得掐自己一下不然醒不过来就完了。”
张青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为什么这么问?”
刘斌脖子一梗,一副豁出去了的表情,大声道:“我我我我我……说梦话!啊我刚才说了什么呢我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臭道士你怎么还没睡觉快点儿给我躺回床上去伤残人士需要修养。”
“你再乱动,伤残人士就要变成濒死人士了。”怀里乱扭乱挣的人立刻安静下来,只能靠生动多变的表情来表达自己的情绪,简直比变脸还有趣。
张青阳抱着刘斌靠在床边,完全没有打算要撒手的模样。反正现在灯光好——大太阳挂在天上;气氛佳——孤男寡男共处一室;美人在怀——既聒噪又多动,霉人还差不多。
刘斌自己还要提出这种问题,简直就是,咳咳……
刘斌:“道士,我要回去睡觉了,阿嚏,好困啊。”
张青阳:“那是喷嚏,不是哈欠。”
刘斌气恼,一根根掰着张青阳的手指玩儿,“我就是随便问问嘛,我脑子一下子抽了不行嘛。你也知道我这人有点二,总是想些有的没有的。说好听了就是想象力丰富,说难听了就是……呃,我还是不要对自己那么残忍好了。总之,我刚才的问题你就当没听见,伟大的主人啊,我知道我配不上你,请高抬贵手让我回去睡觉吧!”
张青阳挑眉,“你质疑我的品位?”
“啊?”
“嗯。”
刘斌满脸都是问号,心里像是装了十几只小灰在那里上蹿下跳扑通扑通扑通。嗯?嗯是什么意思?承认自己想得太多总是犯二?承认自己配不上他?还是……
张青阳一看刘斌那表情,就知道他脑子里一定又在演乱七八糟小剧场,说不定已经把引起这场混乱的最初问题早就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伟大的天师大人无奈地想,自己的品位是不是真的有点……那啥。
“刘斌。”
“啊?”某人抬头作痴呆状,这不能怪他,事情的发展实在是太惊悚了!张青阳叫过他“地缚灵”叫过他“你”叫过他“喂”叫过他“式神”,就是没有如此一本正经地叫过他的名字。
刘斌的名字其实非常大众,大约每个人一生中都能遇到一两个叫这个名字的人。
然而寓意是极好的,文韬武略文武双全,可以说是为人父母对儿子能够怀有的全部的期望和骄傲和爱意,都从一个“斌”字上体现出来。
赋予这个名字最初的爱的是父母,而现在,神奇的是,刘斌竟然觉得从张青阳嘴里吐出来的这样两个字,竟然给他一种错觉,仿佛洋溢着海洋深情。
张青阳就这样拥抱着他,由于身高的差距,很容易地把自己的下巴搁在刘斌软软的头发上,两个人的身体相贴,亲密无间。甚至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对方心脏的跳动,慢慢地韵律归为统一,像一种无声的共鸣。
气氛变地暧昧不明朗,却又甜蜜令人迷醉。
刘斌觉得自己被迷惑了,记得第一次遇见张青阳的时候,他看见他的双眼,当时就感叹原来真有人的眼神能够那么深邃,仿佛夜幕笼罩下的苍穹,有万千星辉落入他的眸中。
而此刻,他努力地转头仰起脸来去看那双眼睛,那万千星辉正一一被点亮,明灭闪烁像动人的漩涡要将人吸附,而被吸引的人却心甘情愿,想要去探究星辰深处那些动人心魂的东西。
刘斌像被吸了魂一样呆呆地伸出手去,抚上张青阳的脸。
张青阳似乎非常愉悦,微微勾起唇角,低头在刘斌唇边烙下轻吻。刘斌目光持续呆滞中,只觉得有什么温软的东西拂过嘴角,于是又收回手指,摸上刚刚被轻薄了的地方,只觉得全身开始微微发烫。
他被吻了!他竟然被臭道士吻了!虽然在万妖境里有过经验差点乱了套,那好歹还有个禁固的借口可以糊弄糊弄自个儿说是身不由己。可现在,他们俩明明都很清醒!
啊啊啊啊——某人内心咆哮着,开始心烦意乱。
要是他记得在来万妖境的路上自己就已经跟臭道士亲密接触过了的话,恐怕会当场抓狂的。所以说,不知道也是一种幸福啊。
但是某人内心并未因此而停止纠结,而是少有地开始进行反省和自我剖白:他莫名其妙地问道士是不是喜欢他,究竟他潜意识里想得到什么样的答案?那他自己呢?臭道士在他心里算是什么?如果张青阳反问起来,他该怎么回答?
还没等他纠结完毕,张青阳就已经敲敲他的脑袋,深呼吸一下语重心长地说:“你很二。”
“哈?”
“话又多。”
“……”
“又弱,又狗腿,只会当包袱。”
刘小斌泪流满面,喂喂不是吧,我没有那么差吧,我起码拥有人类最伟大最宝贵的财富——智慧啊,不然你去问万妖境的狮子头大哥,他可以证明我是多么的机智勇敢不畏强权……
“我喜欢你。”
“咦咦?”刘斌一蹦三尺高,差点脱离张青阳的掌控范围,眼睛撑得又圆又大,亮晶晶的光芒简直要闪瞎了谁的钛合金狗眼,抱着张青阳一通猛摇,“你刚刚说什么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楚再说一遍。”
张青阳看见某人的得瑟样儿瞬间后悔,“好话不说第二遍,睡觉。”
说着果真手一放身一转人一躺,倒床上睡觉去了,背朝着刘斌一副我什么都没说过的样子,行动之迅速呼吸之平缓,就好像刚才表白的不是他一样——当然我们也可以理解为,某天师他史无前例地……害羞了。
于是刘小斌现在又不急着回房了,他默默地脱了鞋子,默默地脱了衣服(外衣),默默地躺到张青阳的床上,默默地伸出爪子在天师大人的背上画圈圈。
画圈圈画圈圈,一个圈又一个圈,一个圈又一个圈……张青阳不堪骚扰只好转过身,按住了某人不安分的爪子。
“干什么?!”
刘斌小媳妇儿一样扭扭捏捏,“那个那个,臭道士,你还没有问过我……”
张青阳冷哼一声,“你不是喜欢童磊?”
刘斌当场如遭雷击。童磊,这个名字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他的生命里出现过了。明明来到这个世界才几个月,经历的各种惊险比过去二十几年还要多。生死边缘来来回回,身边始终不离不弃的人是那个霸道又邪恶的臭道士,一次次死生相托,一次次患难与共。
别人如何他无法揣测,然而如果跟他一起来到这个世界的人是童磊……他能为银行卡就离开五年来相濡以沫的自己,难道在丧尸妖怪面前,就不会抛弃他独自逃生?
其实刘斌一直是知道的,童磊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然而很多时候人总是这样,明知道是不好的,不合适的,却偏偏无法割舍不能放下。感情有时如一叶障目,让人们不断地降低自己的底线,提出各种各样的可能。也许明天一切会不一样?也许明天他会变好?也许明天他能多爱我一点?也许明天他就愿意遵守诺言?
而其实,最终练就的本领,无非是自欺欺人。甚至由此耗尽了一生,也不过脑海之中一个虚妄的幻影,为之欲生欲死为之暗自垂泪为之心痛难抑,看不见这世界天高地远,云淡风轻。
张青阳看着刘斌变幻莫测的表情,那种带着遥远的怀念和些微怅然的表情,永远都只有想念童磊时才会出现。
叹息声无声无息,却振聋发聩。其实这么久以来,张青阳一直在犹豫,不是不肯定自己对刘斌的感觉,而是无法相信,如此深爱童磊的刘斌,能够接受自己。
要知道一句喜欢说出口,就等于把自己的心放在了别人手里,无论对方是要好好呵护珍藏还是随意丢弃,都再也由不得自己。
这其实是一场豪赌,如果没有今晚这样的意外,张青阳也许不会就这样坦白自己的心意,他会按照自己的方式,继续守护和前进。只可惜刘斌这个二货,总是带来各种各样的突发情况……
张青阳扯过被子,不打算再看刘斌怀念另一个男人的表情。
然而刘斌想的是,他也许早该放手了。对于永远回不去的过去,和永远不能挽回的人,永远无法重来的情感,如果因为这些东西,而糟蹋了眼前这个人。
那该多残忍。
刘斌轻抚着自己的胸口,幽幽地长出了一口气,一点一点挪近张青阳,伸手捏着他的肩膀,小声说:“道士,据说半夜闯空门非奸即盗,那你说我半夜溜进你的房间,究竟算是奸呢?还是盗呢?”
张青阳猛地一震,转头看着刘斌,对方贱兮兮地摆出一脸无辜的表情,仿佛眼睛里写着大大的两个字“奸夫”。
张青阳再次一抖被子,把刘斌卷成一团一起裹进来,“睡觉!”
“道士,你是在笑吧。是吧是吧,明明就是在笑还不承认,啊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要说:卡文凌乱了……
那啥,惨不忍睹的地方大家提出来我改……
明儿下午有事,晚上更
默默滴远去……
第五十七章:谁窥天机
刘斌今天很抑郁;刘斌今天非常抑郁;刘斌今天非常非常抑郁。
从前的从前吧,虽然其实也没过多久,但从他来到这个时空遇到张青阳开始,在他的印象里,臭道士一直是一个惜字如金冷酷无情霸道残忍(?)且洁癖成狂的真面瘫大叔,谁知道现在一下子变成了真腹黑情人,角色转换太快,一下子适应不过来。
就在他还傻乐呵呵地盯着人家的睡颜左看右看的时候,却被张青阳强制“平静地”睡去;而在他好不容易平复下心情会周公的时候,却又被张青阳毫不留情地一把拉起来出门。
睡眠不足的人是会有起床气的!!
刘斌哀怨地盯着人看,看着看着又觉得心里的欢呼雀跃感又开始冒头——好吧,看在臭道士亲自下厨做早饭的功劳下,他就少腹诽他一点儿好了。
山脚,神玉湖畔。
妖怪们像是约好了一样纷纷挤在道路两旁,注视着张青阳一行人往阵法处走去,阵法的边上,玉衡遗世独立,负手远望,颇有飘飘欲仙之态——如果他不那么像个深闺弃妇一样望着他们就更像了。
刘斌牵着张青阳的衣角,一路左顾右盼,然后小心翼翼地凑到张青阳耳边低声说:“道士,你有没有发现他们看我们的眼神有些诡异?”
妖怪们一个个虎视眈眈,盯着两人,说是好奇也不太像,说是仇视又有点别扭,那一双双好像装了八百瓦大灯泡的的眼睛……怎么说呢,跟昨天程希和沈健那群人看他们的眼神有点像。
几句破碎不堪的句子顺着风声远远传入耳中。
“……天师……上镜……”“春宵……”“要是没打断……”“……太清水……”
刘斌猛地停下脚步,郑重地宣布,“好像有什么奇怪的词语乱入了啊。道士你有没有觉得附近妖气冲天?”
张青阳:“……”
扯着人好不容易走到阵法边,玉衡打量众人了几眼,忽然看向走在最后的苏北,莫名其妙地问:“你考虑好了?”此言一出,好奇的目光纷纷落到苏北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伤还没有痊愈的缘故,苏北看上去有点虚弱,与当日那个二话不说就拿流星锤砸越野车的暴力女形象差了一大截。
原本除了张青阳,大家都不知道她的秘密。不过此次神玉山一行,该说的不该说的,也都只能开诚布公,一一坦言了。
好在程希思维单纯,沈健本来就大条,刘斌更二,几个人对她的故事倒没有什么介怀。只是八卦之魂被点燃,对于那位苏北执意要找的神秘人士充满了兴趣,见天儿地变着法子套话,无奈人家滴水不漏油盐不进,神秘人士的身份到现在仍旧是个谜。
看样子玉衡倒是知道些什么隐情,可惜大庭广众之下不好打听,人人都觉得十分遗憾。
还有就是苏北现在的身体状况究竟如何,玉衡也是说得含含糊糊,只说什么天意难违造化莫测,一句一句都惊悚得很。
看看苏北那小身板儿风一吹就倒,沈健连同刘斌你一言我一语像唐僧附体一样劝苏北留在山上养身子,奈何她始终一意孤行,直接开启了屏蔽模式充耳不闻。最后众人只得作罢,还是一同上路。
如今见玉衡问,苏北摇摇头,回答:“我没有考虑,不需要。”
玉衡会意,只说:“既然如此,你好自为之,保重自己为要。”然后示意众人走到阵法中心站好,“一会儿阵法启动,可能会有点晕眩感,坚持一下就好。此阵直接送你们入蜀,但地点随机,务必小心谨慎。”
见阵中之人都点头表示明白了,玉衡却迟迟不肯发动阵法,一双眼睛围着张青阳和刘斌全身上下转来转去,流露出失望之色,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刘斌还没来得及催促,忽然感觉胸前动了动,只见小灰慢吞吞地探出一只爪子,然后整个儿圆滚滚的身体都弹出来,咕噜噜滚到地上。
玉衡眼前一亮。
小灰打了个滚站起来,抖抖毛,蹿到玉衡身边。玉衡蹲下身来伸出一只手在小灰眼前晃,小灰扭扭头,不耐烦地伸出一只爪子放在玉衡掌心里。玉衡笑眯眯,握着小灰不放。
小灰从鼻子里发出一个气音,扭扭捏捏道:“死鱼,有空我再来。”说完一甩尾巴,忙忙地转身一溜烟儿跑到阵法里去了,玉衡直起腰,微微一笑,低声自言自语道:“这回别让我等上一千年了。苍岑。”
声音很低,但他知道小灰一定听见了。因为那欢快的小短腿有那么一瞬间的停顿。
长袖拂过。阵法发出粼粼的波光,很快一闪而逝,连同阵中人一起杳无影踪。
神玉山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妖怪们默默散去,该种花的种花,该植树的植树,该造房子的造房子,毕竟要修补小灰造成的灾难性破坏也是项好大的工程啊……只有玉衡独自坐在神玉湖畔,望着水面的波纹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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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斌只觉得眼前一黑,瞬间周围的空气仿佛有实质一般凝固起来,形成了巨大的冲击力,迫得他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身后立刻有人一伸手,稳住他的身形,一回头,果然是张青阳。
失去平衡的感觉只有不到一秒,很快周围景物变幻,阳光远去,眼睛一闭一睁之间,再抬头已是一轮明月高照,四面清风徐来。脚下微光旋转,慢慢凝成一个小圆圈,最后消失不见。
这已是一个属于人间的夜晚。
刘斌感觉一切如此的不真实,仿佛神玉山和万妖境所经历的所有都恰如一场大梦,梦醒时分满目荒凉,而所有的事情,都只是自己杜撰,从未发生。回头四望,沈健与程希也露出满眼的茫然,对自己所存在的时空产生了万分的疑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