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子弹嗖的飞过去,穿透物体的声音惊得人停了心魂。
“安然,你竟然敢朝我开枪?”安路远颤抖的指尖指着他。
安然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勉强镇定下来,“没有什么不敢的,趁我现在心情还好,给我滚。否则,第二颗子弹就不会长眼睛了。”
枪法上面,安路远根本无法与在浴血拼杀的安然媲美,他就算心眼再多,这一时半会哪使得上。
“咱们等着瞧。”
安然对着安路远,朝冒烟的枪口轻轻吹口气,抬腿进门。想了一晚,他还是决定找安老爷子求求情,大不了挨顿打再严重就是赶出家门,毕竟事由自己挑起的。
进了里屋,他有些惊疑,门外竟没一个保镖门卫。
“爸爸,难道你真打算扶那个野种上台,我绝对不会同意的!”
“秦霜,我知道你的担忧,你还在担心十年前的事被发现?”
安然一震,白惨惨的嘴唇也微微颤抖……手指相握成拳,骨节格格地发白。
第二十五章:十年前,仅为我流血奋战的你
“……爸,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秦霜,我不计较当年你对天荣和那女人做的事,但并不等于那件事没有发生。这些年,你对那孩子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之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因为我知道你也不容易,若安然有天知道真相定会对你不利,你先防范下手也无可厚非。”
秦霜沉吟了好一阵,压低声音道:“您到底想和我说什么,爸爸?您可别忘记,当初您要回来时答应我的条件。”
接下来,安然听觉系统没再传入任何声音,不知是话收了尾,还是大脑自己弹出屏蔽框。近十年里,他从来不会想起或梦见父母离世时的场景,脑子像盏优质过滤器帮他自动滤掉那段血腥痛苦的记忆。
他往后退了一步,再退一步,痛苦的阖上眼睛。
十年前,他父母在同一天遭遇射杀。
十年前,他成了孤儿。
十年前,一个刚成年的少年如天神般向他伸出温暖的手……
那天是他十岁生日,他央求爸爸带他去公园庆生,谁也没料到老天会送他一份用至亲鲜血打造的礼物,本来,他也会死在那场地狱血腥的拼杀中……一个个倒地不起的叔叔,小小的他在一阵阵枪弹声如惊弓之鸟般缩在箱子后,不住瑟瑟发抖。稚嫩的童颜沾满保镖叔叔的血,他不敢大哭不敢大喊,只是睁着恐惧的眼睛,轻轻的无意识的掀动嘴皮,“爸爸,妈妈……哥哥。”
他记得他还要等哥哥来了才能切蛋糕,哥哥,在哪里?
最后一个黑衣叔叔倒下时,父亲步履跌跌撞撞过来,一把摔倒在跟前,鲜血淋漓的样子印入男孩纯净清澈的双眸里,鲜红的色彩在开始他的天空铺张开来。
“爸爸。”他睁大眼睛,泪珠自然滑落。
“然然别怕,哥哥会来救你……去,去找妈妈。”
他很害怕,越来越害怕,爸爸握自己的手像他冬天握冰棍一样冻得人直哆嗦。他捂住气若游丝的父亲嘴角涌出的红色液体,“你们不要出来,回去,回到爸爸口里去,不要出来……”,溢出的血液越来越多,他受到了刺激,声音拔尖的当口,嘴被冰冷的大掌捂住。
“嘘,然然别哭,爸爸没事……”话音渐低,他用尽力气攥紧儿子的手,叮嘱他如何走自己再也看不到的未来路,“以后,你要听妈妈和哥哥的话,做一个好儿子乖弟弟,然然要开心,做个幸福的……”他再无力气表达未完的话,只能睁大眼看着儿子,万分不舍。
“爸爸。”
父亲虎目圆睁,不再开口回答年幼儿子的轻呼。
“爸爸,你不要睡,我害怕,爸爸你快醒醒。爸爸……”那时,他不懂得那是死亡,可懂得害怕。无法回应自己的爸爸,让他惊悚的大喊。哭喊声引来了敌人,也引来了收讯赶来却迟了一步的哥哥。
“放开他。”
左脸一条又粗又长刀疤的中年男人,老鹰抓小鸡一样将哭得打嗝抽搐的男孩拧在手上,“放开?你老子死了,今天就让你和安家这个私生子给我们黑刀帮帮主陪葬。”那人被小孩的哭声和挣扎闹的心烦意燥,抬手就给了安然泪水淋漓的脸颊左右各一巴掌。
翩翩少年盯着男人扇巴掌的手,眉宇间杀气愈浓,他眼睛阴鸷一眯,一枪射中护在得意身前的手下。
在场人俱一震。
“你不想要这个小鬼的命了。”
那人那坚硬的枪柄重重朝男孩的前额敲下,顿时,鲜血涔涔冒出,滑下安然的眉尾,在从腮边淌下,在白嫩的小脸上走出一条惊心怵目的血路。伤心欲绝的小孩又惊又惧,抽噎连哭都不会了,目光变得呆滞。
少年的眸光沉重,拿枪的手因愤怒而颤抖。
“把人放下,我饶你一条命。”
那人往少年身后几个黑衣保镖扫一圈,道:“安家大少不仅重感情,枪法也名不虚传。但能不能救人,就得看你的本事了。”中年男人阴测测一笑,身子骤然一闪,钻进一旁的车里。
“然然!”
安君慕急,一时大意,被暗枪击中左腿,和带来的手下利落解决了留下拦他们的枪手,他身上大小伤也受了不少。他不作任何处理,望着就要转弯下山出公园的小车,他发动弃一旁的小车,直接从山坡上冲下去,他目光追随着被挟持在车上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小孩,车将滑到马路,他推开没锁的车门跳下去,在草地翻几个滚,举枪瞄准不远的小车车轮,射击。
嘭!
车子失准,往前成S形滑行。
“把人放了。”
“速度不错,但你好像想错了一件事。”那人下车,拧出小孩,“我手上可是有人质,大不了我和他同归于尽。于大少来说,这其实是个不错的注意,免了以后你们为争夺家产兄弟相互残杀。”
“你究竟想要什么?”少年的安大少死死盯着他拿枪的手。
“早点说,大家都可以少受点苦。现在,你把枪放下……不,我听说你枪法极好,先对自己右手开一枪。”那人似乎还忌讳他刚才露的那两手,不敢轻敌。
“好。”安君慕话落,已毫不犹豫拿左手扣住扳手,对着自己的
右臂就是狠狠一枪。
枪声,惊醒了木偶化了的男孩,他盯着哥哥流血的手,受到极大刺激一样瞪大红肿的眼睛,“不准打哥哥。”他一口对着坏蛋抓住自己的手咬下去。
“嘶”,那人没留意,一时吃痛,握枪的手顺势就着枪柄对着男孩额前流血不止的伤口砸去,“兔崽子!”
“嘭”枪响。
刀疤男停了动作,手中的枪抖了下,须臾,大颗大颗血珠从他太阳穴滴在男孩衣服上,小孩浑身不知,胡乱踢打,“不准打哥哥,打死坏蛋,……”
“别怕,哥哥在这里。”
从歹徒手中落地的瞬间,他被接到世上最温柔美好的怀抱,最柔软的唇印在他额心,“好了,坏蛋没了,哥哥在这里,然然不要怕。”少年勉强用受伤的右手抱住弟弟。
男孩抬眸深深凝望着兄长,“哥哥。”
“然然,别怕。”
“哥哥。”泪水弥漫双眼,眼前的脸依然清晰,因为这是个他描摹在心灵上的人。
“嗯。”
他低喃,声线微颤,“哥哥。”
“嗯。”
他眨眨黑密的长睫,忽的,破口大哭,“为什么哥哥才来,爸爸让然然……藏起来等哥哥,等哥哥好久都没来找到我……”
“对不起,是哥哥的错。”他笨拙为弟弟擦去眼泪。
“哥哥是坏蛋,是笨蛋。”他流着泪,委屈,指控。
“嗯。哥哥是笨蛋,然然是最聪明的孩子,别哭了,我带你去找你妈妈,好不好。”
他万万没想到,那天是他悲惨世界的来临。当他看到妈妈也睡在一朵鲜红会流淌变形的花里时,幼小的他吓傻了。
他由哥哥抱着,呆愣愣的连最爱的妈妈都不敢喊。
“然然,来,让妈妈再看一眼。”
男孩的脑袋已经停止所有运转,傻傻由哥哥送到妈妈身边,在小手触到母亲的毫无血色的脸时,他才机械摇晃着妈妈虚弱抬起的胳膊,“妈妈,妈妈回家切蛋糕,然然有个很大的蛋糕。”
“妈妈不能再和你一起切蛋糕了,然然,对不起。”
女人视线一厘一厘在他童稚的脸上刻画,眼中像有许多要说的话,又在刹那,沉静如一潭死水。
“妈妈,切蛋糕,回家。”他抱住妈妈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小小脑瓜不明白爸爸妈妈的手为什么都这么冷,是因为冬天要提前到来了吗?
“让哥哥带然然分蛋糕,好吗?”
“还要有爸爸妈妈一起。”他摇头,把妈妈的手握得更紧。
女人溃散的眼里浮出泪花,晶莹的泪水蜿蜒而下,绵绵不绝,“对不起,我也是……迫不得已,咳,然然,妈妈爱你。”
“妈妈,妈妈,然然爱妈妈。”
“妈妈要去找爸爸了。”女人不断流着泪,眼里重重浓浓的愧疚,“然然,我……对不起……你。”
现在看来,在那场枪战中,妈妈的真正死因和秦霜有关。但在那几年,那个女人不是一直待国外没有回来吗?
不知何时起,天空飘着毛毛细雨,整个世界模糊的风景好像都在风中飘摇。潇潇细长的春雨像张蜘蛛网,密密的网住了天空,没有一丝阳光和空气泄漏在大地。身边一点湿气一点凉意,全部裹住自己,整个人像浸入了大水缸湿湿嗒嗒,透不过气来。
他记得有老人说,天下雨时是天空难过的在流泪。
流泪?他摸摸自己干净的脸。
再抱了抱自己。
真冷。
不是身体,而是心。
倏地,一惊一乍的声音轻撩耳帘,“呀,吓死人了。小子,你怎么大清早坐门口啊?我还以为见鬼了。”
思考愁绪被打断,安然没好气瞥了他一眼,“说不定我还真是鬼,为了你的小命,赶紧搬出去吧。”
凌阳霄迈步跨过门槛出来再他身侧蹲下,双眼溜溜转,在安然脸上不怀好意的巡视了一圈又一圈。在安三少喷火前,赶紧起身退后一步,“嘿嘿,你别说,要是你是女的,肯定是个勾男人心魂的艳鬼。”他完全忘记了安三少的厉害,摊摊手,继续说:“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那我也无所谓了。”
他一边说,一边打着哈欠,百分百欠揍的样子,故而没发现某人冷清眸中燃起的地狱烈火会把他烧的尸骨无存。
“安然,你说你要是变个女人,我倒可以勉强考虑娶……”
嘭,物体和石阶相撞的声音,在细雨绵绵的清晨震天响起,连房里的郭妈都被惊动了。
“怎么了?阳霄,发生什么事了?”
“郭奶奶,是我。”安然应道,然后看着地上痛苦摆尸状的生物,解释:“刚回来,推开门,哪知道门撞到了一块坚固不长眼睛的石头。“
“……什么时候家里有块这么大的石头?”
“可能是凌阳霄无所事事用来练铁头功的。”安然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又觉得不解气,再蹂躏了一次,在凌阳霄睡裤股上印出两朵安三少的专属脚印,他才高抬贵脚,“别装死。要是现在不想找女人了,就做点正经事吧。”
“……”
“喂,铁公鸡!”
“奶奶的,我要杀了你。”凌阳霄用力扯住他裤管,在安然措手不及之际,一把将他按到在地卡住他的脖子,“同是男人,你不知道男人最关键的部分长前面吗?”
“叫你敢拿我比作女人!”
“就说,怎么了?”
“再不放手,我就让你的‘小铁鸡’去见马克思。”
“……”
噗!“哈哈。你小子有种……”
拿到秦霜十年前进出海关的资料需花费些功夫,但这之前,凌阳霄竟找出了一份令人意想不到的信息。安然拿在手上看了看,脸上不觉露出一抹笑。
第二十六章:你追上飞机,我就原谅你
“小子,不准过河拆桥。”
安然才刚往外走了两步,步调被身后貌似愤怒非常的声音叫停,他转身,拧起眉头表达他的不解和不满。
“我刚把东西给你,你就把我一个人扔这儿,不是过河拆桥是什么?”
“第一,你不是一个人,郭奶奶也在家;第二,我记得我说是买消息,要付钱的。”安然凉凉指出。
“你付款了吗?”
安然眉一挑,“家里现在没有那么多钱,我办完事就会取回来给你。”
“哎,三少爷,您忘了我的规矩?我一向是接了任务,再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凌阳霄贼笑,手肘抬高压在安然肩上,“带我出去兜一圈,这消息免费怎么样?“
安然白他一眼,“你不怕小命丢了,就走吧。”说完,他抽身就走。凌阳霄没留意手一空,身子往前一扑棱,踉跄两步。
“也不说一声。”他嘀咕,跟上。干卖信息的行当,时常在外行走,一向不喜欢无所事事呆在房子里,故而才会以钱换一次随行的机会。
肉疼!他是铁公鸡啊。
安然把车开在安家庄园出来必经的大道,熄火停车。在铁公鸡一边心疼自己扔钱浪费在这无聊时间里一边被勒令不准说话的冒火中,秦霜宝蓝色的奔驰终于呼啸而过。一路跟随,商场、茶楼、高尔夫球场……夜之将至,华灯初上。
大奔停在一家夜总会门口,秦霜走了进去。
“安然,我发现你跟踪技术和你的枪法完全成反比。”凌专业人士毫不留情提出批评。
“正好和你的枪法成正比!”安然下车透气,默了片刻,说:“这是我第一次做这样小人的事。”
凌阳霄嚷:“什么叫小人才做的事?这可是我的看家本领。”
“所以才叫小人做的事。”安然回他。
以前没见面,两人在电话里也常斗嘴,根本不像顾客和老板的行径。凌阳霄很大度的不和他计较,看看表,“我出去几分钟,走的时候call我。”
等他走后,安然正陷在沉思里,忽然耳旁响起冰冷的女声。
“你怎么在这里?”
侧前方,秦霜意味深长的盯着自己。
“心情好,便来逛超市逛商场玩高尔夫球。”他闲闲答道。
听他溜口的回答,秦霜也没意外,目光如刀般在他身上巡视着,“从早上开始,你就在跟踪我?”
“不,确定的说我们共一条道。”安然回望她,“你去而复返,又是担心什么呢?”
秦霜脸上闪过一点心虚,但很快,温柔而清晰的吐字,“安然,我从不知道你会干这么下作的事,真不愧是一个贱人生出来的儿子。”
安然白了脸。
他可以在安路远说妈妈坏话时拔枪,但这次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