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首,赝品看向高挂的太阳,逆光下一只蜜蜂从远方朝他飞过来,那是他用来监视宫外的‘蜂之追眼’。伸出手,他让‘蜂之追眼’落入他掌中,读取小东西带来的信息后,赝品淡淡一笑:“看来也该到我出发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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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大街上,买东西的人忘记看货;卖东西的人忘记收钱;逛街的人忘记走路;吵架聊天的人忘记说话,他们不是得了健忘症只因他们的思维全部被某个人夺去,而那个人就是‘主人’我!
被人观赏早已家常便饭,不过今天与其说我对这种情况游刃有余还不如说我自得其乐的早已看不到其他。自从赝品走了,王家其他人也从病床前散去后,我再次让丫鬟找来王文宇。当我从他口中听到:“……娘爱上王爷是娘的不对,孩儿为何要恨王爷?”的回答时我心中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无债一身轻的感觉令我心情雀跃。眼下只要让李玲他们明白不应该仇视我就皆大欢喜。
在我为美好未来偷乐时,一堵肉墙挡住我的去路,我下意识的往右让路,可这个人也跟着我往右挪,我往左他也往左,我不悦的抬头瞧对方,懒懒开口:“是你呀。”
挡路的青年男子气喘吁吁外加一脸委屈地说:“逍遥王爷,您老总算肯主意到小的了。我喊了您八百声您都不理我,小侄那里得罪您老人家,遭到这等冷遇。”
这个自称小侄,二十出头的人名叫李宗仁,是景王李孝的小儿子,也是身为李睿的我的侄子。李宗仁在家最小,是一位典型游手好闲,只会吃喝玩乐的小王爷,但人很风趣,某些方面和我很合得来,所以我们经常在一起探讨人生——当然不会是发愤图强的事,我俩在一起只会败家。
我见他一脸夸张的委屈相,我也用夸大的口吻对他不客气的说:“本王可是日理万机,操心的事多着呢,那像你上面有爹、有哥哥罩着,我可是孤家寡人,万事都要靠自己,哪有空理你这么一个小毛孩子。”
我这一车话说完,李宗仁嘟起嘴变扭道:“我都成人了怎么还说我是小毛孩子。”
“那我有那么老吗!”
我俩都孩子气的瞪着对方,片刻双双又“噗嗤”的笑了出来。笑过后,李宗仁好奇的问:“叔叔有烦心的事?”
“之前有,现在没了。”
“是不是因为见到英俊潇洒的侄子什么烦恼都没了?”
“是呀。”我双手揉着李宗仁白净的脸,和他玩笑一阵后,李宗仁贼笑着低声对我说:“王叔,您知道今年考核那些新武进士的题目是什么吗?”
“不知道。我两个儿子都是文进士,所以我没在意武进士的考核。”我想了下说:“武进士的考核好像是你爹景王主持吧?”
“嗯”李宗仁笑意更深,而且更加怪异,他一露出这种窃笑就表明他又找到什么新乐子,或是想到什么鬼主意。
我有些好奇的问:“今年暗考的项目就那么让你兴奋吗?”
“那是当然,这次暗考的题目可是我出的主意。”
“你!”我惊讶的上下打量着李宗仁,不可思议的说:“你爹那么理智的人会采纳你的建议?”
“我的建议怎么了?”李宗仁一脸伤心样。
“你出了什么主意?”
“这个嘛……”李宗仁看了下四周,围观的人快把他们包围了,他忙道:“这里人太多,跟我来就知道了,保证您也喜欢。”说着他推搡着人群把我拉往他乘坐的马车。我原本不想去,王文宇的心意是确定了,可后事还没了,我的心情始终还是差一些,可近日的烦闷加上李宗仁的神秘兮兮让我也想换件事,转换一下心情,思量之下也就随他去了。
一路上李宗仁神神秘秘不肯告诉我,说什么到了地方自然就知道,亲身体会会比语言描述更有意思。李宗仁果然了解我的喜好,他知道越是这样越能引起我的好奇心,兴致也就越高。
李宗仁让他的车夫把我们拉到皇宫正门的入口处停了车,他指着那个宏伟的大门说:“王叔,您现在从那个门入宫,保证会有意想不到的趣事。”
“什么呀。我已经有十来年没走过正门了。”
应为走门太麻烦两点成一线的越墙而入比较痛快,所以我很不情愿的白了李宗仁一眼,但还是在他的怂恿下下了车,一头雾水的步行入宫。来到高大到吓死人的宫门前,一个侍卫上前把我拦住,向我要通行令。这下麻烦了,自由出入皇宫的通行令十几年前赝品就给我了,可我嫌走门麻烦都是飞进飞出,那牌子自然被我当废品似地不知扔到哪个旮旯。现在就是想临时伪造我都不记得那东西长什么样,这怎么办?我回头望眼李宗仁,见他从马车车窗里向我挥手示意让我一定要进去。我有些犯难,忽地我记起赝品因我总不安规矩行事曾下圣旨说只要我有急事无需任何凭证就可入宫。
虽然我很少走门但守门的将士都应该知道我有这个特权。于是我拿出王爷的派头对那拦我去路的小兵说:“本王今有急事入宫还需要查通行令吗?”
那门将没有直视我,视线一直放的很低,这是下级对上最基本的礼节,我也没多想,只听他坚定的说:“皇上有令近日宫中有宴会,出入人员混杂,所有人都要持令牌才能出入。”
“你……”我本想和他争辩,可眼前这个拦我去路的人我越看越眼熟。我盯着他瞧,对方像是察觉到我在观察他,把头压的更低,这绝对不是害羞,而是赤裸裸的逃避。
“肖明远……”当我喃喃自语出这个名字时,对方的身子不着痕迹的僵硬起来。肖明远这人长得一般,是扔到人堆里就找不见的那种,何况他现在还穿了军装,与之前江湖游子的打扮判若两人,一般情况下这种人我是认不出来的,怪只怪肖明远与程天官是一路人,让我对他有些印象。在我确定是他后我用肯定的声音说:“你是肖明远。”
肖明远听到‘主人’说出自己名字的那一刻,他不自觉的抬起视线看了‘主人’一眼,见对方神情略带惊讶地看着他,他赶忙放低视线,恭敬的说:“回王爷,卑职是肖明远。”
肖明远嘴上答得平静心理却在矛盾,他自认不是一个引人注目的人,和这位俏王爷也没多少交际,能被对方记得应该是他的荣幸,可这会儿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都怨这个时间地点太不凑巧。他堂堂一个武进士被派来守城门,绝对是事出有因。他通过他义父的关系知道这是今年暗考他们这批武进士的考题之一,而且越是被皇帝看中的人,考试的内容也就越邪门,曾经有一年一位武进士还被安排去打扫茅厕,在那人恪尽职守的完成工作后被皇帝重用了。当肖明远接到守城门的命令时,他知道上面势必会派人来刁难他这个新人,为此他打起十二分精神一直在等。两天过去都无可疑之人,直到今天,一向高来高去的王爷肯步行走门入宫,他立刻明白逍遥王就是这次的考题,也只有这位王爷可以成为这次的难题。
逍遥王有很多特权是别人没有的,而这些特权与这次皇帝的旨意有冲突,而这种暧昧不清的矛盾正是考验一个门卫的忠君和应变能力。能有机会表现是好事,可上次在庙里与王爷的接触,他觉得逍遥王不是很喜欢他和程天官,所以他希望能找一个讨王爷喜欢的时机接近对方,可偏偏等来这么个尴尬状况。是以至此,肖明远只好硬着头皮按规矩来,起初见对方没认出自己,他心中有些宽慰,也有些失落;后来自己被认出,肖明远应该觉得庆幸,毕竟自己是那么的平凡无奇,可他心里也很慌乱,他不知道这究竟是福是祸。
在肖明远为局势忐忑不安时,高耸的城墙上,彩旗飘扬的背后,都尉休息室的房门被人敲开,一个军士入内向堂中端坐案前正在翻阅军书的秋道人禀报:“大人,逍遥王爷到了。”
秋道人闻言,面露喜色,丢下手中的书,迅速走出屋从城墙上居高临下的往下瞧。
秋道人是负责调教这批武进士的直接负责人,在他从景王那里得到这个暗考的考题,并知道李宗仁会带逍遥王来这儿难为新人时,他特意挑了一个忠厚老实的人来负责宫门的检查工作。可逍遥王太难找了,李宗仁让他在这足足等了两天才把王爷带来,秋道人岂会错过这个精彩时刻,他童心大悦的在城墙上等着看好戏。他和李宗仁可是打了赌的,他认为肖明远的古板一定会让逍遥王败下阵;而李宗仁认为没人能架得住逍遥王的魅力,一定会放水,所以他们私下决定先不告诉逍遥王考试的内容。逍遥王和肖明远接触上,好戏开始了,秋道人和李宗仁都伸长脖子等着看结果。秋道人站的位置刚好可以将城门外的‘主人’、肖明远,以及坐在马车里像他一样饶有趣味等着看热闹的李宗仁一览无余。而被秋道人和李宗仁热切注视的两个主角在不经意间将事态的发展带向他们意想不到的方向。
肖明远承认了身份,本来这也没什么不能承认的,只是我看着他忽觉冤家路窄,居然在这碰到他。这个人从一开始接触就莫名其妙的讨厌我,现在更是连一个正眼都不看我。他和程天官是同伴,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那他也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程天官在接受赝品的处罚,他确在没事人的迎接大好前程,真是便宜他了——不行!我眼珠一转,萌生一个念头,此时此刻不正是一个整治他的绝佳机会!今天不论他尽忠职守,还是徇私放我过去,我都要借题发挥断了他的仕途之路。打定主意,我不冷不热的对肖明远说:“肖明远,皇上的意思是怕有陌生人趁机混入皇宫才严查,你又不是不认得本王,难道还要查本王的令牌?”
逍遥王的话正是肖明远担心的问题,皇帝的圣旨如逍遥王所说是有前提条件,而他确实认得逍遥王,对方也有一定的特权,不论他放与不放都说的通,可相对的也都说不通。激烈的内心斗争让肖明远左右为难,最后他心一横回道:“王爷说的是,可皇上有令皇亲国戚也不例外,还请王爷不要难为卑职,请出示通行令。”
看着一本正经的肖明远,我心中嗤笑:今天难为的就是你。我倨傲的对他说:“本王忘带了。”
“那……请王爷派人取来再入宫也不迟。”
肖明远的建议给了我发飚的余地,我不满道:“逍遥王府离皇宫最近的墙角也有三十多里,你让本王派人去取,一天的时间都耗没了。”
肖明远犯难的沉默了,我见他握枪的手越发用力,他眼中隐约闪烁着挣扎的光芒,可片刻后他又变坚定地说:“皇令不可违。”
“很好。”我冷冷一笑。不论肖明远坚持与否我都有下文可续。我猛然靠近他压低声音挑衅道:“本王今天就是要无令入宫,你能拿我何!”
肖明远终于惊愕地抬头正视我,他急道:“王爷请三思,无令入宫可是抗旨。”
“哼,这要是抗旨,那本王都抗旨了不下千回,也不差这一次。”不给肖明远反驳的机会我抬手挥开他。
肖明远被‘主人’蛮力的推到一边,踉跄两步他立马稳住步伐,事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必须坚持到底,他知道监考人一定在某处看着这里,他必须尽到一个门卫该有的职责。王爷是从他右手边挥开他,所以他最快捷有效的阻拦方式就是用右手的枪去劫住对方的去路。虽然这对武功高强的王爷来说,无疑不是螳臂挡车,可他努力做了他能做的事,肖明远自认应该可以向上面交代。瞬间做好抉择,肖明远横枪去拦‘主人’,嘴里还喊道:“王爷若要闯宫,请踏过卑职的……”
‘尸体’两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只听得“噗——刺啦”一声,华美的袍袖被冰冷反照寒光的枪尖划破,袍袖下白暂的胳膊上顿时多出一条触目惊心的血口,嫣红的鲜血喷涌而出。肖明远顿时傻了眼,脑中一片空白的愣在原地,他无法理解他明明是想用枪杆拦住王爷的去路,为何会失去控制刺破对方的手臂?
嫣红的鲜血顺着被枪划过的轨迹飞溅出去,洒落在青石地上。一切发生的那么突然,那么意外,秋道人、李宗仁都以为王爷会像往常一样和肖明远闹着玩,就算动手也不过是在逗弄一个毛头小子,可他们谁也没想到王爷居然付伤了!就在他们的眼皮底下,一个士兵公然用枪伤了一位王爷。这是真的还是假的?秋道人、李宗仁以及所有守城的士兵都被这一幕震呆了,原有的悠哉心情被那从手臂中不断渗出的鲜血冲没。所有人从惊诧的不可置信慢慢变为惊骇的慌乱。
肖明远原本离‘主人’最近,可事态的发展超出他的预料,一时间他只是茫然呆愣地看着那滴血的手臂,当他幡然醒悟发生何事,丢掉枪要去为那伤口的主人止血时,一道人影从天而降落在他和‘主人’之间,“啪”的一声,他的脸被打侧到一边,左脸颊立刻火辣辣的痛了起来。
“大胆,你怎可能伤及王爷的贵体!”狠狠给肖明远一个耳光的人是秋道人,他一边斥责肖明远一边查看‘主人’手臂上的伤口,那抢上之深几乎快要露骨,吓得秋道人倒吸一口冷气。他虽然不懂医术可作为武将也是经常见到伤病,看一眼多少也能判断伤势的轻重。‘主人’上臂的抢上显然是在肌腱位置,秋道人立刻意识到这伤口的严重性,搞不好‘主人’的右臂会落下残疾。秋道人冷汗一下子冒了出来,他慌忙撕开自己的衣服为之包扎,并喊人赶快去找太医来。
李宗仁此刻也跳下马车飞奔而至,看着秋道人做了止血包扎后的伤口还在不断渗血,更是心急火燎道:“怎么搞成这样?”
李宗仁和秋道人已被‘主人’的伤口吓得心惊胆战,尤其是秋道人他一直担心‘主人’的手臂出现功能障碍,就在他不顾身份急切请‘主人’动一动手臂看看右手是否能正常活动时,他才发现一直默不作声的‘主人’的表情是何等阴霾,那不是他平时所熟知的王爷,不详的预感笼罩他心头。
我看着不知所措的众人,还有愕然呆立的肖明远我知道自己的苦肉计得逞了,其实这也算不上苦肉计,这种伤对我而言不过是做作样子,除了浪费点我的早餐和报销掉一件衣服,我没有任何损失。为了让众人更加指责肖明远的过激行为,我特意多放出些血,这下可吓坏了为我包扎止血的秋道人。他赶忙命人去请太医,还请我赶快进屋,这当然不行,我费这事可不是为了看大夫,于是我阴沉着脸冷冷开口:“秋大人。这就是你带出的兵?专门行刺皇亲国戚吗?”
秋道人闻言大骇,其他人脸色也都紧张起来,此刻逍遥王的语气神态与平日嬉笑怒骂完全不同。尤其是秋道人,平日王爷都玩味的唤他道长,今个却正经八百的称他秋大人。秋道人明显感到逍遥王在生气,想来也是,谁受伤也不会高兴。
李宗仁心理更是忐忑,他开始后悔自己出的主意。
既然逍遥王用官称称呼秋道人,又说了那样的话,秋道人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立刻跪下,用官场礼节作答。还好肖明远不在像木头桩子似地戳在原地,此刻也知道跪下请罪,秋道人心理稍事安心,可逍遥王下面的话又让他的心悬了起来。
“伤了本王是道歉能解决的吗!”我责备意味浓重的话令全场人再次屏息,气氛更加凝重。突然肖明远重重叩首道:“卑职原一死谢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