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三十章:血色除夕 白色往事
王乔深刻体会到人生沉浮无常,昨日他还在家中谋划,王文宇没能和李玲成亲将来要如何走,今日他就被抄家下大狱,而皇帝竟让一个新上任的刑部郎中来审他。别看程天官年纪轻轻却异常心狠手辣,让他在大牢里吃够苦头。皮肉之苦也就算了,最糟的是他被下狱的罪名竟是通敌卖国,陷害忠良。不可否认他是有过念头,但他权衡过利弊,他没敢有实际行动。然而程天官却将赤裸裸的证据扔到他面前。王乔惊骇了。他曾送给逍遥王的礼盒中除了美玉还有一叠厚厚地契,而地契的背面是一封封用他的笔迹写给逍遥王卖国的密信。他要王文宇送过礼盒,可没夹带这些东西!王乔惊觉自己被人栽赃!是谁?
王乔不服,他要面圣,可没人给他这个机会,程天官屏退所有人后亲自动手,强迫他咬舌,不是让他自尽而是让他不能说话。他的双手也被程天官挑断筋脉不能写字。他认罪的供词是程天官当着他的面,抓住他的手在供词上案的手印。程天官微笑着告诉他,他犯得是重罪不用等到来年秋后,明日就会将他问斩。王乔在官场打滚多年,他怎会猜不出其中玄机。
漆黑的大牢里,他孤零零的一个人,过往的一切像走马灯似地从脑海闪过。王文浩的死、守灵那夜的告密信、他突然莫名其妙的病倒、王文宇代他拜访王爷、皇帝来探病他却浑然不知等等。王乔没有恐惧,没有懊悔,而是癫狂般大笑。可惜他的舌头短了一截,笑声如厉鬼哀嚎。
监狱外,听着里面鬼哭狼嚎声的程天官,看着烟色交给他的证物,神色凝重。程天官何等聪明,王乔一案的玄机他看的一清二楚,也就是应为看的太透彻他才会失眠。这就是皇权的力量,这就是得宠和不得宠的下场。他现在不过是皇帝的一条狗,一个玩物,要想爬到宠臣的位置以后得加倍用心。
——
大年三十这天,是王乔终正法的日子,我带着魏笑天去观刑。王乔这人可真够狡猾,居然疯了,以此逃避自己的罪责和对死亡的恐惧。无所谓,只要他死了,万事大吉,可惜甘蔗没有两头甜。王乔的死如了魏笑天的愿,可王文宇失去了一个父亲,自己还成了通缉犯。我为了不让他们日后见面尴尬,观刑后在回府的路上,我在马车里和魏笑天商量:“本王私自决定将李家庄的案子从王乔的罪名中去除,毕竟王文宇是无辜的,你们还有师徒的情分,如果因王乔而疏离、而怨恨太可惜了。”
坐在我对面的魏笑天神色凝重,我以为他在怨我先斩后奏,没想到他下了很大决心般对我说:“王文宇和王乔的关系并不好。”
我一愣,迟疑的问:“王文宇跟你讲过应为他娘迷恋本王而死,王乔因此疏远他的事?”
“王爷知道此事?”
“最近才知道。”
“所以王爷才这么爱护王文宇?”
“也不全是,本王原本就很中意王文宇的性格,后来知道他的身世就多了分怜惜。”
魏笑天沉默,他会不高兴也在情理之中,我劝解道:“当年的事全是王乔一人所为,与他家人无关,只要罪魁祸首死了,你和李玲的仇也算报了。笑天你一定要他全家死光才能平息怨恨吗?”
“不是的。”魏笑天急忙否认。
魏笑天突然打住我的话,令我意外,原本我还想说‘你要是不解气,除王文宇外我可以把他家的人全部抄斩。’难道我猜错了?魏笑天不是因王乔没被满门抄斩而介怀?我问:“你是应为本王向天下人隐瞒了王乔对你们的罪行而不满?”
“王爷对草民恩重如山,草民感激还来不及怎会不满王爷的安排。”
“那你为何满面愁容?仇也报了,今日又是你大喜的日子!”
“王爷您很中意王文宇吗?”
“这对你是个困扰吗?”
“不是的,草民只是担心应为她娘的关系,他对王爷……不是真心的。”
魏笑天的说法让我觉得暧昧,估计他一时想不到合适的词形容,我胸有成竹道:“本王已经确认过,他对本王没有怨恨,只要你不因王乔的事对他有成见就万事大吉。”
魏笑天惊疑:“王爷确认过?”
“是。”
“王爷是如何确认的?”
“直接问他本人。当然不是本王亲自出面,这个说起来有些复杂,总之王文宇说了,错在他娘,他不怨恨本王。”
“真的吗?”魏笑天怀疑。
“当然。”我说的自信满满,而后又哀伤的问:“你们师徒可以不计前嫌的好好相处吗?”
“草民心中已无仇恨,可他……”
“只要王文宇不知道你和王乔的事就没问题。不过,以我对王文宇的了解,就算他知道他也会深明大义的接受。”魏笑天依旧眉头深锁似有顾虑,我安慰道:“打起精神来,要往好的方面想,不要被过去的阴影束缚住。”
魏笑天勉强一笑道:“王爷说的事。”
听魏笑天叫我王爷让我想到另一件迫在眉睫的事,我很认真的对他说:“笑天,你和玲儿拜堂后就是本王的女婿,你应该叫我父王或是岳父吧!”
经‘主人’提醒,魏笑天这才后知后觉发现他们的身份会有这种转变,魏笑天的脸顿时露出窘相。
看他难为情,我窃笑的催促:“今晚就要改称呼了,现在就当练习,叫一个嘛。”
“这……”魏笑天窘迫的不知如何是好。管一个同年龄的女子叫娘他不觉得有何不妥,但管一个同年龄男人而且还是这样的美人叫爹,魏笑天羞于启齿。
此后,回府的路上魏笑天一直被这个称呼困扰。他好不容易鼓足勇气低唤了一声:岳父。我却嫌不过瘾,非要他管我叫爹和父王。为了让我们彼此早日习惯新的称呼和身份我让他叫了一路。等到王府时,魏笑天已经满头大汗。
魏笑天也没想到自己被这么平常的事搞得心力交瘁。马上就要举行婚礼,他没时间休息,下了马车立刻随下人去换衣服。
在门口迎接的管家看着魏笑天风风火火赶场的样子,很是费解‘主人’为何把时间安排的如此紧凑,如此不合理。他迎‘主人’进门后,问:“爷,一切顺利吗?”
“非常顺,唰的一下就完了。”
“爷,恕小的多嘴,为何一定要在年关又是大喜的日子杀人?这……很不吉利。”
“当然是为了把晦气斩断在今年,难不成还要带到明年吗?再说,既然可以杀猪过年,为何不能杀人过年?”
杀猪是为了吃它的肉,杀人是为了什么?管家转念想想,他的主子不是人,所以杀猪或是杀人对他主子都一样+——不,应该说杀人比杀猪更复合他主子的身份,谁让他主子只喝人血,不喝猪血。这样分析管家觉得没什么不妥,可他是人,心里总觉得这个年过的不吉利,但愿是他多想了。
管家替我去招呼早到的客人,我回屋换身衣服再去应酬。看着镜中叹为天人的自己,突感沮丧。我为悦己者容,可我的知己不在这里。如果不是出了肖明远的事,此时东方凌鹫应该和我一起过年,一起分享我的喜悦。也不知道他在岭南道是如何过年的?有没有想我?还是说他只惦念岳冬把我忘得一干二净?好凄凉呀!我拍拍头,让自己振作起来,出去会客,以此分散对东方凌鹫的想念。
此时的岭南道,白杨马不停蹄终于在三十这天赶回府,可他看着原先的将军府,变成岭南王府时,他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走错地方或是东方凌鹫搬家了。万幸东方凌鹫只是依照圣旨换了招牌,既没搬家也没换府里的人,白杨虚惊一场。
回府的白杨立刻询问东方凌鹫何在,在听到东方凌鹫早已平安归来后他松了口气,毕竟之前向马求证东方凌鹫的安危实在荒唐。白杨在得知东方凌鹫去慰问灾民生计情况,他也顾不得休息直接到难民营去找东方凌鹫。傲月没见到东方凌鹫是一步都不离开紧跟白杨。凭照超强的嗅觉,傲月比白杨先在人堆里发现东方凌鹫,朝他直冲过去。
傲月的出现令东方凌鹫颇感意外,之后白杨简述了他的情况,东方凌鹫大致了解是怎么回事,可东方凌鹫不理解的是,白杨和傲月相遇的时间正是他与傲月分开的时间,时间段太紧凑了。难道傲月那时突然离去是为了接白杨回来?可听白杨的陈述,那时分明是傲月迷路。刨除这些疑点,傲月在启程的头三天速度是比一般的马快,可后来也慢慢减速了,然而在树林中休息一夜后,速度拍若两马,这是不争的事实,疑云在东方凌鹫心头萦绕。
见到东方凌鹫的傲月不在需要任何人,也就不听任何人的话。回王府后,东方凌鹫只好亲自将傲月送到马棚。东方凌鹫看着见到自己激动地热泪盈眶的傲月,不禁问它:“是你送我回来的吗?”
东方凌鹫抱着试试看的心态问傲月,没想到傲月频频摇头。
傲月对‘主人’变成自己模样驼走东方凌鹫的事耿耿于怀,他不会说人话,无法向东方凌鹫诉苦,这会东方凌鹫问起,它当然要揭发‘主人’的罪行。
见傲月拼命摇头,东方凌鹫惊讶,这马真通人性?他试探的又问:“送我回来的是谁?”
这句话难住傲月,不能用点头或摇头表示,它干着急无法回答。
东方凌鹫很快意识到自己的问法有问题。可他不这么问又不知该如何追查真相,没有可供他怀疑的马。想来想去,东方凌鹫自语道:“总不会是‘主人’变成马送我回来的吧。”
东方凌鹫假想的一句话换来傲月大幅度的点头。其实傲月听不明白这句话的全意,可他听到‘主人’、‘马’、‘送我回来’这些词,傲月仅凭这些认定东方凌鹫是在询问凶犯是不是‘主人’。
东方凌鹫怔愣住,他凝望傲月许久,迟疑的问:“‘主人’送我回来的?”
傲月拼命点头。
东方凌鹫疑惑,“‘主人’是马精吗?”
傲月不懂何为马精,但听到‘主人’和‘马’这两个词它就点头。
东方凌鹫沉思,片刻他问:“你也是妖精吗?”
这下傲月犯难了,它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盯着东方凌鹫犯愣。
东方凌鹫见傲月没了反应,却得蹊跷,他想了想问:“‘主人’是人?”
傲月点点头。
“‘主人’是马?”
傲月点头。
“‘主人’是傲月。”
傲月点头。
“‘主人’是白杨。”
傲月迟疑一下点头。东方凌鹫和傲月都被彼此弄昏了头。听了太多问句,现在傲月也不管前因后果,一听到‘主人’两字就点头。而得到的答案越来越混乱的东方凌鹫自觉好笑,这要是上岳冬知道他对照一匹马发问,肯定有损形象。想到岳冬,东方凌鹫不禁为他伤感。在这全家团圆的日子,岳冬身负丧事独自在外征战,他好想插上翅膀飞去他身旁安慰他,可时局不容他这么做。东方凌鹫望空,不知岳冬此时在做什么,过的好不好?
——
“阿嚏……”岳冬在马背上打了个喷嚏。
戈壁中与他策马同行的赝品问他:“怎么热伤风了?”
岳冬揉揉鼻子说:“不是,可能被尘土呛得。”
“说不定是你的心上人在想你。”
岳冬轻蹙眉头,他不喜欢赝品总拿柳玉柔的事挖苦他,可又无法阻止对方不提,只好闷声忍了。赝品提起柳玉柔,岳冬这才发现他还是第一次没和她在同一个地方过年。往年,‘主人’都是关起门过自己的年,赝品也不喜欢参加宫中没有‘主人’的新年庆典,这些年都是影帝替赝品陪妃子们过年,而他就被赝品扣留在寝宫陪他静静的度过年关。这期间回家也好,外出办事也好都是冬影代替他。虽说每年都过的清冷,可今年这种感觉尤为深刻。往年就算在深宫中也能感受到过年的气氛,而现在,只有荒凉的戈壁陪伴他们。
赝品为了甩掉大军和他先行,让柳青云他们在沙城与士兵们过完大年初三在上路,这样三十的白天他和赝品全在赶路中度过。夜幕降临,驱赶了白日的酷暑,岳冬以为赝品会就照凉爽继续赶路,意外的是赝品在一处岩石群中停下,更令岳冬惊奇的是已有人为他们准备好年夜饭。原来赝品早就安排好一切,岩石群被装点上红色丝带和灯笼,没有帐篷而是借助岩石天然的马蹄形结构布置的栖息地。黄土地上铺上大块地毯,上面用银盘摆满沙漠中绝对见不到的水果、食物还有美酒,地毯外架着篝火为他们驱赶夜晚的寒冷。
为他们布置场所的人被赝品屏退,远远离开。赝品坐在舒适的坐垫上对岳冬说:“以往都是你陪我过年,今年也不能例外,在忙也要好好享受过年的气氛。”
岳冬被赝品召唤到身边坐在另一个坐垫上。这里太荒凉了,又只有他们两个人岳冬毫无新年的欢喜样。看着毯子上的酒,他担心赝品又喝醉了。还好,当他尝了这酒后不像那晚的辛辣,确定不是同一种酒,稍事安心。
“又是一年了,过的真快。”赝品收回眺望星空的视线看向沉默的岳冬。问:“新的一年有什么愿望吗?”
“没有。”
“你还真是无欲无求,就算是和尚也会对来年有所期盼。真的没有吗?”
“没有。”
“是没有,还是不敢说?”
岳冬紧握手中的酒杯,这还没喝多赝品就开始说这些话挖苦他,他是存心找他的麻烦吗?岳冬心中忐忑,揣摩赝品话中含义。
赝品兴致高昂的说:“难道你的心愿只有发生奇迹或是神仙才能达成?”
赝品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岳冬不能在说没有,既然赝品明知故问他索性坦诚的说:“希望家人平安。”
赝品轻笑一声,“你可真孝顺。”
孝顺?岳冬立刻明白,赝品有意把柳玉柔和李宏德刨除在外,他在否认他和他们的关系?岳冬看了眼快意浓厚的赝品,低下头人更加沉默。
令人窒息的话题还在继续,赝品又问:“除了家人你对自己有什么心愿?”
“家人平安就是对我最大的安慰。”岳冬说的很坚定。反正赝品就是拿他的亲人威胁他、束缚他,亲人对他的重要性已经不是秘密,甚至是件好事,他们都是赝品用来控制他的筹码,所以他越重视他们的安危,他们反而安全。这些年的太平日子不就是最好的证据。
“你不想成亲吗?像岳秋那样。”
赝品突来的问话令岳冬错愕地手颤抖一下,幸好酒杯中的酒只有一半,没有洒出去。压下厌恶的情绪,岳冬声音平和的说:“我不娶妻,那会不方便。”
岳冬为了防止赝品继续追问,干脆先说出原因。可就是这样赝品还是明知故问:“有何不方便?”
岳冬呼吸变得凝重,他努力警告自己不可以顶撞赝品,对方是存心在找茬。岳冬咬咬牙,按压心情,不带情绪的低声说:“我是你的,所以我不成亲。如果你要我成亲用来掩饰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会娶你指定的人。”
“你是我的?这是今年我听到的最令我感动的话。”赝品在笑,幸好不是轻蔑的那种笑,这让岳冬的自尊心少受点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