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子陌淡淡一笑,并不言语。
凌逸辰冷眼看他,这人是那么骄傲,他看不起男宠,此刻却被一个男宠羞辱,真不知道他是作何感受?
猛然,他发现薛子陌的白衣袖边竟有点点血迹。
琴有问题?!
他连忙看向薛子陌的手,那双莹白如玉的手却牢牢藏于袖中,仔细看才发现,薛子陌的脸色竟已微微惨白。
凌逸辰强忍住过去的冲动,对薛子陌道:“朕乏了,你退下吧。”
薛子陌点头,起身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待他走后,凌逸辰快步走向古琴,叶裴见状脸色微变。
凌逸辰走近一看,才发现这把漆黑如墨的古琴上血迹斑斑,他霍然看向薛子陌的背影。
他还是走的那么平、那么稳,一如当日离去时的决然。一阵尖锐的疼痛划过心上,凌逸辰一把抓住琴弦,手心立即被锐利如刀的琴弦割破几道口子,猩红的血流了出来。
见凌逸辰受伤,叶裴急忙过来查看伤口,心疼道:“陛下,薛子陌不值得您为他伤……”
“心”字还未出口,啪!凌逸辰反手狠狠给了他一记耳光。
鲜血霎时从叶裴嘴角流出,脑袋被打得嗡嗡作响,他只听见凌逸辰冰冷狠戾的声音:“以后不准你自作主张!”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叶裴捂着被打肿的半边脸,双眼渐渐模糊。
他之所以准备这把特殊的琴,就是为了要让薛子陌当面出丑而羞辱他,但他没想到薛子陌竟能忍住疼痛,于是只得故意与陛下亲密,这才令得薛子陌失态。
可他没有料到,薛子陌伤陛下至此,陛下竟还那么在乎他。
叶裴慢慢放下手,擦去嘴角的鲜血,眼中晦暗不明。那道白色的身影已经翩然远去,消失在御花园尽头……
看着手中的白玉小瓷瓶,凌逸辰犹豫不决,这是他刚从张御医那里拿来的宫中最好的伤药。他恨自己太不争气,被薛子陌伤得都快站不起来,却还是忍不住惦记他手上的伤。
可一想到他刚才弹了那么久的琴,手都不知道伤成什么样了,凌逸辰就心痛不已,霍然起身往相府赶去。
薛子陌回到房间,才将双手从袖中拿了出来,十指指尖已是血肉模糊。
这一幕刚好被进来奉茶的月安撞见,茶杯砰的摔到地上,月安惊呼:“公子,你的手怎么成这样了?”
薛子陌赶紧制止他:“小声一些,别让父亲知道了。”又轻轻摇了摇头,“我没事。”
月安见他额上都痛出一层薄薄的汗了,脸色也愈加惨白,心疼到不行:“伤成这样还说没事,奴才去给你拿药。”说完急急忙忙出门了。
薛子陌叹息一声,对于别人他还可以敷衍,但父亲那里却是敷衍不过去的。如果今日之事让父亲知道,以他对自己的疼爱,定会对凌逸辰心生不满。他才刚登基不久,朝中正是极不稳定的时候,还需要父亲鼎力相助才行。
从大夫那里取回药,月安焦急地往公子的房间赶,正好在相府门口撞见迎面而来的凌暮雪。
“毛毛躁躁地做什么?”凌暮雪斥道。
月安一见是公主,赶紧跪下:“回禀公主,公子的手受伤了,奴才赶着去给他送药。”
“什么,子陌哥哥受伤了,怎么回事?”凌暮雪一听薛子陌受伤,也跟着着急了。
月安摇摇头:“奴才不知道,公子没有说。”
凌暮雪伸手:“把药给我。”
月安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药交给了凌暮雪。
对方是公子的妻子,公子虽然一直对公主冷冷淡淡,但公主毕竟是公主,公子可以不买她的账,他却是万万不敢的。
拿了药,凌暮雪径自往薛子陌的房间赶去,月安担心自家公子的伤势,也跟在她身后,凌暮雪回头,沉下脸道:“不准跟来!”
“可是……”
月安想说自己还要给公子上药呢,但见凌暮雪脸色不对,赶紧闭了嘴,这位公主可是出了名的不好惹。
见月安还算识趣,凌暮雪冷哼一声,拿着药走了。
月安只得留在原地,眼巴巴地焦急。
薛子陌听见推门声,以为是月安回来了,转头看是凌暮雪,不禁皱眉:“公主,你怎么会来?”
凌暮雪没有回答,直直盯着那骇人的伤口,快步过去拉住薛子陌的手腕:“你的手怎会伤成这样?”
语气之中,无不焦急。
薛子陌不动声色地抽回手,低声道:“我自己不小心弄伤的。”
见那样一双漂亮的手伤成了这样,凌暮雪眼圈一红,哽咽道:“子陌哥哥,我给你上药。”
薛子陌不动,笑了笑:“不敢劳烦公主,我叫月安来就行。”
凌暮雪惨笑一声:“子陌哥哥,你就那么讨厌我吗?我只是想帮你上药而已。”
薛子陌垂眸,犹豫起来,他与皇后的交易是一回事,但却牺牲了一个无辜少女的幸福,本就是他对不住她了,这么一想,不禁心下一软,叹道:“有劳公主了。”
见薛子陌同意,凌暮雪脸上露出一抹真挚的笑,开始小心翼翼帮他上药。
远处,凌逸辰静静看着这一幕,他刚才拦住报信的家丁,本是没想好该怎么面对薛子陌,如今看来真是多此一举了。凌逸辰蓦然捏碎手中的药瓶,转身走了……
药上在手上清清凉凉的,薛子陌感觉疼痛减缓了很多,但是很快,他就觉得有一股巨大的吸力将他生生扯入黑暗。
头一垂,便昏了过去。
凌暮雪伸手,一遍又一遍抚摸着薛子陌的脸庞,这张脸,她在梦中抚摸了无数次,但在现实中,却还是第一次。半响,凌暮雪才不舍地抽回手,将昏迷的薛子陌扶到床上,一一解去了他和自己的衣衫……
第五十四章:放不下
几个时辰后,薛子陌昏昏沉沉睁开了眼。
“子陌哥哥……”
凌暮雪娇羞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薛子陌瞬间如被雷殛,猛地清醒过来,凌暮雪正抱着自己,两人什么都没穿!!!
惊的一把推开她,薛子陌不敢相信地看着凌暮雪:“你,你……”
半天说不出话来。
凌暮雪见他一脸震惊的表情,受伤道:“不错,我是在那伤药中下了迷药,可是子陌哥哥,我们本来就是夫妻啊!”
薛子陌跌跌撞撞下床穿衣,床上的凌暮雪还赤着双肩,被子掩住她的身体,他撇开头:“你,这又是何苦……”
如果凌暮雪还是完璧之身,她还可以找个好人家再嫁,如今……
“子陌哥哥,我已经是你的人了,这是你没办法否认的事实!”凌暮雪一脸倔强地看着他。
薛子陌转过身,快步离开了房间,心里面乱极了,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凌逸辰,如果这事让他知道,他……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一边是对凌暮雪的亏欠,一边是对凌逸辰的愧疚,生生将他的五脏六腑搅得乱七八糟。
想到凌逸辰,不禁又想起那个叫叶裴的男宠,
双眸轻阖,
心中疼痛不已,
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熙和宫内。
凌逸辰的脸色十分难看,肖烨和黄在忠对视一眼,也都沉默不语。
最近半月,由于清剿叛贼凌逸鸿和璟王凌逸皓的势力,朝中近一半的官员被杀被罢,加上之前凌逸鸿叛乱,死伤无数。
天下突然谣言四起,说凌逸辰是一个残暴嗜杀的君王,甚至颠倒黑白,说他弑兄夺位。而且凌逸辰之前还曾下旨将叛贼凌逸鸿五马分尸,这更加坐实了谣言。
不明真相的百姓对此恐慌不已,天下仕子也纷纷心寒,不敢为官,导致空缺官位不能及时找到人才填补,朝中事物几近瘫痪。
肖烨斟酌了一下:“陛下,微臣以为这些谣言是有心人故意散播的。”
朝中官员与各大利益家族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凌逸辰毕竟还年轻,在清剿二人势力之时,没有充分考虑到这些,以致某些大家族的利益严重受损,才会派人四处散播这种谣言,妄图趁凌逸辰根基未稳推翻他。
“先别管那些谣言,你尽快物色人选暂时替补上那些空位。”凌逸辰沉声道。
“是。”
肖烨也明白,再这样下去,朝中恐怕是要生大乱子了。
在接下来的几日,凌逸辰收到的全是坏消息。
空缺官位的下面的那些人根本不配合,甚至还暗中使绊子,肖烨找去的人又不清楚状况,不断出问题。与此同时,外间谣言也越演越烈,有些地方甚至开始蠢蠢欲动,暗中集结势力准备与朝廷对抗。
朝内朝外一片混乱,形势举步维艰。
凌逸辰日以继夜地处理着各地送来的急奏,应付着一波又一波的突发状况。
看着陛下将自己埋进堆积如山的奏折当中,顺德心疼不已,凌逸辰都好几日没有睡觉了,就算困得不行也只是在案上小靠会儿,又开始处理奏折。
才不过短短几日,他的人就清瘦了一大圈。
早朝之上。
大概是好几日没有休息,凌逸辰觉得头痛的像被割裂了一样,他强忍住不适,看着薛敬亭道:“薛相,你那边怎样了?”
这次的事实在太棘手,如果朝中不是薛敬亭这位丞相坐镇,早就乱成一套了,但即便如此,情况也越来越糟糕。
薛敬亭皱眉:“陛下,解决这事必须从源头着手,否则形势会更加艰难。”
这话凌逸辰也明白,可是现在根本就没有人愿意来参加殿试选拔。找不到人才,空缺官位无法填补,朝中事物依然瘫痪,状况依然不断。他也不可能将那些不配合和捣乱的人全都杀了,那样岂不更加坐实谣言,让情况越来越坏。
凌逸辰闭眸,头部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剧痛,令他眉头紧皱。
一个小太监匆匆进来,跪下道:“陛下,殿外薛子陌求见。”
凌逸辰双眼猛然睁开,沉声道:“让他进来。”
薛子陌来做什么?
那道白色身影信步走进金銮殿,右手撩起衣摆,跪下磕头,朗声道:“薛子陌叩见我朝陛下,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凌逸辰抓住龙座扶手的力道一紧,竟有种想下去扶他的冲动,用尽量平而缓的声音道:“薛公子请起。”
他不愿见这人跪自己,以前是将他捧在心尖上,而现在,他更不愿他对自己下跪。或许只有这样,他还可以骗骗自己,其实他们之间的距离,并没有那么遥远……
“谢陛下。”
薛子陌依言起身,对凌逸辰露出了久违的温润笑容,“陛下,薛子陌想入朝为官,一展胸中抱负,望陛下成全。”
此言一出,惊动朝堂!
谁都知道,这天下第一才子心性寡淡,先帝曾数次召他入朝为官,以高位相待,均被他以各种借口推搪过去。如今他竟然主动上朝请官,着实太令人费解了。
不过,听到这话最吃惊还当属薛敬亭,他皱眉看向自己的儿子。
凌逸辰没有说话,定定看着薛子陌,试图在他风轻云淡的脸上找到一丝痕迹。
他入朝为官,是为了帮自己吗?
这个想法在凌逸辰心中一闪而过,但很快就被他否定了。他已不敢再有这样的念头,如果薛子陌真的那么重视自己,当初就不会弃他而去……
薛子陌还是一如既往的微笑,他在等,等凌逸辰做出决定。
凌逸辰转头对顺德道:“宣旨,薛子陌官拜左丞相,其父薛敬亭尊为右丞相。薛子陌不必身着朝服,免行跪拜之礼!”
他实在不想再看薛子陌穿红色了,哪怕只是红色的朝服……
殿内众官员刚从惊讶中回过神来,蓦然听到凌逸辰的旨意,又重新陷入震惊状态。
薛子陌就算是天下第一才子,也没有一开始就贵为一品丞相的道理,而且不必身穿着服和跪拜君王,这等荣宠,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就连他的父亲薛敬亭,也没有这种待遇,众官员纷纷看向这位新丞相,满脸的惊愕与艳羡。
薛子陌微微一笑,欠身道:“谢陛下隆恩。”
凌逸辰威严地一扫朝堂:“左相留下,众人退朝。”
众官员退出大殿,一会儿功夫,偌大的金銮殿内就只剩下三个人:凌逸辰、薛子陌,以及顺德。
凌逸辰慢慢走下台阶,来到薛子陌面前:“为何做官?”
他根本就不相信薛子陌的那套说辞,虽然他从未对自己言明过什么,但他也知道,入朝为官从来不是薛子陌的抱负。
“微臣刚才已经说了。”薛子陌清浅一笑。
凌逸辰皱眉,算了,他不肯说就算了。挥了挥手:“你退下吧。”说完就要带着顺德离去。
“陛下……”薛子陌轻唤。
凌逸辰回头,见他对自己微笑:“如果陛下信任微臣,请让微臣替您批阅一部分奏折。”
凌逸辰一愣,看了他半响,对顺德吩咐道:“传旨下去,左相之蓝批,同于朕之朱批。”
“是”顺德小心退出大殿宣旨。
薛子陌跟随凌逸辰回了熙和宫,前几日朝务紧急,奏折全都是直接送进凌逸辰的寝宫,现在那沓堆积如山的奏折正摞在寝宫的案台上。
“陛下,您去休息吧,微臣先替您处理奏折。”
凌逸辰点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直接回了内殿。
他现在头痛得像快要裂开一样,不管薛子陌为何做官,他愿意离自己更近一些,总是好的。不得不承认,不管薛子陌如何狠心无情,自己都还是放不下他……
第五十五章:只想帮他
半夜,薛子陌看到一封来自甸西郡的奏折。
原来,甸西郡郡守等官吏都被凌逸辰给清理了。当年,凌逸辰曾对他说,不会放过那群为祸百姓的恶吏,没想到他竟然还记着。
看向内殿,薛子陌黯然长叹,凌逸辰貌似无心,其实骨子里最重感情,他实在,伤他太深……
这一觉,是凌逸辰在熙和宫睡得最踏实的一觉,他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清晨,看着外边冉冉升高的太阳,凌逸辰霍然起身,急急走向殿外。
薛子陌还在案边认真批阅奏折,见到凌逸辰出来,冲他轻轻一笑。神色之中难掩疲惫,案上两摞奏折清晰分开,批阅的和未批阅的。
凌逸辰怔住,他一直没有离开过?
顺德正好给薛子陌端来早膳,见凌逸辰醒来,赶紧道:“陛下,奴才这就去给您传膳。”
凌逸辰这一觉睡得太久,都好几顿没吃了。
凌逸辰皱眉看向顺德:“怎么不叫醒朕?”
他睡了整整一天一夜,连早朝都给误了。
“这……”顺德为难地看向薛子陌。
薛子陌起身,笑了笑:“是微臣让他不要去打扰陛下的,早朝时微臣已经让顺德将所有大臣的折子都收上来了,陛下请不必担心。”
凌逸辰看向案上,果然,奏折是比昨天多出许多,他刚才还没注意到。
“你下去吧。”凌逸辰冲顺德挥了挥手,又走到案边对薛子陌道,“你先去吃早饭,然后回去休息。”
他在这里批了那么久的奏折,肯定累坏了。
“是。”薛子陌欠身退下。
等薛子陌走后,凌逸辰才坐到案边,随手从他批阅过的奏折中抽出一封打开,隽秀迤逦的字迹立即映入眼帘,指尖轻抚那蓝色的笔墨,默然良久。
随后,他又抽出几封看了看,薛子陌都处理得甚是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