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分钟后,面案上多出一个饺子,歪在吴真先前包好的整齐排列的成品之中格外打眼,活像个挺着大肚的醉汉。
“馅多了。”吴真说。
又过了两分钟,大肚醉汉旁又多出一个,瘦巴巴打着蔫似的,依稀,是个饺子的形状。
吴真抬头认真看向沈为,“我突然想到《鹿鼎记》。”
“《鹿鼎记》里也包饺子?”
吴真看一眼沈为的杰作,忍笑摇下头,“《鹿鼎记》里有胖头陀和瘦头陀。”
谁知沈为看看自己的手,“我手指很灵活吧。”
说完,他对吴真戏谑地笑下。
吴真学吉他进度非常慢,他五根指头在琴弦上就像是分不开瓣似的。
吴真佯怒地瞪沈为一眼,“那东西要是上手就会,还要你这个老师干嘛?”
转过头,浅色的眸子凝视着沈为的眼睛,“我学什么都不会只学一半,你也不能只教一半,我现在学吉他就是个半调子,老师,你要对我负责到底。”
沈为突然笑出声来,神色有几分惊诧,“你现在的程度,都到一半了?”
吴真没话可说,只是瞪着他。
两个人吃不了多少,但年夜饭吴真依然做了一大桌菜,他忙完从厨房出来,沈为已经开了一瓶红酒,吴真吃不准沈为正在服用的药物是否忌酒,最后,一瓶红酒,他自己喝下大半,心中暗悔不迭。
见医生的时候,他竟然疏忽到,连药物的禁忌也没询问清楚。
窗外的鞭炮声越发频集,喧喧扰扰间又是一年,两人端起杯的时候,吴真突然觉得什么也说不出来,能说出口的都是言不由衷,他的愿望,其实只是,沈为,健康,平安。
别人最基本的愿望,也可能是他们的,最遥不可及。
第一六八章
整个天空缤纷绚烂,已经接近零点,两个人下楼,从单元门口到小区景观湖走路也就七八分钟,冬天人造的景观湖水抽干,平坦的水泥石子湖底做了临时燃放点。
但他们还是开车过去的,看着沈为一箱箱往下搬巨大的烟花鞭炮,不是他们懒,实在是沈为备的攻城火药太丰富。
除夕正是北方数九严冬最冷的节气,零下十度,滴水成冰。
吴真把最厚的羽绒服找出来给沈为,还是那年他在东北拍雾淞的时候置备的,第一次看沈为穿的那么厚,但是,就是这样的衣服他穿上也没有觉得臃肿,吴真也戴着帽子围巾,下车后,沈为把他领子竖起来,用围巾在外面缠了一圈,吴真只剩下了一双眼睛在外面。
引线点燃,沈为从身后抱住他,他们仰头看着炫目的光点一个接着一个升起,烟花朵朵在黑暗中绽开,瞬间绚丽已极,迸射出璀璨夺目的光彩。如漫天簌簌落梅,缤纷如雨,却瓣瓣绚烂,吴真转头看着沈为,所有的炫丽,都映在他瞳孔中明灭。
一直到最后,灿烂光影化作零星,坠入夜空消失不见,只留下丝丝缕缕的白烟,一直到天幕又重归宁寂,吴真感觉到沈为的身体竟瑟瑟轻颤着。
烟花易冷,人事易分,所有灿烂顷刻忘情燃尽,悲凉如梦醒。
他转身揽住沈为,收紧手臂把他抱在怀里,“明年,咱们再来,好吗?”
沈为没回答他,只是一直看着吴真的眼睛,过了很久,他说,“好”,只是一个字,却没有办法掩藏声音中的沙哑。
再回到家,手和脸都冰凉,久久不能回温,脱掉外衣,两个人一起躲进被子里相拥着取暖。吴真被沈为抱得很紧,他们明明贴的那么近,吴真却依然觉得此时在身边的,像是个,将要消失的人。
吴真知道,他不该在这个时候突然变得悲观,但凄怆的情绪却无法抑制,他甚至想起自己的大嫂,十来年前的一个冬天,她从七十多米高的大桥上跳进滚滚江水里,险些,尸骨无存。
她和沈为是同样的病症,吴真的大哥心力耗尽,最终也没能留住她。
沈为现在正把他抱在怀中,此时还是触手可及的温暖。他对沈为说明年,明年今夕,他们是否真的,还会如今夕?
时间早过了零点,这是新年的第一天,吴真竭力把所有不祥的念头从脑子里挤出去,明明,他对自己和沈为都不是没有信心,此刻突如其来的脆弱到底因何而生,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但吴真一直明白,惶恐,他并不是没有。
“吴真”,寂静中,沈为低声叫他的名字。
吴真在沈为怀里抬起头,还不及看清沈为的面容,沈为突然激烈的吻住他,唇舌长驱直入,翻搅吴真的口腔,吸吮他口中每一滴津液,汲取每一分空气,窒息的无法呼吸,却不能放松分毫。
吴真攀住沈为的脖子,以同样的热烈回应他,唇间有苦涩的湿意,但沈为扣紧吴真的后颈,不让他抬头看自已的脸。
第一六九章
热吻如火如荼,衣裤被沈为快速地褪去,吴真把手伸进沈为的上衣,抚摸他精实的胸膛,沈为略微起身把薄衫从头顶拖下,而后,迫不及待地低头再次吻住他。
终于倮裎相见,肌肤最直接地熨帖着,那么真实,那么火热,嘴唇难解难分地胶着,吴真紧紧抱住沈为,双手几乎把他勒紧自己的身体,连胸膛的跳动都感受的清晰毕现,如此鲜活的沈为,他不知道,还能抱住他多久。
但他不会放手,哪怕再深再黑暗的漩涡,只要还有一丝力气,他会带着沈为,一起出去。
沈为噬咬着他的嘴唇,舌头在他口中不顾一切的翻搅,好像连呼吸都要被就此封缄,吴真的回吻同样激烈,沈为的惶然,沈为的绝望,他都知道。
越是美景良辰,越是想着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失去,如果此时,连他都是这样郁悒,沈为心底又该是怎么样的凄绝。
勃发的分身紧贴在一起摩擦,却不仅是欲望,再没有什么,比身体的交融,更能直接地证明,他们正拥有彼此。
嘴唇终于分开,沈为扳着他的肩膀把他翻身朝下,吴真匍匐在床上,下一秒,沈为欺身趴上他脊背,唇齿贴着他的后颈和肩膀,狂乱地啜吻,吮吸,舐咬。
痛觉如此分明,随之而生的情欲却更加炽烈。沈为的喘息声在他耳边急促钝重,灼热的坚挺抵在他股间急切地上下磨蹭,交合处被粘滑清液濡湿,吴真把手伸到身后,握住沈为的坚硬的硕大,抵在自己后方的入口处。
“不行。”沈为挣扎出情焰之下仅有一丝清明,吴真的伤口愈合不过月余,根本禁受不住那种强度的扩张和欢爱。
吴真也不知道他的身体,是否能承受这样的交合。在新年的第一个凌晨,在看不清出口的深邃冰冷的黑暗中,他的凄惶,沈为不该有的绝望,好像此时,所有的顾忌都不该存在,他只想跟他一起,抵死缠绵,不留一丝间隙的交融,熔化每一根筋骨血脉再让他们糅合成为一体,一直疯狂到底,紧拥着焚烧成灰。
他在沈为身下挣动一下,随即沈为握住手腕将他的双臂压到头顶,沿着股沟向下,沈为把分身擦在他紧紧闭合的大腿根部。
吴真同样喘息着转过头,沈为的嘴唇从颈间耳后再次移到他的唇上,交互吮吸,吴真夹井双腿,沈为压住他,耸动腰身,尝试在吴真笔直修长的腿间抽擦。
能感受到灼热硕大的分身沿着密合无间的根部一直擦到底,跟吴真的坚挺抵在一起,吴真难耐的呻吟出声,沈为搂紧他的腰,把吴真侧翻过来,把他紧箍在怀里,抽擦的更激烈忘情。
吴真的手臂绕到身后,按住沈为坚实的臀肌,把他更紧的压向自已,沈为松开一直按着吴真手腕的手,同样环到吴真身前,握住吴真同样坚挺勃发的性器,快速套弄。
性爱的体位,性爱的感觉,性爱的沉迷,即使没有真正擦入,但两个人的喘息和呻吟已经彻底销魂忘我。
吴真的腰身凹陷,挺翘的臀部更紧的贴合着沈为下腹,感受到肌肤间弥漫的灼热汗水,沈为坚实的腹肌一下下有力的撞击着丰润,吴真的呻吟已经急促的难以辨识,沈为也再也无法自控,他咬住吴真的肩膀,抽擦终于极致疯狂,吴真喊出声的瞬间,沈为感觉到甜腥在齿间弥漫开,两个人的身体绷紧,同时烹射而出。
灵魂空灵的瞬间,爆发着癫狂,身心交融,你中有我,我有中你,今生今世,难舍难离……
第一七零章
喘息声还没能平静,沈为把吴真放平在床上,嘴唇继而覆上去,回吻时吴真按住他的后脑,缠绵动情地辗转吸吮,像是怎么也不够似的,一直到呼吸无法继续才放开,沈为依然贴着他的嘴唇。
“我爱你,吴真。”吴真听见沈为在他身上低沉地出声。
深情的,郑重的,沈为的声音仍是,难以掩饰的沙哑。
紧紧抱着他,吴真试图看清他的表情,但黑暗中四目相对,只能看清沈为的眼眸,明亮的灼人。
不是意外,但又那么的意外,吴真原本以为,沈为并不会把这个字说出口。他也想说点什么,但所有的话都被哽在喉间,在沈为怀中轻轻点头,吴真把手臂收的更紧,再次,吻住沈为丰润的双唇……
假期七天,他们哪里都没去,吴真每天细心的烹饪,菜肴一道比一道精致,眼角含笑的端给沈为,沈为就不能辜负了他的心意,几天下来。
说来很多天,但一天天过去,也转瞬即逝,这天是假期的最后一天,吃过午饭,给沈为端来一碗甜汤,吴真笑着说,“我下午得出去一趟,不会太久,晚饭前能回来。”
沈为看着他,“要去哪儿,我陪你。”
吴真摇下头,“不用了,托朋友从国外带了个东西,他昨天回来了,趁着有时间去取回来,总是过年,少不了应酬一会,我跟他说不吃晚饭了,聊聊就回来。”
沈为不喜欢应酬,吴真自然知道,低头吻了他一下,吴真就出门了。
房间好像随着吴真的离开,一下子形如空宅,属于吴真的温暖,微笑,消散开,窗外深冬萧瑟的阴冷从太阳西去的窗口一点点蔓延过来,阳光从窗口一分分退去,阴霾一寸寸侵袭。
失去吴真的世界,是黑暗的荒芜一片,如果,他从来不曾得到过,也就不会奢求,如果没有希望,也就不会绝望。
沈为把脸埋在掌心,如果没有见过这种美好,他就不会企盼被拯救。
可是,他能在这样的温暖中,停留多久?
一个月,一年,两年?他的心曾经是一块冰冻的岩石,吴真一点一滴的渗透进去,扎根在他心底,一旦有天吴真把自己他的世界拔出去,他已经支离破碎的世界,将会怎么轰然倒塌,毁灭成齑粉。
寒意从心底泛滥而出,在暖气开到最大的房间里,沈为无法克制冷的发抖,他用双手夹住太阳穴,仍然头痛欲裂,猛的站起身,从文件包最深处翻出药瓶,颤抖的手一下子倒出半瓶,再慌乱的倒回去,最后剩在手里的三颗药,根本没有去拿水,他靠在衣帽间的墙上,把药吞下,苦涩的药片卡在喉咙里,催人欲呕,但是,它能带来的镇静,它能消除的生理病症,沈为自己最清楚。
墙壁上巨大的穿衣镜,在晕暗的空间里,模糊的映出他的身影,形容枯槁,脸色惨白,沈为失控的把手里的药瓶向镜子猛砸过去,塑料药瓶咣的砸在玻璃上又在地上滚出去好远。
他没有办法控制,当情绪失控的的时候,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阴厉暴躁,这种暴力一次次伤害他最爱的人,至今让他伤痕累累。
沈为顺着墙壁滑到地面上,双手环住膝盖,尽可能让自己不再寒冷,在阴暗的衣帽间,他蜷坐在墙角,绝望的等待药物发挥作用。
第一七一章
整个下午的外出,吴真都在焦虑中,长假的最后一天,常人的情绪都会有波动,何况是沈为。
跟朋友见面,他本来想约在昨天,可是,究竟是托人帮忙,时间还得就着对方的方便。一直惴惴不安,取完东西,吴真跟人没聊多久,回程路上,他尽可能加快车速,车开进小区停车场的时候,他看一下表,这一去一来还是花了两个多小时。
终于到了门外,他把钥匙快速地擦进锁孔,门打开,走到玄关尽头,终于看见沈为站在客厅的窗子前面。
沈为手里夹着一支烟,转头看向他,“回来了。”
吴真点下头,心头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这才转身换上拖鞋,但并没有脱下大衣。
窗子敞开着,空气里仍隐隐飘散着烟味,沈为一直转头看着他。
正是黄昏,房间里没有开灯,沈为逆着光,脸色隐没在阴影中,他的表情吴真看得不甚分明。
但他静静驻立的身影那样寥落,吴真走过去,从身后揽住他,头搁在沈为的肩膀上,两个人一起,转头看向窗外。
西边天际,映衬夕阳的天幕泛着橙红,往周遭渐渐晕散开来,最终湮没在大片的灰蓝中。
静谧良久,一直到夕阳在天际隐没小半,暮霭淡淡,日薄西山。
日薄西山,究竟是终结,还是开始?
吴真在沈为耳边幽幽地开口,“我们,认识多久了?”
沈为仍看着窗外,“很久了,我有时候觉得,好像一辈子那么久。”
他在前面握住吴真的手,跟他十指交握,两个人的脸庞都映在晚霞中。
吴真亲吻一下沈为的鬓边,“第一次见面,是前年的六月,到现在差四个月就满两年。我们是从去年的六月开始在一起的,到现在,已经九个多月了。”
沈为拉起吴真的手,在唇边吻了下,“你记得,这么清楚。”
说完,他想转身面对着吴真,但吴真紧紧环住他的腰不放。
头埋在他的颈窝,吴真的声音里透着几分笑意,“我觉得我事业有成,样貌出众,敢于担当,略有薄才,脾性温和,品位不俗,而且,知情识趣,你说呢?”
沈为转回头来,有分不解的看着吴真。
但吴真用侧脸紧贴着他的脸颊,目光无法对视,“所谓,上得殿堂,下得厨房,滚得大床,偶尔,还可以客串一下流氓。”
“是的,很美好“,虽然疑惑,沈为最后还是说道。
他听见吴真轻笑一声,“那个,吉他什么的,人无完人。”
“嗯”,沈为下意识的茫然应了一声。
吴真的呼吸喷洒在他颈窝,“这话,我自己说或许不太合适……”
他说话时的笑意更加明显。
顿了下,“但我觉得,我确实是难得的,佳偶良伴。”
“吴真”,沈为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喉间低哑的,但说不出一个字。
第一七二章
吴真也同样沉默着,环在沈为腰间的手臂终于松开,沈为转过身看着他,吴真脸上再没有半分戏谑的表情,神色郑重,浅色的眸子却映射着夕阳的光芒,夺目的璀璨。
整个人都被笼罩在橙红的余晖中,发缘映着一层光晕,此时的吴真像是,自己会发光。
目光却认真凝视着他,一瞬不瞬,“那么,沈为,你愿意,一直,跟我在一起吗?”
不同于他平常淡然的温和,吴真的语气动情但诚挚,沈为眼底瞬间涌起雾气,他咬着嘴唇,阖上眼眸的瞬间,雾气濡湿了睫毛。
吴真温软的嘴唇轻触在他的眼帘,蜻蜓点水般的一下便离开。
他听见吴真再次开口,“先别急着回答,我知道你在乎我,但也听陈川说过,你跟我不一样,你并不是个纯gаy。”
沈为睁开眼,看着吴真,吴真表情凝重的,超乎寻常。
“沈为,你和我,两个男人。两个男人在一起,今后的路,或许,会比寻常伴侣的更艰难。关系不会有法律保障,可能很久都不能堂而皇之地,以伴侣的身份站在公众面前。我们永远不会有孩子,沈为,即使是这样,你仍愿意跟我同甘共苦,祸福与共,一直在一起吗?”
“我爱你,我这辈子,再也不可能,像爱你这样,爱任何人”,泪水,从沈为的眸间,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