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纯真年代 下——阿罗al&眉雨湮湮

作者:阿罗al&眉雨湮湮  录入:01-14

沈慎低头着,看不到他的眼睛,只能看到他的手在桌面上紧紧握实,再慢慢松开,已经近二十年的过往,再提起来,依然是这样痛苦。

吴真也怔忪许久没回过神来,原来沈为不仅是单恋,他爱着的女人,心上人竟然是他的亲哥哥。当时的沈慎和周念薇,一个在国内,一个长居国外,他们见面大概也就是趁着沈慎出国探望沈为之便。沈慎从一开始就明确他的仕途,他这样的身份,无论如何也不能跟自己的长辈,即使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堂姨明目张胆的在一起,那原本就是一段无果的爱情,在当事人看来开始或许是因为情不自禁,但作为半个旁观者的沈为,他亲眼目睹他们之间的恋情发生,然后再亲眼看着他爱着的女人怎么痛苦,怎么被他哥哥始乱终弃。以沈为的个性,就算他因此跟沈慎老死不相往来,吴真都不会觉得奇怪。

也难怪沈为连春节都不愿意回家一趟,让他亲眼看到他哥一家几口和乐融融,看到周念薇到死都没有得到的结果,被另一个女人轻而易举地握在掌中,吴真觉得,这事就算是放在他身上,他也一样无法平静面对。

第一七七章

沈慎再开口,声音已经恢复最初的平静,“等我带着周航闻迅赶到美国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无可弥补了,沈为的状态非常不好,不吃不喝不睡,不说话,后来他晕厥了不止一次,我们在医生的建议下,不得不对他进行心理干预,可是他不配合,最后,我父亲亲自赶到美国,强行把沈为带回来,他当时的心理问题已经非常严重了,在国内请了心理专家,他治了差不多一年半,才渐渐恢复,但是,沈把所有的痛苦都转化成对父亲和我的敌意,他恨父亲的疏忽造成母亲的自杀,也怨恨父亲再娶,对我,可想而知,差不多从那时候起,将近二十年,他没有主动跟我说一句话,直到如今,但是,不管,他多恨父亲和我,都比不上他恨他自己,如果母亲没有生他,就不会不能再跳舞,就不会得抑郁症,不会自杀,念薇如果不是因为疼爱他,就会发生那样的惨剧。”

“等到恢复的时候,他坚持要回美国,态度非常激烈,父亲和我没有办法,只好答应让他回去,又过了几年,他大三的时候,忽然告诉家里,他要结婚。”

之后的事吴真大概知道,但他看着沈慎轻点一下头,神色依然专注。

“婚姻不是儿戏,我不得不又一次飞到美国,见到唐娜的时候,我瞬间就明白沈为为什么要结婚了,唐娜是华裔,她长的非常像念薇,但是,简单的的接触,我就明白,这个女孩除了面容,跟念薇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她很任性,也很骄纵,虽然当时跟沈为闪电恋爱冲昏了头,对他百依百顺,但那绝不是唐娜的本性,我自然不同意这桩婚事,但是,阻止不了沈为,他跟唐娜认识不到一个月,就举行了婚礼。”

沈慎摇摇头,“这场婚姻的结果可想而知,他们蜜月还没过完,就已经吵到要离婚的地步,但是,很快就发现唐娜已经怀孕了,这是他们的婚姻没有马上破裂的唯一原因,出乎我的预料,沈为很期待这个孩子的降生,他跟唐娜的关系虽然冷淡,但至少,保持了表面的平静,一直到八个月后,孩子降生,是个小女婴,很漂亮的孩子,长的像沈为,沈为当时很高兴,许多年没有见他那样真心的笑过。”

吴真没说话,小生命带来的新期望,对沈为来说,却又是一次绝望的开始。

他听见沈慎说道:“但是,好景不长,孩子出生后不久,就被查出了眼底恶性肿瘤,那么小的婴儿,从来没有一天在父母的怀抱呵护下长大,她被送到婴儿重症病房,整整三个月,无数的治疗,抢救,沈为没有一天离开过她的病房,他一直守着女儿,陪着她,隔着保温箱痴痴的目不转睁的凝视着孩子的脸,一直到最后,她在这世上只停留了短暂的九十三天。”

沈慎目视着前方,“最后,孩子被葬在念薇墓地的隔壁,到最后她的小小的墓碑上才有名字,叫薇安,她继承了念薇的英文名。”

“孩子生病的时候,唐娜也很痛苦,她跟沈为吵的很凶,说如果不是沈为一直抽烟酗酒,孩子不会有先天残疾,小薇安去世后,他没有再见过唐娜一面,甚至离婚都是通过律师办理的手续。”

“就是从那时候,沈为的抑郁症,时好时坏,不得不一直依靠药物治疗,而且,后来,他不再喜欢女人,性向发生了彻底改变。”

吴真不知道他该说点什么才合适,沈为离婚前的人生根本就是一个套着一个的悲剧,可怕的是,每个悲剧的发生,都似乎跟他有关联。连着三次亲眼目睹他在乎的人死亡,他生命中曾经最重要的三位女性,留给他的记忆,除了痛彻心扉,就是恐惧,所以从此他不再亲近任何女人。

第一七八章

沈为的悲剧,并不是他一个人的悲剧,这足够让整个家庭,所有真正关心他的人,都跟他一起被笼罩在阴影里。

关于回忆的叙述,像是把所有的不幸在眼前重新放映一次,光阴荏苒,伤痛却依旧持续着,沈慎当然不是为了回忆而回忆,他没有对吴真感慨旧事的理由,他们没有这样的交情,吴真十分清楚,但他心头依然悲悯。

一直说完所有,沈慎看着吴真,“接下来的十多年,沈为的私生活很混乱,一直到他遇见你才有转机,你对他影响很大,这个,你自己也知道。”

沈慎语气淡淡,目光却深沉,像是一场悲情片放完,散场的灯亮了,他又迅速恢复成政客的从容不迫和滴水不漏。

“他甚至跟你同居,十几年来,我们都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你们刚在一起的时候,沈为的心情很好,多少年没见他这样,而且,在后来那些事发生前,跟你在一起,沈为甚至不靠药物也能自然睡眠,是吗?”

沈慎的语速不快,并不咄咄逼人,看似平和地跟他谈论沈为,但居高临下的气势总是无法忽略,无端让人觉得压迫。

吴真让自己快速的清醒下来,沈慎疼爱弟弟,因为疼爱所以恨不得抓住他每一分钟的动向,这样的感情吴真能理解。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样,自己的私生活被没有遮掩的暴露在其他人的视野里,即使是为了沈为,吴真还是觉得十分不快。

但他只是不露声色地看着沈慎,轻点一下头。

“甚至,到后来他再次病发,这是他唯一自己主动向医生求助的一次,他一直很颓废,说得不好听点,这些年他过的像是在等死,我们从没见过他这么迫切地希望自己好起来,你让他有求生的欲望。”

直视着吴真的眼睛,沈慎目光如炬,“现在,你知道沈为以前所有的事,你应该明白,他再也经不起任何打击。他现在非你不可,跟你以前所有的情人都不一样,沈为,甚至经受不住一次正常的分手。你在他心目中的分量太重,重到,有可能挽救他,也有可能彻底毁灭他,其实,都在你一念之间。”

吴真没以为沈慎真的是在肯定他,从一位政客嘴里听到非你不可四个字,实质上的意思就是,你必须为我所用,别无选择。

其实,就算沈慎不说,他也没有离开沈为的打算。

他看见沈慎略笑一下,“所以,今天,你说我们不是站在对立面,我很欣慰,且不说沈为对你的感情,从其他任何方面来说,家世,学历,头脑,样貌,脾气,你都适合成为他的终生伴侣,他的性向,我们已经接受。”

“你很聪明,相信以你的聪明,你和沈为维持长久应该不是难事。”沈慎意味深长地说。

终于打破长久的缄口不语,吴真若有所思地看着沈慎,“家世?”

沈慎的笑意未达眼底,“吴毓刚是你大哥?他是个非常成功的企业家,前几年我见过他一次,那时候去杭州,到过他们那考察参观,他们的接待热情周道。”

吴真的目光带着些探究地投向沈慎,他的神色变化不大,但瞳仁微缩。

沈慎点一下头,“书香门第,但你们兄弟姐妹三个非常出色,在自己的行业都各有建树,以后应该还会有更大的作为,这样的家庭,也很好。”

寒意在瞬间沿着脊背上窜,吴真倏忽浑身冰凉,陈川说的不错,沈为的背景太复杂,以前吴真以为他对这段感情投入的极限是奋不顾身,却不曾想到,会累及到家人。

第一七九章

衬衣的领口并不逼仄,但此时竟像是迫的人将要窒息,再没有什么事比被人要挟更让吴真光火,手在身侧颤抖着紧握成拳,他垂下睫毛,短暂的平复后,再次抬眼看向沈慎,他面前的是个真正的政客,尽管他见面时就说过他会对沈为负责,沈慎还是选择用政客的手段对待他。

嘴角忽而浮出一丝冷笑,“还有吗?有的话,您请继续说。”

沈慎眼中有一闪而过的犀利,“沈为几次三番的跟王家结梁子,这次他想办的我都给他办了,王家女婿和小儿子没少吃亏,但是,斩尽杀绝倒也不必,我总不能不给他爸留两分面子,事情也不好做的太过。”

沈慎纵横官场许多年,就算不用脑子,吴真也不会相信他真的不知道整人整不到底就是给自己树敌。不管是不是吴真唆使,沈为动王家是因为他,沈慎这是在提醒他,王家还没倒,可是一直在等着跟他清算这笔账。

他只有跟着沈为,王家才不敢报复他,沈慎给王家留一口气在,还不是为了要挟他。

但吴真把脊背挺的笔直,“沈先生,有一件事,您一定比我更明白,说话习惯迂回和粉饰的人,听别人说的时候反而更注重实质。”

沈慎微笑一下,面不改色。

吴真明知故问,“不管我接近沈为的动机是什么,不管我爱不爱他,所谓长久,就算是骗也得骗他一辈子。我把他伺候的好则鸡犬升天,一旦有异便家人受累。胆敢离开他,王家那边还等着跟我算账,刚才您说了很多,我没理解错的话,这一句话就能慨括所有,对吗?”

“沈为很爱你,对你来说,想跟他相处好并不难,你自然知道应该怎么做。”

“威逼利诱,不,不该说的这么难听,恩威并施,”吴真点下头,“对,恩威并施比较适合您的身份。恩威并施,外加斩断我的后路,果然好手段,我真是连拒绝的念头都不敢生出来。”

“吴真,我只是为了沈为,不管他怎么看待我这个大哥,我都要尽我可能的保护他,不再让他被任何人伤害,我只有这一个弟弟,命运多舛,我没有更多的选择。”

“也许,你爱他,但我不会冒险。”

吴真长叹一口气,“不是因为沈为,您不用如今天一般跟我这样一个小人物迂回,同样,不是因为沈为,我也不会像今天这样被人胁迫。”

目光专注地看着沈慎,“您对我的家事很清楚,应该知道我们兄弟姊妹三个几乎是被我妈独自带大的,我们跟她感情很深,现在我以死去的母亲的名义起誓,在今天之前,我对沈为完全没有其他动机。但是,今天这次谈话之后,我跟沈为在一起,是因为爱他,还是顾忌利害关系的两者兼而有之,谁还说的清?”

沈慎垂下目光,不再看他,但也没有回答他的话。

吴真摊摊手,“您想要的是交易,现在交易已经开始。总之今后,就算我不得您任何好处,也只不过是放着酬劳不拿而已,跟沈为在一起的同时,也保障我自己家人的安全。是,从政的人不会相信任何口头上的承诺,同样,从政的人一向更看重结果,其他的细枝末节都不重要,比如沈为本人的自尊,反正空气似的,摆在眼前也总是会被无视,管他呢。”

“您以为,如果我对沈为有感情,就算您今天对我‘恩威并施’,也丝毫动摇不了什么是吗?你一定吃过醪糟,醪糟的做法是把酒曲拌进煮好的糯米里,不加酒曲,糯米还是糯米,加进去之后就发酵质变成醪糟,您今天这一把酒曲算是加进去了,至于之后会怎么变,我自己也不能保证。一段感情里掺杂了利益和要挟,质变总是在自己都毫无知觉的时候慢慢发生的,这是人性,我也没有信心自己能免俗,不过,我对沈为的感情会不会变得面目全非,这个对您来说大概也不重要,管他呢。”

“现在换你威胁我了,是吗?”沈慎静静的看着他。

吴真轻笑一声,“不,我只是跟您分析一下现实中人心怎么转变,想来也是班门弄斧。您手上握着我的家人,威胁您,我怎么敢。相反,我不得不受胁,现在,您的目的达到了,您高兴吗?”

沈慎摇一下头,“你错了,我一点都没有高兴,你可以怨恨我,但希望你善待沈为。有一天,如果,你能让他痊愈,我不会再打扰你,也不会再伤害沈为的自尊,我会远远退出你们的生活,只要他一切都好。”

“不,不存在怨恨,另外,您和沈为有个相似之处,就是都能轻而易举地,把两厢情愿,变成强奸。”吴真说。

沈慎镇定的面容终于起了分变化,他不易察觉的皱了下眉。

不知不觉中,交谈已经持续很久,吴真看看腕上的表,正是下午四点半,他现在回工作室取车,再开车到沈为公司楼下,应该正好接沈为下班。

站起身来,对沈慎笑下,“快到上班时间了,骗沈为去。”

吴真套上大衣,目光几分戏谑地看着沈慎,“老板,告辞。”

第一八零章

从楼里出来,周航站在楼下,吴真跟他都没有看彼此,吴真坐上车,周航默默的发动,从西山到吴真工作室门口,一路无话。

没进工作室,吴真直接去停车场取车,坐到驾驶座,他把车门猛的摔上,从沈家出来以后努力维持的平静,在瞬间崩塌。

被人威逼利诱,完成一场交易,吴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不堪。沈慎把话说的委婉或许是为了维持自己的气度和顾忌他的自尊,但吴真更看重实质,不管沈慎怎么粉饰,他的自尊已经视作无物,那么,沈慎的气度也别想再维持下去。所以他才干脆把沈慎的表皮撕扯开,把他话中的意思用最直接最不堪的语言说出来,反正他自己已经不痛快了,沈慎也不用痛快。

那番拿醪糟做比的话,其实就是直接地说沈慎今天这件事做的蠢,让沈慎知道他出了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损招,纯粹是为让沈慎吃瘪,后来看沈慎的脸色,吴真也相信他的确是得手了,但他自己,多么的外强中干。

他可以说出千百句让沈慎不快活的话,但没有办法从实质上还之以颜色,在他面前沈慎的软肋只有沈为,沈为是沈慎的软肋,同样,也是他自己的。

一路沿着车流向东,今天是情人节,沈为预定了餐厅,在东边,本来,他说去接沈为,吃完饭,再一起回家。

吴真并不认为自己还有烛光晚餐的心情,他甚至不知道见到沈为,自己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他多少年没有这么恼怒过了?尽管从事实上来说,惹恼他的人是沈慎,但如果不是因为他和沈为的关系,今天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埋怨的情绪,对沈为,吴真也不敢说一点都没有。

冬天的北方,六点钟暮色已经消沉,连成一线的尾灯,到沈为写字楼下的时候,沈为已经站在楼外等他。

沈为拉开车门,但看到吴真脸色的一瞬间,他的微笑褪去,他凝视着吴真的眼睛问他,“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吴真从左反光镜扫了一眼自己的面容,隔着玻璃,也能看出来他的憔悴疲惫。

沈为推车门下去,走到他这边,拉开车门,握住吴真的手,“我来开车吧。”

吴真点点头,下车坐到另外一边,沈为没有发动汽车,他默默看了吴真片刻,“怎么了?”

“可能,着凉了,有点乏力。”

沈为一直看着他,吴真勉强微笑下,“没事,我们吃饭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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