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吴真本来就是这样,当年吴真对梁东并不是不投入,真正分手后,也并没有看见他黯然神伤。
陈川想起今天刚见面的时候,吴真说,他为沈为,能做的都做了,再没什么可后悔。
陈川突然想到一句话。
醉笑陪君三万场,不诉离殇。
他不知道,是不是可以用来,形容吴真。
第二一七章
陈川一直把他送到楼下,吴真打开门,换上拖鞋,客厅的吊灯打开,整个房间空而干净。
他去瑞士半个月,回来之后,钟点工上门打扫过,吴真在书房独自坐了一会,又走出来,一直走到餐厅。
吴真倒一杯水,喝了几口,突然想起有些食物还是一个月之前买的。
转身走进厨房,吴真抬起手臂打开墙壁上吊柜,把一个食品袋从柜子里拿出来,他一个不小心,什么东西被带着拉扯出来,啪地掉落在地上,吴真低头看了下,是一袋拆了封的挂面。
拆开后,只煮过一次,在沈为离开的那个晚上。
沈为说他永远不会忘记他们的每一件事,原来是在告别。
吴真弯腰把挂面拾起来,塞进食品袋里,里面还有袋装的各种食物,其实大部分都不是他喜欢的,没看生产日期,吴真把它们一气扔进垃圾桶里。
一只手臂撑着洗手台,吴真站了一会,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点上。
沈为的,永远,不忘。
说什么不忘。
他要什么不忘,既然分手,为什么,就不能给他一次正常的分手。
吴真也并不是非要一个交代不可,但是,一个患着抑郁症的人,身边根本离不了人照顾,他却宁可独自一人离乡背井离开所有自己认识的人,沈为,真的知道什么是成年人的处事方式吗?
他逼迫过沈为吗?
逼得他从此音讯杳无。
吴真自问并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他并不纠缠任何人,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无论对谁。
他同样不是个恶毒的情人,即使混账如梁东,分手后,吴真也同样不希望看他过的不好。
吴真猛吸一口烟,又说什么永远。
自此天涯陌路,时间会冲淡一切,哪还有什么永远。
床单还是那个,沙发套也还是那个,房子里一切都没变,四个月,沈为所有的气息,在这里,消散的,再也无迹可寻。
书房里的单人沙发,吴真曾想过扔出去,但是,他为什么要做这么刻意的事。
这年秋天来的早,和去年一样,深秋时节,淫雨霏霏,一场接着一场。
清早,吴真醒来,窗外雨声淅淅沥沥,天色阴沉,又是个雨天。
一场秋雨一场寒,不知道北方是不是每年到了这个季节,雨天,都会潮湿阴冷的像是南方的初冬。
好像,去年,他也有过这样的感慨。
他甚至记得,那是,陈川儿子满月酒的第二天的清晨。
独自躺在宽大的双人床上,吴真把被子裹紧了些。
窗外雨似乎越下越大,房间里很安静,雨点啪啪地击打在玻璃窗上。
今年秋天,雨好像特别多,他在心中暗叹一声。
好像,去年,他说过同样的话。
那时候,听他说话的人,现在在哪?
那时候,听他说话的人,他还活着吗?
第二一八章
一整天的忙碌,一本小说看了大半,吴真靠在沙发背上,疲惫地闭上眼睛。
书房里寂静无声,傍晚雨停了几个小时,到了深夜,又淅淅沥沥地落下来。
孤灯明灭,秋雨缠绵,吴真的意识逐渐模糊,半梦半醒,他经常会弄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哪一天,哪一个时间。
寒凉如水的秋夜,小寐浅眠,寒意悄然而入,迅速蔓延到周身。
朦胧的意识里,好几次,吴真想起身回卧室,但是,踯躅在并不分明的梦境中,像是醒不来。
夜阑人寂,像是过了许久,忽而听到一声清晰的关门声,吴真突然睁开眼睛,清醒只是顷刻,他家这栋楼一梯只有两户,另一户到现在还没人入住。
募地站起来,他冲出书房,大步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去,冲到门口,吴真猛地打开大门,电梯门口站着一个男人,背对着他。
男人身材高瘦,穿着风衣,听见开门的声音,转头看着吴真。
看着那张陌生的面孔,吴真僵立在原地,没说话。
男人有丝尴尬,他转过身,对吴真点下头,“你好,我是你的,新邻居。”
吴真一动不动,男人歉意地笑了下,“我明天就要搬过来住,今晚上先安置些东西过来,吵到你了吗?”
吴真依然没开口,只是对男人摇摇头,退回房间,缓慢地把门关上……
吴真给一个本地老字号的珠宝品牌拍硬片,这个牌子以前很有名气,近二十年来已经没落,吴真本人倒是不甚在意,品牌大小,只要东西确实可拍,他来者不拒。和这家公司,吴真签了两年的合约,几个月前,被沈为解约的,这一家就在其中。
后来陈川告诉他,这是唯一一家表示不需要赔偿的。
拍摄一直持续到晚上八点后才结束,吴真坐在摄影棚看样片,身后有人在他肩膀上拍了下。
吴真转过头,来人微笑地看着他,“大摄影师,明天再忙不迟。”
“宋浚,”吴真也笑了。
宋浚正是这家公司老板的弟弟,当初吴真会接这个活,跟宋浚着意结交他大有关系。
这是有目的的结交,宋浚这人功利不错,但手段并不让人厌烦,就像这晚上他分明是来探看拍摄的情况,吴真邀他一起看样片,宋浚看都没看一眼,表示只是许久没见吴真,趁着两个人有空,一起出去坐坐。
他们去的是一家时尚圈里的人常去的酒吧,去酒吧的路上,吴真想着,宋浚提议去那,是不是要顺便物色下一季的模特。
从进门到落座,上前招呼的熟人不是一两个,这里吴真以前也常来,毕竟他工作的这个圈子里的人,看起来总比外边的养眼。
灯红酒绿,多久没有过了,吴真觉得,那好像是上一世的事。
跟着宋浚在酒吧大厅找了个靠墙的位置坐下,对着满目虚华的掠影浮光,吴真有些入神。
宋浚的眼神若有若无地掠过吴真的左手,无名指上戒指没了,目光没有半点停顿地转开,他对吴真叹口气,“最近诸事不顺,今天好不容易逮着一个让我诉苦的主,今晚你得顺着我,咱俩不醉不归。”
吴真苦笑一下,他不想喝酒,但宋浚的话让人想拒绝都难,细致聪明,这是他和宋浚成为好友的原因。
宋浚要了Mulata的朗姆酒,这是几个月来,吴真第一次喝酒。
几杯下去,已经有了几分醉意,眼光瞟过吧台的时候,吴真突然怔住。
酒吧里光线昏暗,一抹光打过去,正跟调酒师说话的那个背影像极了池涛,但池涛怎么会出现在这?吴真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醉了,他看见那个人和调酒师说了几句,然后,转过身,一路朝着酒吧包间的方向走过去。
一直看见那个人敲开包房的门,走进去,门再关上,吴真大惊地站起来,时尚圈私生活极为混乱,这家酒吧的包房里发生的事,是外人难以想象的颓废淫靡。
xi毒,xing爱PARTY,在圈里混了这么多年,就算私生活再随便,吴真也从没,沦落到这一步。
“失陪。”吴真对宋浚匆匆交代一句,管不得那个人究竟是不是池涛,他快步走向包间。
第二一九章
吴真站在包房门口,敲几下门,敲门声湮没在劲爆嘈杂的音乐声中,他干脆退后一步,抬脚猛踹两下,门开了,吴真冲进去,浓厚呛鼻的烟味扑面而来。他顺手带上身后的门,大包房里灯光昏暗,迷乱中狂肆着舞动身体的男女,角落里,沙发上,肢体纠缠的交媾随处可见,难以想象的淫靡混乱。
重金属摇滚的音乐声震撼耳膜,刚才门被踹开的声音那么大,转头看向吴真的人却只有靠近门口的几个,放眼望去,大都是他认识的圈内人,有个他经常合作的化妆师,转过头的时候神色先是几分愕然和不满,看清是他后又了然的向他笑笑,有的仓皇的还来不及反应。而有些人像是根本没有发现似的,神智混沌地摇头舞动,放肆的冲撞,呻吟,毫无停滞,目光没有焦点。
茶几上摆满了酒和拆封的安全套,随地散落着空的酒瓶,啤酒罐,被浊液沾污的废弃套子。一个大玻璃盘的盘底盛放着白色的粉末,吸管,还有各种颜色的药片,这是个L形的大包房,吴真在焦躁地环视一周,外间并没看见刚才大厅里的那个人。
从人群中挨擦着走到里间,终于看到那个人坐在房间尽头的沙发上,吴真倒吸一口冷气,那真的是池涛,只是一个侧面,但他不会认错。吴真几乎是紧跟着池涛进来的,但池涛此时,身上已经跨坐着一个年轻的男人,池涛搂着那个人狂乱的贴身热吻,衬衣的前襟大开着,两个人的身体紧贴着耸动摩擦,完全是一副沉醉在情欲中的模样。
几步跨到池涛身前,吴真把那男人从池涛身上一把拽开,亲热突然被打断,池涛惊愕地看着吴真,没等他反应,吴真揪着他的衣领将池涛提拉着站起来,池涛总算回过神,钳住吴真的手臂拼命地挣扎,吴真另一只手突然伸到池涛的后脑紧紧拽住他的头发一口气将他拖到包房的洗手间里。
门在身后被猛地摔上,扭打着,吴真一直把池涛拽到洗手台前,打开水阀,不顾池涛的叫骂,吴真把他的头按到水池里。
池涛的挣扎一直没停,吴真咬紧牙关使出全部力气按住他的头和肩膀,水哗哗地淋在池涛的后脑,也溅了吴真满脸满身,池涛挣动的更加厉害,过了片刻,吴真终于松下手中的力道,池涛从水池里猛地抬起头,双手撑着洗手台的大理石面,弓着腰剧烈地咳嗽。
“你自己看看,你现在是个什么样?”吴真急促地喘息,胸口上下起伏。
池涛低头喘着粗气却一声不吭,突然,吴真再次拽起池涛的头发,让他面对着洗手台前的镜面,贴到他耳边,“看见了吗?嗯?”
话刚说完,就被池涛反过身来一把推到墙上,后脑在墙壁上撞的生疼,眼前黑了半晌,吴真耳内一阵嗡鸣,他听见池涛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凭什么管我,混蛋,回家管你的混蛋男人去!”
吴真忍着疼大喝出声,“沈为和我都是混蛋,为了两个混蛋把自己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的出息呢?”
“你就这么在意我们?”吴真冷笑,“你现在玩的多出格就表示你多把我们放在心上,你这么把我放在心上,我是不是应该得意一把?你就不能过好了让人看看你没谁都行,你的骨气呢?”
“一个大男人没了谁不能活,少则一两年,多则三五年,该放下的人对你来说连个屁都算不上,但这些年放纵堕落的后患可能会跟着你一辈子,值不值?”
池涛突然掐住吴真的脖子,“你住口!”
池涛的力气很大,他双眼血红地瞪着吴真,目眦欲裂。他的手还在不断地收紧,有那么一瞬,吴真毫不怀疑池涛是真的想要他的命,他一动不动地回视池涛,脸涨得通红,不知道过了多久,池涛终于松开他……
第二二零章
追着池涛从包间出来,酒吧的保安站在走道上看着他们,但并没有上前阻拦,吴真明白应该是宋浚给他善后了,路过大厅,吴真看了眼他们原先坐的那一桌,宋浚已经离开,只好明天再给他电话道谢。
出了酒吧,池涛径直穿过马路向着街对面走去,吴真紧跟着他,酒吧的斜对面是家小宾馆,池涛快进门的时候,吴真拉住他的胳膊。
池涛停下脚步,看了眼吴真握住他手臂的手,又抬头冷冷看着吴真,“怎么?办事不让,睡觉也不让,你以为你是谁?”
已经过了零点,学校大门早就关了,池涛的头发湿着,面色疲惫,衣服被拉扯的凌乱不堪,外套里面衬衣湿了大半,这般狼狈的模样自然不能回家让池瀚章看见,沈为的那套房子就算还在他手上,池涛怕是一辈子也不会去了。
吴真看着池涛,“还不如去我那将就一晚,至少,可以换身明天上班能穿的衣服。”
池涛愣了下,忽地笑了,“去你那?你情夫呢?”
见吴真垂下眼睛一言不发,池涛又问,“你情夫不在,所以你熬不住了?”他上下打量吴真一阵,摇摇头,“可惜,现在你这一型的,我还真看不上。”
刻薄的言语一字一字地闯入他耳中,吴真默默凝视着池涛的面庞,他们认识也快十年了,从最初的青涩岁月,那样干净的池涛,为情所困时仍然满腔赤诚的池涛,在生死边缘他奄奄一息时,不停地鼓励他求生,用双手一点一点把他从废墟瓦砾中救出来的池涛,他的清澈,就真的在他们手上毁之殆尽了。
为了一段没有结果的感情,亲手毁灭一份纯真,这样沉重的债如今就负在吴真的肩膀上,压得他气的喘不过来,吴真良久不语,池涛的目光落在他左手空无一物的无名指上,笑了下,“你跟你情夫,不是分手了吧?”
吴真垂下眼睛,池涛笑意更深,“还真分了?”
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池涛偏头笑了几声,手臂轻佻地搭在吴真的肩膀上,凑到他耳边,“要不怎么说老天长眼呢?你们俩祸害过的人怕也不只我一个,欠了总是要还的,你们在一起,怎么会有好结果。”
人行道边的路上开来一辆出租车,池涛笑着放开吴真,伸手拦下,一手拉开车门,池涛坐进去,吴真僵立在原地像是一尊石像,池涛瞪他一眼,“走啊,不是要去你那吗?”
池涛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只在腰上围了条浴巾,吴真把干净的衣裤交到他手上,池涛接过去,走向客卧的时候,吴真突然叫住他。
池涛转过身,吴真看着他的眼睛,目光深沉。
他听见吴真缓缓地说道:“你知道的,时尚圈我也混得够久了,这圈子里,没几个人会为了下半身的事轻易开罪我。今天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带走你,明天大家都知道你是谁的人,以后,在这圈里胡混的事你就别想了,明白吗?”
池涛对着吴真嗤笑一声,“你以为你是谁?”
说完,他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走进卧室,嘭地把门摔上。
吴真看着紧闭的房门,许久,长长叹出一口气。
第二二一章
吴真这一夜直到天边已经泛起一丝微明才隐约睡着,睡的并不实。
客房的门留着一条缝,听到砰的一声关门声,吴真瞬间清醒过来。
走出房门,他的卧室门开着,房间里被子铺平,但空无一人,池涛已经离开了。
又是日程排的没有分毫空隙的一天,拍完最后一组照片,吴真走到露台抽烟,掏出电话拔给池涛,天色已经彻底黑透,华灯闪耀,交织着这个都市一天最后的喧嚣,繁华,拥挤和落寞。
响了三声,池涛接通了电话,电话那边有嘲杂的音乐声,说话声几乎辨识不出。
“你在什么地方?”吴真问他。
池涛说了一个酒吧的名字,是间有名的GAY吧,吴真眉头紧皱,他让池涛跟时尚圈的人没办法胡混,池涛真就给他混到圈外去了。
开车穿过半个市区,吴真赶到酒吧的时候,正是整晚气氛热烈的顶点,光影纷乱交错,人声嘈杂,舞台上Dancer挥汗如雨地热舞着。放眼望去都是男人,吴真找了好半天也没看见池涛,上前跟他打招呼的人不是一两个,吴真连应付的心情都没有。
最后,转了大半圈才看见池涛坐在酒吧角落的一个卡座里,身边还坐着一个中性打扮的男孩,十有八九是个小零。池涛的手臂搭着小零的肩膀把他揽在怀中,两个人头靠在一处,暧昧地耳语。
吴真走过去,在他们对面坐下,池涛看他一眼,笑了声,继续跟怀中的男孩说话。
那男孩看一眼吴真,往池涛怀里贴的更紧,他冲着吴真笑笑,眼神很难说清是挑逗还是挑衅,吴真几乎一眼就能看出他是在GAY圈里混得烂熟的人,但池涛把他当空气,吴真也不开腔,他叫了半打啤酒,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