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不到半个小时,男孩突然坐直身子对着吴真身后挥挥手,吴真转过头,另一个男孩笑着朝他们走过来,又是个小零,GAY圈里永远是零多一少,所以像池涛这样学体育出身,身体结实,身材高挑挺拔的一,很难不受欢迎,说不清什么时候,池涛已经全部褪去了少年的稚嫩,线条硬朗的像一个真正的男人。
这是四人卡座,小零过来招呼的时候,吴真自然地坐到靠墙的位置,那小零坐到他旁边,看他的眼神中光彩四放。
长时间的冷场被打破,吴真身边的小零跟对面的男孩和池涛说话,注意力基本落在吴真身上,吴真一只胳膊搁在沙发扶手,手撑着头,伸出另一只手臂自然的搭在小零身后的椅背上,小零笑颜如花,吴真淡笑地看着他们。池涛脸色渐沉,话越来越少,那小零几乎靠到吴真身上的时候,池涛推开怀里的男孩,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吴真紧追着池涛走出酒吧,池涛站在路边,吴真走过去的时候,他头都没回。
池涛从衣兜里摸出烟,抽出一支放在唇间,又掏出打火机,打了两次,没燃,他烦躁地将烟和打火机一起一把摔的老远。
没再等着出租车,池涛转过身,埋着头沿着人行道快步向前走,吴真紧随其后,池涛冷笑一声,“你还真是贱的阴魂不散,走哪你都跟着,我是你男人吗?”
停下脚步,池涛转头看着吴真,嘲讽地笑下,“刚才那两小零你看见了吗?现在我就喜欢这种鲜鲜嫩嫩的货色,你这样的,我还真看不上。”
吴真点一下头,“好,知道你现在看不上我。我只是想告诉你,今天这种GAY吧人太杂,我无所谓,但你是个老师,学校人事关系复杂,万一真被认识的人看见你在这跟同性明目张胆地亲热,传到你们学校,后果会是怎么样,你知道的。”他心平气和地说。
池涛紧握着拳头,面色阴沉地看着吴真的一脸平和淡然,额角暴起的青筋显示着他极力抑制的怒气,过了许久,他冷哼一声,转过身大步离开,池涛的情绪已经再经不起激怒,吴真没再跟着。
一直看着池涛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绝尘而去,吴真低下头疲惫地揉揉眉心,经过今晚,池涛应该不会再用让自己的堕落的方式来挑衅他了。
第二二二章
朗园的房子,是在深秋将尽的时候交工的,原秋做事非常认真负责,工期没有拖沓,也用了近十个月。
这是最后一次工程验收,吴真开车进院子的时候,原秋已经站在台阶下等他。
对原秋微笑一下,吴真一步步抬级而上。
深秋时节,院里高大的梧桐叶还未落尽,落叶在庭院青砖地面上,风起时,枝头残留的黄叶纷纷落扬起。
树欲静,而风不止。
他还要来收这个房子。
工程质量很好,连细节也跟效果图上区别不大,原秋并不是特别会应酬的人,但他态度温和诚恳,陪着吴真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察看,可是,吴真能感觉得到,当初很多原秋花了心思做的设计,到此时,作品就在眼前,原秋反而寥寥数句带过,倒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原秋讲解的很仔细。
走到主卧室时,原秋的神色中甚至出现了一丝尴尬和微不可见的悲悯,吴真把眼光转开,所以说坏事传千里,到现在,身边的谁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如果之前原秋的表现是因为屈志远有过交代,最后则是出自原秋善良的本性,验收完成,原秋离开的时候,有些踌躇地对他说:“吴先生……新居乔迁,总是好事。”
吴真点下头,勉强笑了下,原秋离开,他关上门,独自走到庭院中。
庭院的门廊下摆着两张藤椅,吴真在其中一张上坐下,院中青石铺地,打扫的很干净。素白的围墙,墙角处清浅小池波光粼粼,深秋时节,院中的早园竹,竹叶依然茂密,风吹过,竹影婆娑,叶子沙沙作响。
和隆冬时是两样风景,沈为说的不错,如果是盛夏,风景应该会更美。
很美的,物是人非,吴真点了支烟,他真该,每天抽空到这来坐坐。
就像沈为走以后,他未曾变动家里的任何一处的陈设,这样很好,从刚开始看多一眼都觉得揪心,到如今已经习惯如寻常。
他可以丢掉所有写着沈为印记的东西,床单,沙发,全套的餐具,吉他。
他也可以像寻常失恋的人一样酗酒宿醉,沉溺声色,夜夜笙歌。
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一个不辞而别,一夜之间突然在他眼前消失的人,做出种种刻意或者失常的事,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们曾经生死相许,但真的只是一个转眼,那个人就消失了,从此杳无音讯,生死不知,沈为到底有多狠?
都觉得他应该失控是吗?他为什么要让他们看到。
所有人都该知道,没有谁,他都能过的很好。
爱是什么,沈为毫无保留的爱又算什么?到现在,殊途陌路,沈为的行迹都无处可寻了,他还要那个空荡荡的爱字干什么。
一个患着抑郁症的人,抛弃所有的陪伴,独自天涯,生死难料,沈为这是要让他半辈子都不能快活是吗。
他怎么会让他得逞。
或许,他真的曾经辜负过很多人,但惟独没有对不起沈为,经历这一场,他依然有幸福的资格。
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他会让所有人看见,他真的能做到。
一个患着抑郁症的人,抛弃所有的陪伴,独自天涯,生死难料,连自己都不知道爱惜自己。
他逼迫过沈为吗?曾经做过什么,非把他逼上绝路不可?
一个自己都不知道爱惜自己的人,他还怜惜他干什么。
一个辜负过他的人,他还怜惜他干什么。
这个房子,本来是为他跟沈为设计的,许许多多的细节,现在,只剩下他自已。
他倾尽心力,这是他换来的,物是人非。
吴真突然笑了,到现在,他还是一切如常,这样很好。
他倾尽心力,这就是他得到的。
一切如常,物是人非。
一支烟抽完,吴真用力摁灭烟头,站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钥匙。
对着水池,他用力抛出去,钥匙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入池水中,击起阵阵水波。
吴真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小池涟漪漾尽,水面,平静如往常。
第二二三章
这天吴真上到工作室二楼,看到四五个年轻人围在一起,小声的窃窃私语,边他上楼的脚步声都没听到。
还是钟意一抬头看到吴真,轻咳了一声,那几个员工才赶紧跟吴真打过招呼,溜回各自的座位继续工作。
可能跟工作圈有关系,年轻的孩子本来就喜欢八卦,有点什么外面不知道的花边新闻,在他们这圈子里比报纸传播速度都快。
回到办公室,吴真着手整理这一天的工作,钟意敲敲门走过来。
不同于吴真大病后的消瘦,钟意因为在床上躺了几个月,人比从前胖了一圈,看着倒是更有亲和力。
钟意把早晨洗出来的样片拿给吴真看,吴真低头翻看的时候,钟意忽然开口,“老大,你知道他们刚才议论什么?”
吴真头都没抬,“议论我?”
钟意笑出声,“哪敢啊”,但神色转瞬变得认真,“老大,小乔自杀了。”
吴真愣住,抬头看着钟意,没人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小乔是他们圈子里一个小有名气的模特的外号,他姓乔,长的非常冷艳,五官精致完美的雌雄莫辩,所以,大家玩笑似的叫他小乔,他是个GAY,纯零,娘C。
小乔滥交,这吴真知道,他以前拍过小乔,小乔也对他有过暗示,吴真并没跟他上过床,他从前私生活也不算检点,但偏爱刚入圈的,干净的,对那些比他更不检点的,他唯恐避之而不及。
但听到小乔自杀的消息,吴真还是本能的震惊,他认识小乔四五年了,那个男孩,作为模特来说,吴真还是很喜欢的,镜头感非常强,他问钟意,“什么时候的事,听说因为什么了吗?”
钟意抓了下头发,叹了口气,“五天前,昨天草草办的葬礼,才在圈子里传开,消息不一定可靠,唉,人都不在了,这么说他,连我都觉得人情凉薄,听说,是查出来得了艾滋病,检验结果出来当天,就跳楼了。”
吴真的震惊更深,小乔有多大?二十四五岁?他那张美艳的面容在吴真面前恍过,他好像,就是最近,见过小乔,在哪里?
努力搜索记忆,他这半年多,没有找小乔拍过片,但是,那张脸,在哪里都是不可能被忽视的。
突然周身彻寒,吴真想起来他在哪里最后一次见到小乔,那天晚上,池涛的那个淫乱的性爱Party!
握住拳头,紧咬牙关,钟意是个极机灵的男孩,他一看吴真的脸色变了,已经自悔失言。
“你忙你的去吧”,吴真开口。
钟意讪讪的赶紧出了办公室。
他刚关上门,吴真已经拔通了池涛的电话,话机里女声单调的提醒:您拔打的电话已关机。
吴真握着听筒,沉思了几秒,打开池涛学校的网页,在检索栏里输入他的名字,逐条搜索,终于找到了池涛的课表。
这个时间,他应该正在上课,吴真站起身,毫不犹豫的开车直奔池涛的学校而去。
吴真扑了个空,他到的时候,还没下课,但上课的老师,不是池涛。
那个男老师知道他是池涛的表哥后,告诉他池老师这两天身体不舒服,课都是他代的,这个老师很热心,他把池涛的单身宿舍的位置和房间号,都告诉了吴真。
敲门敲了很久,才听到那边有声响,门开时,池涛站在门里。
第二二四章
房间里是肉眼可见的烟雾缭绕,吴真被呛的咳嗽一声,他皱眉看着池涛夹在手指间的烟,“怎么不干脆备个烟囱?”
池涛另一只手还握着门把手,目光无精打采地落到他身上,“你是专程来看我笑话的?”
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池涛的面色疲惫颓丧,眼下泛着淡淡的乌青,连眼神都浑浊不清,吴真叹一口气,“不管你信不信,我绝对没这个意思。”推开门,从池涛身边擦肩而过,吴真径直走进房间。
一室一厅的单身宿舍,客厅里窗帘拉上了大半,光线可想而知的昏暗,吴真走过去,把窗帘全部拉开,阳光从窗口照进来。几扇窗都推的大大敞开,风吹进房间的时候,吴真才稍微感觉舒服了点。
回头看着客厅,棉被在沙发上凌乱不堪,茶几上摆着几个空的啤酒罐,烟蒂堆满了烟灰缸,烟灰的碎屑散落在茶几和沙发前的地面上。池涛他爸的工作一向忙碌,从小,池涛就是个自理能力很强的孩子,就算是在他中学的时候,吴真每次去池家做客,池涛的房间总是被收拾的整洁干净,要不是真的无心顾及,他也不会让房间乱成这样。
池涛抱起棉被沉着脸放回卧室,沙发空出来,但吴真没坐,池涛出来的时候,吴真开门见山地问,“小乔的事,你知道了,是吗?”
池涛没回答,埋着头将茶几上的废弃物全部扔进垃圾桶,吴真突然紧握住他的小臂,“放着,我在跟你说话。”
池涛在他手中倔强挣了一下,吴真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啤酒罐,重重放回茶几上,“你跟他做过了?”
池涛依然一言不发,但目光转向一边。
吴真心焦如焚,“几次?用套子了吗?”
感觉到池涛的小臂在他掌心里微微战栗着,吴真眼前瞬间好像一片漆黑,要不是他找池涛拍片,池涛跟时尚圈根本风马牛不相及,如果真有因果轮回这回事,池涛前世到底是做了多大的孽,这辈子竟然会遇到他。
根本不敢设想,如果池涛真的染病,他们的以后将是怎么样的光景,吴真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但即使努力抑制,依然掩饰不住声音的微颤,“什么时候做的?”他问。
见池涛迟缓地转过头,讷讷地看向他,吴真大喝,“说啊。”
“三个月前,”池涛垂下眼睛,声音微不可闻。
吴真想也没想,拉起池涛的胳膊立刻向着门口走去,但池套按住他的手,脚步定在原地一步也不愿往前,声音因为惶恐而颤抖着,“去哪?”
“验血。”吴真使劲把池涛往外拽。
池涛不顾一切地甩开他的手,语调突然拔高,“我不去,我为什么要去,等检查结果出来,我就真是个病人了,谁都看不起我。”
吴真再伸出手,却被池涛一下闪开,池涛颓然地蹲在地上,头埋在手臂间,“你走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多脏,以后离我越远越好,别再来了。”
池涛的声音带着些哭音,即使明知道可能已经感染,仍然逃避着不想要一个确定的名,是吗?
僵立许久,吴真在池涛身边蹲下,手搭在池涛背上,他轻声说道,“池涛,其实情况也不一定真有那么糟,杯弓蛇影你听说过吗?现在要一个确定的结果,对你来说有好处。”
环视一周凌乱的房间,“也有可能,本来什么事都没有,你天天闷家里自己吓自己,多不值。”
池涛仍然埋着头,双肩轻轻颤抖着。
吴真叹一口气,“已经做过的事,不管对的错的,后悔也没用,人都是朝前走的,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就该想着怎么解决,眼前的摊子再烂,只要你有心,总能收拾清楚。”
他的声音很温和,“你想想你爸爸。”
吴真没再说话,房间里沉寂的令人窒息,良久,池涛转头看着他,眼眶虽然泛着红,但目光的颓败里总算隐隐浮现出一丝希冀。
吴真把手搭在池涛冰凉的手背上,对于最坏的结果,前路可能遭遇的艰辛、沉重和绝望,他有多少惶恐,只有他自己知道。
第二二五章
带池涛去了一家近郊的外资医院,这里就医环境安静,医生护士职业的问诊采血,没有任何额外和异样的眼光。
池涛一直戒备的情绪终于有所放松,但事到临头,他还是有些紧张尴尬,吴真在诊室告诉医生,他们俩都要做HIV检测,其实,上次受伤后,他做过全面检查,其中也包括HIV检测,结果是阴性。
血从臂弯里抽出来,鲜红明亮,池涛闭上眼睛,吴真站在身后,轻轻握住他的肩膀。
从医院出来,已经是傍晚,这次的结果要三天后才能出来,池涛依然很沉默,吴真把车开到池涛以前喜欢的一家饭店,点了几道他爱吃的菜,吴真盛了一碗汤给池涛,“吃饭吧,铁打的身子也禁不住这样折腾,剩下的,就听天命吧。”
尽管如此,池涛还是吃的很少。
晚饭后,吴真把池涛送到宿舍楼下,池涛下车的时候,吴真说:“别胡思乱想,你看,我不也是在等着结果吗?”
池涛没说话,他站在路边,一直看着吴真开车离开。
吴真回到家里,洗了个澡,坐在书房里电脑打开不久,门铃响了。
吴真走出去,打开门,怔了下,池涛站在门外,身上背着一个大大的运动包。
池涛的目光不自然地看向一边,“宿舍楼的供水设备检修,我能在你这住几天吗?”
吴真点一下头,“行,进来吧。”
把池涛安顿在客房,等他洗完澡出来,吴真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茶几上摆着棋盘,他指着对面的椅子对池涛说,“咱俩将两局,和以前一样,让你一个卒。”
见池涛站着没动,吴真淡淡笑下,“要不,再加一个,许你悔棋两次?”
池涛几步跨到他对面,坐下来,脸上还是没什么笑意,但从盒子里拿出棋子,啪地拍在棋盘上,“怕你?”
第二天早晨,吴真出门前把备用钥匙交给池涛,昨天晚上,池涛说他请假的期限已经过了,吴真看着他,“现在去学校吗?顺路送你。”
池涛摇一下头,“我开车来的,今天前两节没课,待会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