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真垂下眼帘,头撇到一边,一言不发。
听见陈川继续说道:“你哥来了,但是,看守所不允许家属探监。”
吴真抬眼看着他,沉沉地点一下头。
“这些事瞒不了他的,我知道的他都知道,知道症结在哪些人身上,现在,他也在外边想办法。”陈川说。
都说完后,陈川拍拍他的手背,长长叹口气,看着他的目光意味深长,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在这里,你要,照顾好自已,明白吗?”
第二三四章
沈慎是在沈为出事后第三天,到达西班牙的。
从接到电话到飞机落地,是他一生经历过最漫长的十八小时。
时空仿佛交错重叠,许多年前,他也曾经这样心急如焚的飞奔美国,却只来得及赶赴一场葬礼。
永远不会忘记医生拉开长长的冰冻的抽屉那瞬间,他彻底崩溃,痛哭失声。
沈慎没有想到,今天的自已,还会这样,拼命控制才能克制住身体的颤抖。
他不敢想像再面对一次那样的死亡,他怕沈为等不到他到来。
沈慎紧咬着牙,那是他的弟弟,他深爱的,疼惜的,尽全力呵护,却始终保护不了的弟弟。
沈为还那么年轻,他一生经历那么多痛苦,为什么,换不来些许幸福?
沈为出事那条巷子,离他租住的公寓不远,那天深夜有一群夜归的学生恰巧经过案发现场,两个劫匪落荒而逃。
这件事在街区里传的沸沸扬扬,公寓管理员联想到租住的华裔房客一天一夜未归,果断向警局报了案。
从他的租住合同上查实身份,亲属档案还是很久前的,只有沈慎一个。
不眠不息的终于到了医院,已经有在西班牙的朋友先他一步到来,沈慎大步走上台阶,目光焦灼的看着那个人,他马上回答,“沈先生还在ICU,没有苏醒。”
谢天谢地,他终于来得及。
最后穿上无菌衣走进病房,沈慎眼眶瞬间红了。
几乎认不出那是沈为,头上缠着厚重的纱布,面目全是青紫肿涨的,难以辨识,身上打着石膏,沈为静静的躺着,除了呼吸机的声响,没有任何气息。
睚眦欲裂,双目血红,没有人可以这样伤害沈为,无论在哪里,在任何国家,他有他的方法为沈为讨回公道。
医生站在旁边,用英语对他说着沈为的病情,中间夹杂着太多生词,周航在旁边一句句确认再翻译给他。
肋骨骨折,肝脏胰脏破裂,脑震荡,颅内出血……
医院通知了jing察,从沈为的病房出来的时候,沈慎已经冷静下来,接受了西班牙警察的询问。
情况跟他之前所知一样,沈为夜归,遇到抢劫,jing察最后拿出一个盒子,里面是现场散落的一些证物,其中,有一块翡翠。
西方人不太懂得翠玉的价值,警察对他说,这是受害人一直紧握在手里的,应该是,对他很重要的东西。
一直听着,直到jing察问他,“他有多久的吸du史?”
沈慎一愣,抬头看着jing察,“他没有吸过du。”
jing察摇摇头,“他的衣兜里有软性du品,血检的结果,案发之前他也吸食过du品。”
五雷轰顶,紧紧握着拳头,沈为,他竟然。
看到沈慎脸色的变化,周航已经接过话头,cangdu严重性可大可小,他问了数量种类,然后,对jing察说道:“Syen先生患有抑郁症,他长期服用的抗抑郁药物中,含有lvantong成份。”
沈为苏醒是在两天后,不是真正的清醒,只是意识恢复,依然没有脱离危险,沈慎站在床边,握着沈为的手,看着他的嘴唇翕动。
低下头,贴沈为贴的很近,才能听清,他在呼唤一个名字,那样两个字,充血的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
吴真。
沈慎站直身子,沈为和吴真的爱恨纠缠他已经不想再过问,但是,就算吴真现在是灰烬,他也要,把他带到沈为面前来。
第二三五章
吴真从禁闭室出来后,原先陷害他的那个男人已经被换走了,两天后,管教通知他,他也要换到另外一间监室。
新的监室加上总共六个人,总共六张床铺,住的满满。
吴真站在门口,看了眼坐在床上的几个男人,靠墙坐着的是一个大个头,大概四十来岁,满脸横肉,阴鹜的目光正死死地锁在他身上,那种眼神像是看着烤熟的肉酝酿着大快朵颐。
忽略其他几个男人眼中的幸灾乐祸,吴真朝着他的床铺走过去,管教离开,铁门在身后哐地关实,坐在大个身边的贼眉鼠眼的高瘦男人从被子底下摸出一盒烟,抽出一支,讨好地递给大个,然后打火,小心翼翼地凑过去,把烟点燃。
转头看着吴真的时候,表情十足不屑地问:“小子,知道规矩吗?”
吴真没说话,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纸币,转过身,扔在男人身边的床褥上。突然不知被谁从背后一脚踹在腿弯,吴真一个踉跄跪倒在地上,膝盖磕的生疼,咬紧牙关,他立刻站起来。
听见大个冷冷地开口,“犯什么事进来的?”
“故意伤人。”吴真的声音,同样,冷的像冰。
幸好到了晚饭时间,否则,吴真定然逃不过一顿羞辱和毒打,晚上回到监室的时候,几个男人凑到一处不知道在说什么,他从旁边走过,大个的眼神直勾勾地落在他笔直的腿间,旁边的男人笑得一脸淫邪,吴真不认为他们真的是GAY,不过几进几出,长期的监禁让他们在同性身上同样能发泄欲望,吴真在床边坐下,下意识地握紧拳头。
夜里没敢睡实,漆黑冰冷的囚室里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吴真惊得立即睁开眼睛,床前几个黑影迅速地靠近他,还来不及翻身就被人掀掉被子,七手八脚地死死按在床上。
吴真胸口朝下,双手双脚都动弹不得,一只大手捏着他的下巴,另一手在他脸颊上拍了下。
就着从狭小铁窗洒进的月光,吴真看见大个看着他的眼睛,目光毫不掩饰灼热的欲望。
“老子上过的男人不少,还没睡过像你这么俊的。”大个说。
“听说你在圈子里混的很开,早就是大松货了吧,哥们几个,能不能操到你爽,一个不行,我们可以几个一起上。”
大个这句话说完,其他几个男人的笑声更加淫邪,吴真的裤腰被人拉到臀下,冰冷肮脏的手在他臀肌上肆意猥亵地揉捏,就像是有成千上万只毒虫爬在他身上,吴真努力抑制颤抖,维持着最后一丝冷静,他一动没动。
大个布满厚茧的粗糙手掌来回抚摸他的脸颊,最后在他颊边狠狠捏了一把,“贱货,听说你以前是专门傍着款的,今天老子也尝尝有钱人玩的到底是什么货色。”
耳边的污言秽语一直没停,裤子完全被扒下,双腿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有手伸进他的股沟,吴真知道今天这一劫定然是躲不过了,他忽而看着大个,“来强的,就真的这么有意思吗?”
后脑的头发被大个猛地抓在手心,同时恶狠狠一个耳光抽的他眼前一黑,耳朵里好一阵嗡鸣。
大个凑到他耳边,“在老子面前玩花样?”
“原来你们五个人,还担心对付不了我一个。”极力克制怒气,吴真嘲讽地回击。
大个冷笑一声,挥挥手,吴真终于被身后的几个男人放开,短暂的酸麻,手脚终于恢复知觉,吴真跪坐在床上,在冰冷阴暗的囚房,四周猥亵的眼光中,毫不犹豫地脱下毛衣,秋衣,北方的冬夜,寒凉彻骨。
精实的身体完全赤裸着,纵使努力抑制,仍止不住瑟缩,淫笑和咒骂不绝于耳,像是充耳不闻似的,吴真一手撑着床褥,光着上身跪在床上,抬头看着大个,“你想怎么玩?”
话音刚落,头发再次被大个紧紧攥在掌心,大个一把拉下自己的裤腰,丑陋的性器半硬地暴露在吴真的眼前,腥臊的气味催人欲吐扑鼻而来。
把他的头按到自己的胯间,大个声音沙哑地开口,“来,先给老子舔湿了,待会你也少受些罪。”
吴真一个个扳开大个攥住他头发的手指,凑到男人身前,撑在床褥上的手终于触摸到什么,吴真紧紧握住。
他仰头看着男人,笑容,忽而,明媚如阳春三月的春光。
但是,他的眼神凌厉如刀,目光中,尽是,孤注一掷的绝望,噬血的癫狂。
第二三六章
走近病房,就听到一片杯盘被掀翻落地破碎的声响。
沈慎皱紧眉推开紧闭的门,沈为侧身蜷在床上,手被周航死死按在头顶,周航对护士喊道:“给他注射镇静剂!”
护士早有准备,针头扎在他手臂上,药水快速推送进去,沈为仍然在挣扎,但力气越来越微弱,最后,终于那样蜷着晕迷过去。
沈慎咬紧牙,还是走过去,把沈为翻过来,绷带已经拆下去,外伤基本痊愈,但脑震荡带来的后遗症还没有结束,沈为随时被头疼折磨的痛不欲生,从苏醒后,他的情绪始终在失控边缘。
把沈为额角的冷汗擦掉,长兄如父,要不是他一直溺爱沈为,也不会把他惯的这么无法无天,但这次,如果不是沈为伤的这么重,沈慎不保证自已不会把他痛揍一顿。
爱之深,责之切,他该拿沈为怎么办?
周航在旁边叹口气,沈慎把沈为放好,拉过被子盖住他,“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周航回过神来,“我正要对你说这件事,吴真,他出事了。”
正在这时候,沈为的主治医生推门进来,检查了沈为的情况,他对沈慎说道:“沈先生,我们应该讨论一下Syen的病情。”
在医生办公室里,医生叹口气,西方人不像中国人那么内敛迂回,他说的很直接,“Syen的病情虽然在恢复中,但是,他身体状况很差,毒瘾发作导致的情绪失控是一方面,更主要的,他根本没有求生意愿,您能懂我的意思吗?”
沈慎点下头,医生又想了想,“身体上的重伤只是一方面,我知道Syen有很长的心理疾病史,心理学科,我不专业,但是,我建议心理医生介入治疗,这样下去,精神和身体痛苦的双重折磨,只会让他的情况越来越糟。”
沈慎的手在桌下握成拳头,他还是礼貌的对医生说道:“非常感谢你的建议。”
回到病房,沈为还没有醒来,为了他的身体考虑,每次不到不得以,并不给他注射镇定剂,就算注射,剂量也不大。
沈慎在床边沉默的看着沈为坐了一会,抬起头问周航,“刚才出去之前,你说什么?吴真出事了?”
周航点下头,他看了一眼床上的沈为,沈慎会意,两人一前一后来到病房外的平台,沈慎点着一根烟,又回头确认一下沈为没有醒来,他才开口,“你说。”
周航把吴真顶包的事跟沈慎说完,沈慎皱着眉一直听完,看了周航一眼,冷冷说道:“这件事,用我教,你才知道怎么办吗?”
周航的脸色瞬间苍白,他明白对沈慎而言,不管过程如何,他要的是结果,以沈为现在的状况,当务之急是把吴真带到沈为面前,赶紧说道:“摆平王家不难,可是,吴真他现在也受伤了,已经离开看守所,在医院,涉及一起刑事案件,他现在不能离境。”
沈慎的眉头锁的更紧,声音也更冷,“王家让人伤了他?”
周航点下头,但又摇摇,“看起来是这样,但我已经让人查过了,是王家人要修理吴真,在牢里做了手脚,吴真不甘心受辱,凶器是一把磨尖的塑料牙刷,整个手柄全扎进腹部了,刺破了动脉,大量失血,那帮人吓傻了眼,内讧才惊动了狱警,吴真咬定其中一个人行凶,虽然,调不到监控录像,但我已经查清楚了,当时,他拿着牙刷朝着那个人扑过去,那人本能地推他的手,谁能想到,尖的那头,吴真是对着自己的。”
沈慎紧紧盯着周航,周航犹豫一下,还是接着说:“应该,不止是要打他这么简单,打开牢门的时候,吴真,是赤裸的。”
他没有再说下去,沈慎的手扶着栏杆,这个季节,隆冬,赤身裸体,原因他当然明白。
沈慎眼光深不见底,没想到,吴真性子这么烈,他见过吴真那一面,那个男人不卑不亢,虽然那次见面到最后,吴真一直用嘲讽或者戏谑的语气对他说着屈服的话,但沈慎现在终于相信,这种宁可玉石俱焚,也不愿意被折辱的人,他根本,要挟不了他。
“他现在伤情怎么样了?”
“不好,失血很多,刺破了胰脏,他去年做过几场大手术,本身健康状况就不好,这回,彻底伤了元气,康复情况很不理想。”
沈慎把烟摁灭,“你明天就回去,不要假手他人,你亲自去办这件事,先把吴真保释出来,换最好的医院,吴真那起案子该怎么处理你知道,吴真咬定的那个人,不管用什么办法,把它定成杀人未遂,明白吗?”
周航点头,沈慎忽然冷笑一声,“上次给王家留口气是为了要胁他,不过,是我小看吴真了,这次,不用给王家留后路,谋杀的主谋,该让这人咬死谁,你知道该怎么办。”
周航又点一下头,沈慎的狠厉,他比这世上任何人都清楚。
他刚要开口再向沈慎说一句话,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响,他们俩同时回过头,沈为挣扎着扶着墙壁,双眼血红的看着沈慎……
第二三七章
陈川刚走到病房门前,吴剑琴正好推门出来。
简单寒暄过,陈川问她,“吴真休息了?”
吴剑琴摇摇头,“没有,你进去吧,我正要出去买点东西,你陪他聊聊天也好。”
陈川想起上次见吴真时候他的沉默,暗自叹了口气,“他恢复的怎么样?”
“还好,后天就能拆线了,身体在康复,就是情绪……”她叹口气,没继续说下去。
推门进去,吴真半靠在竖起来的枕头上,望着窗外出神。
陈川勉强堆起满面笑容,对吴真走过去,“这病房里真暖和,你是不知道今天外面多冷,吐口唾沫砸地上都能冻成个钉。”
吴真回过头,对他微笑了一下。
跟吴真说了一会案情的进展,吴真看着陈川明显欲言又止的神情,他放下手里的水杯,“有事要跟我说?”
陈川干笑了声,“要不我早就说,什么都瞒不过你呢,是有件事,嗯,我想,对你来说,总不算个坏消息。”
吴真没说话,眼睛定定的看着陈川。
陈川斟酌了一下词句,最后对吴真说道:“吴真,沈慎找到沈为了。”
吴真依然看着他的方向,一动不动,目光在瞬间变得晦涩呆滞,过了很久,他才点了一下头。
“你也知道,沈慎的行程,是瞒不了人的,他这么焦急的去欧洲,放下所有事情,一走近半个月,除了沈为,不可能是其他的事情。”
吴真依然沉默着,这样的反应,让陈川犹豫着要不要接着说下去,直到,吴真开口问,“他,还活着吗?”
吴真的声音涩涩的颤抖着,听到他这样问,陈川有些意外,以吴真的聪明,他早就告诉过吴真,王家那边收手了,吴真也明白是沈慎做的。沈慎找到沈为之后还用的着他,沈为怎么可能死。
而且他早就说明了,带来的是好消息,此时的吴真好像,思考全无逻辑可言。
幸好,他们都确定他这次伤的不是头。
“沈为,可能病了,具体的我不是特别清楚,他们瞒的很紧,这不是光彩的事,沈慎的归期,就是这两三天,我猜测,不是带着沈为一起,他是不会回来的,就是说,沈为,他可能,要回来了。”
吴真再没有开口,长久长久的沉默着。
陈川看着他苍白而且疲惫的脸色,只得尴尬的说道:“你看,说了这么半天,你累了吧,我都忘记你身体还没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