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繁在他耳畔低低笑了声:“你手机里的短信我看到了。”
哦,看到了。
——看,到,了……看到了?!
厉朗迫切地想剖腹自杀,无颜面对艾伦了。
他沉默的时间有些长,陆繁侧躺着抱着他没有说话。
厉朗终于结束思想斗争,埋着头道:“我饿了。”
陆繁说话的气息让厉朗的额头一阵阵发烫:“你再睡一会,我出去买。”
陆繁起身去浴室,水声响了一会,他又赤裸着回到卧室换衣服,厉朗这次开始光明正大地看。
陆繁换了黑衬衫,长牛仔裤,然后喝水,吃药,拿车钥匙。
楼下响起汽车的发动声,厉朗这才舒了口气从床上坐起来,心情有点微妙,很开心,又有些茫然。
穿着拖鞋慢吞吞地走到楼下找水喝,花园外有个健壮的白人冲他笑。
厉朗不知所谓,也笑了笑作为回应。
那白人一口流利的英语,厉朗凭着四年的熏陶挣扎着听了个半懂。
他说的是:“老兄,看不出来,昨晚很厉害嘛。”
厉朗三度石化,那白人继续道:“你爱人很帅哦。”
厉朗僵硬地点头,转身顺着楼梯飞速跑上去,看到床头柜上放着陆繁刚才吃过的药——消炎药。
他心里一万头草泥马狂奔而过,搞什么,没人告诉他自己喝醉了这么猛啊,而且陆繁你就从了么!
厉朗站在原地突然想起艾伦的话:“这种事平等比较好,不过你男人很难让你们平等吧。”
艾伦你个大骗子。
第十七章:变故
事情突然变得很简单,厉朗有点晕晕乎乎的打开电视看早间新闻,小东西饿的没法,懒懒地趴在厉朗脚边。
楼下传来刹车的声音,厉朗浑身僵了一下,故作镇定地继续看电视。
陆繁从楼梯上上来,见厉朗清醒的样子,问道:“不睡了?”
厉朗有种说不出的尴尬,含糊道:“睡不着。”
陆繁把小茶几移到床边,手提袋里装着从中餐餐厅提回来的盖浇饭,香气四溢。
厉朗两眼金星乱冒,开始大快朵颐。
陆繁坐在他对面,小东西实在饿得不行,跳到陆繁身上,扒着餐桌望眼欲穿。
厉朗看着它的样子,乐不可支,拨了块鱼香肉丝里的肉丝给它。
胃里渐渐被填饱,思维就清晰起来,但又有些迟钝。
厉朗偷偷看陆繁,他拿着叉子在吃饭,表情好像比平时柔和一点?
厉朗装作不经意道:“今天要做什么?”
陆繁看他:“你不是一向无事可做?”
厉朗泄气道:“你不说真话能死是不?”
他低下头扒饭的时候,陆繁的眼神落在厉朗被压得乱七八糟的冲天发上,温柔认真中带着一丝忧虑。
吃过饭,陆繁拿了消炎药给厉朗吃。
厉朗捧着一大杯清水,苦着脸道:“吃得太撑,喝不上了,你怎么之前不给我?”
陆繁道:“这个要饭后吃,不然对胃不好。”
厉朗心道你不是饭前吃的么,慢慢痛苦地吞了药,喝水。
一抬眼,陆繁正看着他,厉朗不说话,也呆呆地回视。
两人几乎是脸对脸凑在一起,小东西不甘寂寞地跳上来,按着厉朗的肩膀发出轻微的哼哼声。
陆繁忍不住笑了。
后来的几天,陆繁开车带着厉朗去了附近几个城市散心,日子安静而快乐,小东西虽然被牵引绳拴着,还是高兴得乱蹦。
回来后,陆繁开始着手处理手头上剩下的事务,一时忙了起来。
厉朗盘腿坐在床上又开始空虚寂寞冷,索性把小东西安置好,开车去找艾伦。
因为是下午四五点,酒吧里的人稀稀落落,厉朗一进去竟然破天荒地没看到艾伦,仔细找了一圈,才在角落的环形沙发上发现,艾伦正和另一个更高更帅的白人调情。
他感叹难道春天要到了么?走到吧台要了杯酒和调酒的小哥聊天。
聊到实在无话可说的时候,艾伦终于来解救厉朗了,拍了下厉朗的肩膀,坐在另一个转椅上:“朗,怎么消失了这么久?”
厉朗瞥他一眼,得意洋洋地哼哼着。
艾伦:“哦亲爱的,你发春了么?”
厉朗:“哦达令,你终于被压了么?”
艾伦:“……看来我的中文还不到火候。”
之后的半个小时,艾伦分别从正面侧面,旁敲侧击地打听厉朗的第一次。
调酒小哥一边擦杯子一边抛了个暧昧的眼神,厉朗被问得面红耳赤,当然也可以是恼羞成怒,掐着艾伦的脖子使劲晃荡。
艾伦大笑着告饶。
酒吧里播放着舒缓的音乐,大多数人都还沉浸在下午茶的气氛中,厉朗和艾伦这番大动作引得不少人侧目,两人都是没脸待下去了,互相推搡着拿了酒走出来,刚走出酒吧门口又忍不住大笑起来,几乎趴倒在地上。
艾伦竭力维持自己多金男的形象,硬是直着腰,一手掩嘴肩膀抖啊抖的。
厉朗笑得蹲在地上喘不过气,指着艾伦说不出话。
好不容易平息了笑意,两人微微喘着气,大地主似的慢悠悠地走。
这会正是太阳下山的时候,阳光照在后背很温暖,颜色也相当热烈,他们都不说话,唇角不自觉地勾起,微微仰着下巴,思绪都飘到了最近的美好时光上。
两人顺着公路一直往下走,不知觉就天黑了。
夜晚很静,厉朗和艾伦贫了很久,觉得这家伙的中文水平又见长,大呼抑郁。
厉朗笑道:“哎,你怎么不找一个?”
艾伦以手枕头:“你又怎么知道我没找?”
厉朗惊诧道:“脚踩两只船诶。”
艾伦停步,有些迷茫又警惕道:“那是什么意思?我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算了你还是别告诉我了。”
厉朗忍着笑翘起两只拇指,又扶着艾伦的大拇指站起来,用手比划着:“嗯就是,这样,本来这俩在一起了,但其中一个呢,又找了另一个。”
艾伦:“什么?!朗,你可从来没让我动过一下!”
厉朗大笑道:“那要怎么样才算?”
艾伦沮丧道:“现在怎么说也没用了,你这个负心汉。”
他们走近一个高桥下的阴影,对预知的危险还没有察觉。
婆娑交缠的树影下,不知什么时候走出几道黑影,他们拿着棒球棍在手里一下一下敲着示威。
两人诡异地同时止住话头。
艾伦的神情骤然严肃起来,一手阻止厉朗再往前走,用英语和那几个人交谈。
厉朗感觉到不对劲,观察着他们的神情,黑暗中看不清那些人的面孔,要拨911吗?他把手悄然伸进裤子口袋。
对面一个人夸张的叫了一声,视线纷纷聚集到厉朗身上。
艾伦转头低声道:“朗,先别动,别害怕,没事的他们只是要钱。”
厉朗把手缓缓拿出来,示意自己没有动。
艾伦在这种时候才显示出他作为成年人的冷静和沉着,两人把手机和钱包拿出来放在地上,用脚踢到对面。
厉朗很紧张,他不知道艾伦是不是有把握。
他们说话的速度很快,厉朗勉强能听懂几句,艾伦一直在说“我们不会反抗”
这也许是一种安抚行为,厉朗不知道艾伦下一步的动作是什么,浑身都紧绷着。
忽然,手机响了,是厉朗的手机。
厉朗有种见到救星的感觉——是陆繁。
对面几个劫匪却紧张起来,大叫几声,艾伦立马抬起双手道:“我们没有恶意。”
厉朗感觉到艾伦的动作也明显紧张起来,之前的厉朗没有把电话拨出去,但对方并不知道,所以此时气氛僵硬到了极点。
不远处有车灯闪过,对面的几个人交头接耳一阵,忽地慢慢向厉朗这边走来。
艾伦大声道:“嘿,嘿,伙计别这样。”
艾伦拉着厉朗慢慢后退,而对面劫匪加速朝他们跑了过来。
厉朗惊得不知所措。
“跑!——”艾伦猛地转身拉着厉朗往喧闹处跑。
厉朗紧张到了极点,呼吸急促,被动地跑着,总是感觉后面追赶的脚步近了,近了,喘得喉咙生疼,几次想要破罐破摔。
艾伦知道厉害,抓着厉朗不放手。
速度还是渐渐慢了,体力跟不上,厉朗想要扶着膝盖缓口气时,耳畔一阵风声,接着后脑勺剧痛,膝盖弯曲向前到了下去……
迷糊中,他听到了一个怪腔怪调的男人用中文大声喊着什么——是艾伦。
意识混沌,感觉在缓缓下沉,耳边很嘈杂,像是两个男人在争吵,接着就是一片昏沉。
……
厉朗昏过去后,艾伦与那几个人奋力厮打,身上挨了许多棍,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有私家车驶过,几个劫匪叫嚣着落荒而逃。
私家车主把他们送到最近的医院。
厉朗被送去急救,艾伦坐在长椅上,浑身酸痛懊恼不已。
这一带治安一向很好,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他自己和厉朗的手机都扔在那群劫匪手里,艾伦去护士台借了个电话打,不一会,刚才在酒吧里与他调情的男人就赶了过来。
半夜时,艾伦被告知厉朗没生命危险,松了口气,陪着他的男人去买热饮,艾伦走进病房陪着厉朗。
厉朗紧闭双目躺在床上,精神的冲天发倒了一半,被包裹在纱布里,神情因为潜在的疼痛而变得黯然。
……
第二天凌晨,厉朗醒了,他侧躺在枕头上努力从头部的闷痛中挣脱出来。
艾伦按了护士铃,蹲在厉朗面前轻声道:“嘿,朗……”
厉朗因为痛楚眯着眼,看了艾伦一眼,嗓子里发出声音:“你是……”他又狠狠地闭了下眼睛,重新睁开,勉强笑道:“艾伦。”
艾伦松了口气道:“你快把我吓死了。”然后他说了很多话以表示自己当时有多惊恐,后来中文词汇不足,干脆用流利且带着口音的美式英语说个不停。
厉朗想让他闭嘴,又头痛得说不出话。
艾伦终于停止了他的絮絮叨叨,问道:“感觉怎么样?我本来想通知你家人的,但是没有他们的号码。”
厉朗皱眉道:“你先让我安静会儿。”
艾伦乖乖地闭嘴坐在一边。
又过了一个小时,厉朗终于出声:“把手机给我。”
艾伦忙递了手机过去。
厉朗靠着枕头坐起来,对着按键发了会呆,犹豫地按下一串号码,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状态由“正在接通”变为“通话中”,才把手机放在耳边。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带着地方口音的男声:“喂,找谁啊。”
厉朗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一个着急把电话挂了。
艾伦凑过头来:“你不会把你哥的电话给忘了吧。”
厉朗拨开他的头烦躁道:“没有!”这才拨了这几年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起来,陆繁的声音沙哑得过分:“谁?”
厉朗说了自己现在的情况,陆繁一下静了,又马上说:“我很快过来,别让他们动你。”
半个小时后,陆繁驱车赶到,一身黑风衣,风尘仆仆的样子。
艾伦本来想躲,没来得及,和陆繁正好碰上,陆繁却没心理他,转身进了病房。
医生正要给厉朗做检查,被陆繁制止了,陆繁问了下厉朗的伤势,然后准备带他走。
厉朗始终坐在病床上,看着陆繁,一言不发。
陆繁的状态很不好,甚至有点烦躁掺杂着紧张,粗略地看了厉朗一眼,没有做任何交流。
艾伦大喊大叫道:“嘿你干什么,他还没好!”
陆繁半搂半抱着厉朗,抿唇忍了片刻,猛地抬手打了艾伦一拳,抱起厉朗走安全通道,
艾伦才从这一拳中缓过来,朝楼下一看,陆繁的车已然绝尘而去。
……
车里,陆繁一手打着方向盘,一手开了蓝牙低声道:“我这儿出事了,你过来一趟。”
厉朗坐在后座,靠着车窗,过了一会又抬头看后视镜。
后视镜里只能看到陆繁的侧脸,厉朗张了张嘴,道:“哥们。”
车猛地打滑,很快恢复正常,陆繁没有回话,一路疾驰回家。
小东西一天没吃东西,饿得哼哼,陆繁先抱厉朗上楼到卧室,一直冷着脸倒水,给厉朗盖被子,简略地问了句:“饿了么?”
连回答都没听,关上卧室门走了。
其实厉朗也不知道怎么面对,一觉醒来,以前的记忆回来是回来了,可怎么和陆繁说的不一样啊,作为李杰和作为厉朗的两段人生,怎么看都没法融合在一起,可偏生让他遇上了。
混乱至极。
以前的哥们变成了自己喜欢而且发生过关系的人,怎么就这么寸呢!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陆繁回来了,和一个家庭医生一起。
家庭医生给厉朗做了检查,陆繁始终没说一句话。
厉朗的眼睛滴溜溜转,看到家庭医生给陆繁使了个眼色,俩人出去说了。
厉朗也没心去听,一直纠结着他到底把陆繁当成什么角色?
……
门外,陆繁和那家庭医生到了书房。
家庭医生道:“记忆屏障损坏无误,但改造部分没有发生问题,实验不受影响。”
陆繁靠在书桌上,静了一会道:“知道了,你回去吧。”
那医生走了,陆繁却一动没动。
一夜过去,书房里积了一地的烟头,乌烟瘴气,小东西委屈地哼哼着狠劲儿扒门。
书房里没有动静。
厉朗本来侧耳仔细听陆繁的脚步声,听了好长时间,忍不住睡过去,被小东西的挠门声弄醒,心道难道陆繁畏罪潜逃了?
悄悄地开门,蹑手蹑脚地把狗粮给小东西泡好,小东西一头扎在够碗里吭哧吭哧。
厉朗顺手从冰箱里拿了包泡面,掰碎了撒上调料粉干吃,尽量减轻嘴里的动静,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楼上。
小东西吃到一半高兴地来蹭厉朗的裤脚,又跳上去按着厉朗使劲亲。
厉朗也没躲,正好书房的门开了,无奈视线被小东西的耳朵挡住看不到,等他把小东西放下去,陆繁已经进了卧室,片刻后传来花洒的水声
厉朗嘎嘣嘎嘣地嚼着,脑袋全被咀嚼的声音塞满思考不了了。
十五分钟后,陆繁从卧室出来,穿着件黑衬衣,下摆放下来,铁灰色的牛仔长裤。
他从楼上走下来,一边随意扣上袖口,走到餐桌边。
厉朗默默低头,塞了满嘴的方便面。
陆繁站在厉朗对面,微低着下颔想了一会,道:“好好休息,我先走了,有什么事回来我们好好说,行么?”
厉朗点头。
陆繁去拿了车钥匙准备出门,厉朗才想起来,今天是陆繁画壁画的那个博物馆开业,怪不得穿得那么正式。
第十八章:胡汉三回来鸟
屋外的引擎声一响,厉朗原地决定走人。
他把卧室巡视了一遍,觉得没什么是自己的东西,要不干脆耍把白莲花干净走掉?
衣服没有一件是自己买的,裤子也不是,手表也不是,厉朗悲愤发现竟然连内裤都不是,一件一件脱掉叠好,裹着被子坐在床上看——果然白莲花不是那么好当的……
不行!还是迅速穿上,拖出行李箱把能装的都装进去,又旋风飞到楼下,给小东西泡了起码能吃三天的狗粮和清水,再旋风上楼找护照。
在哪儿呢,会不会被带走了?抱着无比阴暗的想法,厉朗翻遍了整个书房。
纸张漫天飞,诶,这是什么?实验报告?什么东西?扔掉继续找。